叙事滤镜、乡土情结与现代话语中的读者接受
2020-02-04钱毅珺
摘 要:《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中“次女叙事”的独特视角不仅再现了小说中家族身份的特殊代际对称,更以谐洽的人物关系与灵逸的记叙笔调美化了农乡面貌。这一叙事笔法所反映的显在乡土情结,也进一步弱化了作家本人对回乡集体伦理与个体价值间的“认同悖论”。现代语境下的读者则将宗教精神日常化、乡土人情理想化的小说描绘视为补足现代话语中“价值虚空”的取鉴对象,此虽简化了马金莲复杂而深刻的“认同悖论”,却揭示出民族叙事蕴藏在风俗习惯的刻绘与宗教情感共鸣中的无限可能。
关键词:马金莲 《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 次女叙事
一、小说文本:谐洽、灵逸的叙事滤镜对农乡面貌的美化
“次女叙事”是马金莲作品的独特视角“女童叙事”的典例,在《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的具体文本中,即表现为以爷爷的二孙女“我”为叙述者展开行文。既有研究虽已对马金莲的儿童及女童叙事特色予以充分关注,但鲜有解读“次女叙事”这类特例的前鉴。就小说结构而言,“次女叙事”的笔法在“异质化”的叙事视角下巧妙营构出代际间家族身份的对应;就情感指向而言,这一“异同并置”的结构布设,恰以轻灵逸动的感情质地,缔造出小说谐洽无间的人际氛围。
在小说文本中,“我”不仅是爷爷同二爷爷家日常生活的亲历者与见证人,更在“次女视角”下成为二爷爷家族身份的代际响应者。格尔茨指出:“理解一个民族的文化,即是在不削弱其特殊性的情况下,昭示出其常态。”在祖辈之中,爷爷为长兄,二爷爷是幼弟;隔代而观,小说叙事却以身为爷爷二孙女的“我”为基点,经由二爷爷与“我”特殊家族位序的对应,强化了小说在人物关系间隐在对称的结构——若将爷爷与二爷爷、奶奶同二奶奶的比照视作兩个回民家庭的生活常态,由“我”所主导的“次女叙事”话语则颇见殊异。纵览小说全篇可见,爷爷身上诚见长兄气度,在带领家人勤恳谋生的同时,待二爷爷家更是温厚有加、不拘小节;反观二爷爷则足见幼弟之弊,他家不但惯常对“我”家索求颇甚,更视此为理所应当。然而,“我”虽在家族角色上完成了对二爷爷特殊身份的再现,但作为爷爷的二孙女,“我”所构筑起的叙事视角以家庭宽和的善意为底色,用孩童真粹灵动的目光掠过成人怨艾的现实思量,从而在透视中赋予日常生活以温馨而融洽的独特记述。
小说文本中的“次女叙事”独看虽无新异之处,然而若与马金莲此前的同类叙事手法稍作比较,其中所蕴藏的人物关系之谐洽、叙事情感之灵逸,便会自然地引发关注。马金莲在2010年刊于《民族文学》的短篇小说《尕师兄》正是“次女叙事”的典例,这一特殊的叙事视角融汇心理刻绘、情节推动及意旨深化的功用于一体,甚至完成了对个体心理学的理论释例:小说以扇子湾名木匠马子良的二孙女为第一人称,以马子良的关门弟子“尕师兄”的学艺与成长为线索,叙述了“我”的姑姑出嫁前对尕师兄的照料、姐姐看似无情而意求关注的冷刻与“我”对尕师兄暗生的情愫。最终,学成出山、独当一面的尕师兄与姐姐成婚,“我”则在婚宴的厨房帮忙时烧掉了尕师兄费心保管并答应为“我”做灯架的杏木灯托。整部小说中,尤其在“我”理解了姐姐冷刻面目下的心意后,“我”与姐姐始终处于一种隐而不发却又微妙复杂的关系当中:由于自小无拘放任、不受特别重视,与姐姐相较,“我”在性格、形貌、持家能力等方面心怀自卑;而“我”虽对尕师兄恋慕颇深,却更对姐姐的美好未来抱以痛苦期许。阿德勒在《个体心理学》中指出:“第二个孩子因为有节奏设定者,总在赛跑,他们所有的性格特征都反映了家庭中这种特殊地位的影响——他们有造反倾向,不把权力或权威放在眼里。”这种分析看似与《尕师兄》中“我”的心理相矛盾,却深刻揭示了源自同龄亲缘的相处焦虑与既定权威的规则压抑。然而,当关注转向《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中的“我”时,在这个为二爷爷一家十年如一地提供浆水、温暖维系亲缘的家庭中,同样作为爷爷二孙女的“我”身上并未留下理论常态中焦虑与压抑的痕迹,反而透过灵逸的叙事滤镜,成为谐洽家庭关系与淳朴农乡人情的有力见证者。小说中,“我”和姐姐在院子里用串过干菜的冰草绳跳绳、去耕过的山地捡蜗牛壳抵斗、共同唱起调侃爷爷奶奶的童谣,相较于《尕师兄》中差异化形象的着重强调,“我”与姐姐在《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的小说文本中和谐、亲密的理想化情感关系,近乎可将叙事视角统摄为“我们”。与此同时,“我”所亲历的,也正是“一缸浆水的馨香滋养两个家庭”的温馨际缘。
除却谐恰氛围的突出营构,这种经由艺术美化的“次女叙事”,更以象征女童细腻心绪的敏锐笔触,赋予了西海固的农乡实貌以轻逸、灵动的诗性刻画。和忙于农事生计、家庭琐务的大人与乡间务农、进城打工的同龄男孩儿不同,自小熟悉家务以待侍候长辈的女童,尤其是心智未熟、俗世未谙的小女,自然对农乡的风土人情有更深刻而灵敏的接触、体验和理解。马金莲对自己的童年印象恰如上述,《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中的“我”更是如此,是因“我”以次女的纯真认知完成了制作浆水、体味亲情的日常叙事,小说在物质上的匮乏与枯燥感才得以转化为一种灵动而丰足的精神体验,从而形成一种“叙事张力”:干菜煮好后,“我瞅准一个白中泛绿的萝卜片儿去抓……嗖地收回手,萝卜片儿夹在手心里,吹一吹,就往嘴里送……闭上眼慢慢品尝,呵,像鸡爪子,像羊蹄筋,还是牛耳朵”?往腾出的空缸中投菜时,“我也抱一个菜蛋,从奶奶胳肢窝下钻过去,双手举着砸进了缸里”;初成的酸菜端上桌时唤醒了“我”昏睡的肠胃,“一股酸菜伴着胡麻油的清香味道散开了,白生生的萝卜条、翠黄的叶脉、碧绿的菜叶,杂拌在一起,上面还抹了红红的辣椒油”。这种轻灵跃动的快意成为贯通小说细述浆水与酸菜制作情节的情感线索,从而真正“扎根于日常农事生活”,借由“次女视角”的叙事滤镜,“赋予日常经验以诗意”。
二、作者视域:留恋、溯望的童年情结对本体矛盾的弱化
马金莲作品中“次女叙事”的常态与模式化,正是作者以民间、细微的叙述内容与生活、日常化的叙述视角抒唱西海固回民精神品质的颂歌,继而表达对真朴乡情的留恋。如白烨所述:“她(马金莲)的作品叙事,又非常注重营构日常化的故事,编织人性化的细节……以及几近一种幻化的通感表达……这种超常的艺术感觉,与其说是童稚的,不如说是天然的。”在《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的小说文本中,这种显见的乡土情结却在结尾处被赋予了含蓄的深化:一缸浆水的馨香滋养两个家庭的日子又开始了。尽管爷爷将大舅重操旧业所亲做的皮衣送给了看似并无感激之心的二爷爷,尽管二奶奶懒惰到向“我”家要了十余年的浆水却不感羞愧,但在“我”的认知中,“酸菜和浆水”仍是“骨肉相连水乳相融的关系,就像我家和二爷爷家的关系”一样——这种记叙的情感倾向仿佛向读者传递了隐在讯息,只有诸如勤勉为生的坚韧、帮扶互持的关爱等积极品格,才能真正进入西海固回民对农乡记忆的集体书写。在此语境下,“日子”不仅是一种“循环的自然时间节奏”,更象征着前行在正向维度上“同质的、空洞的时间”,它往复地振荡出作者视域下的乡音原始而美妙的回响,与此同时,又在这一特殊的时历中,建构起对“坚固存在的民族共同体”超越时空的普遍认同。
马金莲笔下的“次女叙事”,除却乡土情结的寄寓外,更为民族记忆的构拟提供了潜在的平台。换言之,作者以小说文本为对话场域,以“次女视角”为情感标志,面对地理空间上城乡关系的裂变与隔阂,以及时序迁移下民族性与现代性的冲突和对抗,充分展现了自身富于文化倾向的选择:马金莲从不讳饰对故乡西吉县扇子湾的热爱,坦言那是她“内心总是牵挂的地方”,家乡的老祖母常常使她“有一种时空错位的恍惚感,感觉时间还停留在小时候”,她“还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与此同时,城市化、现代化进程的加剧对乡村原貌的多维侵蚀,同样唤醒了马金莲深沉的文化忧虑,她直言“城市打工的生活艰难万分……在城市里行走,总感到心身疲累,漂泊无依,黄昏时分万家灯火齐亮时,便想念老家”,但面对“寄予了最初成长岁月里的美好和情感”的乡村,在“社会裂变的速度和纵深度”中“渗透和分解”,这种“面目全非和陌生难辨的现状”却也不由让她失落。
小说以《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为题,似乎预示着一种深层内蕴的开掘与阐释:在溯望童年的旅程中,作者着意以时间、空间与叙事视角的同步错置,赞颂了特定时期、地域与认知条件下的西海固回民“勤苦劳作”“关爱孤弱”“坚韧内敛”的精神品质;而在文化时序的演进与地域空间的迁移中,“次女叙事”实则深刻寄予了作者因城市现代性之于乡村民族性的显在异化而触发的潜在忧虑。乡土情结作为一种表层意旨,在这独特的叙事视角下完成了纵深化的开拓——小说的结尾定格在了“日常生活形态”周而复始的运作过程中,更值得关注的是,停留在20世纪80年代的西海固儿童,在城乡关系与民族、现代性话语的断裂中,远离了物质与文化转型的成长之痛。因而,这种原生而活泼的叙事底色,不仅承载着孩童富于期许的永恒遐思,更以文化心理的隔绝,暗示了作者对现代性变迁的拒斥。概以言之,“次女视角”不仅作为马金莲重要的叙事技巧而具有研究意义,更因其背后的文化情感倾向而富有文学价值。李进祥对此就有独到的评点,他认为,“文学的根脉之一,就是童年记忆。童年记忆对于一个作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甚至是决定性的。许多作家的写作都是以童年记忆为底片的……细究起来,文字的背后总是与童年记忆有着隐秘的镜像关系”。
留恋故园的怀旧情结与溯望乡情的文化立场,在一定程度上诠释了马金莲青睐“次女视角”的原因;然而,鲜少有研究者关注到掩藏在这一叙事手法背后有关作者本体价值认同的深刻矛盾。一方面,如上所述,作者对乡土的集体价值与伦理景观持认同态度;而另一方面,随着知识水平提升而觉醒的自我意识导向了个体价值认同的异化,这一“认同悖论”显著体现在马金莲新婚后寓居婆家、相处妯娌的时段中,而她最终的人生抉择也反映出一种实际的“居间倾向”——就此来看,邵部与孟繁华认为马金莲“以二元对立的模式叙述乡村的历史和现实”的观点便稍显片面与武断了。
在回忆自己初为人妇的时光之际,马金莲真切地抒发了自己彼时的苦恼:
困难还是接踵而来。我不会填炕,不会做更多花样的饭菜,尤其是蒸更白更软的馒头花卷。这才相信母亲以前的唠叨的确是为了我好。
白天劳碌不停,只有夜深人静时分,才能展开纸笔写一点文字……盼到冬闲时节,做饭洗锅灶之余,还得陪婆婆嫂嫂们闲聊。东一拉西一扯,天上地下,很费时间,却也无奈,生怕离开会落下不合群的骂名。
一些小说断续发表出来,丈夫从乡邮政代办点上取来刊物,依我要求悄悄放回我处,外人不知我在写小说。
尽管与丈夫搬离大家庭至乡村学校教书后,又迁居固原小城,但想起给予自己的写作生涯以帮助与关怀的城市女性,马金莲仍不由感叹“真眼热她们啊,女人还可以那么自由地活”。然而,面对城乡关系中女性伦理的多元面相,马金莲既不曾为乡村女性“宗族身体”的传统身份所同化,也并未被现代社会“个性至上”的当下定位所异化,而是通过文字的媒介,在群体性的文化归属与认同感中,以温和而折中的方式,寻求一种自我价值的赋予与实现。
对“次女视角”的不自觉选择,一定程度上弱化了马金莲在传统乡村与现代都市冲突的伦理语境下寻求价值认同的矛盾;但同时,她也试图在叙写中唤起对乡村少数民族女性群体的审视与重估。如林琳所言:“相对于以男性为中心的社会结构来说,女性也是带有‘边缘的意味。这种双重的边缘处境决定了少数民族女性话语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复杂处境,也决定了这种性别书写在社会转型的历史时期必然要遭受前所未有的猛烈冲击。”然而,在《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中,马金莲正是以一个长养于回族乡村的女童饱含家园情怀的口吻,颂扬了以奶奶与母亲为代表的回族乡村女性勤劳坚忍、宽和待人的品格;与此同时,涉世未深的小女往往能在日常生活中直接或间接地获取并传达出一种个性化体验。
三、读者接受:现代话语的认同倾向与民族叙事的无限可能
在尝试探讨了作家掩于“次女叙事”背后的“认同矛盾”的基础上,对现代视域下读者接受的考察,便可立足于一种新视角的启迪来开展。崔晓艾强调,“‘苦难这一词汇是现代性思维俯视乡土所建构的结果……但作者在重构中使其充满了美的力量”。作为第七届鲁迅文学奖得主,马金莲《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这部短篇小说无疑对现代话语中的读者产生了一种价值共鸣;然而,这种共鸣却并不完全脱胎于所谓的“苦难叙写”——借以现代语境重审小说中“次女叙事”的宗教与情感特点,这种认同倾向可归于读者在“前现代乡土世界”的书写中“价值重构”的一种迁移。
以现代话语为认知与理解的比照语境来看,我们不难察觉,马金莲将“次女视角”作为一种隐在的媒介,使《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中的乡土叙写跳出了“民族叙事”中宗教信仰的刻板书写与生存苦难的单色描画,从而通过信仰的世俗化与人情的美化,为现代都市中的读者提供了切近而理想的幸福蓝图。刘大先就曾敏锐地指出:“(信仰)日用而不知才是常态……世俗化时代的信仰并没有拒绝超越性,而是将这种超越性安放在生存的基礎之上……真正的信仰应该是诚实面对人生中的不确定性,并且坦然地去承受。”在《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的小说文本中,马金莲笔下的“我”即以西海固回乡女童的生存视角,记述了浸润伊斯兰宗教精神的点滴生活:面对懒惰成性的二奶奶,爷爷会不无幽默地感叹“真主呀,世上的人要是能活活懒死,最先完蛋的可能非得是这个女人了”;眼见同去清真寺礼拜的兄弟衣着单薄,爷爷便在家门口将自己珍贵的二毛皮大衣送给了对方;即便身处农事繁重的乡间,爷爷在饭前也要念上一句“必思敏俩习”才肯动筷……种种细节表明,小说的“次女视角”在解构“虚妄的宏大话语叙事”的同时,更以信仰世界的日常化营构,拉近了乡村与都市的理解距离,深化了现代语境下读者的认知境界。
这种理解所产生的“价值共鸣”,正是源自马金莲的“次女叙事”对农乡人情的美好刻画。在小说文本里,“我”眼中的回民乡土世界,是“我”家与常年讨要浆水、频繁借钱,甚至得了爷爷珍贵的二毛皮大衣而不甚感恩的二爷爷一家,在如同浆水与酸菜般“骨肉相连、水乳相融”的深厚亲情中,所走过的无尽馨香的岁月。然而,无限稳定而恒常的时空维度与精神向度的理想建构,是否又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实存于马金莲“认同悖论”中复杂的深刻性?事实上,“这一种平实真切的乡土温度”,在小说的实际书写中脱离了对“诗意家园”与“悲情乡村”间多重面相的探讨。马金莲在反思写作生涯时谈到,“牵动内心柔软部分的,一定是情感和疼痛”。据此来看,这部小说固然富有作家对温情回乡的真挚颂歌,却显然缺少了自我矛盾在揭露与剖析中的深刻省思。
值得关注的是,尽管马金莲不曾在小说文本中明确城乡对立的显性矛盾,但现代视域中的读者却在“次女视角”对“前现代乡土世界”的理想记叙中,感同身受地体悟到作家笔触之外的“情感和疼痛”,从而隐在地发掘出“认同迁移与价值重构”的一种可能。伯曼在《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了》一书中解析了这一过程的成因与途径,他认为:“现代人类发现自己处于一种价值的巨大缺失和空虚的境地,然而同时又发现自己处于极其丰富的各种可能性之中。”在此背景下,“沟通与对话”便成为重组城市生活所急需的方式,而“往回走”也“可以是向前走的一种途径”。但从马金莲《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这部小说成功的读者接受视域来看,其中现代城市与民族乡村的文化沟通并非以“双向倾听”的形式呈现,而是侧重于强调漠然、溃散的现代伦理,在面对经由“次女叙事”所美化的温情乡土间“人心和人性皱褶里残存的暖意”而引发的触动与震撼,以及与此相伴而生的认同迁移与价值重构的结果。在比较西海固作家群时,李进祥曾颇具洞见地提出,马金莲“就像是一面镜子,把光束投进黑屋子,绚丽灿烂,五彩缤纷”。这种“光彩”无疑是以宗教精神的日常化形态填补了现代都市人心灵价值的虚空,然而,后者对之单向度的有限取鉴及其自身的理想美化,实际上压缩了“回溯”的丰富内涵,而将其简化为“前进”的纯粹手段。
然而,不可否认的是,读者视域层面这种接受取向的附加价值,正是源于其对民族叙事无限可能性的潜在探索。相较于现代语境下僵固、泛化的既定叙写模式,民族叙事不仅以习俗风貌的呈现为记述特色,更因书写中的情感共振而获得广泛认同。以马金莲在《1987年的浆水和酸菜》中的“次女叙事”为典例分析,调动读者兴味的固然是西海固回民家庭卧浆水、串干菜、虔诚礼拜等一系列农乡风习,但震动读者心声的是两家不计嫌隙、关怀如旧的深厚亲缘,以及西海固回民吃苦耐劳、坚韧勤恳的生存常态。由此看来,民族叙事的特性与典型的人类学研究方法恰有相通之处,如格尔茨所言,这正是“以极其扩展的方式摸透极端细小的事情……最后达到那种更为广泛的解释和更为抽象的分析”。概以言之,民族文学中日常、碎片化的叙事特色,一定程度上冲击了现代语境中日益体系化的主流叙事话语,它的成功不仅源自对另类风习的精微刻绘、民众生存状态的真实反映等特殊元素,更在于这些细微之处以“宗教式”的情感深度与净度所激发的共情体验。少数民族所独有的风习与生活方式将他们碎片化的日常浇筑为特色化的叙事体系,纯净、真粹的情感共鸣却赋予民族叙事话语以人性的恒温。
参考文献:
[1] 韩春萍.马金莲小说中的女童视角及其文化意义探析[J].民族文学研究,2016(4):77-83.
[2] 白烨.马金莲的乡土童谣[N].文艺报,2012-9-5(2).
[3] 乔宏智.苦难中的温暖与淳朴乡土的嬗变——论马金莲的小说创作[J].民族文學研究,2014(6):47-54.
基金项目: 2019年苏州大学“?政基金”项目“从京味回民到西海固文化——探究民族叙事与现代性建构的关系在当代回族文学书写中的变迁与启示”阶段性成果
作 者: 钱毅珺,苏州大学唐文治书院在读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 曹晓花 E-mail:erbantou2008@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