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隐士精神的当代价值
2020-02-04王磊丁杰
王磊 丁杰
摘 要: 《空谷幽兰:寻访现代中国隐士》是美国著名文化人类学家比尔·波特关于中国文化的第一部作品,这部著作曾广泛地激起了海内外人士去探寻中国隐士的起源、分布和精神特质等问题的兴趣。波特在著作中揭示了中国隐士的起源与中国原始时代的巫觋相关,并将隐士的类型划分为道家—道教隐士、佛教隐士和儒家隐士。在《空谷幽兰》一书中,波特将自己寻访隐士的足迹进行了串联,在终南山地区形成了他探访隐士的专题式路线图,他通过对隐士们的探访,向人们展示了道家和道教所追求的“道”、佛家所追求的“法”以及儒家所追求的学问与境界。时至今日,隐士精神依然能够给当代社会带来启迪:第一,对人生意义和目标的重新探寻;第二,面对尘世诸多的欲望人们如何回归宁静、内观的生活并提升精神境界。《空谷幽兰》出版之后,人们对隐士精神和文化探寻的势头至今都未见衰减,可见隐士精神和文化中所蕴含的当代价值与持久魅力。
关键词:比尔·波特 隐士 《空谷幽兰》 当代价值
一、引言
当新冠病毒肆虐的时候,我想绝大多数人都有了居家隔离的人生体验,除了购置生活用品而外几乎足不出户,这不禁令人们想起了终南山里的隐士们的生活。这样的日子里重读并重新审视比尔·波特所著的《空谷幽兰:寻访中国现代隐士》,别具一番价值。我们虽然不能像隐士那般纯粹地修行,但是,我们也可以在滚滚红尘之中体验那种较为宁静和内观的生活。
作为读者,我们不禁会发出疑问:为何中国现代的隐士却是由一位美国人最早寻访并撰写成书呢?这就与作者的人生经历和中国20世纪的政治与文化发展理路紧密相关。1971年秋,波特在纽约与寿冶老和尚相遇后皈依三宝; 波特1972年在台湾的一座寺庙体验生活;1975年,他隐居在台湾竹子湖山村,翻译寒山、拾得、丰干、石屋、达摩等古代隐士的著作,作者逐渐产生了到中国大陆探寻隐士是否还依然存在的想法。可是,现实中不论是台湾的僧人还是官员都否定中国大陆还有隐士存在的说法,因为他们认为经过一个世纪的革命、战争和压迫之后,隐士已经不可能存在了。曾经,大多数观察家已经把中国佛教视为死去的宗教了,但是,作者却坚持想亲眼参观大陆佛教的现状,1989年春终于实现了这一夙愿,他决心把精力集中的隐士传统上,而不是寺院传统。a正是作者不畏艰难险阻的勇气和敢于探索的精神才有这部访问记录的诞生。在作者的心目中,他发现隐士往往是社会的精英,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隐士就相当于美国社会的研究生,不过他们所攻读的是精神觉醒的博士。波特认为,这些隐士不论是佛教徒还是道教徒,虽然都很清贫,但是隐士们的微笑,使寻访者觉得他们遇见了中国最幸福、最有智慧的人。波特出版该书的目的是想让西方各种宗教的修行者知道,尽管中国大陆曾经经历战争、革命,但修行的人仍然坚持修持,他希望由此给西方的读者以鼓励,并通过中文译著的出版,鼓励中国读者探寻生活中“独处”的乐趣以及与人相处的和谐之道。
二、隐士精神的起源与传统
波特在阐述中国隐士精神的起源时,借用了语言学家、人类文化学家、考古学家的研究成果,结合中国记载上古事迹的文献《山海经》等,阐述了萨满教派与早期中国文明之间的关系(译者将Shamans注释为中国古代的巫师),指出昆仑—终南这列山脉是人们所知的薩满们最早的家。作者指出,在公元前第三个和第二个千年中,早期朝代国家开始出现都市化和社会阶级分化,导致萨满这样的个体出现生存危机。原来萨满所主导的与神灵的交流过程,被礼仪性的行为举止取代了。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进步,人类社会向世俗化方向迈进,世俗官僚地位逐步抬升,萨满们继续保留与群山的亲密接触的传统,而不是与城市为伴,这就是萨满转变为隐士的起源。根据李泽厚先生在《说巫史传统》一书中的说法,“巫”是指“自人类旧石器时代以来各民族都曾有过的原始人群的非直接生产性的歌舞、仪式、祭祀活动”b,他还认为中国的巫并没有消失,而是形式方面成为道教的小传统,精神则转化成中国独有的礼教传统,巫术特征保留在礼制—礼教中,没有变为宗教。c可见,波特认为中国的隐士传统起源于中国原始时代的巫觋是能够成立的,也表明隐士传统的源头充满了神秘的宗教背景。在谈到隐士精神的延续与发展时,还应当指明隐士的类别问题,这种区分主要依靠的就是宗教信仰或者是文化倾向。按照波特在书中构建的类型,可以分为道家—道教隐士、佛教隐士和儒家隐士,这正是作者所认为的隐士是萨满和神、医生、通晓阴阳之事的行家,当萨满化圣入凡、职能分途之后,各类隐士也就应运而生了。
波特叙述了中国最早的关于隐士的故事,即皇甫谧《高士传》中据《庄子》等著作而转录的上古时期先王实行禅让的故事,作者将拒绝王位的许由、接受帝尧禅让的舜称之为“隐士统治者”,他将这种政治上的禅让制所传达的信息解读为:权力的传递应该建立在美德和智慧的基础之上,而不是裙带关系。在文明和荒野之间,形成了一种政治批评的力量,这也是世界各地隐士传统的基础。d或许,这也是后世范仲淹所理解的“江湖”与“庙堂”之间的对立统一。借用章太炎总结侠客存在空间的那句“其在蒿莱明堂之间,皆谓之侠”e,我们亦可以将隐士归入“蒿莱明堂之间”(存在官与民之间的空间)的存在空间进行考察。
让波特着墨最多的自然是道教隐士和佛教隐士,作者讲述了道教从黄帝到老子的这一脉发展谱系,进而谈到王重阳及其七位弟子创立并发扬光大的全真派,使之成为中国道教火种的主要保持者,道观制度从而也得以建立。波特借用老子“化胡为佛”说阐释道教和佛教最初的联系,最终,佛、道两教因为在教纲和修行上的巨大差异,佛教在公元3世纪左右独立了。在后面的世纪里,佛教继续发展出了新的思想流派和修行宗派,在中国出现的八大佛教宗派中,有七个宗派是在终南山里或其附近散叶开枝并得以传播开来的。它们是三论宗、唯识宗、律宗、净土宗、华严宗、密宗和禅宗,最后的禅宗起源于嵩山,而嵩山属于终南山东部的一个支脉。第八个宗派是天台宗,它起源于中国南部的衡山和东部的天台山。波特后面寻访的僧人以修习净土宗、禅宗为多,修习律宗和密宗的僧人很少。
波特在寻访隐士过程中最为关心的问题是隐士如何修行,进而探寻佛、道两家在教义和修行方式上的基本差异,作者想通过隐士们的经验分享最终达到启迪自身与他人的效果。最后,波特还用少量的笔墨描述了儒家隐士,他谈到了公元1世纪末汉代经学大师挚恂隐居问学的经历,以及挚恂的弟子马融和郑玄,还提及宋代理学的集大成者张载,当然,张载也是当时太白山中的隐士之一。从儒家隐士的作为来看,他们隐居的目的是为了冷却自己的热情,即先改造自己然后再寻求改造社会,儒家隐士的用世之心明显强于道教、佛教隐士,所以,儒家隐士往往会与政治发生莫大的关系,作者认为儒家隐士的精神对入仕之人会产生影响,只有那些注重追求精神世界和道德境界的官员才真正受到人们的尊敬。
其实,在其他很多隐士身上都可以看到道德与政治之间的矛盾,波特称之为隐士传统的核心。屈原、伯夷和叔齐因为处理不好道德和政治之间的关系最终选择死亡,而张良、诸葛亮和商山四皓则表现得游刃有余,作者也表现出他对于这种隐居和从政之间互动性的理解:“天下有道,则与物皆昌;天下无道,则修德就闲。”f波特正是借用《庄子·天地》篇中这句话进行阐释,相类似的话孟子也说过:“天下无道,以身殉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g儒家和道家对于士的要求是有共通性的,正如余英时先生在《士与中国文化》一书中所指出的:“熟悉中国文化史的人不难看出:西方学人所刻画的‘知识分子的基本性格竟和中国的‘士极为相似。孔子所最先揭示的‘士志于道便已规定了‘士是基本价值的维护者;曾参发挥师教,说得更为明白:‘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这一原始教义对后世的‘士产生了深远的影响,而且愈是在‘天下无道的时代也愈显出它的力量。”h正是因为士心目中的天下具有“有道”和“无道”的区分,“无道”之时正是隐士选择归隐并将道德作为自己的理想追求的人生阶段。儒家、道家所追求的“道”与佛教所追求的“法”一样,成为不同信仰的隐士坚守内心世界的根基。波特曾总结道:“中国的隐士传统之所以可以延续至今,是因为中国人一向尊重过去,而隐士则保持了那个‘过去最重要的因素——它的精神传统。”i而这种精神传统正是来自于上古时期巫觋传统,隐士逐渐取代萨满的神圣地位,幻化成为圣贤人物,沟通天地之间,成为人们最尊敬的人。终南山地區的乡民至今仍然保持着自古延续下来的供养住山之人的传统,难怪它会成为隐士的天堂。
三、现代隐士群体的分布与特征
在《空谷幽兰》一书中,波特将自己寻访隐士的足迹进行了串联,形成了他探访隐士的专题式路线图。由“秦岭”的概念再到“终南山”的地理含义,作者指出在遥远的神话传说中“终南山”的范围更加广泛,包括昆仑山和终南山在内延伸到中国西南边境线上的乔戈里峰,绵延三千多公里。当波特在草堂寺附近的一座旧寺庙里从几位年轻和尚的口中知道终南山是隐士的天堂,也是真修行的出家人来的地方时,作者就决定要开始他的寻访隐士的冒险之旅了。
波特首先对他探访的道教圣地进行记述,先从道教全真派重阳宫所在地祖庵村再到老子传授《道德经》给尹喜的楼观台,随后,作者又拜访了道教的史前形式起源地华山。在上述地区,作者既拜访了道教的隐士,又拜访了道观的道士并从他们的口述中了解到更多关于隐士的信息。波特在“访道”之前同样对“道”进行了学理的阐释,就如同他在探寻隐士传统的起源一样,没有清晰的学理探究,读者便没有提纲挈领的抽象感受。波特借用杜而未教授的语言学分析指出,“‘道这个字最初是指月相。在中国早期的萨满和他们的道教继承者们看来,太阳是永恒不变的”,“在变化的世界里,月亮掌握着所有的秘密。所以,探索道的秘密就是探索月亮的秘密”。! 0冯友兰认为《老子》赋予道以形上学的意义。“以为天地万物之生,必有其所以生之总原理,此总原理名之曰道”! 1。道教的修行即围绕“道”而展开,通过采访,波特从楼观台主持任法融道长那里了解到道教修行的目标。任道长指出:“天生万物,而万物都朝不同的方向运化。但是迟早它们会回归于同一个地方。这个宇宙的目标,它的最高目标,就是‘无。‘无的意思就是回归。‘无是道之体。一切事物与‘无都是一体的。道教的目标即是实证这一点。道教徒们寻求的‘道就是我们生于斯、回归于斯的那个‘无。我们的目标就是要与道融为一体。”通过修行,回归道之体,目标是成仙,即修成一个长生不死之身,临终时它会从肉体中分离出来。! 2明确了道教的修行目标和过程,我们就大致能够了解道教修行者和隐士们的基本状态。
道教的道是不可以言传的,悟道前必须经过修行的阶段。当代的社会环境对道教的修行者产生了消极的影响,正如任法融道长所感慨的:“在现在这个年头,愿意清心寡欲或者习静的人真是太少了;这是一个物欲横流的时代,人们学道速度要慢得多了,因为他们的心不再单纯,他们太复杂了。”! 3华山仙姑观的谢道长也向波特表示了忧虑,他说:“现在道教自身的发展是越来越糟,全中国能够称得上大师的道士和道姑,不超过一百五十人(汉明帝统治期间,登记在册的道教大师有一千三百人,是现在的十倍)”! 4。在道观中修行的年轻的道教徒们也感到了困境,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必须应付诸多事务(如游客);另一方面,道教的大师们大多隐居深山,不愿涉足俗世进行教化活动,所以,他们很难接受良好的教导。一方面是世俗世界的消极影响,一方面是远离人群的隐居和道教教化、传承之间的矛盾,所以,道教徒们才有他们各自的担忧。
波特借用老子“化胡成佛”这一传说将道教和佛教联系起来,他先是记载了对沣河河谷地区的草堂寺、丰德寺、净业寺、卧佛寺、香积寺等寺庙的探访,进而记载了对大雁塔、荐福寺、华严寺、兴教寺以及嘉午台和南五台附近相关寺庙的探访。围绕佛教的不同宗派,作者在提及修行者修习的宗派时也会介绍相关的情况。香积寺的主持续洞指出,净土宗的修行,只需念佛号;净土法门包括禅,禅也包括净土。在日本,净土宗的信徒号称有五千多万,其影响力可见一斑。在净业寺遇到宽明和尚,宽明和尚告诉作者当代的律宗大师有四位,分别是:美国万佛城梦参、福建莆田广化寺圆彻、福建厦门南普陀妙湛、乾县通愿比丘尼,他还指出未来净业寺将重新成为培养大师的地方。隐居在观音山后面的圆照比丘尼修习密宗,圆照指出密宗修行更接近于禅,它是禅的极致,但是它不是给普通人修的。还有一些僧人,他们并不专门修习哪一门宗派,如嘉午台兴庆寺的住持志诚就说自己是随缘度日。位于西安引镇的兴教寺,因建有存放玄奘法师舍利的玄奘塔而闻名,该寺方丈常明介绍兴教寺西南面的南五台和南面的嘉午台都曾有不少隐士,近代历史上的大师虚云和印法曾经住过嘉午台,印光和来果住过南五台,虚云曾经隐居的狮子茅篷就在嘉午台。
当波特书中最后记载探访西安东面的灞陵、骊山以及太白山的时候,这些地区的隐居者已经不限于哪一个宗教信仰了,它们是隐居者共同的家园,比如太白山虽然可以称作一座道教名山,鬼谷子、谷春、孙思邈等人皆曾隐居于此,而儒家学者也视此地为理想的归隐修学之地,汉代的挚恂、马融、郑玄和北宋的张载都曾隐居于此。正是在太白山上,作者深切地感悟到隐士们内心中存在的一种矛盾,修道的人无法脱离人群,然而为了找到道,他们又必须远离社会隐居——至少是暂时的,以进行自我修炼和制心一境。! 5正如大乘佛教宗旨所言:上求菩提,下化众生。隐居是为了寻求智慧,智慧会生起慈悲;迟早,道会来到人间。
四、隐士精神的当代价值
蒋星煜1943年著有《 中国隐士与中国文化》一书,此书在隐士研究方面影响较大,后经过五次重印,2008年作者又对该著进行了增补作为第二版重新出版。《中国隐士与中国文化》首次出版时,作者才二十一岁,由于专业知识和文化积累方面的不足,所以,他对于中国隐士的看法自然很有局限,在该书最后作者引述了古人对隐士的批判,并表达自己的观点:“一般说来,理想的人生应该乐观、前进、仁爱、谦和、坚忍、强壮、勤勉、敏捷、精细,而隐士刚巧完全相反,是悲观、保守、冷酷、倨傲、浮躁、衰弱、懒惰、滞顿、疏忽,隐士既然不是理想的人生,我们当然没有理由逃避现实而去做隐士,更没有理由赞成别人家这样去做。我们要大声疾呼:勇敢地生活,不做隐士。”! 6等到补编出版时,我们看到作者对于隐士的认知更加理性平和了,他借助对陶渊明隐士生活的描写以浇心中块垒,并开始谈论隐士对中国文化的贡献。作者对隐士文化理解的变化正表明了隐士传统的持久性价值。那么,隐士的传统在中国已经存在数千年了,它为什么有这么强大的生命力呢?直至今日,终南山上依然还有坚持各类信仰或怀揣各种目的的隐士,当然,这些隐士中的不少人已经信息化和商业化了,这样的“隐士”已不同于传统意义的隐士,称他们为“住山的人”更为恰当,当然,某种程度上他们依然具有隐逸的精神世界。修行的人们都受到了当代世俗化和物质化潮流的冲击,更遑论在滚滚红尘中的普通人了。西方学者较早地意识到了现代性文明中存在的弊病,加拿大学者查尔斯·泰勒对此问题进行了归纳和论述,人们对当代社会和文化的忧虑第一个来源是个人主义,表现在个人除了失去了其行为中的更大社会和宇宙视野外,还失去了某种重要的东西。有人把这表述为生命的英雄维度的失落。人们不再有更高的目标感,不再感觉到有某种值得以死相趋的东西。! 7人们视野的萎缩直接导致了人类逐步放弃对生命终极意义的追求,活着的意义只停留于狭隘的细枝末节之中。美国学者尼尔·波兹曼在《娱乐至死》一书引述了赫胥黎对未来人类的担心:“如果一个民族分心于繁杂琐事,如果文化生活被重新定义为娱乐的周而复始,如果严肃的公众对话变成了幼稚的婴儿语言,总而言之,如果人民蜕化为被动的受众,而一切公共事务形同雜耍,那么这个民族就会发现自己危在旦夕,文化灭亡的命运就在劫难逃。”! 8技术理性的膨胀导致了人类的异化,人们主动放弃了阅读和思考的权利,逐渐沉迷于娱乐所带来的快感之中而不能自拔。隐士的精神对于现代社会存在的弊病又有哪些启示呢?首先,面对人生意义和人生崇高的目标缺失这一问题,儒、佛、道三家都有对“道”或“法”的探寻的使命,人们通过修行是可以找寻到“道”或是求得“法”,因为道教徒和佛教徒寻求的是不变的东西(“道”或“法”),所以他们不追名逐利。正如骊山老母殿陈世杰道长与波特所言:“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只是修德(美德,精神力量)。德包括我们的精神、我们的心、我们的想法。真正的德会导致真正的道。”! 9
可见,只要认同儒、佛、道三家的基本精神,人们便不会停止对生命终极意义的追寻,积极去探寻自我与万事万物之间的关系,内可以修养自身外可以利益民众。其次,面对娱乐所带来的快感而不能自已这一问题,其实,娱乐只是人们所面对的众多欲望之一,隐士的精神可以培养出一种独处的境界,即使身处繁华的城市,也可以过一种宁静、内观的生活,简朴的生活方式并非要求达到清心寡欲的效果,却可以培养并不断提升人生的精神境界。在宁静的生活之中安排出独处、与亲朋交流或者与自然亲近的时光,娱乐仅仅是生活的一个部分,而人生真正的幸福与快乐可能与内心世界的关系更大,这或许是波特通过寻访中国现代隐士之后得出隐士们是中国最幸福、最有智慧的人的原因所在。
道教和佛教不仅在探讨世间的大智慧,而且它们更有在修行中的要求,道教徒把呼吸减少到最低限度,专心致志于体内气息的循环和变化;佛教徒强调呼吸调柔,舍弃对身体的执着和修炼。在工作学习节奏日益紧张和社会生活压力剧增的时代,人们可能逐渐会认同道教和佛教对于修行的要求,因为这样的生命可能才会获得更多灵性和自在。
五、结语
从《后汉书》到《高士传》,我们能够对古代的隐士精神和生活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当代终南山中依然有住山的人,其中亦不乏隐士。新媒体时代,像画家冬子和摄影师祥子选择在终南山住山而居,通过博客和微信平台将他们的山居生活展示给那些生活在城市中的人,网络上超过千万的点击量表明人们对于这种生活的向往之心。随后,冬子和祥子都出版了关于山居生活的著作,将他们在终南山租房之后的生活进一步展现给世人,书中有他们对终南隐士的寻访经历,同时,他们的书也勾起了人们对隐士生活的向往,正是因为城市的现代生活中充满了弊病,才使得一些山居的人们选择暂时或永久离开城市的生活。正如《后汉书》中对隐士类型的概括:“或隐居以求其志,或曲避以全其道,或静己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 0《空谷幽兰:寻访现代中国隐士》是比尔·波特关于中国文化的第一部作品,虽然,他关于道教和佛教的很多思想都是借助终南山中的一些道士、和尚和隐士表述的,但是,作为一名国外学者,他能够执着地寻访中国的隐士并向海内外的人们展现隐士的文化与现状,这已经难能可贵了。波特能够在1980年代的末期就开始寻访中国的隐士并为他们撰写著作,这一点真是开了当代隐士研究的风气。
20世纪90年代之后兴起了关于隐士文化和终南隐士研究的热潮,至今仍不见衰减。今天,人们在终南山隐居的目的也是各自不同,很多在城市生活的人们虽然没有山居的条件,但是,虽不能至、心向往之的美好愿景在很多人的心中埋下了种子。这种自持修行的隐士精神从终南山的茅篷之中,传播到城市的华庭广厦或斗室蜗居之中,这种普遍性的意义或许真的能够实现荷尔德林所说的“人,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1的愿景。
adijlmnos〔美〕比尔·波特:《空谷幽兰:寻访中国现代隐士》,明洁译,四川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第14—20页,第12页,第37页,第54页,第83页,第80页,第96页,第265页,第243—245页。
bc李泽厚:《说巫史传统》,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年版,第27页,第49页。
e 章太炎:《思葛》,见章太炎:《章太炎全集》(第1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年版,第627页。
f方勇译注:《庄子》,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185页。
g 万丽华、蓝旭译注:《孟子》,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313页。
h 余英时:《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第2页。
k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04页。
p 蒋星煜:《中国隐士与中国文化》,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9页。
q 〔加〕查尔斯·泰勒:《现代性之隐忧》,程炼译,中央编译出版社2001年版,第4页。
! 8 〔美〕尼尔·波兹曼:《娱乐至死》,章艳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02页。
t 〔南宋〕范晔:《逸民传序》,见范晔:《后汉书》(卷 83),中华书局1965年版,第2755页。
@ 1 〔德〕海德格尔:《人,诗意地栖居:超译海德格尔》,郜元宝译,北京时代华文书局2017年版,第96页。
作 者: 王磊,历史学博士,嘉兴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丁杰,历史学博士,伊犁师范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讲师。
编 辑: 张晴 E-mail: zqmz060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