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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极端右翼思潮新动态

2020-01-28林德山

人民论坛 2020年36期
关键词:极端主义

林德山

【摘要】面对疫情及其所带来的激烈经济和社会震荡,善于利用危机的极端右翼力量表现活跃。但由于各力量所处位置不同,其受危机冲击也不一。而且作为一种新的、前所未有的危机,疫情也影响和限制了极端右翼的活动方式及其政治影响力,但极端右翼力量思想政治活动中的一些新变化值得人们长期关注。

【关键词】极端右翼思潮 国际政治 极端主义 【中图分类号】D50 【文献标识码】A

国际社会中的极端右翼构成复杂,也反映在了围绕极端右翼和极端主义表达的术语混乱中,媒体以及学界对极端右翼政治力量及其思想意识的表达不一,常用的有:极端右翼(Extreme right)、极右翼(far right)、民粹主义激进右翼(populist Radical Right)、激进右翼(Radical Right)、民族主义右翼(nationalism right)、新法西斯主义(neofascist)、反移民主义者(anti-immigrant)等。这种术语混乱也显示了极右翼思想政治的多面性。有学者区分了两类思想意识的极右翼团体,一类是右翼极端主义(right-wing extremism),指称那些意在废除宪制民主的意识形态,它们以反民主、种族主义和暴力为特征;另一类则是右翼激进主义(right-wing radicalism),指称对自由民主及其自由、平等、个人主义和普救说挣怀疑态度的意识形态。这类意识的持有者并不反对在既有的民主制度下活动,但反对自由主义的民主观念。在当下,反移民和仇外心理是各类极右翼政党思想意识的共同特征。

在总的思想意识背景下,不同的政党会显示出其思想意识的不同倾向性。一些政党更强调种族意义的本土主义,因而更突出种族意义的反移民政治。一些被归为民族保守主义的政党则更为强调法律秩序,它们在思想文化方面也更强调回归传统价值观念。在欧洲,反移民和反欧盟政策是这类政党的共同特点。但在政治和经济方面,这些极右翼政治力量表现出了多样性的特点,它们既可与自由主义的市场观念并存,又可与保守主义的贸易保护和福利沙文主义共存。在欧洲一些地方民族主义问题突出的国家,右翼激进力量又与地方主义或分离主义运动交织。在其他地区,人们往往也因为一些在任政治领导人在思想意识和政治风格上的一些民粹主义特征而将之归类为右翼民粹主义的范畴。

国际极端右翼政治力量竭力煽动人们对政府的不信任和恐慌心理,以强化其种族主义和仇外心理宣传

利用人们对危机的恐慌心理而宣传带有极端色彩的观念和政策,这本是右翼民粹主义政党所擅长的。散布阴谋论,突出种族主义的观念和政策,指责政府的严厉控制措施,是其普遍使用的方式。

抗议和反政府活动的活跃。极右翼政治力量普遍利用疫情及其所引发的危机凸显精英建制派和政府的无能。最初,在野的极右翼政治力量大都利用政府在采购口罩和其他医用设备上的不足指责政府,同时也指责政府和病毒学家在疫情初期在有关疫情及防疫措施方面对民众隐瞒实情,甚至质疑领导防疫措施的病毒学家的合法性。面对疫情期间各国相继采取的封闭措施,极右翼政党转而煽动人们的不满情绪,包括组织抗议活动。西班牙极右翼政党呼声党(Vox)在2020年5月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汽车游行活动。不过,对于极右翼力量来说,它们主要在意的并不是政策本身,而是利用危机助推民众的对立情绪。所以,在具体政策方式上,不同国家的极右翼政党往往是根据政治需要来诉诸不同的政策方式。

突出狭隘的本土主义,把新冠病毒及其流行与其一贯坚持的移民和难民问题联系起来,这也是西方国家极右翼政党言行的一个普遍特点。其中,除了指责移民导致了病毒传播,并由此要求更严厉的移民管控外,一个突出现象是借助疫情把反华作为推进其排外性本土主义政策的重点,以此转移视线或渲染种族主义的排外情绪。这方面,澳大利亚极右政党组织One Nation及其领导人波琳·汉森、西班牙呼声党党魁圣地亚哥·阿巴斯卡尔、法国国民联盟领袖勒庞等表现活跃。欧洲一些极右翼力量也把疫情与民粹主义的其他政治诉求,如反全球化、反欧盟以及一些地方民族主义诉求联系在一起。在欧洲,极右翼力量把新冠病毒的传播归因于全球化和欧盟的移民政策。

散布阴谋论和反科学主义。大肆利用虚假信息传播阴谋论,这是各国极右力量擅长、也极力致力于的活动。疫情为大西洋两岸的阴谋论者和右翼极端分子提供了一种号召全球的机会。其队伍中既包括了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者、欧洲的法西斯团体和反难民团体,也包括了欧美各地的反接种疫苗者。他们利用各种网络媒体传播一些虚假信息,以期达到其反政府、反移民、反全球化以及其他政治目的,而借助新冠病毒传播各种阴谋论是其中最突出的现象。

在欧洲,将新冠病毒与SG无线技术联系起来的谣言已经导致数十起针对电信天线杆的纵火袭击事件。欧美长期存在的反疫苗运动也借助于新冠病毒流行而兴盛起来。类似的信息也出现在欧洲一些网络媒体中,瑞典民主党、德国选择党、法国国民联盟等都借机散布了众多关于新冠病毒的不实言论或谣言,它们也明显影响了其支持者。2020年7月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40%的国民联盟的选民认为病毒是故意在实验室设计的。与阴谋论并行的是右翼民粹主义与反科学主义的联系,这种印象因特朗普、博索纳罗以及欧洲右翼民粹主义有关新冠病毒的一系列言行而凸显。尽管关于民粹主义与反科学主义之间的联系并不被普遍认同,但人们强调,民粹主义中可能存在不同程度的反科学主义。

正常政治坐标虽然一定程度上被改变,但国际极右翼力量似乎并没有简单从中受益

在一些受极右思想政治影响较大的国家,极右政治力量的上述活动和主张的确影响了政府的政策。作为一个善于利用危机的政治人物,博索纳罗的言行意在引起人们对社会错误(通常是虚构的)的关注,加深对作为其替罪羊的对手和机构的对抗,并以此方式改变正常政治的坐标。而在匈牙利,欧尔班·维克多及其领导的青年民主主义者联盟(FIDESZ)則利用自己作为执政党的地位,提出授权法案,赋予政府没有任何固定时限的紧急权力。在其他一些国家,极右政党也通过其活动获取了一定政治利益,如瑞典民主党、比利时右翼弗拉芒利益党在疫情期间的支持率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长。法国虽然没有准确的数据显示国民联盟从中受益,但民调显示,危机以来人们对政府的信心在下降,社会政治分裂加剧,人们担心这种趋势可能会急剧提高大众对民粹主义者的长期支持。

【观点链接】

欧洲快速崛起的极右翼群体从价值观层面冲击西方传统政治伦理。最近十多年,欧洲连续遭遇金融危机、经济危机和难民危机冲击,经济增长乏力,本土恐怖袭击增多。在这种情况下,欧洲民粹主义日益泛滥,极右翼力量趁势崛起。虽然这些群体的政策主张往往与西方主流价值观背道而驰,但它们打着爱国主义旗号、否定已在欧洲掌权数十年的传统中右或中左政党的施政纲领,利用民众不满在选举中攫取不少选票,令欧洲各国“建制派”力量倍感压力。——王义桅:《慕安会暴露西方的自作多情》,《环球时报》,2020年2月

不过,疫情危机本身的特殊性以及它所产生的巨大经济和社会影响远远超出了上述民粹主义政治力量和人物所能驾驭的程度。实际上,无论是特朗普还是博索纳罗,疫情的发展似乎都超出了他们所能控制的范围,并演变成为一场这些民粹主义风云人物所无法控制的飓风。特朗普、博索纳罗政府在各自国内公信力的下降凸显了这一点。虽然各国政府都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极右翼的上述主张并没有被人们简单认可,在许多国家,极右翼政党的声誉反而因此下降。例如,德国选择党、意大利北方联盟的支持率都明显下降,活跃的西班牙呼声党在民调中也未能取得进展。相反,许多国家执政的主流政党在疫情期间的支持率却明显得到恢复,大多数欧洲国家还是团结在政府周围。

除了主流政党及其他政党对极右翼力量的警惕和联合抵制外,疫情显然还对极右翼政党产生了明显的消极影响。

首先,极右翼的政治话题被冲淡。诉诸本土主义、突出移民和难民问题、并有意识地将它们与一系列犯罪问题联系在一起,这些是极右翼力量所擅长的领域。但面对疫情危机,欧盟、民族主义这些极右翼擅长的话语对于应对危机(包括卫生和经济)显然已不具指导意义。尤其是各国相继采取严厉的封闭措施,流动问题作为一个政治议题的意义自动下降。这意味着极右翼的传统政治议题暂时被边缘化了。虽然许多极右翼政党试图把疫情与移民问题联系在一起,但即使是一些右翼民粹主义政党,如荷兰的极右翼自由党(PVV)和民主论坛(FVD)——本身也觉得这种联系似乎很牵强。基于这些,欧洲的一些媒体及评论甚至乐观地认为民粹主义已经过时了。

其次,极右翼团体对疫情的反应往往自相矛盾,这尤其体现在对于封闭隔离措施的态度上。许多极右翼政党最初借助疫情暴发指责政府边界管控放松。欧洲的一些极右翼团体更是宣传病毒传播与欧盟不受控制的流动性有关,要求关闭边界。但随着各国政府的封锁和隔离政策的日益严厉,它们转而以限制自由或阻扰经济恢复等各种理由反对政府政策。而且,在该问题上,极右翼政党感到自己的处境尴尬。虽然关闭边界似乎满足了它们控制移民的要求,但这同时也意味着实际剥夺了其批评政府以及自己在该关键事务上的话语权。

不过,尽管人们对极右翼政治在疫情危机期间受到的控制及其消极前景谨慎乐观,但由于新冠病毒危机尚未过去,危机演化的前景不明确,国际社会极端右翼的政治作用方式和影响力还处在变化中,带有不确定性。对于建制派来说,形势的变化同样存在着不确定性。所以,一些研究者谨慎地强调,虽然没有迹象显示右翼民粹主义政党会从此次危机中获益,但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尤其是随着危机的持续,民众的不满情绪也会积累,对于极右翼力量来说,这是一种长期的机会。

一些民粹主义右翼力量往往表现出对微妙环境变化更为敏感的特点,这也反映在极右翼政治力量的一些新变化中

第一,越来越多地表现出亲社会的政策趋向。诉诸对立和冲突是传统极右政治的普遍特点。所以在人们的传统认知中,右翼极端主义带有明显的反社会性。这也在上述极右政治力量的言行中有不同的体现。但同时,极右翼政治力量,包括一些传统被认为更为坚持极端主义思想政治的力量也敏感地注意到了疫情危机所导致的环境变化。许多极右翼政治力量在攻击政府时,打出了亲情牌,并以社会团结的代表者自居。如瑞典社会民主党领导人吉米·奥克松刻意淡化政治对立,支持国家团结。当然,其目的在于突出精英对人民的漠不关心。荷兰激进右翼政党自由党领导人吉尔特·怀尔德斯和民主论坛蒂埃里·鲍德特也都曾批评政府不关心生命,没有简单把病毒传播归咎于移民。

不仅如此,一些更具传统极端主义色彩的组织也表现出了类似的变化趋向。有学者对一些新法西斯主义在疫情期间的网上言论进行分析并指出:在危机的早期阶段,某些极右翼团体并没有转向鼓励暴力冲突的做法,而是利用宣传来强调他们在支持家庭单位、社区和国家方面的贡献,以对抗当局在危机处理方面的失败。一个突出的现象是,阴谋论在这些极右翼团体的解释框架中的意义并不突出,相反,鼓励或倡议社区中“亲社会”的恢复力建设活动的声明占有更大比重。这表明极右翼团体言行方式中所体现的强调社区支持和淡化争论的趋势。

第二,与上述趋势相应,极右政治力量越来越多地突出其作为传统右翼主流政党替代者的意义,为此也在弱化其传统思想政治方式中的极端和暴力趋势,并竭力向主流政党渗透。廣义的极右翼范畴中本身就存在多种趋势,包括一些持强硬保守主义的力量,它们与传统的崇尚暴力性的极端力量有所不同。这两类群体往往并存于一些民粹主义右翼团体中,但两者之间的张力始终存在。2020年以来,极右阵营内的温和力量影响力明显上升,一些党甚至因此出现了内部分化加剧的趋势。同时,极右翼政党在政治话语和行为方式方面也都显示了向主流政党渗透的趋向。

德国选择党的发展集中体现了这一特点。2020年对德国选择党影响甚大的两次事件都与此有关。一是轰动一时的图林根丑闻。在该州的州长选举中,由于选择党的全体支持,自由民主党候选人凯默里希以微弱优势战胜本届议会第一大党左翼党候选人,当选州长。但在全国的抗议和默克尔政府及基民盟联邦领导层的反对下,凯默里希迅速辞职。作为本次选举中议会第二大党的选择党不惜放弃本党候选人而支持自民党,显然不只是出于实用主义的考虑,也意在借此向主流社会发出合作信号。尽管德国基民盟在党的联邦层次上作出了坚决拒绝与极右翼合作的表示,但显然在该党地方层次人们似乎并不拒绝这种合作。二是选择党内温和派和极端派近乎决裂。该党内部极端主义派与温和派(思想意识上的强硬保守主义派,它们致力于使选择党成为基民盟的替代者)之间的争斗一直存在。温和派认为极端主义的立场有违其作为主流政党替代者的形象。疫情期间,温和派占主导的党的中央委员会作出了驱逐极端代表的决定,但最后由于相关法院的判决而未能实现。

其实,极右翼向主流政党的渗透并不只是体现在政治姿态上,也体现在其话语方式上。其中,把民族主义与身份认同构建结合是极右翼政治力量向右翼主流政党渗透的一个可能的重要突破口。近年来,西方国家的极右翼组织更多地通过支持广泛的身份认同运动来强调移民问题和“去伊斯兰化”。疫情期间,运用阴谋论和突出基于种族的身份认同,并将之融入到主流政治的话语中,这是一些极右组织所支持的身份认同抗议活动的主题。目前这种运动已经超越了传统所认为的社会边缘位置,正在向主流政治中心发展。欧洲各地的极右民粹主义者——从奥地利自由党、德国选择党到意大利北方联盟和西班牙呼声党,都将身份的语言和政策建议纳入其主要议程,并寻求影响主流政党的相关政治议程。在欧美政治碎片化的趋势下,这种身份认同对于极右翼政党和传统的右翼主流政党都是具有吸引力的议题。

第三,网络媒体、尤其是大量边缘性网站日益成为极右翼力量传播不实消息的重要载体。极右翼政治力量的崛起本身就是在充分利用现代网络技术和网络媒体下实现的。疫情暴发以来,极右翼组织更是把这一特点放大到了极致,尤其是在传播阴谋论和虚假消息方面更是肆无忌惮地利用一些非主流的网络平台。随着世界经济的衰退和疫情全球死亡人数的增加,一些边缘网络平台成为极端主义发布虚假信息的沃土。例如在德国,Telegram成为最受极端主义者和极右翼活跃分子喜欢用以攻击脆弱者的平台。在欧洲疫情暴发后的不到三个月时间里(2020年2-5月中旬),他们在该平台上的支持者就已翻倍,达到了10万以上。而且,这些信息正在流入主流网站,如拥有庞大用户群的Facebook和YouTube,尽管两家公司在努力剔除暴力或危险的内容。宣传虚假的医疗疗法和其他与病毒有关的阴谋论,在YouTube、Twitter和Facebook上获得了大量的浏览量。而诸如马琳·勒庞、特朗普这些拥有庞大粉丝群体的公众人物通过这些主流网络媒体所发布的不实言论的传播也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民权主张者一直在警告说,冠状病毒可能有助于招募最极端的白人至上主义者和新纳粹组织,他们乐于利用危机,渲染社会崩溃观念。一些在线研究人员担心说,在这样一个信息社会里,极端组织会向人们不断提供虚假信息,使得人们难以区分事实与虚构。

责编/赵橙涔 美编/李祥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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