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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清明郊祭习俗的情感逻辑

2020-01-27余依宸

锦绣·中旬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生死观中庸

余依宸

摘要:清明墓祭自古以来都和踏青出游联系在一起,可谓之“郊祭”,其节日氛围往往交织着“肃穆悲切”和“温馨欢愉”两种情感。这似乎与中国“敬鬼神,重孝道”的传统观念并不相符。然而,深入探究此种现象,我们可以发现其背后蕴含着中国人极富哲学智慧的生死观和一脉相承的文化传统,具有强大的逻辑合理性。

关键词:清明;郊祭;中庸;多元和谐;生死观

一、哀而不伤:清明墓祭的情感常态

从唐代的诗歌典籍中可见,寒食清明郊祭习俗形成之初,其情感因素就极为复杂。白居易《寒食野望吟》如此描述其凄悲:“乌啼鹊噪昏乔木,清明寒食谁家哭。风吹旷野纸钱飞,古墓垒垒春草绿。”但元稹的《寒食日》中却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欢乐景象:“今年寒食好风流,此日一家同出游。碧水青山无限思,莫将心道是涪州。”直到今天,清明郊祭也交织着悲伤与喜悦两种对立情感。在当代大多数人的记忆中,清明虽然与生命的逝去、庄肃的墓地联系在一起,但并没有撕心裂肺的悲痛与沉重,反而与雨后空蒙的清新、绿草萌发的生机相联系,便是墓前的祭扫,也往往交织着亲友们的谈笑与温馨。悲切与伤感、明快与欢愉,两种本应冲突的情感在生机勃勃的四月奇迹般的交融在一起。

以中国人“敬鬼神,重死生”的传统观念推度,清明墓祭的情感似乎极为矛盾:沉痛的怀缅为何能与轻松的谈笑相交织,肃穆的祭礼为何又能与愉快的出游相融合,这岂非与中华民族的孝道相悖?事实上,唐代统治者也对这种“庄肃不足、欢欣有余”的祭祀氛围表示了反对。唐高宗曾颁诏:“寒食上墓,复为欢乐。坐对松檟,曾无戚容。既玷风猷,并宜禁断。”0然而强权的压制下,此种节俗仍如离离青草一般,顽强地传承了下去,可见其内在具有强大的逻辑合理性。

二、中和协调:清明墓祭的情感内核

1.“哀而不伤”的思想指导

儒家思想向来提倡“中庸之道”,所谓“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即不可过份悲痛以致伤怀。但清明节是缅怀逝者的重要契机,加之四月往往有绵绵雨季,这便很容易使人陷入伤悲。因此,古人的“解决方案”之一便是在墓祭之外以游春相中和。事实上,烟花三月,草长莺飞,外出郊游投入大自然的怀抱原本也是人们的本能冲动。古时候,清明的郊游娱乐活动是极为丰富多彩的,蹴鞠、放纸鸢、斗鸡蛋、打马球、荡秋千、插柳戴柳……这些都是清明节流行的户外娱乐方式。古时的清明节,踏青与墓祭是齐头并重的,反倒是当下清明节更多的和墓祭拜祖联系在一起,倒是淡了许多活泼可亲的色彩。

游春之喜对墓祭之悲的中和作用,在明代的刘侗、于奕《帝京景物略》体现的最为明显:“哭罢,不归也,趋芳树,择园圃,列坐尽醉。有歌者,哭笑无端,哀往而乐回也。”0当墓祭使人们沉湎于伤悲之情时,赏花问柳、天人合一的踏青出游又安抚了人们的心绪,使人在春日欣欣向荣之景中平复心中的伤痛,且歌且游的户外健身活动更将沉重的情感转化为“中国式狂欢”。于是“哀往而乐回”,清明的氛围也由哀伤转向明快。

2.长期的祭祀对遗属的抚慰

若非逝者新丧,清明墓祭的情感往往不会过于沉重哀伤。这不仅因为人们的悲伤情感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更因为中国人的独特灵魂观念和鬼神信仰。《礼记·祭义》中说:“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谓之鬼。”由此出发可以想到,古人认为“鬼”即“归”,人死后灵魂其实是踏上归途的。那么,如何才能促使这种“归”?《礼记·郊特牲》云:“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故祭,求诸阳阴之义。”可见,魂魄获得归所得方式是持续不断的获得子孙的祭祀和超度。

清明的墓祭正是祖先祭祀中的重要一环。通过年复一年的墓祭,坟墓中的亡灵被视为踏上了归途,在另一个世界得到安身之所,坟内令生者不安的“死秽”也得到净化,遗属的情绪逐渐舒缓。而随着代际传承,生者对逝者的记忆亦逐渐淡化,这也意味着逝者由“亡灵”向“祖灵”转化,最终成为不具备个性特征的列祖列宗中的一员。0在祭奠“祖灵”时,人们一般不会有悲痛之情,此时的祭祀更像是一种祝福和祈愿,是希望拥有“灵力”的祖先保佑子孙后代繁荣昌盛。

3.“死生同置”的旷达观念

中国人向来有“死生同置”的旷达生死观。《庄子·知北游》中有:“生也死之徒,死也生之始,孰知其纪。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 吾又何患!”这就是说死生的转化恰如四季的轮回,是一种自然的表现,人应该坦然面对之。在中国民间,寿终正寝被认为是一件喜事,所以老人高寿而逝被称为“白喜事”。在这种生死观念下,清明时节祭奠正常寿终的亲人也不被认为是一件过于沉痛的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亲切的怀缅之情。

将祭奠亡者的清明安排在新生的四月,在某种意义上正是这种观念的体现。庄肃墓碑与葳蕤青草相应,恰如生命薪火相传,这不是说已死生命的重新存活,而是新的生命体代替它重新存活于世,他们血脉相连的特征证明了人类后代的繁衍是延续生命的一种方式。所以,清明祭祖在某种意义上甚至不是对逝去生命的悲痛与怀缅,而是对生命延续的展现与庆贺。人们在坟墓前“拜庭”,围坐分食,其實意味着和祖先共食、沟通,向祖先展示子孙们的团结亲密,表现家族生命力的延续、繁茂,于是欢欣愉悦之情自然成为了主要的情感。

三、慎重追远:墓祭氛围与思考空间

清明多元和谐的节日氛围为人们营造出了一个重要的思考空间,站在悲与喜、生与死的交集点上,人们不自禁地回首往事、展望未来,从而获得生命和精神的启迪。

清明墓祭的肃穆之情,开启了人与自我沟通对话的空间。“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站在亲人的墓碑前,柏拉图的千古一问浮现在许多人的心间。在生与死的照面间,人生的意义和生命的价值更加凸显。

清明墓祭的温馨团结,则为人与社会的思考提供了渠道。每一次的墓祭都是一次“寻根之旅”,人们意识到自己不是一个游离的个体,而是家族血脉网中的一环,向上是祖先血脉的延续,向下则是子孙生命的源头,于是有所肩负、有所敬畏,更好地承担起家族和社会的责任。

总之,清明复杂而又协调的节日氛围,是中华民族传统智慧的体现。悲伤与欣喜的贯通,唤醒着人们对生命的思考和敬畏,这也可谓之清明美学、清明智慧。

参考文献

[1]王溥.唐会要[M].北京:中华书局,1985:543.

[2]宋敏求.唐大诏令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59:4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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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周星.从“亡灵”到“祖灵”或“英灵”:清明墓祭的文化逻辑[J].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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