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绘本治疗中的创造与发现

2020-01-25朱蘅初

美与时代·上 2020年10期
关键词:隐喻

摘  要:作为一种综合性的艺术治疗模式,绘本治疗结合多元艺术表达获得洞察并以此探讨自我未知的一面。目前,绘本治疗已受到普遍认可,但是它的实际操作依然停留在绘本欣赏环节中,完整的实际操作体系依然显得较为生硬并存在一定的争议性。

关键词:绘本治疗;图像叙事;心象;隐喻

基金项目:本文系2019年江苏省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学前听障儿童绘本治疗路径研究”(2019SJA0542)阶段性研究成果。

一、序言

人类社会存在以来,艺术与心理的交织便从未停歇,作为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表达本能,艺术创作在表达的过程中一直伴随着心理状态与创造力间的相互作用。当代艺术治疗仍然在进行着以艺术展开人类自我探索与成长的不同治疗形式的开拓性研究。绘本治疗撷取了艺术与心理两个领域的不同特色,结合多元的艺术表达方式在艺术治疗领域初露头角,并持续探索着艺术实践中创造力所引发的更多可能性。

二、圖像叙事之力

图像表达可追溯至远古时期的岩洞壁画(cave drawing),原始人类通过图像记录生活,并以这种粗略图像探讨世界和生命的诸多话题。在中国,《庄子》一书就曾提出人通过艺术实践中的沉思来超越自我的主张,古埃及甚至已经出现了利用艺术活动来治疗精神病人的情况。20世纪初,心理学家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的《梦的解析》是第一个将视觉艺术融入心理学的理论,弗洛伊德的门生荣格(Carl Jung)也对视觉形象艺术十分推崇,强调借由艺术创作引发意识层面的改变,这也对之后的艺术治疗领域产生了重大影响。受这两位心理学家的影响,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精神治疗运动(psychiatric movement)强调潜意识与象征化在心理分析中的巨大作用。在20世纪30年代,被视为美国艺术治疗最主要的创始人玛格丽特·南姆伯格(Margaret Naumburg)终于提出了艺术治疗的概念,并建立了艺术表达的治疗模式,自此,艺术治疗便在美国发展起来,并很快延伸至英国、加拿大、德国、荷兰等其他发达国家。

艺术活动的创造性过程使得长期从事临床心理工作的学者对绘本都较为推崇,他们认为绘本的创作表达本身就具有治愈性。日本临床心理学家河合隼雄将绘本比喻为“最容易表现灵魂现实的一种媒介”[1]。维也纳美术教育家Franz Cizak也表示“所有儿童皆能够以视觉象征进行自我的世界性语言的表达”。作为很早就被认定为综合艺术的绘本,囊括了图像的叙事、潜在的节奏、隐藏的细节、留白的意义、色调的变化、题材与形式、开本与方向、视角与框线、媒材与风格、时间与空间等诸多要素,且在其形成过程中伴随着创造与发现。绘本治疗作为艺术治疗的一个分支,以表达为阶梯,通过表达的各个要素引发语言本身无法企及的内容,并能够对其本质进行延展。

创作环节之于个案是通过图像的表达完成画画、看画、读画,从而构成新的认知世界。创作作为绘本治疗的一个抓手,伴随着纸面的图像叙事逐渐产生全新的意象,能够使个案重新体验生命故事。更有趣的是,如果一个跨页的图像是一个格式塔(Gestalt),那么创作过程中可能表现的那些难以辨识的变形图像或隐喻图像也都可以理解为一个格式塔,我们可以从这种格式塔中来了解个案对自我、他人以及周遭世界的个体化诠释。这些格式塔中包含了个案对相应实体的大小、颜色以及彼此关系的理解,同时也流露出自我对其潜在的态度,而在组装与配置整个格式塔的过程中我们又得以获得其感官世界与知觉世界的相位与向度。

事实上,所有的图像都能作为语言被阅读与理解。在绘本中图像本身就是一种语言,容纳了作者的创意与想法。以听障儿童为例,传统的文字故事或以文字为主的故事往往无法形成生动的形象,因此,他们常被阻隔在故事之外,无法进入故事做到真正的聆听与思考;而绘本故事则是以图像为主,尤其是无字绘本的存在为听障儿童提供了更多打开心扉,输出内心世界的可能性。在绘本中图像本身就被赋予了形象的故事性,在绘本的多义性空间中产生翻页间的思维互动,无法用语言言说的内心世界依靠着图像叙事铺陈开来,图像叙事的表达仿佛成为生活的留白,进而产生节奏,以帮助释放心灵世界。

三、创造性的程式与经验

20世纪中期被公认为对艺术治疗具有突出贡献的伊迪丝·克雷默(Edith Kramer)采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来诠释艺术治疗的过程,她提出了“艺术即治疗”(art as therapy)模式,肯定了艺术创作本身存在的疗愈力。绘本的创作过程对于整个治疗足以产生诸多积极影响,首先,图像叙事表达时个案全身心投入创作的这个过程即是一种治疗,无论是涂鸦式的图像表达抑或是对过往经历的重组性叙事表达,都在潜移默化中逐渐缓解与消弭个案情绪上的冲突,通过自我表现与自我沟通进行情绪净化,帮助其重新看待和认识自我与问题的关系,建构、解构与重构个案的创伤、希望以及自我观和世界观。其次,在创作过程中进行的情绪表达伴随着创作中的意念而产生,线条、形状、色彩的呈现都属于个案在艺术形式探索中知觉的表达,并在自创图像中体验艺术,以艺术的形式探索问题的解决之道。绘本创作中以心象为思考可展现潜意识的内容,释放创造潜能,且在创作过程中对不同感官的应用可有效促进其感官的统合。再次,个案通过艺术媒材的选择与探索来熟悉视觉图像表达的不同形式,此间的视觉图像呈现不仅仅局限于涂鸦或其他绘画,还包括粘土、剪纸、综合材料应用等立体图像的表达。当然,无论是平面图像还是立体图像,经由艺术形式所产生的肢体表达才显得更为重要。个案在创作中选取的媒材以及表现的方式,皆可传递出个案的内心需求与当前情绪状态,可以帮助治疗师洞察个案的潜意识以及人格特质,在互动与分享后统整人格,因此鼓励开放性和多元性艺术媒材的选择对评估亦有帮助。最后,虽然绘本治疗的内核并非作品本身,而是个案创作之后的内在经验,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作为个案意念与情感的具体呈现,绘本作品实物为个案所带来的联想对于维持其内心与外在世界的平衡依然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同时作为一种诊断指标也是治疗师进行评估的一种资料补充。

相较于绘画治疗,绘本治疗更具系统性,需要个案对自我的过往经历在绘本的图像表达中进行记忆的艺术形式的重组,这其中会出现诸多个人化的私人图像记号,其间的变形、隐喻皆是建构自我观与世界观的某种形式,通过个案的重复、扩大与选择,我们得以窥见其所标识的自我、他人、周遭世界以及自我与问题的关系和对待问题之态度。对于无法用语言表达感知与知觉到的世界的听障儿童,绘本实验中知觉化的历程,可以通过其创作表达中的思维、艺术语言以及图像叙事和分享互动过程尝试进行个体化的探索与建构,从而缓慢影响其自我观与世界观。绘本创作的过程实则也伴随着观看和反思,而个体化的图像符号,诸如隐喻图像或抽象甚至是超现实的表现形式又能构建起一个安全区,降低防卫心理,发泄潜意识的内容,使个案可以放松自由地进行表达与回顾,探寻事件发展的新可能。通过自我生命故事的表达来升华感受,过滤负向情绪,试验行为改变,在体验的世界里开拓出一片新的境地。值得注意的是,绘本中的隐喻与隐喻关系不是治疗的焦点,也不宜直接去戳破其由来或意义,应在与个案互动分享的过程中共同打开隐喻的关联,使其相位与向度发生改变才有助于产生积极意义。

许多治疗模式都是发展知觉化的历程,而绘本治疗更易引发美感形式与美感经验,这也是绘本治疗中重要的疗愈因子之一。一方面,借由绘本赏析植入和分享绘本图像叙事的审美价值,撷取美感,然后在绘本图像的创作中以美术的表达形式建构创伤经历或困扰以及对待与处理这些问题的态度,在介入美感形式与经验的创作过程中,通过个体生命故事的图像叙事,表达和分享引领个案创造开拓性的人生观。另一方面,绘本成本的完成与分享,使得个案将创伤经历客体化为绘本作品,由此获得艺术形式后创伤经历的迁移,使个案与问题进行分离,从而解构自我与问题的关系的困扰。由此可见,绘本作品的分享也具有重要疗效,表达与分享能够产生理解与共鸣,协助个案超越创伤经验的自我观与世界观,重构生命历程。

四、关于创作环节的思考

个体生命故事的绘本创作以充满密度与浓度的自我体验为根基,以图像叙事为中心,经由创作过程进行情绪缓和,在互动中引发新的体验,为发现新视角与翻耕心田提供了契机。这里极为重要的便是创作,即创造性的动手参与,它在其中所产生的意义甚至远远超越人们的想象。日本绘本理论大师松居直先生认为:“动手体现了人类的最基本形态,即人作为文化的接受者,亦是文化的创造者。”[2]无论是动手参与翻页还是动手亲自创作绘本,动手对于个案都显示出至关重要的作用,当然,自发性的动作也能够获得创造体验。Natalie Rogers以“创造性联结”(the creative connection)鼓励和强化在治疗过程中不同艺术之间的互动作用,认为一种艺术形式能够自然引发另一种艺术形式。例如创造性的动作能够对图像的表达产生一定的影响,视觉图像又能够活化个案的感知。事实上,多样的艺术形式不仅存在共通性还存在着互补性,借由开放式的、不局限于视觉艺术的绘本治疗经验,包含着绘本欣赏环节的故事聆听、绘本创作环节的叙事表达以及绘本分享环节的表演活动,这些都可促进个案以最适合的方式进行自我诠释。

当然,在绘本创作的过程中还要注意一些問题。第一,从一开始就不要干预和插手个案的创作过程,无论是个体生命故事的选择还是创作媒材或技法的选择,无论是开本的大小还是绘本的打开方向或方式,治疗师都应当鼓励个案按照自己的思路和偏好去选择与表达。当下的表达反映的是当下的情绪和状态,表达的过程与作品应当完全属于个体的当下,不受其他因素的影响。第二,创作过程中需要不断地鼓励,尤其是对于听障儿童,图像的表达并非成就于某一天,而是根据个案的实际情况一般以每天几张的节奏缓慢进行,画面中也可能出现粗糙和敷衍的痕迹,因此要视实际情况控制创作的时间和篇幅。当然,如果个案出现对于创作表达的厌倦或对自己已完成的作品流露出无所谓、不留恋的态度,也不需要特意去纠正,当最后作品以装订成的绘本样貌出现在个案面前时,个案可能会重新拾起兴趣,打开翻阅甚至在样书上进行再次涂画,于此,坚持的意义便再次得以呈现,这也对后续的治疗阶段产生了积极的作用。第三,作品的质量不是目的,表达的过程更具意义,因此要重视创作过程与互动分享过程的细枝末节。有时甚至会鼓励亲子创作,比起阅读市场上广泛流通的绘本,共同生活的家庭成员的自制绘本一定程度上可能更吸引或更能打动个案,更能够接近与唤起内心感受。另一方面,不仅仅是目前普遍提倡的亲子阅读,亲子共创绘本也有着较为积极有效的治疗意义,可以大大增强亲子关系,帮助家庭成员在参与体验共创的过程中立足于个案的思考及活动角度展开体验,展现出自己的积极态度并被个案感知,从而对其产生影响。

五、结语

艺术治疗理论在国际上的发展已臻成熟,艺术治疗愈来愈丰富的治疗形式已被广泛探讨,它们为非语言的表达与沟通提供了良好而广阔的平台,不同艺术形式之间的合作关系也被鼓励应用于不同的治疗实务中。包括听障儿童在内的每个个体都具备自我表达的创造能力,绘本治疗中各个环节的艺术活动都能够提供表达的可能性,帮助个案完成口语不足的沟通部分。更重要的是,创造的过程远胜于创造的作品,投入绘本图像叙事的创作过程能够使个案在图像叙事的自我表达中开启想象的疗愈可能,帮助其发现意义。目前,绘本治疗已受到普遍认可,但是它的实操依然更多地停留在绘本欣赏环节中,完整的实操体系依然显得较为生硬并存在一定的争议性。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绘本治疗的生动性使其在应用上具有更明显的深度,不同艺术形式之间的交织关系以及其间产生的创造与发现也使得绘本治疗显示出更为广泛的可能性,由此可视为促成不同情境下的个体产生改变并使其获得成长的艺术治疗之新模式。

参考文献:

[1]河合隼雄,柳田邦男.绘本之力[M].朱自强,译.贵州:贵州出版集团公司,2013:112.

[2]松居直.我的图画书论[M].郭雯霞,徐小洁,译.上海: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09:27.

作者简介:朱蘅初,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院美术与设计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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