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的角色边界与转换

裴蓉

工作与家庭的冲突关系里，涉及到女性对于自己身份角色的认知与认定。身份就是一种角色关系的定位。女性在面对工作与家庭的关系冲突时，往往是角色内冲突或角色之间的冲突。尤其是角色之间的冲突，迫使很多女性必须在家庭与工作之间做二选一的选题。封面文章案例中的女性对于自己身份的认知，有两个明显的特征。一是家庭观念极强，竭尽全力来维护家庭，包括夫妻关系、亲子关系、子女教育、慈善公益等等，她们是首席情感官，是女主人，是贤内助。但同时，她们也从来没有完全放弃自己的职业身份，都有一条职业线贯穿于她们的成长历程，所不同的只是表现形式有所差异、投入程度有所倾斜。

家庭角色与职业角色的认知

受过良好教育的梅琳达·盖茨：“早些年面临的‘职业女性还是‘全职妈妈的问题，我的回答是，‘职业女性排第一，‘全职妈妈排第二，最次是二者兼得？ 先做‘全职妈妈再回到职场。”

“职业第一”，是让自己拥有独立的职业身份，当家庭需要时，再领回“全职妈妈”的身份。退而求其次的做法则是先做全职妈妈，完成家庭任务后，再回到职场。所以，职业身份始终是贯穿于女性全程的主线身份，也是选择中的底线，在个人的成长与发展轨迹上，不能缺失的。“妈妈”身份是婚姻生活中的全程角色，但“全职妈妈”只是阶段性的身份角色。所以，“全职妈妈”排第二。

李开复的母亲王雅清，“为了贴补家用，她从家庭妇女转变为职业妇女，在台湾金瓯女中当体育教师，一家人就这样闹哄哄地生活着”。这也是从家庭角色转向了职业角色的例子。

高登铝业的李婧则从嫁入高家开始，就进入“帮夫兴业”的角色，她用女性的柔和与坚韧证明她不仅是一个温淑贤良的知心妻子，也是一个随时能“撸起袖子加油干”的上阵猛将。

徐立勋的夫人陈京波“进入教育领域，结合自身经验，协助华茂外国语学校成功申请并获批教育部针对海归人士子女衔接国民教育的项目，为培养具有中国灵魂和世界眼光的孩子不断探索和总结经验”。

因此，女性的独立，一定需要有自己的职业角色作为支撑，对于普通女性来说，职业角色是经济支撑的来源，也是心理独立的重要支撑点。对于家族企业的女性而言，职业角色是自己保持独立的那份自信的来源，是能够作为伙伴关系与丈夫并肩而立的基础和保持见识与智慧的来源。

成就自我角色

马婧雰与褚时健的案例，是一个被历史浓墨重彩烙印过的独特案例。由于她所经历的时代变迁跌宕起伏，她的感知与体悟，也需要放到这个大时代的大格局里来进行考量。

马婧雰给我的印象，确如案例所描述的，是一个利落爽快、原则性强的人。在《家族企业》杂志主办的第二届中国家族企业传承主题论坛上，马婧雰是家族企业“最佳女性贡献奖”的获得者，当时褚氏家族也开始思考传承问题，而在当晚我主持的“红楼夜话”活动中，马婧雰以83岁的高龄却精神矍铄地参加，从头至尾，她以好学的态度汲取其他家族企业传承的经验。一方面，她要以一个创始人和企业家的胸襟去思考如何传承对企业发展最有利，同时又要以母亲的情怀去兼顾下一代的各种诉求。在褚时健先生去世后，她着手安排传承诸事，最终做到“一家人合起心来，一起干”，企业诸事、下一代诸事都各有所安！抚平不同诉求之间的分歧和冲突，她就是一个黏合剂，用母亲独特的智慧再度把大家凝聚在一起。

从马婧雰个人的经历来看，她对自己身份的认知也是在与褚时健的共同经历中不断发现自己、不断调整自己的认知和诉求的过程。正如马婧雰所言，褚时健是“她的丈夫、师父和合伙人”，不同角色的转换过程，也是她逐渐发现自己、肯定自己、实现自我的过程。在漫长的岁月里，她对褚时健的支持一直以后台模式运行，而随着家族诸事的更替变换，在老年时期，她还能够重新创业，开始涉足褚柑、褚酒和鲜花饼等产业，从而完成了她的自我角色的转变，她找到了自己，做回了她自己！

马婧雰的重新创业值得很多女性创始人或联合创始人参考和借鉴。而她的担忧“褚时健如果先去世了，我就只能伸着手求饭吃了”不无道理。这类情况的发生，无论是在历史上，还是在现实生活中都屡见不鲜，也有不少前车之鉴。因此，当家族企业实施传承时，老一代退位前，至少要完成三个计划：一是企业战略计划，二是个人财务计划，三是资产计划。在这里只强调一点，就是对退休后自己经济收入来源的安排。有些企业家辛辛苦苦创业，勤勤恳恳一辈子劳作，到最后传承的时候，把企业及其财务全部交给继承人，自己的收益和日常支出却没有计划好，觉得反正交給儿子或者女儿，都是自己的孩子，需要用钱时和他们说一声即可。然而这是非常不明智的。退休后的老年生活，需要稳定的收入来源，而且最好是独立于企业的经济来源，必须尽可能摆脱收入来源对企业的依赖。这一点可以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角色转换的边界

在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里，与丈夫保持一个平等的伙伴关系，是很多职业女性梦寐以求而又难以实现的。要么把自己练成金刚芭比？ “女强人”，要么远离职场整日忧心忡忡，担心“婚姻的小船说翻就翻”。如何在工作与家庭之间找到第三条道路，需要女性的独特智慧和生活艺术。案例中的女主人们，对此都有自己独特的诠释。

高登铝业的李婧如是说：“我不喜欢‘女强人这个词，给人的感觉好像除了事业，这个女人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我更喜欢‘强女人的称呼。 ”她不喜欢她在别人眼中是“拼命三娘”是“空中飞人”的形象，而喜欢做一个闪闪发光、有温暖、有爱的“不倒翁”。

如何诠释这个“不倒翁”形象？试想一下，不倒翁最大的特征是什么？其一，圆形，没有棱角，往往能够在“难缠”的人和事面前发挥作用；其二，重心下沉，重心越低越稳定，意味着谦逊，低调，不过分张扬；其三，无论来自哪个方向的打击，都不会倒，都能重新站起来，显示出百折不挠的毅力和决心。所以，“不倒翁”的形象蕴含了李婧对女性智慧和心理韧性的诠释与志向。用她的话来说，女性的“柔和与坚韧”都是最独特的武器。

因此，李婧选择的是把女性独特的柔和与坚韧，渗透到家族企业的工作环境中，从而发挥积极的影响作用。她将女性的后台角色与前台角色充分整合，合二为一，这是女性智慧的一种独特表现形式。

徐立勋的夫人陈京波，则把自己的角色更多地隐藏在后台，与丈夫有着明确的角色分工和配合默契。除了相夫教子，她的后台工作还包括：“忙于华茂国际学校的疫情摸排和网课的安排”。乍一看起来，职业身份似乎不是她的显性角色，但站在幕后，并不意味着她不参与家族企业的工作。她只不过是选择了一种适合自己的，既被企业认可，也被家庭认可的方式，将自己的职業角色嵌入到家族企业的管理当中，实际上她选择以配合的方式呈现她的职业角色，换句话说，她是以后台模式在运行她的职业角色，虽然没有前台的光环与荣耀环绕着她，但对于整个企业和家族而言却是非常契合和不可或缺的，这是女性智慧的另一种独特的表现形式。

陈京波的后台运行模式，在处理冲突时也有独特的表现。她是一个让人感觉到温和、舒适、保持着真实天性的女性，在2019年中国家族企业传承主题论坛上，我跟她有缘一谈，她话虽不多，但很亲切。在她看来，她处理夫妻之间矛盾或分歧的最好方式莫过于打游戏，“由于我们是家族企业，公司里会有很多家族成员，一起做事难免会有分歧，有时候遇到争执就会很苦恼。但先生回到家我们从不谈公事，在这段时期里我们选择了一起打过关游戏，在游戏中找到快乐与满足，暂时忘却烦恼，第二天再满血复活地投入工作。”她能采用打游戏的方式，真是令人惊喜。游戏是人的天性，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无论是成年人还是孩童，都有着近乎本能的对游戏的青睐。因此，在成年人的世界里，能够选择夫妻一起打游戏通关，确实是很有智慧的。通关游戏当然需要全力以赴，还需要共同协作，互相支援。在游戏的过程中，双方全力支持，互相合作默契，美好的情感得到升华，那种熟悉的、舒适的、美好的感觉会在不知不觉中重新回到身边，抚平了双方因为冲突矛盾而带来的不愉快情绪或间隙或一时不知道如何和好的尴尬，真的是一种很好的、情绪安抚与心理疗伤的良药。当然，共同打游戏，是从平时就一起建立的共同爱好，有长期打游戏的习惯，有许多美好的回忆作为铺垫和背书，是需要长期经营的，而不能是临时抱佛脚，遇到闹矛盾时抓来急用，那可能会适得其反。所以，亲爱的女同胞，有心的你，不妨从现在开始，找到一种夫妇双方都喜欢的、能够一起玩的游戏！

无论是李婧，还是陈京波，他们的职业角色与家庭角色之间的转换，是具有中国文化特色的，也即边界是模糊的，跨越两个领域，互相渗透，但并不是静态不变的，而是审时度势，根据环境与情景的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角色张力，充分融入女性的柔和与坚韧、女性的温婉与隐忍，从而在职业角色与家庭角色之间跳跃转换，游刃有余！

盖茨夫人又有所不同，她的角色边界是比较清晰的，但是在家庭角色向与工作角色转换的时候，她要拓展她的职业角色，而这个职业角色要以前台呈现的方式来实现。因此，她也经历了对于夫妻关系的再认知并从中学习与成长。她的经历告诉我们，女性在处理夫妻之间冲突和矛盾时，往往夹杂着自己的诉求是被拒绝还是被接受的问题。因此，采用什么方式让夫妻双方都能接受，并且实现目标，归根结底，是一种沟通的策略与艺术。而盖茨夫人的职业角色的拓展是循序渐进的，一步一步逐渐从后台走向前台，才完成了从“全职妈妈”到“职场妈妈”的华丽转身。她对于自己身份角色的阐述，显然带有浓厚的西方文化特色。比如，盖茨基金会，是由他们夫妇二人共同创立的，但盖茨作为基金会的声音和面孔，负责台面上的工作，盖茨夫人一直在幕后；当她发现自己内心的需要，想要走向前台时，她通过沟通，理性的谈话，向盖茨传达她的诉求。盖茨同意她应该作为联合创始人兼联合主席公开露面，她有了前台的角色形象，需要进一步稳固和丰富自己的前台角色形象，因此，她积极行动，公开演讲。再比如，关于基金会的年信发布活动，从“盖茨单独署名”“盖茨署名，夫人有一篇署名文章”“盖茨两篇，夫人一篇”到“盖茨和夫人联合署名”，这也是一个逐渐拓展和丰富职业角色的过程。通过循序渐进的角色渗透，她逐渐从后台走向前台。而她获得成功的法宝，就是沟通，沟通，再沟通。这是第三种独特的女性智慧的表现形式。

在实际生活中，大多数人都是经常游离于工作与家庭之间，他们所扮演的角色也随着场景的变换而不断变换，有重叠，有转换。于是，以美国学者克拉克（Sue Campbell Clark）为代表的研究者率先提出了“工作家庭边界理论”。边界是对于家庭领域与工作领域的界定，可以理解为个体在不同领域相关行为的临界点。边界具有渗透性和弹性，领域和边界不同特征的组合成为了工作家庭的冲突与平衡的成因。如果工作向家庭渗透更多，比如经常把工作带回家，把工作中的不良情绪带回家，把工作中的合作关系变成家庭的朋友关系等等，这样的事情越多，可能对家庭的照顾就会变少，或者侵占了家庭的时间和情感投入等等，从而影响家庭生活。这样做的结果往往会降低人们的生活满意度和幸福感。反过来，家庭向工作渗透越多，比如把家里的事情带到公司里去做，把家里发生的坏情绪带到工作中，把家庭关系与工作关系混淆在一起等等，这种情况越多，那么就会越影响工作绩效，企业会受到损失。

家族企业的女性，尤其是作为一个母亲的女性，如何保持一定程度的角色边界，但又不会影响企业的绩效和家庭的幸福感？上述几个案例中的女主人，已经用她们的身体力行告诉大家，她们走过的路和她们的心路历程。但我不得不说，家族企业遇到的问题是一样的，但解决问题的方式各有各的不同。亲爱的女同胞，你准备用怎样的方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