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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式”透视女性的边缘化地位
——《雅各布之屋》中的女性思想探析

2020-01-19朱玉霞

黑河学院学报 2020年5期
关键词:桑德拉雅各布伍尔夫

朱玉霞

(陇东学院 外国语学院,甘肃 庆阳 745000)

20世纪初期的英国女性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一生笔耕不辍, 著作众多,他的作品被誉为《圣经》,因为其文本像《圣经》一样为几乎所有的角度提供了丰富的支撑,她抓住了生活的意义和妇女的真正本质[1]4。伍尔夫曾经指出,小说的形态是一种结构,在人们头脑中自成格局,有时是方形的,塔状的,四下延伸的或穹顶状的。这种格局源自于某种情感,并且同别样的情感混合起来,因为格局不是石块与石块的关系,而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造就的。在伍尔夫小说中,从绘画一书中移植过来的图式或格局,指的是不同人物的情感所构成的复杂性或情感的关系构成[2]142。

《雅各布之屋》中,男权代表人物雅各布是串起不同女性生活画面的线索。作者以细腻的笔法揭示妇女们的内心世界,从童年到成年,从一个女性到另一个女性一连串的生活历程中,雅各布逐渐从少女转移到少妇寻找乐趣和知识的过程中,文本的叙事在逐渐揭示女性欲望的本质[2]142。 这种图式明确揭示了当时妇女低下的社会处境,反映了女性生存边缘化的尴尬境地,突出了女性意识和经验,试图构建女性价值体系。因为许多世纪以来,在文学创作领域,男性始终控制着话语权,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形象是按照男性的意志塑造出来的,他们无法体会、思考女性的思想、情感和体验,男性作家笔下的女性要么是天使要么是妖女,与其真实面貌相去甚远[1]30,伍尔夫极力主张由女性来描绘女性的本来面目。

中外学者对伍尔夫女性主义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达罗卫夫人》《到灯塔去》和《奥兰多》中。《雅各布之屋》则涉及甚少,雅各布生活进程中的几位女性人物:贝蒂·弗兰德斯、桑德拉及未婚女性克拉拉、妮范和弗洛琳达反映了当时不同阶层女性的生活真实及其所处的尴尬境地,表达作者呼吁女性要突破父权制的束缚,要敢于说出内心的想法,从而构建自我意识的美好愿望。

一、无私奉献的家庭主妇

这种“图式”中,第一坐标定位在贯穿雅各布短暂人生的母亲。典型的传统女性贝蒂·佛兰德斯的生活经历真切反映了女性的自我牺牲和无私奉献精神,更能体现伍尔夫的女性“情结”。伍尔夫一生致力于女性生活现状的真实反映和深远思考,这种情结是本能欲望或生命力与外界压抑之间发生冲突时产生的结果, 形成于内驱力和外界压力之间的对峙和纠葛。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文学艺术创作活动就是“情结”的排解、疏泄、转移和升华[3]。由于目睹和经历了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榨和排挤,伍尔夫尤其关注女性生活,她发现长时间的压迫和奴化教育使得女性在历史长河中处于失语地位和缺席状态,感觉自己有必要唤醒混沌状态的女性,所以,其作品塑造了众多的女性形象,反映众多女性的压抑生活,控诉男权文化的狭隘,寻求两性和谐共存的最佳途径。

《雅各布之屋》中,雅各布的母亲是雅各布接触的第一位女性,小说开篇就交代了可怜的她守寡已经两年了,她感觉“婚姻就是一座堡垒,寡妇们则在野地里孤独彷徨,时而捡起几粒石子,时而捡起几根金黄的稻草,孑然一身,无依无靠,真可怜!”[4]364在女性依附于男性的社会中,一位寡妇,无依无靠,自己照顾着三个年幼的孩子,生活的艰辛流露在小说的字里行间,“带着小孩们大老远来这儿,真不容易,连个帮忙打开婴儿床的男人都没有。而雅各布又那么难管,已经累得不行了。”尽管如邻居所言:“她仍然有吸引力,真奇怪她却没有再结婚”[4]371。贝蒂自己也明白没有男人的生活是多么艰难,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对一个寡妇来说,即使再难也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当弗洛伊德先生表达和她一起生活的愿望时,她的内心深处是多么想接受这份新的生活!可是意识到“她不可能和任何人结婚”[4]371。传统观念对她的影响根深蒂固,束缚了她追求新生活的勇气。作为女人,她的幸福人生也就这样终结了,对孩子们的牵挂成为她生活的全部,其他的事情都变得无足轻重。

柔弱的母亲却有着坚定的意志,儿子长大成人,出外求学时,她仍然苦苦支撑着整个家庭却毫无怨言,视儿子为生活的中心,并随时向儿子交流汇报家中一切琐事。即使有人向她表达爱慕之情,她也果断拒绝,一方面遵从传统的婚姻观,只愿被动地接受命运;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在自己有限的文化视野中,她有安排自己认为合理生活的自主意识。尽管处于边缘化的处境,她却拥有表达自己的主张和做出自己人生抉择的潜力。即使母亲如此牺牲自己的幸福,雅各布熟视无睹,视其所作所为是一种理所当然,并未流露出应有的感激之情。

二、被动无奈的未婚女性

雅各布的成长主线中,“图式”坐标中出现的几位年轻女性,以碎片化的生活片段丰富了其成长经历,却并未改变其生活轨迹。这种围绕雅各布的复杂情感关系揭示了父权制下年轻女性的内心世界及压抑无奈的生活本质。如苏珊朗格认为,艺术的本质是情感,是表达人的内在生命与主体体验,这种体验并不只是自己的真实情感,而是他认识到的整个人类的情感,所以,艺术品不仅仅是作者个人情感的直接流露,而是人类普遍情感的表现[5]。伍尔夫的《雅各布之屋》是男权社会中女性普遍情感的深刻反映。长期以来,父权社会以男性的价值观和价值标准为依据约束了女性的正常发展,导致她们经济、社会地位的低下、教育背景缺失、生活阅历不足和情感表达脆弱矜持。女性只是以男性社会所规定的社会角色,卑微柔弱地存在着,她们被迫退到了历史的边缘地位,温柔、驯从,生命轨迹只囿于私人领域,在物质、精神上依附臣服于男性,扮演着被动的次要角色,甚至羞于表达自己的真实情感。伍尔夫清楚地意识到女性的这种情感体验和经历,试图通过自己的艺术作品去反映她们的内心真实。

《雅各布之屋》中,克拉拉·杜兰特和范妮·埃尔默属于年轻貌美未婚女性的代表,受过一定的家庭教育,本该主动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伴侣,可当她们面对自己心仪的男子雅各布时,却被动等待,自我压抑,最终与心爱的人失之交臂,可谓男权社会的牺牲品。克拉拉·杜兰特,剑桥教授的女儿,她有着一张温柔的脸,人见人爱。在与雅各布短暂接触之后,克拉拉喜欢上了雅各布,曾多情地想着雅各布一定不要爱上自己,其实内心多么渴望能得到雅各布的爱。在白天的人群当中,她矜持庄重,可是在夜晚,在自己的日记中,却热烈真挚地写道:“我喜欢雅各布·弗兰德斯……他是这样没有世俗气。他不摆架子,你想和他谈什么都可以,尽管让人害怕”[4]420。这位爱着或者说抑制着不去爱的年轻女子的心灵深处呼喊着雅各布,呼喊着爱情,却只能在日记中表达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克拉拉只能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感情,将美好的爱情停留在梦里。

范妮·埃尔默也默默地仰慕和喜欢雅各布,“他的声音多么好听,他说的很少,可是那么的坚定,他是怎样的庄重和超然,怎样的浑然不自觉”[4]466。作为一名出身卑微,生活窘迫的模特,尽管已经坠入爱河,即使自己觉得《汤姆·琼斯》无聊枯燥,也要说自己真的喜欢它,并痴情地留着它,只是因为雅各布喜欢这本书。当范妮知道雅各布真的要去希腊,知道雅各布一定会将她遗忘的时候,她绝望的在内心呐喊“反正我可以跳进泰晤士河淹死自己”[4]488。在自身的感情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确切说是在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爱情面前,范妮脆弱无比,伤心绝望,却毫无回天之力。对于传统社会中既无姿色也无家庭背景的女性,被动无为,听天由命是她生活中唯一的常数。

弗洛琳达从小失去父母,她没有姓,名字也是一个画家给取的,在这种特殊的生活背景下,疏于长辈的管教,没有了父权式的教育,使她很少接触传统的价值观念,也就免受传统观念束缚,生活自由率性,所以显得愚昧无知,粗鄙可悲,不可能具有雅各布期待的那些“美好品质”。所以,雅各布认为弗洛琳达虽然美丽漂亮,但愚蠢与美丽并存,他不能接受弗洛琳达的“愚蠢”。一名无依无靠的女性,处于社会的最底层,可以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身体,可以随意支配自己身体所付出的代价是沦为被唾弃的妓女。在男性掌握道德话语权的时代,即使是有勇气冲破藩篱的弗洛琳达,也注定无法逃出被遗弃的悲剧。

不管是美丽高贵的剑桥教授的女儿,还是寒酸卑微的模特,或一无所有的弗洛琳达,都深受传统社会对女性的精神束缚,在面对爱情时,含蓄等待,甘当配角,即使积极争取,也只是男人的玩物,作为男性的客观对应物而存在,退居社会生活的边缘,无法主宰自己的人生。对于父权制下女性所处的这种尴尬地位,伍尔夫通过描写她们的情感经历,呼吁女性拓宽自己的生活空间,丰富自身的生活阅历和体验,追求女性的自我解放和自我实现。

三、渴望自由的贵妇

“图式”结构中又一重要坐标定位是雅各布希腊旅途中遇到的贵妇桑德拉·温特沃斯·威廉姆斯。逐渐成熟的雅各布迷恋桑德拉的优雅美丽,似乎遇到真爱,驻足良久,但“一种压倒一切的力量和心态……不允许你对任何人的感情进行仔细分析,或对其面貌仔细观察……”[4]510,所以,雅各布结束了美妙的幻想,返回英国继续追求自己的理想。女人被认为只是男人证明自己存在的参照物,是男人的理想和神话,而不是她们自己,也不会阻止男性追求伟大抱负的脚步。波伏娃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根本原因是女性在经济上对男性的依附,由于经济上依附于男性,女性为了生存必须取悦于男性,因而将以男性为中心的父权制文化价值取向内化为自己的行为准则,从而失去自我,不思进取。像一具失去自由的活娃娃,似乎幸福无忧,却空虚无聊,没有自由去了解、捕捉周围世界,她便渴望了解外面的世界,也愈渴望和男人一样成为具有自主选择和自我设计能力的主体的权力[6]。

《雅各布之屋》中的桑德拉·温特沃斯·威廉姆斯就是这种过着金丝雀生活的女性代表,她美丽优雅,衣食无忧,却郁闷彷徨。桑德拉的出场是“带着面纱,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一本方便旅行的书——契科夫故事集”[4]494。她自知很美,以自己的美为荣,并将这种美发挥到极致。小说中不断描述着桑德拉的美,用“看上去格外美丽”“她的美就是夜的美”“她确实很美”“我真美”“她看上去真美”。作者将她的美从不同角度呈现在读者眼前,故意夸大她的美、强调她的美,美丽是她唯一的追求。因为美艳的桑德拉是按照当时上流社会固有的要求打扮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起居,“一个时髦的夫人旅行是带着不止一套裙子,如果白色适合于早晨,也许带紫点的沙黄色衣裙、一顶黑帽子、一部巴尔扎克的作品适合于晚上”[4]494,所以,雅各布看到的她非常漂亮,一副直冲云霄的女神形象令他神往不已,使他“内心产生中年妇女带来极端幻灭的种子”。而桑德拉也对年轻帅气的雅各布心生依赖和迷恋之情,却不知道“我想从他那得到什么呢?也许是我错过了什么”[4]507。其实桑德拉整天穿戴精致时尚,却不过是一个外表高雅失去自由的奴隶而己,作为上层社会的贵妇人,尽享荣华却内心空虚,她向雅各布诉说着自己偶尔跑到厨房里去坐到男管家膝头的经历,说明她自己是多么渴望冲破上流社会的禁忌,但似乎永远也走不出去。更可悲的是,没有人理解桑德拉的苦恼。男性不了解女性,不懂得女性多么想要挣脱现有的束缚,更不了解这么富有且美丽高贵的女性会有这种烦恼。可见,即使上流社会的女性,虽然不缺乏物质的保障,但是她们想要的自由却无从获得。

正如伍尔夫在《男人和女人》中所说“当一种性别依赖于另一种性别时,它将为了安全起见,竭力扮成居支配地位的性别所喜欢的样子”[7]。女人们为了在视觉上取悦男人,穿上时尚的衣物,还得使自己言行举止与精神的服饰一致,表现出对另一种性别的崇拜与依赖。在某种程度上,这种时尚限制了女性的生存空间,不仅是对女性身体的束缚,也是对她们精神的束缚。所以,不管她们生活多么优越富足,却是失去自我,生活在别人影子里的人,归根到底还是男权社会的牺牲品。

由此可见,通过这种清晰的“图式”结构,伍尔夫以雅各布为主线,多维度展现了20世纪初英国女性边缘化的生活处境和社会地位,揭示了她们复杂的内心情感。普通家庭主妇任劳任怨,未婚女性被动压抑和卑微无奈,上层贵夫人郁闷彷徨。男权文化中的她们,作为男性欲望的客体或被渴望、或被遗忘的被动地位,揭示了她们作为欲望的主体所具有的主动性和意向性,揭露了父权制对各阶层女性的挤压及失衡状态。作者试图提高女性对自身处境和地位的了解,增强女性自我意识和主张,成为独立自主的个体。从而为她成熟的双性同体女性思想奠定基础,表达她希望男性和女性都统一在“人”的范畴中,共同创建和谐平等社会的女性主义思想[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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