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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才媛曹锡淑的家学濡染与母教垂范

2020-01-19

淮阴工学院学报 2020年6期
关键词:诗教家风文学

戴 菁

(南京工业大学 外国语言文学学院,南京 211816)

中国古代女性文学史中,清代世家女性的文学成就超轶前代,值得瞩目。文学世家女性大多幼承庭训,自父辈、母辈处获得教育文化资源,雅善诗文。于归后,文学女性又通过母教垂范与诗文创作促进家风家教的培育传承。上海才媛曹锡淑(1709-1743)可谓“名父之女”“才士之妻”“令子之母”①,其《晚晴楼诗稿》展现了她的家庭文学教育环境及其秉持的母教,颇为典型地呈现了清代文学世家女性的家风家学与母教特质②。

1 禀承诗教,雅沐家风

曹锡淑,字采荇,又名延龄,上海人,善吟咏,有《晚晴楼诗稿》传世。曹锡淑之父乃兵科给谏曹一士(1678-1736),其母为青浦才女陆凤池(1680-1711),《四库全书总目》谓锡淑“承其家学,具有轨范”[1]1680。曹锡淑诗作“性情深至”[1]1680,其文学成就与所受的启蒙教育及家庭文学唱和环境密不可分。

首先,曹锡淑自父辈处承诗学之教,对曹一士的苍古诗风多有继承。曹一士(1678-1736),字谔廷,号济寰,雍正八年庚戌(1730)进士,乃古学名家,诗文“温润雅洁”[2]567。他钟爱次女锡淑,“课女犹儿”[3]482。在曹锡淑的文学启蒙教育上,他“亲授诗法”[3]415,“示以汉魏唐宋诗学源流”[3]478。曹锡淑习诗自此开始,她有“雅沐家风苦爱诗”[3]463之句,示其作诗志趣与承续家风之意识。曹一士、曹锡淑父女往来诗作中,“命题式”作品最能体现家族诗教面貌。秉持“谁言生女不如儿”[4]209教育观的曹一士,常拈题示女,按照命题类型,可将相关诗作分为两类。

第一类命题往往生发于私家宅园的情境中。有清一代,文人私家宅园极盛,“文士构筑宅园是耕读传家理想的一种体现,‘拥山水之胜,课子弟读书’是其中重要的内容”[5]49,极具山水之美的文人宅园为家族成员赋诗相和、濡染家学提供了雅致空间。半泾园乃曹氏家族园林,曹一士的读书之处四焉斋便在半泾园中。曹一士常以游半泾园为主题命锡淑作诗。如,曹锡淑《大人命步半泾杂题韵赋呈二律·其二》中便有“惭非谢庭树,虚负命题来”[3]425之句。

“同题共赋”,既有家族诗学的培育与赓续,也有家族特定回忆的构建。半泾园内多植桂树,清幽可人,曹一士、曹锡淑不少诗作便是围绕半泾园桂花而唱和的,特别是半泾园同时开放的桂花与杏花被曹一士父女反复吟咏。雍正六年(1728)重九,半泾园桂杏并放,被视为祥瑞之兆,两年后,曹一士得以登第。曹一士曾作《九日园中桂杏并放志异》一诗记之,诗中有“乍拟寻芳来杜曲,又邀踏月过蟾宫”[4]190之语。他又命锡珪、锡淑儿女相继次韵,锡淑之作即《秋日半泾赏桂见杏花开放大人有诗志异命次大姊韵录呈》一诗,中有“黄雪半侵蟾窟影,金英预占上林红”[3]433之句。桂树蟾宫自古便与士子及第之荣相关联,由二诗可隐隐见出吟咏者对科举之途的期许。曹锡淑还曾作《半泾园赏桂即遵戊申秋大人杏桂并放原韵》[3]445,对“杏桂并放”之异象反复吟赏。曹一士引领的命题式“同题共赋”既是授子弟诗法,培育家学,亦是通过对具有象征意味的“桂杏同放”异象的吟赏与回忆来加强家庭成员的情感联结,丰富家风意涵。

另一类命题式诗歌则与翰林馆文学活动相关。诗歌是翰林馆课的重要内容,曹一士常以翰林馆课题示其女。曹一士雍正八年(1730)得中进士,五月改庶吉士。庶吉士须入翰林院接受三年教习以及定期考试,教习与考试内容包括诗与文③。览曹一士、曹锡淑诗集,曹一士有《赋得漏声遥在百花中》一诗[4]191,曹锡淑则有《漏声遥在百花中翰林馆课题也遵大人来谕赋呈二律》之诗[3]443。曹一士有《赋得花枝照眼句还成》一诗[4]191,曹锡淑则遵题作《赋得花枝照眼句还成》[3]450《花枝照眼句还成三月中翰林馆课题也大人寄语命遵韵再赋》[3]441二诗。曹一士令锡淑共赋翰林馆课题,既是对女儿诗教的延续,亦提高了曹锡淑在清代诗坛的参与度,可见他对锡淑诗才的称赏。

其次,曹锡淑的阅读志趣还体现了母亲陆凤池的文采遗风。曹锡淑的生母陆凤池(1680-1711),字元霄,号秀林山人,长于青浦文学世家,后为曹一士继室,有《梯仙阁馀课》传世。陆凤池在出嫁的第六年病卒,当时曹锡淑仅三岁。陆秉笏在为其妻所撰《行略》中曾谈及曹锡淑的阅读趣味与创作志趣:“生平喜读楚词、徐孝穆、李义山文集,旁及佛典、星卜诸书,悉为研究”[3]481。曹锡淑好读楚辞,应该是源自其母陆凤池。陆凤池曾从其兄锡山学《离骚》,曹一士在《梯仙阁馀课引》言陆凤池“迨长,熟《离骚》,归余十日,从案上取诵之,朗朗不误一字”,他遂赠其妻“幽意闲情不自知,碧窗吟遍楚人词”之句[6]1134,足见陆凤池对楚辞的喜爱。未能长于生母膝下,曹锡淑反而更加追忆亡母,在《晚晴楼诗稿》中有多篇感怀亡母之作④。她还经常翻阅陆凤池的旧作,在《秋夜思亡母》一诗中有“丽卷亲题香未灭”之语[3]449,可见母亲的文学趣味对曹锡淑或有熏染。

除自长辈处接受诗教外,曹锡淑与兄弟姊妹常相唱和,家族文学氛围浓郁。曹锡淑与其同胞母姊曹锡珪关系亲密,诗词往来频繁。曹锡珪(1708-1788),曹一士与陆凤池长女,原名榛龄,字采蘩,有《拂珠楼偶抄》传世。锡珪与锡淑年龄相近,因陆凤池早逝,曹一士的其他子女又较姊妹二人年龄小得多,曹锡淑十八岁时,弟弟锡端方出世,故闺中诗文唱和在姊妹二人的文学启蒙阶段占据较大比重。各自成家后,曹锡淑亦常有寄怀之作,《如皋归里喜与大姊叙阔遽又别去怅然寄怀》一诗中,今时之“酌酒挑灯重叙词”[3]422勾起了曹锡淑对昔日闺中诗情的深深追忆:“回首兰闺共寂寥,漫拈新句神为凄”[3]423。

曹锡淑还代承父母教育之责。其弟曹锡端在《晚晴楼诗稿跋》中回忆道:“余甫襁褓,先大夫从仕于外,逾十龄失怙,不省庭训,赖姊氏提撕。自五岁就外傅,退舍,授读历朝诗,示以宗派,遵先大夫所诲,作夜分馀课,比效诸体,辄从厘正,数年来友爱如一日”[3]482。曹一士曾言曹锡淑“夜深教弟诵《毛诗》”[4]209。可见,曹锡淑自父辈承诗教,又将诗教施于幼弟,并督促课业,推动了家学的承递与发展。

在家族女性的文学活动中,曹锡淑亦受到雅致家风的熏染。曹家的私家园林半泾园、五亩园是家族文学集会的中心场域,女性长辈尝于此专设文会,促进族中才媛文学交流。如,从叔母刘孺人常招曹锡淑至五亩园参加文会,“分题阄韵,流连匝月”[3]481。曹锡淑与表妹赵婉扬(字茀芸)以文会友便是在五亩园的文学集会中。曹锡淑十分称赏其表妹赵茀芸的诗才,常与唱酬,其夫陆秉笏在《行略》中便言:“妇爱才甚,有表妹赵茀芸,酬倡无虚日,年十九卒,诗以哭之”[3]481。在《挽赵茀芸表妹十首》小序中,曹锡淑写道:“追忆表妹幼时才名已藉藉余邑……每一唱酬,敏绝过人。家大人每阅其诗,辄奇之。余时私慕不已,投以诗云:‘何日花前期握手,唱酬得似谢家风。’词闻于叔母,乃设一文会,召余及表妹,曰:‘使汝辈握手谈文也’”[3]461。在戊申仲春月的文会中,曹锡淑与赵茀芸“名园携手,片时遂订同心;即席分题,瞬刻谱成佳话”[3]461。除了表妹赵茀芸,曹锡淑与表姐朱影莲亦诗情甚契,闺中结谊,“凭栏笑语共题诗”[3]434。在朱影莲、赵茀芸逝去后,无论是“临风斗句”“坐月抚琴”[3]434的清雅唱和,还是“杨柳依依桃杏芳,惠然顾我读书堂”[3]462的悠然来访都令曹锡淑惋结难消,深切追忆。

曼素恩(Susan Mann)在研究清代女性文学时强调“士绅阶层的青年文化”[7]158。曹锡淑既自长辈处得受诗教,形成自己的知识结构与阅读旨趣,又在与家族成员的诗文往来中维系亲缘情感纽带,推动家学承递,呈现雅致家风。

2 母教垂范中家风家学的转移与融会

有清一代的文学世家中,父亲仕宦常年在外时,世家女性为家学培育与承递贡献了重要力量。曹锡淑丈夫陆秉笏曾言:“余子职有缺,赖妇以匡,历久如一日”[3]479。陆秉笏出身文献旧门,文章高古。浦东陆氏自明中后期名臣陆深(1477-1544)起便具备了文学世家的基底,累世簪缨,文脉昌荣。陆秉笏之父陆瀛龄乃陆深从五世孙,精通经史,工诗及古文,与以古学著称的曹一士交谊深厚。曹、陆二家之联姻带来了家风家学的转移与融会,血脉的延续促进了文脉的交织与承递。曹锡淑的母教特质既可自其所撰诗文自述中窥见,亦可自亲友为其所撰的序、传中勾勒。

曹锡淑之子陆锡熊(1734-1792),字健男,号耳山,乾隆二十六年(1761)进士,次年应召试,授内阁中书,官至左副都御史。陆锡熊曾与纪昀同司《四库全书》总纂,二人并驾齐驱,清人王昶褒扬道:“两君者,考字画之讹误、卷帙之脱落、与他本之互异、篇第之倒置,蕲其是否不谬于圣人;又博综前代著录、诸家议论之不同,以折衷于一是;总撰人之生平、撮全书之大概,凡十年书成,论者谓陆君之功为最多”[8]951,足见陆锡熊在《四库全书》撰写上的卓越贡献。陆锡熊为人冲和纯粹,雅善诗文,学识该博,有《宝奎堂集》《篁村集》等传世。在陆锡熊的启蒙教育中,曹锡淑起了重要作用,其诗教深度熏染了陆锡熊的诗学趣味。

曹锡淑之课子继承了上海曹氏诗学传家的风雅气度,偏好汉魏苍古诗风。曹一士曾以“汉魏唐宋诗学”作为曹锡淑的文学启蒙重点,曹锡淑本人的五言古诗“冲淡和雅,直入古人堂奥”,她课子时亦以“汉魏古逸及唐人五七言诗”[3]415作为陆锡熊的诗学启蒙读物,尤其重视汉魏遗风对陆锡熊诗学观念与创作风格的熏染。曹锡淑与陆锡熊的相关诗文中均有关于启蒙诗教的内容:

汉魏遗风还近古,休教堕入野狐禅[3]468。

余初就塾时,先慈太夫人即口授汉魏古诗,多能成诵[9]225。

陆锡熊诗歌的创作风格与创作体式深受少时熟读记诵之汉魏古诗濡染,便是曹锡淑自己的识见与阅读趣味融入课读的结果。首先,陆锡熊少时喜作乐府古题,其早期诗集《陵阳前稿》《东归稿》《陵阳后稿》中,乐府诗数量约占四分之一。其次,陆锡熊诗作常化用或引用两汉魏晋古诗。如,“悠悠远行迈”[9]244化自“回车驾言迈,悠悠涉长道”[10]1347,“凛凛岁云暮,我行犹未休”[9]269更是直接引用《古诗十九首·凛凛岁云暮》原句。当然,汉魏古诗与魏晋风度对陆锡熊的影响不止于简易化用,对汉魏晋人典故的运用贯穿于他不同时期的诗作,这些典故往往与其自身行迹、心境相应和。以陆锡熊对陶渊明诗文化用为例,他早年便在《旅舍对酒》一诗中化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有“乐酒当今夕,悲歌感昨非”[9]255之叹。历经宦海沉浮,陆锡熊对陶渊明的隐逸之趣更是心向往之,常化用渊明诗文表达归隐之愿。如《贺新郎·别两松中丞》一词中,陆锡熊化用陶渊明《饮酒·其五》,言道:“中岁关情缘儿女,何日结庐相傍?想松菊、家园无恙”[9]348,足见他对仕宦生涯的疲倦与对退隐生活的向往。总之,陆锡熊对汉魏时人风度的推崇贯穿其创作生涯,阮籍、嵇康、陶渊明等魏晋名士之风骨文心沾溉其文学创作,由此可见母亲对其诗歌艺术风貌形成的引领之功及对其创作意趣的深远熏染。陆锡熊六岁就傅,曹锡淑不辍家庭诗教,每日陆锡熊退塾后,她“辄授一诗,为讲解甚具”,故梁国治在《晚晴楼诗稿序》中言陆锡熊“童蒙之训,得之母氏者为多”[3]415。陆秉笏曾详述曹锡淑之课子路径,揄扬其母教:

教汝初攻四子书,七岁入塾提携切。教汝亲师肄六经,戒以工夫毋灭裂。教汝汉魏三唐诗,指点源流与派别。教汝夜读升庵词,二十一史若眉列[3]419。

熊儿晨入馆,稽查甚严,常密令乳媪从门外侦其心之专否,晚则责阅《通鉴》,亲授以古今各体诗[3]415。

曹锡淑之课子彰显出她的才干识见与家族文化底蕴,同时还与浦东陆氏世传的家风家学特质相资相印,融会贯通。曹锡淑课子器重古学,强调经史熏陶。陆锡熊父亲陆秉笏出身“世以文章著见”[8]953的浦东陆氏,亦颇重古学。钱大昕在为陆秉笏所作墓志铭中便言:“公博涉经史,不名一家,尤恶俗学专己守残之陋,故大理承公绪论,益自殖学以大其门”[11]705。陆锡熊祖父陆瀛龄本以古学名世,陆瀛龄任石埭教谕时,十岁的陆锡熊从之。在《陵阳前稿序》中,陆锡熊言祖父“于课经余暇,令诵唐宋诸家诗”,为其吟咏启蒙,对于他作于石埭时期的诸篇诗文,祖父“以丹黄批抹”[9]225,悉心教导。

“文学女性出嫁,带出父母家的家教;此种家教与夫君家的家教融合,或互补或强化,形成家学传承的新推动力量”[12]61。陆锡熊所接受的启蒙教育较为立体地呈现了文学家族联姻后,母教中所呈现的家学转移、相印与融会的面貌,彰显了文学女性在家学传承与家风建设中的卓越贡献。

3 才德观视域下的课女心境

传统女性面临“妇德”与“妇才”之矛盾使得她们以“教女”为题材的诗作呈现出较为复杂的心境。研读曹锡淑的相关诗作,将之与清代其他闺秀诗文比较,可在更广阔的视野下观照有清一代文学女性的课女心境。

曹锡淑亦颇重视长女惠涵的诗教,其夫陆秉笏《行略》言:“长女惠涵方六岁,送之就傅,灯前月下,教以诵诗”[3]480。但作为女性的曹锡淑不得不考虑到女子在德、才拉扯中所受到的压力,有意淡化乃至隐去对女儿的文学教育。当课子训女被共同提及时,其笔法的不同侧重颇为显豁。如,在寄给父亲曹一士的诗中,她言:“惠女痴无恙,熊孙勇读诗”[3]430。在寄给丈夫陆秉笏的诗作中,她言:“少女娇痴枣栗分,喁喁软语问严君。熊儿也解书中味,翠幕青灯夜读文”[3]468。览其夫陆秉笏所撰《行略》,一方面,曹锡淑尤好读书作诗,“闻有鬻书者,不计值购之,反复披阅,非深得其意不释手”[3]480,“偶拈题构思,达旦不寐”[3]481,又重视对女儿惠涵文学功底的涵养,训女读诗,送之就傅。另一方面,她又强调文学之事“非闺阁事”[3]480,在示人的诗文中,不彰显对女儿的诗教。正如锺慧玲所言,相较于课子诗,清代女性的课女诗往往“多了对妇德的呼应,以及对妇才的犹疑忧虑”[13]187。曹锡淑的诗作及其对自身阅读创作的陈述颇为典型地呈现了这一忧虑。

如果说以曹锡淑为代表的淡化妇才之表述体现了“才德相妨”观念对女性阅读创作空间的挤压,那么,综览清代文学女性课女诗及相应才德观,还有一类女性则更强调“妇才”对女子性情的涵养及其对家风的提振。如,明末清初钱塘女诗人顾若璞(1592-1681)同样出身“言诗者数世”[14]99的文学世家,对于女子作文,较之曹锡淑“此非闺阁事”的自谦表述,顾若璞选择前溯女性创作谱系,强调女性赋诗并非分外之事:“然物有不平则鸣,自古在昔,如班、左诸淑媛,颇著文章自娱,则彤管与箴管并陈,或亦非分外事也”[14]100。当顾若璞延师训女遭受“妇道无成”“若将求名”[14]116等道德维度的质疑时,她特意作《延师训女或有讽者故作解嘲》一诗回应,言道:“哀今之人,修容饰襟,弗端蒙养,有愧家声”[14]116,强调诵读诗书、“问辩研精”[14]116方能涵养性情,不坠家风。诗书才情与妇德妇职并举,可谓女性为自身创作辩护的重要方式,顾若璞这一笔法体现了文学女性群体在写作上面对的压力与焦虑。再如,清代女诗人骆绮兰(1756-?)慨叹:“闺秀之名,其传也亦难于才士”[15]695。在以“课子”为主的清人课读图风尚中,她亲绘《秋灯课女图》并在题诗中言:“老屋半间灯一盏,夜深亲课女儿书”[16]596。骆绮兰《秋灯课女图》及其题诗可谓对“才德相妨”观念的反驳,吸引了众多秉持“才德相称”“以才补德”观念的士人闺秀题咏应和,其中,女性题咏者如江珠、鲍之兰等皆幼承庭训,在课子教女方面颇享令名。

曹锡淑、顾若璞、骆绮兰等清代才媛之教女展现了“才德相妨”与“才德相成”两种才德观的竞逐消长,一定程度上亦是“留吾情性于天壤间”[17]394与传统“内言不出于阃”[18]1240观念的细腻对话。

4 结语

曹锡淑雅沐家风,其诗承家学轨范,性情深至。课子训女过程中,家学家风的承继、转移与融会呈现其间。其母教垂范主要体现在对陆锡熊文学观念的熏染及作诗门径的引领,课女心境则适合置于清代文学女性才德观与课女理念中观照,她对长女诗教的重视与淡化妇才的表述展现了传统妇德与妇才的张力关系。观微知著,清代文学世家女性之家学濡染与母教垂范在曹锡淑的阅读、创作与家庭教育中得到了颇为典型的呈现。

注释:

① 冼玉清(1894-1965)在其《广东女子艺文考》后序中总结了女性文学得以滋养与传播的三要素:“其一名父之女,少禀庭训,有父兄为之提倡,则成就自易。其二才士之妻,闺房唱和,有夫婿为之点缀,则声气易通。其三令子之母,侪辈所尊,有后嗣为之表扬,则流誉自广。”(冼玉清:《广东女子艺文考》,长沙:商务印书馆, 1941年,第1页。)

② 目前关于曹锡淑的专门研究尚缺,仅黄慧《清代上海县曹氏女性诗词研究》(浙江大学2011年硕士学位论文)探讨了曹锡淑的生平及其诗歌艺术特征。因此,从家风熏陶、家学传承与母教垂范视角出发来探讨曹锡淑其人其诗具有较大的研究空间与研究意义。

③ 国家第一历史档案馆所藏清顺治时期《庶吉士进学规条》言:“汉书诸士每月作课四篇,文二、诗二”,“每月赴内院考试……汉文诸士考文一篇、诗一首”。引自邸永君《清代翰林院制度》(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7年,第105页)。

④ 如,《有感》言:“念彼衔泥燕,度栋复穿帷。须臾哺小雏,恋恋一何慈。凡物有至性,宁独无苦思?回身对萱草,掩泣不胜垂。”《寒食日感怀亡母》言:“纸钱空化蝶,萱草不生春。”《月夜忆母》言:“思亲亲不见,明月照天涯。”(曹锡淑:《晚晴楼诗稿》,胡晓明,彭国忠主编:《江南女性别集五编》,合肥:黄山书社,2019年,第420、427、47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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