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美国传教士丁韪良在华文化活动探析
2020-01-19王瑞
王 瑞
(安徽大学 历史系,安徽 合肥 230039)
19世纪40年代,西方列强用武力打开近代中国的大门,美国传教士丁韪良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来到中国的。丁韪良作为基督教长老会传教士,1850年进入宁波传教,他在宁波的十年中,不仅学会了官话和宁波方言,还自创了一套以罗马拼音为基础的拼音系统。“亚罗号事件”为丁韪良的北上提供了契机,他以列卫廉美国使团的中文秘书随行,并参与了《中美天津条约》的签订。随后担任北京同文馆总教习,于1872年8月创立近代第一份中文报刊——《中西闻见录》;后担任《尚贤堂(新学)月报》主编、京师大学堂总教习;又辗转武汉担任湖广仕学院总教习。学术界关于丁韪良的研究并不少,但关于他在中国的文化活动却少有系统的梳理和评论。本文以中西方文化交融与冲突为切入点,整理了他在中国的系列文化活动,深入挖掘这些活动所体现的文化教育观。
一、丁韪良在华前期进行的文化活动
(一)学习中文、研读经典、编写书籍
丁韪良来到中国的第一件事便是学习汉语。他在官话和宁波话老师的教导下具有了一定的汉语及方言基础。除了利用学习汉语为媒介传教外,他还系统研习中国传统文化经典著作,如:《论语》《大学》《中庸》《孟子》《尚书》《易经》《诗经》《春秋》《周礼》等,对中国传统文化的构成元素进行大致了解,并把中国传统文化与上帝加以融合,编写了《天道溯原》,证明基督教和中国文化并不是完全相生相克的,为基督教的传播提供理论依据。如引所言:“尝思大道不限于邦国,至理可通与中外。如孔氏六经出于鲁而遍行齐、魏、晋、楚诸邦,传之后世。非独重其人,重其言之衷于道也。”[1](P1)他肯定了孔氏六经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分析了传统文化之所以根深蒂固的原因是“道”,接着利用中国的“开卷有益”说,阐明西书的益处,即“书之出于外国者,见所未见,愈有扩其胸怀。今是书出自西人之,而其道实非西人所创论”,以此来寻求中书与西书的共通之处。此外,该书还涉猎大量的关于基督教的内容,强调了基督教的优越性,如:“嘉庆年间,始遣使往教南洋,岛夷其人,无文字无礼仪草服土舍尚力弃德好—嗜杀角胜即食敌人之肉祭神,以人为牲。往教者以西国文字按其土音作书设馆,以教之福音以诲之。老幼贵贱闻之者,如闻喜报,即毁淫祠,从真神改土舍,易绵服,息争—修人纪,自谓福音之道如天赐灵丹,我病既除,乌可秘而不传,即遣人转传于他岛。”[1](P46)其中,以印度、缅甸等国家的一些人皈依基督教为例,意在增强中国人对基督文化的认同感和归属感,从而争取他们加入基督教。这也正说明此书很大程度上是为传教活动而著,但客观上也不乏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认识。
(二)担任翻译,参与中美外交
深厚的语言功底为丁韪良在“亚罗号事件”之后以美国使团中文秘书一职参与中美谈判奠定了基础,最终签订了《中美天津条约》。其中,第二十九款规定:“耶稣基督圣教,又名天主教,原为劝人行善,凡欲人施诸己者亦如是施于人。嗣后所有安分传教习教之人,当一体矜恤保护,不可欺凌侮辱。凡有遵照教规安分传习者,他人毋的骚扰。”[2](P95)该条款为西方传教士提供了最初的法律人身保障。此内容为之后《北京条约》关于传教士在中国的一些权益奠定了坚实的基础。一直以来,丁韪良温和的、传统的传教方式并未获得中国人的认可,也未能取得明显成效。而《中美天津条约》的签订似乎让丁韪良看到转机。如王立新所言:“然而这非但没有消除反而刺激了传教士借助武力获取更多特权的欲望。”[3](P70)确实,丁韪良的北上之行感触颇多,正如他所言:“北上之行使我关注大清国的北部,并觉得应该去那儿服务。”[4](P137)此后,他开始把文化生活的重心从宁波转到北京。
二、丁韪良在华后期进行的文化活动
1860—1890年的中国处于初步自省的时代,洋务运动在这期间发酵并发展,丁韪良因时而变,抓住机遇,利用西方的科学技术及格物之术吸引更多中国人的目光。他北上之后,正是中国洋务运动进行的如火如荼的时候,《中西闻见录》的刊发也免不了带有迎合这场洋务运动的意味。丁韪良便利用报刊这种易于传播的媒介,大力传播西方科学技术。
1872年,丁韪良创立了近代中国第一份报刊——《中西闻见录》。“《中西闻见录》系仿照西国新闻纸而作,书中杂录各国新闻近事,并讲天文地理格物之学。”[5]《中西闻见录》以介绍西方近代科技的方章为重点,另有杂记、寓言、诗歌、时政短评等文章及各国近事的新闻报道。其中,“各国近事”中有20余篇为丁韪良撰写,涉及当时利国利民的一些科学技术,如对电报的介绍及后来电报在中国取得的良好反响;杂记也有多篇由他撰写。此外,他还发表了20余篇关于格物之学的文章。
关于电报,丁韪良是这样描述的:“始至五十年前始得电气传信一法,其超越旧制奚啻万倍,在昔人见云中电光闪灼,常以比作事之神速,故从未有思及取而用之者……各国仍多用之,以其捷而且便也。”[6]可见,他思想中除了解决电报在应用中的问题,更重要的原因则是给人民带来了便捷。另外,他还就如何更加便捷使用电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7]并从电报使用过程中,让中国人看到其玄妙之处,增强对电报的认同。从19世纪80年代,丁韪良最初介绍电报时中国官员的态度“……太神奇了,他们说道,但是我们在中国没法用他,人们会偷走铜线的”,[8](P156)到1906年“中国的各个行省都布满了电报线,巡抚和都督们都使用电报来进行联络,而不是用传递缓慢的书信,老百姓也喜欢用这种迅捷的方式来跟遥远的成员互相交流,以及逐不出户地跟远方的商家解决生意上的问题。”[8](P156)从这个转变来看,中国显然已经开始接受传教士竭力所宣扬的西方科学技术。
三、丁韪良在华文化活动体现的文化教育观
(一)从极力否认到部分承认“西学中源说”
丁韪良来华之后对中国文化和西方文化有了系统的认识,并进行了刻苦的钻研。在《中西闻见录》中,他虽然积极借鉴中华传统文化进行传教,但他内心深处并不承认“西学中源说”。他在《中西闻见录》里发表了大量的反对此观点的文章。而在后来《汉学菁华》一书中,他则部分承认了此观点,认为西方的柏拉图和中国的孔子思想有共通之处,即孝道。他认为:“两者不仅在讨论的主题上是一致的,而且在名字上也有惊人的相似。”[9](P67)在科技上,他一直认为西方化学来源于中国的道教,道教的炼丹术催生了西方的化学,为当时西方科技对中国科技的实力碾压提供了辩驳的依据。他认为,被广泛应用于战争的火药、应用于航海的指南针、罗盘,也是中国人发明的。对于数学和物理,丁韪良也肯定了中国的成就。对于哲学,他认为:“西方的不可知论流派对于他们来说闻所未闻。但即使在这一方面,中国人也比西方早了好几个世纪。”[9](P18)可见,丁韪良并未否认在西方应用更为广泛的技术是在中国萌芽和起源的事实,这给了西方人一个全新的视角来看待中国及中国文化。此外,他还编写了多部专著,《翰林集》《中国的觉醒》等都为他成为汉学家奠定了基础,并让更多西方人开始认识中国、了解中国,从而增强对中国文化的认同感。
(二)对科举制的客观看法
丁韪良承认科举制的优越性,认为科举就是为国家选拔人才的一种机制,而最终通过科举考试达到这种目的。此外,科举制对人民的教育与政府的稳定会产生影响,因为竞争机制是科举制的特点,既可以很大程度的避免怀才不遇而引起的骚乱,也可以增强阶层流动,还可以制约皇权。对美国来说,他认为:“假如我们采取中国选拔人才的方法来为我们的国家政府选择最优秀的人才,那么它对于我们的政府管理机构所带来的有益影响绝不会小于上面所提到的那些技艺发明。”[9](P207)他坚持认为:“它更符合我们自由政府的精神,因而可以期望它在这个国家结出比中国更甜美的果实。”[9](P219)另一方面,他认为科举考试缺乏自然科学的内容,他把这归咎于中国固守的传统,他是这样描述的:“在中国,文学高于一切,而科学则什么都不是。人们一生沉溺于文字,而不是实物;对于习得能力的培养要远甚于对于创新能力的培养。”[9](P216)
四、结语
丁韪良在华的文化活动经历了从认识中国传统文化并极力促进中西方文化的融合,到利用报刊传播西方的科学技术。他的多重身份引导他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不能否认的是,传教具有一定的侵略性,最起码在文化上是不可避免的,虽然丁韪良一部分融合了中国的传统文化,但从根本上没有改变宣传基督教的本质,甚至还歪曲一些中国传统文化来为传教作铺垫。但同时也正是丁韪良翻译多篇西方著作,把西方先进的外交制度、法律、技术等引入中国,并把中国的传统文化详实地写进自己的著作中,才得以让西方人重新审视中国。丁韪良在向中国传播西学、向西方传播中学中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促进了近代中西方文化交流,也为现今中西文化交流奠定了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