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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公”何必战“木兰”
——批判性思维视野下的“赵汤文化论战”

2020-01-18段少明

关键词:论战关公华裔

段少明

(中国人民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 100872)

一、 批判性思维

(一)批判性思维的概念

批判性思维(Critical thinking)是对社会中的文化现象能够以反思和批判的形式进行思维的能力;在20世纪西方社会,人们逐渐关注研究批判性思维问题。尤其是在美国欧洲等发达国家,批判性思维已经是教育改革的核心。

其实,批判性思维并非是一个新概念。早在两千年以前,苏格拉底(Socrates)就提出了“寻找自己、思考自己。”苏格拉底建议师生之间要多探讨问题,在议论中把问题答案揭示出来。在当代,美国著名教育家杜威(John Dewey)的“反省性思维”是批判性思维最早的起源。进入20世纪80年代,批判性思维成为美国教育改革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大学试图通过各种课程(比如社会学、心理学)来教会学生批判性思维[1]271。

谷振诣认为,批判性思维就是会提出合适的问题然后进行正确解答的能力[2]3。杨金武认为:“批判性思维能力包括对各种信息的理解、识别、分析、综合、比较、判断等方面的能力,其中推理和论证能力最为重要,要善于批判性思维首先要擅长推理和论证。从根本上说,批判性思维是一门逻辑学科。”[3]3作为一名文学的研究者,更应该掌握这种思维方式。因为批判是文学研究思维的一种重要品质。不敢于拿起“批判”的武器来否定某些文学固有观念,或是采用推理思维得出与前人不一样的文学评论意见,那么文学学习将变成“死记硬背”文学作家作品的过程。“填鸭式”的接受现成的知识,甚至邯郸学步,遵循旧的研究方式理解文学,文学研究必然走进死胡同。

(二)批判性思维的维度

根据《批判性思维工具》这本书的划分,批判性思维有三个维度:分析、评估、重构[4]6。作为批判性思维者,应当在分析中评估思维,在评估中提升思维质量。

笔者拟从这三个维度重新梳理华裔美国文学中的“赵汤文化论战”,以期获得新的文学含义。

综上所述,批判性思维能力由技能与倾向组成,批判性思维是一种主观意向,是促使个人进行批判性思维活动的动机,它决定了思考者的心理状态,决定了思维活动的整体成效。

二、 “赵汤文化论战”背景介绍

在华裔美国文学史上,赵建秀(Frank Chin)和汤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的文化论战始终是一个永远绕不开的话题。他们是20世纪60年代以来最具影响力且风格迥异的华裔作家。他们由于持有不同的见解,产生摩擦,最终导致旷日持久的“赵汤文化论战”。汤亭亭的成名作《女勇士》中描绘了一段“美国神话故事”。在书中,汤婷婷借用中国“花木兰”的故事,但是进行了大胆的修改,塑造了一个不同于中国传统文化的花木兰形象。《木兰辞》中的“花木兰”宣扬的是孝道和淡泊名利。汤婷婷的“花木兰”宣扬的是革命和建功立业。与汤婷婷同班同学的赵建秀在大学读书的时候就显露出文学才华,先是为校刊写作,积攒了一定名气。毕业后从事专职文学创作,陆续写了剧本《鸡窝里的华人》《龙年》和小说《唐老亚》《甘加丁之路》。在这些作品中都可以看到关公的影子和体现关公精神的人物形象。由于赵建秀的每篇作品几乎都有关公,魏兰认为,“赵建秀凭借关羽形象在华裔文学文本中的再现而凸显了男性主体意识”[5]127,而汤婷婷喜欢用中国“花木兰”讲美国故事。对于此现象,张龙海把“赵汤论战”隐喻为“关公战木兰”[6]95。

1976年出版的《女勇士》是一部融合了中国封建礼教与西方文化的作品,汤婷婷在探索女性的身份属性和建构问题。小说一经出版,得到了美国主流出版界的好评,甚至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奖。但是张喜华认为,汤亭亭采用传记体形式向西方世界反复言说和确证东方主义,成为自我东方化的典型代表[7]120。在学术界,对汤亭亭批评最为激烈的当属赵建秀。他认为汤亭亭的写作是白人读者的调味品。汤婷婷为了获得社会认可度和金钱,不惜出卖灵魂,随意践踏中国文化。面对赵建秀的攻击乃至嘲讽,汤亭亭起初采用置之不理的态度。但是随着赵建秀的批判不断升级,汤婷婷也予以回击。在她的第三部小说《孙行者:他的伪书》中描写了一个生长于美国的年轻华裔剧作家惠特曼·阿新,被公认为是赵建秀翻版的阿新。阿新就是一个小混混,留着长头发,整天愤世嫉俗,独特的性格使得他无法融入美国社会。最后他悟出了“美国人”的真正含义——自己只有和其他群体和平共处,才能求得发展。后来,汤婷婷自己也承认,惠特曼阿新就是在戏仿赵建秀。之后,双方关系开始变得紧张。1991年,汤婷婷被授予布朗德斯大学名誉博士学位。接受唐娜·佩莉(Donna Perry)采访时,把“赵汤之争”提高到亚裔男性与女性灵魂论战的高度。她为此还讲了一段措辞激烈的话。“因为,与主流文化的男性相比,少数族裔男性在成为男子汉的过程中必须经历更多的磨难”“有一段时间,我常常想,赵建秀为什么不回家拿起笔从事写作而专门攻击我?他要想获得名誉只能通过攻击我。除此之外,他一无是处,声讨别人成为了他的职业。他这么做断送了自己的写作生涯,无论他如何声嘶力竭地讨伐……我再也不会读赵建秀的作品。”[8]1841993年,汤亭亭专门谈及她书写的另类神话,“赵建秀总认为神话只属于华裔,包括他自己,而不属于白人。但是我认为,白人通过买我的书知道了中国伟大神话。神话延续的方式是代代相传。”[8]184汤婷婷昭示神话是属于全人类的精神财富。因此,她改编中国神话,添加美国元素,使之更好地适应异国文化也是一种继承与发扬神话的方式。

三、 批判性思维视野下的“赵汤文化论战”

批判性思维是人的理性的认识过程,它的技能和方法一般是阐释、分析、推理、评估和综合。它注重思维过程中的理解、阐述观念和表达的意义,辨别观念和表达中的各要素及其(推理)关系,寻求证据、推理、猜测、预测、整合,评价数据、观念的可信性和推理的逻辑强弱,全面清晰地表达和说明推理及其结果,最终进行自我检查和自我修正。

在本节中,基于批判性思维,按照保罗(Paul,R.)和埃尔德(Elder,L)的观念,笔者拟从三个方面,分析思维方式、评估思维方式和重构思维方式[4]3,论证“赵汤文化论战”的本质就是一场殊途同归的“舌战”,但是对于华裔美国文学多元化发展还是起到了积极作用的。

(一)分析思维

根据保罗和埃尔德的概念,批判性思维的分析首先应当设立问题,并且问题要具体、准确和清晰。关于“赵汤文化论战”,要弄清楚论战的症结,论战的目的是什么?通过梳理“赵汤之争”,他们分歧的焦点是谁在书写真正的华裔美国文学。为此,应当对“华裔美国文学”(或称之为美国华裔文学)下一个定义。国内很多学者对于“华裔美国文学”都下过定义。吴冰这样定义,“我认为, 凡是华裔美国人以华裔美国人的视角写华裔美国人事情的文学作品都属于华裔美国文学, 其中最典型的、目前数量最多的‘华裔美国文学’是美国国籍、华人血统的作家所写的在美经历或有关美国的作品。”[9]16郭英剑这样定义,“总的来说,美国华裔文学应当包括两类作家的创作。第一类作家是指原为中国公民,后来美国生活并加入美国国籍的作家。第二类为在美国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后裔作家。”[10]33但是“真正的”却无法给出准确的定义?因为每一个作家心中都有一个衡量标准。从这点就可以看出,赵汤争论的焦点是模糊的,进而就无所谓对错之分。

虽然无法衡量什么是“真正的华裔美国文学”,但是双方的分歧点大致还是可以分为两点。第一是华裔美国文学的书写方式。赵建秀认为,自传体小说属于西方文学形式,不能划分到华裔美国文学范畴。由于自传体小说属于基督教的写作模式,通常带有忏悔性,以至于在1974年,赵建秀在选编《大哎呀》时将所有华裔自传作品排除在外。比如,林语堂的《吾国吾民》和黄玉雪的《华女阿五》都是为了迎合西方出版社的口味而写的。另外,赵建秀还认为很多华裔作家在随意编写中国文化。赵建秀指出,《女勇士》中花木兰身上的刺青分明就是岳飞背上的刺青。汤婷婷采用移花接木的手段篡改历史。为还原历史真相,赵建秀引用了《木兰诗二首》,仔细讲述了花木兰的历史,以证明汤婷婷是在误用。但是汤婷婷却认为她在书写“另类神话”,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她曾说,“实际上,我作品中的美国味比中国味多得多……我的创作是美国文学的一部分。”[11]71她认为,她创作的小说应当具备“美国性”,小说不能等同于历史课本,不必事事客观真实。另外,面对指责,她回击:“他们不明白神话必须改变。……神话带到大洋彼岸就成为美国神话。我写的就是新的,美国式神话。”[12]24

谈到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书写,赵建秀的书写也并非达到他所提倡的“华裔美国文学的纯洁性”。因为赵建秀是不懂中文的,他只能通过阅读英文版的中国典籍来了解中国文化,必然导致理解上的偏差。赵建秀的代表作《唐老亚》中有这样的描述。“我吃下了我死去的母亲的肉,我是唯一一个这样做的人,因为我很饿,我知道她爱我。”[11]72这是主人公唐老亚梦中李逵的话。赵建秀如此描绘李逵,认为他是华裔男子的典型,充满阳刚之美。但是《水浒传》中李逵是个大孝子。由于老母亲被虎吃掉,为了复仇,李逵愤怒地杀死了一窝老虎。赵建秀在引用中国文化人物时候,也是一种自我改写,只不过是全然不知罢了。第二个分歧就是人物刻画。赵建秀极力反对华裔美国人的刻板形象,比如傅满洲和陈查理。他攻击的华裔作家比如汤婷婷、谭恩美和黄哲伦,都是在作品中丑化了华裔男子。他认为,华裔男子在他们这些作家笔下,不是残暴地对待妻子就是变态者。比如《喜福会》中四位母亲的悲惨命运,还有《女勇士》中遭受强奸的无名氏姑妈,《蝴蝶君》中男扮女装、偷取情报的宋丽玲。这些负面的描写加剧了华裔男子在美国社会的不良印象。

从“赵汤文化论战”的过程来看,这场论战激烈而持久。论战反映了不同作家对美国华裔文学所持的不同观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汤文化论战”更像是带有个人强烈感情色彩的一场“舌战”,而并无实质性的分歧,两者在打破华人模式化刻板形象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和误读上是相似的,因此,“关公”不必战“木兰”。

(二)评估思维

根据保罗和埃尔德的概念,批判性思维评估阶段要弄清楚当事人的想法。“批判性思维的基本功能之一就是评估自己和他人思维的能力。”[4]6为此,需要了解赵建秀和汤婷婷在结怨时各自的想法。

首先,赵建秀和汤亭亭有许多相同之处。他们俩都是1940年出生,在1958年两个人进入加州大学柏克莱分校英语系,成为班上仅有的“一对”华裔学生。毕业后两个人都从事职业写作。但是两个人对如何创作“真正的华裔美国文学”却存在很大的分歧。虽然对于文学的见解不同,但是他们都创作了独具特色的文学作品。在提升华裔文学地位上,两者都以各自的方式,做出了突出贡献。赵建秀的《鸡窝里的华人》和《龙年》两部话剧的上演,以及汤亭亭的小说《女勇士》《中国男人》的出版,都成为华裔美国文学史上里程碑式的杰作[13]265。

赵建秀喜欢留着长发,不修边幅,可以看出他生性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人。被誉为“华裔美国文学教父”“亚裔美国文学匪徒”“民族主义文化斗士”的赵建秀在亚裔美国文学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14]17。创作的文学作品都是带有浓重“赵式”风格,比如大量引用《三国》和《水浒》的人物,反复提及华人在美国历史上的贡献,攻击白人的东方主义。这种“赵式”风格的形成很大程度上与他误读中国典籍有关。不懂中文,从未来过中国,他的经历注定导致对中国文化了解是片面的,可是他却陷入一种错觉,认为自己已经很懂中国文化了。按照社会心理学的理论分析,这种心理现象属于“晕轮效应”。美国著名心理学家爱德华·桑代克认为,晕轮效应来源于认知过程的本身。即,认知出现了偏差,往往根据事物的一个方面就推定事物整体特征。在日常生活中,这是较为普遍的评价偏见。

笔者认为,“赵汤之争”结怨的根源就是晕轮效应。赵建秀对关公和李逵人物的误读导致他只认为这种气概的男性才是真正的华裔男性,其余的都是伪造的。赵建秀还把中国故事看作是客观事实,不容许任何篡改。因此,在面对汤婷婷《女勇士》中“唐熬”那种男性和“花木兰”故事的改写,赵建秀怒发冲冠。而汤婷婷同样陷入“晕轮效应”,她认为赵建秀的所作所为是没事找事干,是想蹭她的热度。她自己是书写“另类神话”,而神话是任何人都能共享的。两个人从文学创作的分歧,升级到个人恩怨。赵建秀曾表示,“如果我见到她,我要揍她。”

虽然势不两立,但是他们都在以各自形式为华裔美国多样化添砖加瓦。首先,赵建秀的“赵式”风格文学创作,以及汤亭亭充满中西合璧的大胆虚构,标志着美国华裔文学开始拥有自己的写作特色。赵建秀和汤亭亭在作品里刻画的美国华人不再是“陈查理”或“傅满洲”。两位作家在文学作品中,都重述美国华裔的经历时,特别是19世纪华人修建太平洋铁路。两人在言辞中,不乏显出强烈的民族自豪感。他们的文学作品让白人了解了中国文化和美国华裔曾经光辉的历史。其次,赵建秀和汤亭亭的作品都依托中国传统文化,经过二次加工,把中国元素和美国思想融合在一起,形成美国式中国故事。“木兰”和“关公”成为了他们的文化符号。1974年,在赵建秀主编的《哎呀》中,赵建秀认为,关公的刚正不阿骁勇善战是“中国人伟大品格的体现”。在赵建秀对华裔文学传统理解中,关公是最具华人男子气概的人,文学作品中的男子应该以关公为榜样。赵建秀的《鸡窝里的华人》和《龙年》话剧中的人物唐姆·路姆和弗瑞德·恩格心中渴求的华裔男性就是以关公为标准。赵建秀在20世纪90年代进入小说创作期。《唐老亚》描述华裔12岁小男孩唐老亚白天听历史老师讲华裔男人多么懦弱无能,只能一切“听天命”。但在夜晚梦境中,修建太平洋铁路的华工如关公一般勇猛。赵建秀采用“以梦为媒”的手段,钩沉那段曾被淹没的历史。唐老亚每天晚上都梦见关姓工头在指挥华人修筑铁路。华人的聪颖勤奋令白人总监刮目相看,并创造日铺铁轨10英里的记录。赵建秀通过塑造英雄人物和钩沉历史达到对华裔男子形象的重建,给他们以阳刚之美。赵建秀塑造的英雄人物身上闪烁着中国传统人物,如关公的光辉。赵建秀把中国神话故事揉进他的小说中,向世人显示中国人自古就有的英雄气概[15]137。而汤婷婷偏爱中国文化中的“花木兰”。汤婷婷的这种崇拜应该源于《木兰辞》。汤婷婷认为,花木兰是一位替父从军、征战十年、立下汗马功劳、不贪图富贵的巾帼英雄。汤婷婷把中国文化中的“花木兰”的形象移植到自己的创作中。在她的第一部作品《女勇士》中,“白虎山学艺”这一章中就改写了花木兰的故事。最后,他们在对中国文化起到传承发扬作用的同时,对中国文化又都有所误读。赵建秀和汤亭亭由于都是华裔美国人,在借鉴中国的神话、传说、历史时,不免走向误读。他们笔下的爱恨情仇都是华裔美国式的神话与传说。赵建秀描绘的关公并非是中国传统文化意义中的关公,但是赵建秀认为与自己倡导的华裔男性相符合。张龙海曾说:“他直接把这个中国历史英雄人物嫁接到自己的作品中,希望通过关公的力量和精神,使得他的作品中的人物更加强大,更有号召力。”[16]75同样汤婷婷的“花木兰”也是美国式的“花木兰”。她通过误读的方式解构了中国的传统文化,继而通过后现代主义的拼贴转嫁杂糅等方式重新建构了中国传统文化[17]133。笔下的“花木兰”在被女权主义解构之后,成为争取与白人女性同等的新女性。由于《女勇士》等作品属于中国故事美国书,必然会产生文化变异。

可以看出,他们之间结怨的根源在于如何运用中国文化书写属于“自己的”华裔美国文学。赵建秀始终不认同汤婷婷的书写模式,认为这是在迎合白人口味,不是“真正的”华裔美国文学。而汤婷婷也不认同赵建秀的批评,认为他是无事生非。通过《孙行者:他的伪书》这部作品,就能知道,汤婷婷认为赵建秀是一只没事找事的孙猴子。但是无论怎么显示自己的本领,孙猴子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手心。而汤婷婷觉得自己就是如来佛。

(三)重构思维

根据保罗和埃尔德的概念,批判性思维的结果是要使思维的质量水平得到提升,达到重构思维的目标。从上面的论述可以看出赵和汤都是“当局者迷”,但是都误认为自己是真理的化身,攻击对方是外行。但是,经过分析和评估之后,他们的恩怨既来自社会心理中的“晕轮效应”,也来自文化性格差异。梳理后,发现两人谁都没有创作“真正的”华裔美国文学。两个人的分歧是创作理念的分歧,是中国文化误读误用引起的。

追溯到1976年,当时汤婷婷的《女勇士》准备去出版社付梓,请赵建秀提出意见并写序。当时两人的关系可以说是不错的。赵建秀欣然阅读了全书,还致信给汤婷婷,提出改进意见。“黄种人写自传是白人种族主义的延续……是对我们创作的侮辱。你的这本书应该以小说形式出版,让自传见鬼去吧。”[18]51可惜,汤婷婷的创作理念与赵建秀不同,没有接受改进意见。最后,《女勇士》是以自传的形式公开出版,从而导致两人关系的僵化。这是导火索,也是分歧的由来。他们对“自传”有彼此的看法,这无关乎对错之分。

吴冰也谈到此论战,“既然华裔美国文学是美国文学的分支,华裔美国作家笔下的中国文化是他们的再创造……他们对中国文化也远不如对西方文化熟悉,引用时难免出错。”[9]19可以以此为线索梳理一下,赵建秀和汤婷婷对中国文化是否真的了解,他们对中国文化的解读是原原本本,还是误读或二次创作的?

对于汤亭亭与赵建秀而言,中国并不是他们的祖国。他们没有在中国真正地生活过,对中国文化和文学的了解都是通过阅读在美出版的英文书籍获取的。由于他们无法获取第一手的中文资料,自然也不可能创作出真实反映中国文化和传统的英语文学。从论战实际内容看,属于“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但是从整个华裔文学发展来看,他们都以各自的方式做出了贡献,都在把华裔美国人的声音传递给美国大众,都在塑造自己心中的华裔形象。在汤婷婷的《中国佬》和赵建秀的《唐老亚》中,双方不约而同地谈及了华人修建太平洋铁路一事。小说中的华工都尽显刚烈之气,为华人形象添加了光彩。汤婷婷在书中这样写道:“日复一日,夜复一夜。中国人战胜了威尔士人,中国人战胜了爱尔兰人。中国人由于合作密切,善于思考和渴望金钱,总是获胜。”[19]139而在赵建秀笔下,华人成为对修建太平洋铁路做出最大贡献的人。“唐老亚理解关姓工头的每一句话。关说:‘我们工作在日出前,停工在日落时。十里!十小时!十里,这是我们一天的工作’”[20]159通过他们的书写,华裔男子对于太平洋铁路的贡献被美国主流社会更多人知晓。即便他们对于书写的模式有很大差异,但是结果还是殊途同归。

此外,从赵建秀和汤婷婷的争端可以看出,他们两个人也应当重构自己的思维。首先作家应当树立正确的文学观。文学创作必然要“百家争鸣”,不能定于一尊。赵建秀和汤婷婷都在陷入思维的误区,由此引起争端。其次避免“晕轮效应”。即便双方文学观点不统一,但是不能进行人身攻击,甚至质疑对方是白人的附庸。看待问题不能局部认识,要延伸至全面。最后,他们都缺乏对中国文化的深刻了解。他们倡导的所谓“真正的”“纯洁的”华裔文学也并非能得到广大华裔美国人和中国人的认同。他们仅仅是通过笔墨来抒写各自的思想的作家而已,并不是历史学家和思想家。他们应当拓展视野,真正读懂中国文学文化,这样才能对彼此的创作理念有一个更细致的认知。

结 语

根据保罗和埃尔德的概念,“人类中心主义是发展公平的批判性思维的重大障碍。”[4]5赵汤之间论战的主要原因也来自于“个人中心主义”。赵建秀和汤亭亭本是大学同窗同学,由于创作上出现的不同理念,导致分道扬镳。他们都自认为是华裔文学的代表,书写着“真正的华裔美国文学”,为华裔美国文学作贡献。可惜的是,他们谁都不真正懂得中国,尤其是赵建秀连中国都没去过,中国字也不认识。他对中国文化的理解都是建立在阅读英文版典籍的基础上。他自认为关公代表华裔美国男子形象,但是关公的缺点,赵建秀并不了解。很多华裔美国男人也不会同意把关公作为自己的偶像来学习。汤婷婷多次到过中国,但是她也是通过阅读英文文献来获得对中国认知的,理解上必然有偏差再正常不过。他们两个人的“唯我中心论”导致这场论战持续了40年之久。

通过批判性思维的解读,“赵汤之争”是一种文学理念的争端。这种争端是由于个人认知偏见,文学理解偏差和个性不合导致的。从论战结果来看,没有谁对谁错。但是这场唇枪舌战却促进了美国华裔文学的多样化,也让广大学者以新的角度看待不同的文学派别。因此,这场争论似乎很有必要,而且又很及时。它不仅敦促争论双方为实现各自的目标而奋斗,而且还让一些白人评论家、读者等积极参与讨论,扩大影响,从而使得美国华裔文学得到进一步的发展[6]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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