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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间维度新解康德“美的艺术是无功利的”

2020-01-18白永琪

黑河学刊 2020年1期
关键词:蔡京功利性功利

白永琪

(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辽宁 大连 116081)

康德认为从本质来看,审美判断力是一种经过提纯的无功利性目的的情感活动能力,与生理性的认识判断是对立的。这种审美感受只关注对象的形式,刻意掏空其意义内核,即康德所说的“花,自由的素描,无任何意图地相互缠绕着的,它们并不意味着什么,并不依据任何一定的概念,但却是令人愉快满意的。”[1]这种纯粹的审美快感一定程度上有些理想化,从“过去时”“进行时”“将来时”这三个细分时间进行切割分析,我们发现很难将审美活动的意义内核完全剥离,它是时刻存在的。

一、审美活动过去时

在艺术活动之前,人对美的选择可能是功利的,有目的的。例如古代文人的艺术创作往往和求取功名联系在一起,当然“功名”分两种,一种为了理想,一种为了私利。就功名为理想而言,古代知识分子为了实现治国平天下的个人抱负,往往需要步入仕途求个一官半职,这时,一件隐含自己愿望的优美的文学作品就成了很好的敲门砖。例如孟浩然那首著名的《望洞庭湖赠张丞相》“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欲济无舟楫,端居耻圣明。坐观垂钓者,徒有羡鱼情。”,作者用山水画般的浓墨渲染,呈现出八百里洞庭的壮伟景象,取得撼人心魄的艺术效果,使此诗成为山水杰作,传诵至今。但孟浩然在创作这首诗之前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求取功名步入仕途以实现为民谋利的抱负,只是表达较为含蓄,通过抒发在烟波浩淼的洞庭欲渡无舟的感叹以及临渊而羡鱼的情怀,曲折地表达了希望张九龄援引之意。

同样,司马光在创作《资治通鉴》前,他的目的也是可以窥探得到的。在熙宁变法中,司马光与主持变法的王安石发生严重分歧,这种情况下,他退居洛阳,通过编纂史著,从历史的成败兴亡中,提取治国的借鉴,“使观者自责善恶得失”。所以有后人说,司马光著史,是其从政治国的另一方式。由此可见,司马光在艺术创作之前就已经设定了一个目的,即为政治提供参考。

从鉴赏活动的角度来说,读者对艺术作品进行审美之前也可能是有目的。例如当代著名诗人西川在《生活的另一面》中写道:“我整了整行李,试图从哲人的书本上寻找警句或方向。”“我”在人生道路上茫然不知所措,这时找到了“哲人的书本”,目的很清楚,就是“寻找警句或方向”。同样,许多老一辈革命家在回忆当年时,常会提到一个现象,当他们的革命事业遭遇低潮时,他们会设法找来《共产党宣言》《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之类的作品以坚定信念。他们的审美也是有功利有目的的,即提振信心,坚定信仰。

就一般个体而言,通常情况下,人总是根据自己的感受来判断事物美不美,凡是能引发自身愉悦感受的即是美的事物。就像一个人在散步之前会很自然地想到去花园去公园,而不是去垃圾堆。这个人在审美活动之前就有了目的(去公园),考虑了自己的好恶感受,这是符合人趋利避害的本性的。就康德所谓的“快感”而言,他把快感分为三层,一种是感官上的快感,如人饥饿时吃到美食。另一种是由善的事物而引起的快感,如看到小孩扶盲人过马路。但康德指出这两种快感都和事物的存在性质有关,因此都涉及到利害,都会有一个目的的概念,因此不能称之为美。只有另一种快感,当人们面对盛开的鲜花时会产生一种纯粹的自由和愉悦,这种快感才能称之为美。但人为何选择面对的是鲜花,而不是枯草。这种选择是基于人的趋利避害的本性做出的,本身就具有了功利性和目的性。

所以在很多情况下,艺术活动之前是具有功利性的,人在鉴赏活动之前所做出的选择亦是功利的,有目的的。

二、审美活动进行时

审美活动在进行过程中有两种表现,一种是无功利的,一种是有功利的。

审美主体为了达到一种全神贯注的投入状态,就需要抛却一切外界的功利、目的,进入一种“虚静”的境界。白居易论“虚静”的一句诗“月出鸟栖尽,寂然坐空林。”[2]“寂然”一词体现了审美主体对外部环境的选择,要求极端平静无干扰的氛围。“心境闲”则直接提出了艺术审美时的心理机制,内心必须是闲适的、自由的,没有任何心里负担的拖累和功利化、目的化的心理暗示。他认为只有排除一切杂念,让心灵虚空,保持内心的宁静和澄澈,才能以更纯粹的目光去观察世界万物,这样才能发现事物丰富的美。朱熹在论艺术创作时亦提到了无功利的“虚静”要求,他直言“今人所以事事做得不好者,缘不识之故……这个只是心里闹,不虚静之故。不虚不静故不明,不明故不识。若虚静而明,便识好物事。”[3]朱熹认为“百工技艺”做得精是“心虚理明”的结果,心里闹,不虚静便做不好。

由此可见,白朱二人均认为艺术审美和创作需要使人的精神进入一种无欲无目的无功利的极端平静的状态,这样事物的美就会展现在眼前。无数的艺术家通过对这种“虚静”态度的理解把握,在进行艺术创作的时候,使艺术回归到生命和自然中的本质状态,从而在艺术的天空点缀了无数耀眼的明星。

但在另一种条件下,艺术审美在进行过程中是有功利有目的的。就作家的艺术创作而言,李贽在《焚书》中说:“且夫世之真能文者,此其初皆非有意于为文也……一旦见景生情,触目兴叹,夺他人之酒杯,浇自己之块垒。诉心中之不平,感数奇于千载。”[4]他说人在做文章之前“皆非有意于文”,无概念,无目的,无功利。但在创作之时,作者就有了功利心,目的也很明确。作家在创作时发奋著书,目的是把自己的积郁的情感宣泄出去,以达到内心的愉悦。

袁宏道在论“发奋著书”时提到“文长既已不得志于有司,遂乃放浪曲糵,恣情山水……皆达之于诗。”[5]袁宏道认为作者写文章时内心有“一段不可磨灭之气,英雄失路、托足无门之悲”,这种状态是“性灵说”的重要表征之一,但作者的内心并没有达到无欲无目的无功利的“虚静”状态,用诗酒吐纳胸中快意恩仇的目的十分突出。

据此,康德所谓的“美的艺术是无功利的”观点在审美活动进行中是不尽准确的。“虚静”状态符合无功利的要求,而“发奋著作”则带有明显的目的性和功利性。

三、审美活动将来时

就艺术活动而言,当一部作品完成时,他所参与的艺术构建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时间就成了审美活动的“将来时”。在这个阶段,美的艺术依然可能附着着功利与目的。例如北宋奸臣蔡京,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书法家,他的书法博采诸家众长,自成一体,笔法姿媚,字势豪健,痛快沉着,独具风格,为海内所崇尚。书法也成了他晋升官阶的利器。宋徽宗赵佶即位时,蔡京被弹劾贬至杭州。宋徽宗派宦官童贯到杭州搜罗书画奇巧,蔡京勾结童贯,挑出自己的几幅书画进献徽宗,得以重新起用。我们可以想象到,蔡京闲居杭州挥毫泼墨时是无功利的,甚至内心是“虚静”的,但作品完成后,进入审美将来时,适逢童贯来杭,蔡京顺势把墨宝捧上。这时蔡京的功利性目的性就显露无疑了。

此外,当一部文学作品完成时,作家及其他推广者有时会为作品设定一个标签,对读者进行某种思想上的引导,这就是文学的教化功能。列宁谈文学艺术时提到“真正的文学能教导人,引导人,鼓舞人”,他把艺术作品的思想倾向提到首要地位。官方尤其喜欢利用这种教化功能来达到意识形态推广的目的。例如在文革中诞生的八个样板戏,戏剧编写完后,作家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的工作即艺术作品的将来时就交给了宣传推广部门,他们会为这几部作品赋予诸多功利性目的性标签,从而对艺术作品的审美受众进行主流价值的教导。

就鉴赏活动而言,当读者读过一部文学作品后,客观上他的艺术审美活动已经完成,进入到审美的将来时。在审美活动的将来时,读者极有可能会按文学作品中的要求来规范自己,规划自己的言行。例如孔子的《论语》,许多读者会把孔夫子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作为人生的目标,他们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会有意识地按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吾日三省吾身”等教条来规范自身。所以鉴赏活动在审美的将来时也是有目的有功利的。

从审美活动的三个时间段分析过后我们发现,康德所谓的“审美无功利”确实存在(如艺术创作进行时的“虚静”心态),但更多时候,艺术活动和鉴赏活动与功利目的是如影随形难以分割的。所以,用时间来限定我们可得一个结论:美的艺术和功利目的相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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