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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笛悠扬
——凃克和他的油画风景画

2020-01-18苏阿嫦

贺州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漓江油画风景

苏阿嫦

(广西艺术学院 美术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7)

凃克,原名凃世骧,笔名绿笛,1916年出生于广西融安县,著名画家、美术教育家。1935年考入杭州国立艺专,师从吴大羽。这位饱含创作和革命热情的画家、美术工作者曾先后历任了《苏中画报》社社长、《江淮画报》社副社长、《山东画报》社美术主任、上海文化局美术处处长、上海美专教务处长兼油画雕塑系主任、上海美术设计公司经理等职,于1961年6月从上海回到家乡,担任了中国美术家协会广西分会主席。

抗日战争时期,凃克笔下的作品主题以人物画为主。回到广西后,凃克致力于油画风景的研究和探索,作品以其全新的现代意识、简洁的装饰构图,微妙、高雅的抒情色调令人耳目一新。他坚持采风写生,致力于“亚热带画派”风貌的塑造,为探索广西美术创作发展方向及其个人民族化艺术风格的形成打下了基础。

一、时代造就的多面手:凃克早期的多题材和多媒介绘画

抗战时期的凃克,创作以人物画为主。如代表作《淮海战役》《马贵圆柱》《黎明时的休息》《贫雇农小组会》《缝新衣》《春耕》等,其中后三幅曾于1949年参加第一届全国美展,并被选送莫斯科参加国际造型艺术展览。凃克笔下的人物、场景虽不是直白的战火硝烟,却透过《大娘为我补衣裳》《大娘为战士缝棉衣》等作品再现了军民一家亲的温情。是那个时代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也是一位有着浓烈家国情怀的画家、斗士对生活最直接的感悟与捕捉。凃克也曾画过大量抗日的漫画、宣传画,并于1938年5月参加了皖南云岭新四军军部战地服务团,直至1949年随军进入上海。何溶在20世纪80年代一次凃克回顾展后曾发出感慨,战争年代凃克的石印油墨画《蒋介石第一快速纵队的毁灭》、巨幅油画《黎明时的短休息》(1947年)等大量作品,“这些巨大的革命战争的历史画卷,尽管当时处于战争环境,在艺术技巧上不可能有充裕的时间进行推敲,但可想象画家当时的创作激情肯定是高昂的,如现在可能展示在人们的面前,当会使人从中受到革命激情的鼓舞,并会把它们视为难得的革命艺术的珍宝”[1]。在材料相对短缺,战事频繁的革命年代,以画笔刻画时代的艰辛、困苦和温情。创办《苏中画报》后的凃克曾随军在战地采访,作画,将胜利的消息、英雄故事刻印成传单散发给战士们。就是这样一名时代造就的多面手:在炭画、水彩、水粉、油画、木刻、漫画、连环画、年画间自由转换。《为谁辛苦为谁忙》《穿上保卫土地的戎装》《丰收场上》《大生产运动》《日本朋友冈本肖像》等可见其题材和媒介多样性。再看肖像画《日本朋友冈本肖像》,每一根线条都透着一股强劲的生命力,细腻的笔触游走自由。

1946年前后,凃克也创作了一大批反映解放地区人民遭受国民党顽固派迫害的苦难人民生活的作品,如《孤苦伶仃,家破人亡》《满腔苦水诉不完》等。甚至在跟随部队行军的间隙坚持作画,留下了《沂蒙山区的月夜》《月夜行军后的宿营地》《春耕》等一系列宝贵的风景画、人物画和农村生活的作品。刘新提出:“我猜测这种油画(其他画亦如此)在当时画来不易,我也欣赏从画中轻轻透来的那股怀旧味,这种画常常在那些貌似粗糙的画面处,传达出好些在和平环境下极不多得的艺术感情。狄更斯说过一句话,大意是他生长在一个动乱的时代,所以,每一分钟都比太平的时候更艰苦”[2]52-5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若没有凃克前期大量的现实主义题材作品的描画,很难想象他后来直抒胸臆、闲庭信步写漓江的那种淡然和潇洒。

在杭州国立艺专时期,凃克受到老师的影响,加上对西方现代绘画的研习,多样化的绘画形式中也总能找到大师的影子。新中国成立以前,凃克的《贫雇农小组会》再现的就是农民灯下交谈的情形,与梵·高《吃土豆的一家人》相比,多了一份热烈和希望,少了一份沉寂和压抑;甚至还能感受到一丝17世纪荷兰肖像画中的那种忠实的人物再现。

抗战胜利以后,凃克的作品中风景画比重日益增多。家乡雄奇秀美的自然景观、苏联造型艺术展览上的银灰色调,再加上来自法国的现代艺术的影响与启示,凃克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他笔下的漓江,烟雨迷蒙,却又绿意盎然,喀斯特山峰岩壁坚韧的植被、山脚碧波中的摇曳倒影……既有印象派的自由情感抒发和直观视觉观照,又有“游于画”的那种东方情怀。

二、风景的召唤:凃克及其油画风景画中的色彩自由演绎

受到留法归来老师吴大羽的影响,凃克的油画风景向观者诠释了地域型山水风貌是如何与油画技法浑然交融。1935年,与凃克同于国立杭州艺专学习的闵希文,同样受到另一名留法归来任教的老师方干民先生指导。作为中国最早接受西方现代主义绘画流派的油画家代表,吴大羽和方干民先生不仅在抽象的绘画风格、立体的构造形式以及浪漫闲逸的色彩表达方面给凃克和闵希文带来了深深的影响,艺专自由的创作氛围也让凃克在长期大量的写生过程中培养了对自然一景一物的精微体验。其构图简洁、色调高雅而抒情,多门画种的技法融为一体,具有一种亲切平和的独特魅力。回到广西后的凃克长期致力于油画风景画的创作与探索,为“亚热带画派”的创立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代表作有《江南的春天》《我的家乡》《翠绿抱沁泉》《静静的漓江》《漓江恋》等。

20世纪70年代,全国文艺创作气候逐渐“回暖”,凃克于1973年3月正式组建广西壮族自治区美术、摄影艺术展览办公室并担任主任。办公室组织成立了“毛主席来广西”主题创作小组,画家雷祖德、孙见光等都以次为题展开了创作。凃克的油画《红军长征路过桂北——毛主席、周总理龙坪驻地》就是创作于这一时期的优秀作品。20世纪80年代末,广西美术界处在新的历史时期,本土艺术家们更是呈现出了炽热的创作和表达欲望。“文革”结束,不仅迎来了中国文艺界的春天,广西美术界也是如此。创作氛围活跃,年轻画家们不再因循样板画的路子,而是以更自然、更生动以及更贴近生活的作品呈现出了种种新气象,大量少数民族风情主题的作品应运而生,这一创作态势的“回暖”无疑是广西美术日后走向成熟的重要阶段。虽然并非少数民族主题,但从凃克创作于1982年的《武汉长江大桥》来看,已经在“画里行间”能看到他对色彩的肆意表现自由、潇洒。落日下江面丰富的蓝绿是主基调,也丝毫不影响余晖里那一抹抹夹杂着江风的暖意。

20世纪90年代初期,凃克当选中国美术家协会广西分会第二次代表大会主席,广西美术事业自此开始长足稳步发展。大量的展览为老、中、青三代画家提供了充分的展示机会,如“全国青年美术作品展”“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六十周年广西美术作品展览”“第二届广西少数民族生活美术作品展览”等。广西独特的多民族聚居地文化和民俗资源滋养了艺术家,也催生了一大批优秀艺术作品。孙见光的《试新鞋》、刘绍昆的《翻身的日子》、黄文波的《金铺苗岭》、陈更新的版画《民族学院的早晨》等都是这一时期的创作。虽然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85新潮”对广西文艺界也带来了一定的影响,但新世界的冲击的确使得广西本土艺术家在一段时间内的彷徨,本土、地域、民族等关键词成为了有责任感和对未来发展方向心存优思的艺术家们关照的对象。如何在中国现代艺术的主流中争得一席之地?“在不同的时期,老一代艺术家阳太阳、黄独峰、凃克等先后进行过这样的思考,并提出了‘漓江画派’‘岭南画派西移’‘亚热带色彩’等艺术主张”[3]288。虽公务缠身,但凃克一心想着走一条使人身心愉悦的纯艺术之路,就像亨利·马蒂斯所做的那样。

《历代名画记》中言“运墨而五色具”。凃克善用绿色,风景画中的绿色微妙而多变。绚丽雄奇的广西山水不仅入了凃克的画,也是藏在画家生命里的绿色“编码”。“他善大片酣染绿色,随手写来,犹如著名作家朱自清渲染梅雨潭的绿,着实可爱。把亚热带南国的空气、阳光、水份描画得千绿万绿,翠叠纷披,奇异,鲜润,那样软,那样嫩,不杂一些儿尘滓”[4]61。凃克笔端的绿色绝非有意为之,更多的是对周遭所见之景长期的观察与感受而来。整体上来说,凃克的油画风景更像是写生,遵循自然原本的相貌:一山一水、一村一寨,都是现实的景象和状态。因此,因由凃克那种对绿色熟稔的把握,平常的山水也愈发地灵动起来。从《元宝山雨后》中传统水墨画的烟雨萦绕间多层次的绿意抒发,到《石林生南国》中忽隐忽现的那几抹鲜亮的碧绿,再到《爱布水库》中的那种温润柔和的水天相接,凃克笔下的绿色仿佛一股神奇的能量,能让草木水土焕发出强烈的生命力。西方现代油画,比如野兽派中那种看得到笔触的直接凃抹,简洁而轻薄的绿线条则出现在《神秘的苗儿山》等作品中。作为生于斯的西南地区的画家,凃克对这片亚热带土地的阳光、大气、水流、青山一直都有着深深的联接与眷恋。或许正是因着这份对山水风物的情感,凃克风景油画中的那种绿色也是尤为纯粹和质朴,才呈现出一种永不过时的诱人魅力,故有“凃克的绿色世界”之称。

“风景或小品尤其讲究真情才气,甚至温文尔雅的平和纯粹,这些均是中老年画家普遍拥有的心态上的优势”[5]85。20世纪90年代,凃克的大量风景甚至小品写生:《高山牧场》《漓江暖阳》《访朝写生》《汉岸大榕》《漓江新秀》和《漓江行》等,或浓烈狂放,或清新秀美,尽是一种“去甚去奢去泰”的自由况味。

凃克的油画风景量多,绝大多数色彩洒脱轻松,写实不是唯一的追求。虽然比西方晚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但从凃克的油画风景中处处都能找寻到大师们的影子,后印象派画家塞尚那种深远的风景,一幅幅由笔触、线条和色彩钩织的挂毯一般。在《地角避风港》中,天空与山脉连为一体,充满着印象派的光影,海港的静谧与城市文明悄然碰撞,却依旧停留在那份朦胧与天然。喀斯特地貌山峦的紫灰、洛黄与桔红……在对家乡风貌山水的地域书写的同时,尊重了大地原本的色彩,却与画面中河流、湖泊、村落的水平感,突兀奇险的山崖之垂坠感达成了令人舒适的平衡。

凃克对色彩的驾驭拘无成法,《漓江清照斧头山》《静静的漓江》《我的家乡——暮色中的漓江》《奇山似墙气势高》,或浓重或轻巧,生机盎然。在对水、大气的捕捉上,凃克得益于印象画派自由放松的笔法,形散而神不散。虽为地域性风景,却在如实捕捉广西奇山大川的雄奇秀美的同时,也有娴熟的水墨意蕴。再看《壮族文化的摇篮——花山壁画》中肆意的色彩律动,江水水面流光溢彩,简直就是一场色彩的狂欢。相比之下,《静静的漓江》则柔和许多。在媒材与风景图像的获取唾手可得的今天,凃克依然能如同其他老一辈艺术家一样,几十载如一日地守住这份清冷的景境,实属难得。

没有刻意的彰显,凃克的风景油画既不不浮夸亦不沉重,观者仿佛假借着画家之眼,跟随画家的足迹,归依到充满着素朴气息的风景当中。历经了多媒材和主题的风格体验后,回归到眼前身边之景、到土地的怀抱,依着对这片土地与生俱来的熟悉之感,作品愈发亲切而自然。

1985年,画家、艺术家艾中信曾在以广西风光为主要再现主题的《凃克画集》序言中这么写到,“凃克同志怀着对本省本土的深厚感情和童年最美好的回忆,在已逾花甲之年,走遍广西境内所有八个地区、四个市,登山涉水,深入生活,画下了那里的许多革命圣地、名胜古迹和美丽而值得怀念的景物。他在近两年所创作的这些油画中,寄与一往深情,把自然美化为艺术美,使我们有机会神游于画阁,如同徜徉于山水之间,在赏画中寻景览胜,获得审美的滋养和享受,这是非常喜人的”[4]。

现代诗人讲过这样一段话,大致意思是只要有一件新的好作品出现,历史上所有经典都会跟着动一动。时代往前,新的艺术形式出现,人们回望历史的目光也会随之发生变化。而当我们观看了历史长河中那些经典的、老大师的作品,再面对当下的艺术,目光也会随之一变。凃克的风景,历经了岁月的打磨、时光变迁,却依然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纯真之气。

“智者乐山,仁者乐水”。没有了早期绘画作品中的故事性,凃克似乎经由风景油画回归到了“道”中。透过大量的作品,我们看到,凃克并没有表现出过于强烈的个人印迹,所谓的“风格时期”。如画中的河流水域一般,“善利万物而不争”,着实是一种物我两忘、虚怀若谷的状态。因此,从“有为”到“无为”,这不仅是凃克个人的一场生命体验,更是值得每一位艺术家去用心感受的“无我”“去我”的过程。唯有如此,真性情方才彰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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