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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九怀“旧”(上篇)

2020-01-17耕臣

北京纪事 2020年1期
关键词:烟筒茅房水缸

耕臣

“一九”有感

岁末,初入“一九”。然,寒潮南下,北风呼啸,京城如入“冷冻室”般。殊不知,这般寒冷老北京人曾司空见惯。

20世纪60年代,衣薄腹空,多见零下十几摄氏度。虽木制门窗缝隙粘贴报纸,门外吊挂棉门帘子,可屋内燃煤火炉供热有限,室温可想而知,老有点唧唧嗦嗦的。出门在外的人进得门来,一股凉风随之涌入,半间屋子都凉了好些,人进门第一件事,伸出冰凉的手掌直奔火炉子上的烟筒,手凉烟筒热,不能紧抱着烟筒不放,只得不断地在烟筒上磨蹭取暖,以至于每家火炉烟筒都有一段发亮的部分。

晚上,拿进屋里一个冻得像砖头般的柿子,冲洗、浸泡,稍软后即食。食罢,体温抢尽夺干,浑身战栗不止,嘴上边说着“痛快,痛快”!边麻利儿地钻进被窝继续哆嗦去了。老北京形容这模样叫“武大郎卖宅子——从前门量(凉)到后门”。(武大郎的“武”读“无”)

地球变暖,生活改善,转眼今日。且问:腹中食物短缺?御寒衣物有无?毋庸置疑,天翻地覆之变!

“二九”囧事

京城胡同院内 “茅房”多设于院内西南角处,缘由不详。

“茅房”多为简陋旱厕,奢者砖砌长方池储便,贫户埋入地下水缸一尊了事。

“二九”寒风嗖嗖,直吹得电线发出哨一般的响动;吹得院儿里老槐树有点儿站立不稳;吹得憋着一肚子排泄物站那儿发憷上茅房的人,没别的,就是冷。

屎尿不等人啊,一溜小跑钻进“茅房”,风倒是小了点,冷可依然存在。粪缸周围泛着烟筒油子色的黄冰,蔓延到一两米以外,要是穿双塑料底鞋蹲在那儿,保不齐还出溜下来呢。

冻柿子

上“茅房”,会抽烟的点上一根烟,说是既过烟瘾又闻不见臭味儿,不抽烟的攥着草纸在鼻子底下蹭蹭,等着完事。排干泄净后,已是两脚蹲得麻木,手指头冻得生疼,僵硬的手掌伸向硕臀有点不听使唤,操作不好也许会杵漏草纸弄得更恶心。

都过去啦!现在还有几个叫“茅房”的?俗点叫“厕所”,高级点叫“卫生间”,还有叫“化妆间”的呢。不信?您就在同事面前叫“茅房”试试,准得说你是“土鳖”。

现如今,胡同里的厕所都带空调了,您信吗?还甭说一部分家庭马桶装上了冲洗系统。一按电钮,一股暖流滋来,既卫生又舒适。几十年前您敢想吗?

“三九”说水

20世纪60年代冬,滴水成冰,零下十度余司空见惯。管道非逐院贯通,无管道户家中男孩承此重担,或一扁两桶百米外挑得回家,或兄弟几人轮换,单手左右摆动状提水到家。水桶内漂有一块木板,无论有多晃荡,水都难以遗洒。每户皆有水缸一尊,或大或小续满为止。

小院有管道,一只铸铁水龙钻出墙外,四户几十口人饮水皆由龙头吐出。寒冷季节转眼冻住水龙头之事常有,一旦龙头冻住后果严重。寒冬,一旦遭遇险情,全院齐动员。将毛巾缠裹于水管、龙头之上,脸盆于龙头之下接受余温之水,各家炉火烧水支援,开水一壶接一壶浇,直浇得龙头“哗”的一声喷涌而出,全院欢呼雀跃,各家赶紧提着铁桶往自己家水缸注水,一时间小院的温度随着水管子开化似乎上升了几度。

齐腰深的水缸灌得溜满,还得在缸边放上一桶水才算得这件事圆满,家大人盖上水缸,把水舀子搁在缸盖上的那一刻,心踏实了。

天儿短,一会儿工夫天就黑了。各家煮杂合面的、喝疙瘩汤的都弄个暖和,吃完了妇女归置归置屋,孩子们帮着刷家伙,15瓦灯泡发出的微弱灯光映在窗帘上,一家人影影綽绰如同皮影戏一样晃动,好一幅老北京市井画儿,想起来心里就暖和。

“回水啦啊!”脆生的嗓音响彻小院。这一嗓子隔壁那院儿都能听见。西屋大婶掩着半拉门探出脑袋说了声:“得,他大叔您受累。”东屋传出纯正的山东话算是答复:“俺们都躺下了,大哥您辛苦。”井盖和井沿碰撞了几声后,各屋先后拉灭了灯,小院恢复了冬天的宁静。

那时候北京人口少,生活水平低,用水量再大也大不到哪儿去,可那还提“节约用水”呢,打小宣传教育“节约用水”,各种宣传形式随处可见,可见节水意识深入人心。

随着改革开放的进程,北京的楼房多了不知道多少,又一下子进来这么多人口,用水是个大问题。甭说别的,就是每人撒完尿还得冲一回水,这得使多少水?这事儿几十年前根本不敢想啊!这都得归功于南水北调这个巨大的工程,用水不像原来揪揪巴巴的了。

从小时候水桶、水缸到现在的随手一拧,是多么大的变化呀!也是这一代人的福气。

“四九”话冷

“四九”常逢春节前后,也是全年最冷的季节,人都缩手缩脚的,嘴里哈着热气,一溜小跑着,就是一个字——冷。

那时候能冷到手一摸门拉手粘上了,再拽下了的时候掉了一层皮;洋镐猛力刨下去,地上就是一个白点儿。早晨起床最憷头的就是穿衣裳,冰凉梆硬的衣裳往身上穿真是痛苦,家长给孩子穿衣裳都得在烘笼上烤烤才能穿上。玻璃上冻得白花花一片,根本看不见院子里什么样,孩子用手指头在玻璃上融化出各种文字和图案来玩。

院子里的水缸

胡同里的孩子可不管冷不冷,照样还是出去疯跑。等玩儿够了,回家觉着手脚有点痒痒,还有点红肿。得!冻了,家长不用大夫就确诊了。那时候,孩子出去玩儿基本没有什么防护,尤其男孩子玩儿弹球,弹得俩手红肿没法儿瞧,再加上天冷没有不冻的。回家后,气得家长一边给孩子烫手一边数落:“瞧你这爪子,还怎么要?”家长用手巾蘸热水敷暖红肿的创面,孩子龇牙咧嘴使劲想抽回自己冻伤的小手,就这样在骂声和呻吟中完成了这次治疗。

那年代吃的、穿的都不行,御寒能力不行,您看街上走的人都是唧唧嗦嗦的,一脸的苦相。没辙,不都是穷闹得吗?

40年来,生活好了,再搭着全球变暖,好像都忘了原来那个冷劲儿了。那时候敢想现在的服装薄、轻、暖吗?现在可好,越是冷越穿得精薄。怎么回事?条件好了呗!出门就钻进汽车,下车就进暖和的楼房,再就是吃得好,热量足自然就不冷了。 得!算您赶上了,享福去吧。

“五九”忆事

在我的记忆里冬天很长、很可怕、很难熬,从一入冬就得戴上棉帽子,一直得等到开春后才摘了。

大多数孩子戴的棉帽子都是一个样式。蓝色布面缝制,里边絮有棉花,前脸有短帽檐,下半部分能翻折到头顶,一根布带在顶上系上一个花扣,谁要是有个栽绒帽子就让人羡慕了。

西屋发小戴的帽子跟我的不一样,是一顶皮帽子。“你戴戴我的帽子试试”,他很大方地让我试试。我接过帽子戴在头上,就像一个厚厚的热笼屉扣在脑袋上一样,一种从没有过的温暖从头涌来。这是一顶皮帽子,厚厚的绒毛围裹着我的面颊,一下就温暖了我冻僵的耳朵。

我恋恋不舍地摘下皮帽子还给他,重新戴上我的那顶棉帽子的时候,觉得我的帽子怎么那么薄、那么凉呢。从此,皮帽子就成为我的一个梦想。

在我上中学的年代,时兴羊剪绒帽子,高干子弟或经济条件好的同学都有这样的帽子。一顶价值不菲的帽子戴在头上,既有时尚也有灾祸,因帽子引起的斗殴屡见不鲜。帽子有黑色或棕色皮面之别,羊剪绒基本都是棕色,当时的价格是普通工人半个月工资,如此之高的物件我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这个情结直到我工作后实现了。当年除了钱攒够了之外,还得有路子买到,这可是紧俏商品啊。当年,我的同学李嘉琪是盛锡福鞋帽店的售货员,托他帮我买了一顶羊剪绒帽子,算是圆了我的帽子梦。听说,后来他当上了盛锡福集团董事长,也成为这段故事的佐证。

现在的北京冬天没有早年间那么冷了,见不着戴皮帽子的了,我那顶羊剪绒帽子也不知道哪儿去了,留下的只有回忆了。

(编辑·张子乐)

kelemyt@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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