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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兰性德诗学思想刍论

2020-01-17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比兴纳兰性纳兰

杨 瑜

(河北民族师范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河北 承德 067000)

纳兰性德出身名门,但是并不注重功名。他是一位真性情的诗人,也是一位有着深厚儒学功底的学者,由于他向往心性自由与自身忧郁善感的才子特质,同时还成为了贵胄之家中的一位“多余人”。他性格雅致孤高,年纪轻轻已看透宦海沉浮,并产生了深深的厌倦之情。他把自己比喻成雪花“冷处偏佳,别有根芽,不是人间富贵花。”他的才华与性情共同成就了他在清代词坛上的地位。人们往往注意纳兰作为“清初三大家”之一在诗词创作中所取得的成就,但是忽略了他在词论与诗论中的贡献。纳兰在《原诗》《填词》《渌水亭杂识》等篇章中对于文学中的一些问题作了深入思考,提出了一些颇具建树的主张,很接近文艺的本质特征。

纳兰初学填词是从《花间集》开始的,这也奠定了他词作的基本风格。但是纳兰的创作不止于继承自《花间集》的格调和气度,更为壮大、清真、自然。纳兰结交很多词坛名家,如严绳孙、顾贞观、朱彝尊等,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随着创作数量的增加,纳兰对于诗词、对于文学的认识也越来越深刻。纳兰性德的文艺思想,可以从下面几个方面考察:

一、诗歌本于性情

纳兰非常鲜明地指出:文学创作源于性情,抒发作家独有的情感,表现作家独特的内心世界是文学的本质特征。如:

诗乃心声,性情中事也。发乎情,止乎礼义,故谓之性。亦须有才,乃能挥拓,有学,乃不虚薄杜撰,才学之用于诗者,如是而已。昌黎逞才,子瞻逞学,便与性情隔绝。[1]230

纳兰的这一论述继承了古代非常根本的一个诗论观:文学的本质问题。纳兰认为文学本于抒情,但要止乎礼义。刘勰在《文心雕龙·体性》中说:“夫情动而言形,理发而文见,盖沿隐以至显,因内而符外者也。然才有庸俊,气有刚柔,学有浅深,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是以笔区云谲,文苑波诡者矣。”纳兰在刘勰的基础上有所发挥,他所说的“才”指天赋,是人的内在的本性,作家的思想、情感、性格、气质属于“才”。“学”是后天的修养,知识、文化、品德等属于作家的“学”。一个出色的作家要才学并重。在《原诗》中纳兰又说:

子无问唐也宋也,亦问子之诗安在耳。《书》曰:“诗言志。”虞挚曰:“诗发乎情,止乎礼义。”此为诗之本也。[1]209

纳兰认为“发乎情”是诗词之本,抒情是文学最重要的特征,“性情”为“体”,“才学”为“用”。文学创作是抒发自家独有之情、之感的,并不在于是宗唐,还是学宋。同时他在这样的观念下,认为韩愈才华高超,但是由于过分追求艺术上的戛戛独造,过分怪奇,反而偏离了艺术的真美。纳兰还认为在创作上过分学习模仿前人,以学入诗,是不利于在文学作品中抒情的。

由于纳兰有这样的认识,他在自己的创作中表现出萧瑟自然之美:如《忆王孙》

刺桐花下是儿家,已拆秋千未采茶。睡起重寻好梦赊,忆交加,倚着闲窗数落花。

这首用白描手法写作的小令充满了田园气息和生活情趣。

王国维评价纳兰说:“纳兰容若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艺术创作一个重要的原则在于真,在于内在情感的深刻真实,如庄子所言“精诚之至”。纳兰性德的《金缕曲·赠梁汾》就是一封真挚感人的寄友人词。

德也狂生耳!偶然间、淄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逢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有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

这首词是在顾贞观被贬后,纳兰写给他的。顾贞观是纳兰性德的老师,也是朋友,多年的相知相交使两人产生了深厚的友谊。词中表达了对友人的理解、支持、惺惺相惜。可谓毫无虚言,字字珍重。

纳兰曾这样评价李后主:“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贵重是说词要庄雅,适用是指词要能抒发自家真情。

纳兰的老师顾贞观作词也是很明显地直抒胸臆。顾贞观作词气势如虹、格调高亢,全以情胜。如陈廷焯在《白雨斋词话》中所言:“顾华锋词,全以情胜,是高人一着处。至其用笔,亦甚园朗,然不悟沉郁之妙,终非上乘。”纳兰的词学思想与词创作不能不说是受到了其师的影响,但是相比之下纳兰的词风更为精致、婉约,可谓有“沉郁之妙”。顾贞观这样评价纳兰词:“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忍卒读,人言愁,我始欲愁。”纳兰的一首爱情词《画堂春》,抒情浓烈,历来为人们喜爱、传唱: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望相思不相亲,天为谁春。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若容相访牛津,相对忘贫。

纳兰词言情居多,真挚又清雅,所以历来受读者喜爱,传唱不衰。许宗元在《中国词史》中评价纳兰词说:“纳兰为纯情词人,词以情取胜。纳兰词内容不太丰厚,大体上局限于自我抒情的狭小圈子里:恋情、友情、乡情等。范围尽管狭窄,但纳兰词的影响面大,感人至深,这不仅仅依赖于其艺术,更因为它具有一种内在美——情真意切,恰恰是这种内在美,使纳兰词生机长存。”情感真挚是纳兰词成功的一个要素,这得益于他对于诗词创作的准确认识和把握。

二、诗词创作须有“自有之面目”

纳兰认为,作诗不应该拘泥于宗唐还是学宋,而在于诗人根据自己的性情与写作特色,自创新意。在《原诗》中,他指出:在当时诗坛之所以形成“万户同声,千车一辙”的原因,主要在于诗人的创作没能以“自有之面目”出现。“随人喜怒”,而不能自创高格,是不能作出好诗的。他还引用了杜甫的话“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意思是应该广泛学习和吸取古人的文学传统和文学素养,进而创作出有自己风格的诗作。在《原诗》中纳兰还举了诗人钱饮光的例子:

近时有龙眠钱饮光,以能诗称。有人誉其诗为“剑南”,饮光怒;复誉之为“香山”,饮光愈怒;人知其意不慊,竟誉之为“浣花”,饮光更大怒,曰:“我自为钱饮光之诗耳,何‘浣花’为?”此虽狂言,然不谓不知诗之理也。[1]210

纳兰的老师顾贞观就主张诗词创作要有自家面目,反对专师古人。顾贞观的《弹指词》里,有的以词代信,有的以词作题跋,有的以词代铭,扩展了词这一体裁的功能。受老师的影响,可以说纳兰也是深谙创作之理的。所以他自己的诗词创作,自成一派风格。前文例举的《金缕曲·赠梁汾》就可以看作是一封寄友人的书信。

也有人把纳兰的词和李后主的词相提并论,认为在风格和艺术成就上很相近。如陈维崧言:“《饮水词》哀感顽艳,得南唐后主之遗。”梁启超也认为:“容若小词,直追后主。”如果说纳兰与李后主有什么相似之处的话,不在于纳兰对李后主词的语言、风格、意境等方面的模仿和继承,而在于二人均是用清真流丽的语言写出了人世间的大悲哀,这恰恰是二人的词在艺术上最感人之处。如他下面的这两首词:

西风一夜剪芭蕉,倦眼经秋耐寂寥?强把心情付浊醪,读《离骚》,愁似湘江日夜潮。(《忆王孙》)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长相思》)

前一首词表达了渴望济世而被现实所束缚的焦灼与忧愁,只得以读《离骚》为寄托,显得“磊落嵚崎”。这是一种知识分子共有的对于理想与情操的坚守,以及“志不可得”的愤懑忧虑。后一首词在边塞壮阔、华丽的灯火之下,抒发了深深的怀乡之情。而乡愁一直是人类共同的情感,也是文学的一个母题。

但是纳兰词除了有李后主的风致之外,别具一派清真豪迈、纯任自然。这便是属于纳兰的“自家之面目”。如王国维所讲:“以自然之眼观物,以自然之舌言情。此由初入中原,未染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以来,一人而已。”纳兰的词清真自然,意境开阔浑然,格高韵远。比如这首《如梦令》:

万帐穹庐人醉,星影摇摇欲坠,归梦隔狼河,又被河声搅碎。还睡、还睡,解道醒来无味。

边塞之景在纳兰的笔下如此壮美辽阔,此词被王国维评为“千古壮观”。扈从生活并未使纳兰感觉荣耀、欢欣,反而使他厌倦、思乡。身为贵胄公子的纳兰,正是由于他脱俗的真性情,才能将这首词写得如此情真意切、清真壮阔,写出了“自家之面目”。

可以说,纳兰词的清真壮阔之风度是李煜的词所没有的,这一点也是他超越李后主的地方。正是因为纳兰做到了学古而不囿于古,所以他在学习继承前人的优秀文学成果和素养之后,开创了自成一派的风格,成为清词一大家。这得益于他对于文学创造中继承与创新之间的关系有着的清醒认识。

三、论诗味、比兴与寄托

(一)诗味

纳兰性德的诗词之作,韵味悠远、意境浑成、辞浅情浓,似乎无意讲究修辞,就能达至艺术臻境。比如这首词:《浣溪沙》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纳兰性德的妻子卢氏多才多艺,纳兰与她有知音之感,可惜卢氏早逝,这首词是一首悼亡之作。黄叶萧萧的季节里,诗人独自临窗回忆往昔的场景,倍感凄凉。在这首词中情与景达到了浑然一体的交融,感伤之情令诗人久久不能释怀,也深深感染了读者。

纳兰词中这种高远有味、余音绕梁的艺术成就是如何达到的?这恐怕与他对于诗歌滋味的认识有着密切的关联。纳兰讲:“唐人诗意不在题中,亦有不在诗中者,故高远有味。虽作咏物诗,亦必意有寄托,不作死句。”[1]233诗歌的滋味源于有所寄托、借景言情。纳兰的创作中不乏寓情于景、托物言志的典范之作。如:《渌水亭》

野色湖光两不分,碧云万顷变黄云。

分明一幅江村画,着个闲亭挂夕曛。

渌水亭是纳兰所建的与友人们雅集的场所。纳兰性德结交了许多汉族著名文人,如朱彝尊、陈维崧、顾贞观等人。他们有着共同的志向和对文学的兴趣爱好。这样一个文人雅集之所在纳兰笔下显得分外清幽、闲远。渌水亭傍水而建,因为纳兰慕水之德以自比。所以在这首小诗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诗人的志向与品性。再如:《山中》

微月翳高岭,松风起群壑。近山无术阡,高下森华薄,涉涧愁窈窕,顾步眩冥莫。高树暗如山,倾崖石欲落,羁离悲夜猿,险峭伤病鹤。缅怀万物情,此时欣有托。山中一声磬,禅灯破寥廓。

诗中将忧愁、各种所怀之想寄托于夜晚空寂的山中景物里面,神游于万物之中愁绪似乎有所排遣,内心也变得安宁、静寂,有一种禅悟之感。而这种心神的畅游被一声寺庙的钟声惊醒,被禅灯打破。这是一首非常好的寓情、寓思于景物之中的诗。

纳兰的创作,设辞看似不着力,实则因为他具有非常深厚的文学修养,对于各种文学修辞手段驾轻就熟,能够非常自如地融合于创作之中。如他对于文学创作中的比兴与寄托具有深刻的见解。

(二)比兴与寄托

纳兰性德虽然主张诗歌直抒性灵,但并非认为诗的语言可以粗服乱头、不加锤炼。相反,他认为诗词创作不能一味用“赋”的手法,“比兴”才能产生艺术美。纳兰认为诗词创作比兴与寄托是至为重要的,它是诗味产生的根源。比兴是古代诗歌常用的手法,惟因如此,中国古诗才呈现出羚羊挂角、镜花水月般空灵之美、之境。

《雅》《颂》多赋,《国风》多比兴。 《楚辞》从《国风》而出,纯是比兴,赋义绝少。唐人诗宗《风》《骚》,多比兴;宋诗比兴已少;明人诗皆赋也,便觉版腐少味。[1]231

唐人有寄托,故使事灵动;后人无寄托,故使事版。[1]241

纳兰的这一文学观也是继承了古代的诗论。最初汉代儒家对于赋、比、兴的认识,赋是首位的。毛诗郑笺中说:“赋之言铺,直铺陈今之政教善恶。比,见今之失,不敢斥言,取比类以言之。兴,见今之美,嫌于媚谀,取善事以喻劝之。”南北朝时钟嵘则作了革新性的阐发,“诗有三义焉:一曰兴,二曰比,三曰赋。文已尽而意有余,兴也;因物喻志,比也;直书其事,寓言写物,赋也。”他首次把比兴放在赋之前,认为比兴是文学的重要特征,是五言诗产生滋味的源泉。纳兰的观点显然是受到了钟嵘的影响,他认为诗歌有寄托、有比兴,才会灵动、有滋味。其实这是对于儒家诗学传统的一个重要革新,也是更接近于文学本质的认识。

纳兰的许多词作,也是他这一文艺观的体现。如:《临江仙·寒柳》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这是一首咏物词,以“寒柳”为所咏之物,来抒发伤悼之情。借明月以怀人,借柳絮写出人生飘零无着的宿命感。陈廷绰在《白雨斋词话》中曾言:“言中有物,几令人感激涕零。容若词亦以此篇为压卷。”比兴合用,造成了低回婉转、含蓄蕴藉的艺术效果。

四、关于文体问题的思考

纳兰性德在他的诗论中梳理了文学文类的一些问题,抬高了词创作的地位,对于文体的相关问题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他关于文体问题的思考可以归结为几个方面:

(一)对于词的地位的重视与抬高

曲起而词废,词起而诗废,唐体起而古诗废。作诗欲以言情耳。生乎今之世,近体足以言情矣。好古之士,本无其情,而强效其体以作古乐府,殊觉无味。[1]253

诗亡词乃兴,比兴此焉托。往往欢娱工,不如忧患作。冬郎一生极憔悴,判与三闾共醒醉。美人香草可怜春,凤蜡红巾无限泪。芒鞋心事杜陵知,只今惟赏杜陵诗。古人且失风人旨,何怪俗眼轻填词。词源远过诗律近,拟古乐府特加润。不见句读参差三百篇,已自换头兼转韵。[1]265

纳兰性德极力推崇词的地位,不认为作词是“小道 ”,甚至说《诗经》中已有词的痕迹。词作同样可以表现忧患主题,而不仅仅是儿女情长。

自五代兵革中原,文献凋落,诗道失传,而小词大盛。宋人专意于词,实为精绝;诗在尘饭涂羹,古远不及唐人。[1]234

(二)对于乐府传统的重视

除了重视《诗经》传统之外,纳兰还很重视汉乐府的传统。《汉书·艺文志》中这样写乐府的起源:“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观风俗,知薄厚云。” 乐府最初是官府的一个机构,始于汉武帝,具有管理音乐、采集诗歌等职能。乐府被称为诗,是在南朝时,最初是刘勰提出来的。《文心雕龙》中说:“乐府者,声依永,律和声也。”又言:“凡乐辞曰诗,诗声曰歌。”

纳兰对于乐府的渊源、流变理解得很清楚:

乐府,汉武所立之官名,非诗体也。后人以为诗体。[1]247

大抵古人诗有专为乐歌而作者,谓之乐府;亦有文人偶作乐工收而歌之者,亦名乐府。[1]247

这是符合乐府发展的真实情况的。

从乐府的流变之中,纳兰又引出了曲的渊源。他认为曲源于说唱文学,而说唱文学是从“乐府中之别体”发展而来的。纳兰言:“《焦仲卿妻》,又是乐府中之别体,意者如后之《数落山坡羊》一人弹唱者乎?”

纳兰性德的观点给了我们这样一个启示:一个民族中新的文学形式的出现,更多的是对于本民族文学传统的继承和发展,首先应该从本民族的传统中探求渊源。其次再从外来的影响中寻找原因。这一启示是十分重要的。

在乐府创作的问题上,纳兰主张向杜甫学习。他说:“少陵自作新题乐府,固是千古杰人。”乐府的传统是批判现实主义传统。杜甫正是很好地继承了乐府的这个传统,他不拘泥于乐府旧题,发扬了汉乐府的“惟歌生民病”的现实主义道路。也为后来元白的新乐府运动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从这个意义上,纳兰性德十分推崇杜甫的乐府创作。纳兰性德在诗词中表现出来的济世安民的理想,以及无法实现抱负的幽怨,都是继承了汉乐府的现实主义精神。

就纳兰自身的创作而言,也可以看出乐府传统及乐府精神对他的影响。如:《长安行·赠叶讱庵庶子》

长安旧是帝王宅,万户千门丽金碧。歌钟甲第尽王侯,绣幰雕鞍照长陌。纷纷入眼竞繁华,春日春光好谁惜。春风初吹上林草,一夜雪深山尽老。雪花飞来大如席,化作新泥遍周道。角声呜呜破早烟,惊鸦飞去未明天。青楼绮阁不卷帘,玉河冻合层冰坚。只疑此际行人绝,宁知槐柳森成列。经过借问此为谁,云是东南贵游客。嗟哉人生何不齐,清者如云浊者泥。忽忆昆山叶夫子,磊磊落落随所栖。羡君著书穷岁月,羡君意气凌云霓。世无伯乐谁相识,日暮空长嘶。我亦忧时人,志欲吞鲸鲵。请君勿复言,此道弃如遗。闻道西山有瑶草,何不同君一采之?

汉乐府有著名的古题《长安有狭邪行》,如沈约的:“青槐金陵陌,丹毂贵游士。方骖万科巨,炫服千金子。咸阳不足称,临淄孰能拟。”此外,萧统、陆机均创作过这个题目的乐府。可以看出纳兰的这首《长安行》渊源于乐府古辞,虽然我们把它称为拟古诗,但是它来源于《长安有狭邪行》,同时具有更为深厚的思想内容。诗歌的开篇也是极力铺陈贵胄生活的富贵堂皇,类似于沈约诗中的内容。到了诗歌的后半部表现了对于官场生活的厌倦,以及对于友人所选择的人生道路的羡慕。

在看待纳兰创作受乐府影响这个问题上,不能仅仅考虑内容题材、体制上的影响。汉乐府对于纳兰的诗歌创作在精神气度上的影响是更为重要和深刻的。如:《长安道》

井干通帝座,太液起蓬莱。衔壁金釭列,悬藜甲帐开。仙盘承晓露,凤殷春雷,偏令路旁客,日暮走黄埃。

《长安道》是汉《横吹曲》十八曲之一。诗的前半部写出帝王,将相极为奢华的生活,非一般人所能企及。最后一句“偏令路旁客,日暮走黄埃”,流亡路边的穷苦人在风尘中奔波讨生活,与前文形成鲜明对比。诗歌极具批判现实主义的色彩,这一点是属于乐府传统的。

结语

清代是一个文化与文学集大成的时代。清初的词坛出现了中兴的局面,这一时期出现了像陈维崧、朱彝尊、纳兰性德等诸多词坛名家,词的创作与成就在这一时期达到了一个高峰。与词的繁荣发展现象相应的,是词学理论的发展和收获,有关词学评述整理校刊的著作大量出现。如毛先舒的《填词名解》,赖以汾的《填词图谱》,吴绮的《选声集》,查继佐的《古今词谱》,赵钥、曹毫武的《词坛》,万树的《词律》,仲恒的《词韵》等等。纳兰性德的词创作和词学理论正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出现的。纳兰性德的文艺理论思想既是源于以往中国国古代文艺思想传统,同时又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和新发展,并且对于清代及以后的文艺观念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比如清末的黄遵宪提出“我手写我口”“古岂能拘牵”颇类似于纳兰性德所讲的诗歌创作须有“自家之面目”。黄遵宪还主张诗歌创作要向民歌学习,这是清代有识之士济世安邦的现实主义精神的表现,而这一点我们从纳兰身上也可以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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