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争时期日军参谋本部编《日清会话》探究*
2020-01-16寇振锋
寇振锋
(辽宁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沈阳 110036)
爆发于1894年7月的甲午战争是日本近代以来的第一场海外战争。然而,具有军方背景的汉语教科书《亚细亚言语集》却出版发行于1879年(1)陈珊珊.《亚细亚言语集》与十九世纪日本中国语教育 [J].汉语学习,2005,(6);王宇宏,吴长安.《亚细亚言语集》与日本近现代军用汉语教科书 [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6).,早于甲午战争爆发15年之久。日本第一部与军事密切相关的汉语教科书《英清会话独案内》发行于1885年7月,早于甲午战争爆发9年之久。另外,日军东京镇台(2)日本陆军于1871~1888年间常设的最大的军队单位。所编纂的《支那话要略》发行于1887年,距甲午战争开战尚有7年时间。可见,战前,军方在汉语教科书的出版上已做好一定的准备工作。
战争爆发后,汉语教科书的出版如雨后春笋。在1894年8月开战至年末的四个月的时间里,发行的纯军用汉语教科书至少有8部,准军用汉语教科书至少有6部,也就是说,在开战当年,与军事密切相关的汉语教科书至少出版发行14部之多。(3)寇振锋.甲午战争与日本军用汉语热探究 [J].抗日战争研究,2017,(1).参谋本部编《日清会话》就是其中一部极具代表性纯军用汉语教科书,初版发行于1894年8月23日,正值甲午战争开战不足月余之际,编者署名为日本军方最高统帅机关——参谋本部。
那么,《日清会话》究竟为何种汉语教科书,其版本、性质、语言特点及战场需求等一系列问题,至今尚无人考证。(4)在此需要说明一点,董冰华的论文《日本汉语教科书〈日清会话〉的语言特点》[长春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3,(1)],是对木野村政德编《日清会话》语言特点的研究,不同于本文参谋本部所编纂的《日清会话》。对该教科书的研究,不仅可以深入认识编者编撰教科书的目的(5)李无未.日本明治时期北京官话教科书研究的基本问题 [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1).,同时,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汉语教科书编纂方面的诸多问题,对我们研究和了解当时北方语言特征及对外汉语教材编写仍具有一定的参考价值。
一、《日清会话》的版本及编纂形式
(一)版本情况
《日清会话》发行于甲午战争开战之际,编辑兼出版人均为“参谋本部”,印刷兼发售人为“八尾新助”。甲午战争期间是否有过再版,目前尚不得而知。本文将以笔者所见初版《日清会话》为蓝本予以考证。
该教科书属于口袋书,初版长14厘米,宽9厘米,是一部便于携带的小册子。全书采用中日互译的对照形式。正文为213页,附录为13页,共226页。附录分为“长短尺、距离尺、面积法、斗量、衡量、清国主要地名、百家姓”7部分。其中“清国主要地名”是以辽东半岛、山东半岛、长江口岸的地名居多。这些地区的重要性及特殊性显然进入了日本军方的视野,这一编排形式无疑与当时日军的战略思想吻合。
《日清会话》在10年后的日俄战争时期曾多次再版。日俄战争之际的1905年7月,发行了第5版,由于需求过大,同年连续发行至第8版。(6)寇振锋.日俄战争与日本第二次军用汉语热 [J].抗日战争研究,2018,(3).编者及出版人均与初版相同,仍为“参谋本部”,仅印刷兼发售人由初版的“八尾新助”改为“一二三馆”。据目前资料可知,至第8版,页码仍与初版相同,正文213页,附录13页,共为226页。显然,其基本内容及总体形式并未有大的变动。
伴随大清帝国的灭亡以及日军吞并中国野心的日趋膨胀,参谋本部于1914年8月对《日清会话》进行了重新修订,并更名为《日支会话》,《日支会话》“例言”第一条就明确指出,是在1904年版《日清会话》的基础上予以修订的。参谋本部又于1918年、1933年、1937年连续修订出版《日支会话》,1937年1月已发行至第11版。(7)内田庆市,吾妻重二,原田正俊,篠原启方,冰野善宽.关西大学东西学术研究所所藏鳟泽文库目录(初稿) [M].大阪:遊文舍,2017:305.
故此,我们可以肯定,《日清会话》至少发行8版,《日支会话》至少发行11版,合计至少发行19版之多。从初版《日清会话》至第11版《日支会话》,时间长达43年之久,横跨近半个世纪。该教科书的使用时间之长、发行量之大、影响程度之深、波及范围之广,已不言而喻。(8)寇振锋.甲午战争前及战时日军用汉语的培养 [J].日本侵华南京大屠杀研究,2019,(3).
(二)语音的编纂规则
“凡例”第一条为:“本书为初学者选择简短平易之语句,皆以片假名显示汉音。然以我之五十音准确显示汉音者甚少,故片假名亦仅表示近似音。且为仓促编纂,欠妥之处亦不少,冀希大家指正。”(9)参谋本部.日清会话(初版) [M].“凡例”第1条,1894:1。本文所举例句散见于教科书各处,故不一一注明页码。
由此可知,该教科书是为初学者编纂的入门级汉语教科书。按日语44个音部排序。并可据其查找单词、句子。
“凡例”第二条为:“四声之区分,发音之轻重,腔调之缓急等,赴当地若能接受细心传授,方可知之,亦甚难矣。”(10)参谋本部.日清会话(初版) [M].“凡例”第2条,1894:1.
由于汉语的四声较难,且日语的发音又仅有高低之分,所以教科书用“о”“ヽ”来标注四声。
“о”在左下位置为“上平”,在左上位置为“下平”,在右上位置为“上声”,“ヽ”在右上位置为“去声”,并用日语对四声进行了例释。但四声之难,如编者所言,教科书中标注的轻重音也属于临时应急之用,到达当地后可继续学习。另外,“凡例”还对汉语发音中的难点如“撮口音”“卷舌音”“舌音”“鼻音”等进行了特别标注。
可见,编者比较清楚日本人学汉语语音的难点及重点之所在,并试图使学习者在学习发音方面具有一定的针对性。
(三)内容涵盖广泛
教科书的单词、短语及会话内容囊括了行军、侦察、审问、恐吓等诸多类型,几乎涵盖了行军打仗的全貌,“杀人”“带路”等类似词句频现。
1.若是跑就杀你。
2.把守炮台的兵有多少。
3.要是不答应呢就把洋枪打死你。
4.放火烧那个房子。
教科书中除了诸多类似的军事用语外,还有衣食住行、看病等一般生活常用语。由于内容较多,颇具日汉词典之性质。
总之,该教科书的内容丰富,句子通俗易懂,而且会话场景均以中国为主。编纂目标无疑是想使该教科书成为一部适用于中国的“大全式”军用汉语教科书。
二、《日清会话》的军方背景
初版《日清会话》发行于两国开战后第22天。该教科书的军方背景可从如下两点予以印证。
(一)从教科书的编者看
编者为日军最高统帅机关参谋本部。如此重要的军事部门编纂汉语教科书,足以窥见军方对军人学习汉语的重视程度,其强大的军方背景不言而喻。
虽然编者的具体信息暂无从考证,但可以推断,该教科书为集体创作,参谋本部负责召集、协调并予以资助,故此才署名为“参谋本部编”。
1879年日军参谋本部派遣16名留学生赴北京学习北京官话,2年后的1881年回国,这16人回国后,分别在参谋本部、各地镇台、士官学校从事汉语教学。(11)六角恒广.中国语教育史研究 [M].东京:东方书店,1989:176.其中御幡雅文还作为第二军司令部的一等翻译随军参与了甲午战争。在这16人中,御幡雅文、关口长之、谷信敬、平岩道知、原田政德、西山谨三郎等成为汉语界的知名人士。
因此,可以推断,上述16人中至少有一部分人参与了《日清会话》的编纂工作。同为1894年8月由近卫步兵第一旅团编纂的《兵要支那语》以及增订再版《兵要支那语》的校阅者均标为:“陆军参谋本部属平岩道知校正”。可以肯定,供职于参谋本部的平岩道知应该就是《日清会话》的主要编者之一。
(二)从军部的版权申请看
虽然在“凡例”中编者承认该教科书是“仓促编纂”之作,但从时间来推算,参谋本部在开战前显然已经着手《日清会话》的编纂工作了。
在教科书发行6天后的8月29日,据参谋本部副官大生定孝给陆军省副官内山长人的电文可知,送其3部《日清会话》,并按规定数量送给内务省,用于申请版权登记。(12)JACAR.参谋本部大日记 参天(Ref.C070820100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27年:1.可见,军方非常重视自己编纂教科书的版权问题,也充分说明日本军方对该教科书的重视程度。
总之,该教科书与战争是息息相关的,无论是台前还是幕后,参谋本部自始至终是策划者和组织者角色。进而言之,《日清会话》完全属于日本军方自己的汉语教科书。
三、《日清会话》中的军事用语
军用汉语教科书,顾名思义是以战争为目的而编纂的汉语教科书。《日清会话》的军用汉语教科书特性在其内容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有命令、恐吓、审讯
1.叫他招定了。
2.快说实话还可以叫你活着。
3.你不肯听我们的话就按照军法重办。
诸多类似的句子无疑是用来对中国人进行命令、恐吓、审讯时用得到。
(二)有行军问路、安营扎寨
1.咱们起那股道进兵是方便呢。
2.你说的这石头桥炮车可以过得去吗。
3.在这个地方扎营取水方便。
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行军、打仗,了解地形及交通无疑极为重要,这必然要求军人掌握好相关的语句,以便战事顺利进行,达到其军事目的。编者显然认识到了此类句子在军用汉语教科书中的重要性。
(三)有军事进攻
1.你带着一百兵去攻打后头那个炮台。
2.两下里进兵攻打那个城。
3.趁着这个大风放火烧敌营罢。
4.敌兵老守着那座城总不出来可是咱们不能耽误日子了所以么明儿早起放田鸡炮攻打罢。
军事进攻无疑是军方在经过充分准备后的最终阶段,类似上述语句无疑是军人应该掌握的。
(四)有侦察与反侦察
1.你是谁要上那儿
我是卖洋布的 要找贵营里的会计官来的
我们的营规没有腰牌的人不准出入
是您 看这是上回会计官给我的腰牌
可以 你进去吧。
2.你在这儿等着罢 我一个人往前去瞧瞧敌营 若有甚么动静吹哨子为号。
3.往前去的人形迹很可疑 你去拿他来问问。
4.他是假扮买卖人探听事来的 搜一搜他的身上有甚么
他身上搜出一件文书来了。
此类句子比较多,这些场景的设置,无疑是在相互侦察与反侦察时所能用到的。同时,明确表明该教科书是为中国战场而编纂的。
(五)有受伤、看病、如何服药
1.你这个是叫枪打的伤么
是上回出仗的时候受的伤了。
2.我不舒服了(我有病了)
上病院去请大夫瞧々罢。
3.请问这个药得分几回吃呢
早起晌午晚上分这三回吃。
此类受伤、看病、如何吃药的会话情景,是日本军人到中国后均有可能遇到的。
(六)有夸耀日本兵
1.敌兵听见日本的兵到了 都逃跑了。
2.这个腰刀不像我们的样子 不知道是那国的
你还不知道么 这是日本刀
啊 日本刀么 我听见说日本刀很快
可不是么 把三四个人一块儿砍也容易。
3.我管保大兵一到他们必开城投降的。
4.我们的管带被枪打死了。
上述这些语句,无疑是为了贬低中国军人,增强日本军人的自豪感及士气,也有利于提升军人的战斗力。
(七)有安稳民心、掩饰杀人
1.先得出告示安慰民心 不错叫他写一篇告示贴在墙上罢。
2.昨儿晚上有个兵进了人家儿里 杀死了三个人
那不是我们的兵 大概是匪人枪东西罢 你看这个告示就知道了我们不敢杀你哪。
上述会话是用布告的形式来安稳民心,以免引起反抗。甚至设置了用劫匪杀人来掩饰军人杀人的场景。
总之,上述所列举的7种类型仅为各自类型中的示例而已,均具有较强的战时实用性,具有“工作语言”的性质,换言之,具有明显的“侵略用语”性质,足以说明该教科书是一部地道的纯军用汉语教科书。
四、《日清会话》中的汉语错误
教科书中出现的汉语错误也比较明显,试列举数例。
(一)笔误或编排失误
1.大概是匪人枪东西罢。这里的“枪”实际应为“抢”。
2.我的牙疼的利害。这里的“利害”显然应为“厉害”。
3.这双靴子不合式有点儿挤脚。这里应为“合适”。
(二)语法错误
1.把团扇煽火罢。
2.要是不答应呢就把洋枪打死你。
上面两个“把”字句的用法均有误,应该为“用”。而且与其对应的日语也为“用”之意,错误明显。
3.啊甚么再说。
这是比较明显的日语顺序的表达方式,应为“再说一遍”。
(三)繁简体不统一
汉字繁简体不统一的情况较多。比如“吃”与“喫”:
1.我要喫晚饭老爷饭得了请喫饭。
2.请吃烟这个菜蘸上酱油才好吃回头就要吃呢。
再如“拿”与“拏”:
1.你带着的兵器都拿出来追上了全拿住了你有护照么 拿出来给我看。
2.给老爷拏扯手来了拏称称一称拏土堵住这个窟窿。
上述两组简体与繁体在前后均有出现,这种情况是否为编者故意为之,尚不得而知。
可见,战争即将开始,为了及时派上用场,教科书的编纂较为仓促,内容上又过于求全,编纂工作又非一人所为,故错误在所难免。
五、《日清会话》的语言特点
该教科书除了上述军事用语特点之外,同时仍具有一般汉语教科书的特点。
(一)口语化、儿化词语布满全篇
1.跟我一块儿来。
2.你估摸着多咱有回信。
3.我们可以一块儿搭伴儿去。
4.道儿上有泥很不好走。
正如书名中的“会话”一样,教材中口语化非常明显,编者非常重视教材的口语性,教材的实践性很强。
教科书中几乎都是口语化儿化的句子。可见编者非常重视教科书的口语性,也就是交际性和实用性。其目的是使该教科书能够在与中国人的沟通过程中充分发挥作用。
(二)大量运用方言词语
自1876年,日本的汉语教育开始由南京话转向北京官话。(13)六角恒广.中国语教育史研究 [M].东京:东方书店,1989:136.该教科书体现得比较明显,出现的方言主要为北京方言和东北方言。
北京方言如:今儿 昨儿 明儿 前儿 咱两下里 鸡子儿 抄道 走水 搌布 这程子 嘟噜(葡萄)等。
东北方言如:见天儿 刷白 身子 褂子 保不定 晌午 这么(这边)等。
无论是北京方言还是东北方言,都属于北方方言,显然这些方言正好通用于甲午战争所涉及的地区,显然编者有意为之。
(三)重视词语的重现原则
词语的反复出现,有利于学习者加强记忆。教科书中设置不同的交际场景,重复练习同类词语或句式,以达到强化记忆的目的。
“那儿”连续出现4次:
①上那儿去了。
②在那儿来着。
③打从那儿来。
④在那儿。
“甚么”连续出现8次:
①啊甚么再说。
②你跟他说甚么来着。
③没说甚么了。
④你带着的东西是甚么做的。
⑤是有甚么用处。
⑥没甚么用处不过是玩意儿。
⑦你有甚么肉。
⑧不拘甚么都好快拿来。
可见,该教科书非常注意常用词语的重现率。通过词语的重现,使军人掌握重点词语。这一编纂技巧现在依然是我们教材编纂中一贯采用的原则。
(四)采用一对多的词语表现形式
“エ部”的“選ぶ”一词对应汉语的“挑拣 挑选 挑”3个词,会话中与其对应的句子是“别挑拣随便儿拿”“给我挑好的”以及在“エ部”之后的“テ部”中出现的“顺手儿拿别挑拣”。
“ヘ部”的“兵营”对应汉语的“营房 兵房”,与其对应的句子是“那兵房里有多少兵”。
“イ部”中的“急ク”对应汉语的“快着 赶紧”,与其对应的为“你们快着点儿罢”。
“チ部”中的“近道”对应汉语“抄道 超近的道儿”,相应的句子为“打开地理图瞧瞧有抄近的道没有 这是顶抄近的道儿”
又如在出现“夜里”一词时,特意将与之相近的“半夜里 前半夜 后半夜”3个词语一并列出,便于学习者记忆掌握。
教科书中采用一对多的表现形式,能够让学习者举一反三,掌握多个关联词语,这种方法有助于学习者将同一语义场的词语化零为整,便于集中记忆。可见,编者尽可能力求全面,希望学习者通过该教科书可以适应场合多变的交流形式。
(五)注重结合时事及中国社会状况
1.你们的上司叫什么
我们的上司就是李鸿章。
2.铺盖等类客店里都有么
中国的客店里都没有铺盖连吃食也没有。
3.中国人的指甲怎么那么长呢
不过是体面些。
4.口外是那个地方是
长城之外的地方总名叫口外。
5.这儿有的都是苦水没有甜水
苦水是什么
盐多的水叫苦水 盐少的水是甜水。
教科书不仅要让军人掌握语言知识,还要使其了解时事、社会状况以及中国人的生活习惯。因为这样才有利于日本军人通过该教科书,对中国有更全面的了解,真正做到“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六、《日清会话》的战时需求
《日清会话》最初是为了甲午战争而编纂的。那么该教科书在战争中的需求状况如何呢,下面通过日本政府已公开的当时军方电报文稿可窥见一斑。
(一)甲午战争时期的需求
据1894年10月13日的“临发第836号”大本营副官大生定孝给第二军参谋长井上光的电文可知,在其所发送的17种战时编制、兵器弹药表等文件目录中就有4部《日清会话》。(14)JACAR.临发书类缀 庶(Ref.C060611995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27年自9月30日至11月13日:1.
又如,1895年2月3日,大生定孝副官发给盐屋兵站监的电文中告知兵站:“于当日发送《直隶山东二十万分之一地图》及《日清会话》各20部。”(15)JACAR.发电缀(四)(Ref.C060608663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28年1月至明治28年4月:1.显然,大生定孝是应兵站要求而发送的。
在4天后的2月9日,大本营大生定孝中佐发送的电文中,要求参谋本部紧急发送《日清会话》400部。(16)JACAR.发电缀(四)(Ref.C060608704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28年1月至明治28年4月:1.因一部教科书而专发急电,可见前线部队对该教科书的急需程度。而且就在电文发出两天后的2月11日,藤井包总大佐回电说:“您吩咐的《日清会话》400部已于昨夜10时55分用火车发出”。(17)JACAR.着电缀(七)(Ref.C060609851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28年12月2日至2月末日:1.也就是说,在接到电报的第二天,书就已发出。足见前线部队的急需程度以及参谋本部的重视程度。
再如,据1898年6月17日原威海卫占领军司令部残务所给陆军省的电文可知,混成第十一旅在返还其成立以来的书籍等备品中,就有10部《日清会话》。(18)JACAR.官房编冊补遗(Ref.C100619435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1年分:2.
仅凭尚存的上述电报文稿可知,《日清会话》成了战时出征部队的必需品。可以推测,该教科书在甲午战争时期,为战事的顺利进行无疑起到了关键性作用。
(二)日俄战争时期的需求
在日俄战争开战两个月的1904年4月10日,“副临第800号 第一”电文《陆军副官给第一军参谋长案》中提到,发送其《日清会话》100部,并附有第一军内部分配表(表1)。(19)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管 第3号.自第601号至第900号(Ref.C060406169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7年自3月17日至4月23日:19~20.
表1 第一军《日清会话》分配表
通过表1可知,仅第一军所需数量竟达7310部。第一军共约65000余人,也就是说,平均9个人就持有1部《日清会话》。那么,该教科书在整个军队的影响程度可想而知。
“副临第800号 第二”电文《陆军副官给第一军兵站参谋长案》中提到,发送《日清会话》1370部,并附有“第一军兵站监部内日清及日俄会话分配表”,其中分给“后备步兵第四联队”、“后备步兵第一、第二、第十四联队、第一大队”数量最多,各510部,其次是三个“师团、兵站、辎重”各176部。(20)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管 第3号.自第601号至第900号(Ref.C060406169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7年自3月17日至4月23日:13~16.
在“副临第800号 第三”电文《陆军副官给近卫、第二、第十二师团参谋长案》中提到,发送《日清会话》1980部,并在电文中附有详细分配列表(表2)。(21)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管 第3号.自第601号至第900号(Ref.C060406169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7年自3月17日至4月23日:10~12.
表2 师团内《日清会话》分配表
通过表2可知,各师团内部各单位均分有《日清会话》,其中最多的“步兵中队”为960部,其次为“步兵大队本部”240部。
另外,在“副临第800号 第四”中要求紧急准备书籍包裹23捆,包括《日清会话》《日俄会话》《日韩会话》三种,三者所需数量均为1980部。(22)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管 第3号.自第601号至第900号(Ref.C060406169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7年自3月17日至4月23日:7~9.对此,据“第六五号”电文《近卫师团兵站基地司令部给大本营陆军副官堀内次郎》可知,在4天后的4月14日即收到23捆包裹。(23)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管 第3号.自第601号至第900号(Ref.C060406169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7年自3月17日至4月23日:9.足见发货之迅速。
通过上述五封电文可知,参谋本部根据需求情况,对《日清会话》进行了详细分配。日本军人对该教科书的持有率之高,不言而喻。
在4月16日“副临第800号 第五 加急”电文《陆军副官给近卫师团兵站基地司令官案》中提到,紧急准备发送《日清会话》《日俄会话》《日韩会话》。(24)JACAR.明治37年自3月17日至4月23日.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管 第3号.自第601号至第900号(Ref.C060406169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7年自3月17日至4月23日:5.对于这封“加急”的回电为:收到书籍包裹19捆。(25)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管 第3号.自第601号至第900号(Ref.C060406169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7年自3月17日至4月23日:6.通过电文时间可知,在“加急”电报发出当日即收到书籍。军方的如此调配速度,足见日军对教科书的依赖程度。
另外,在“副临第1349号 第二”《陆军副官给留守近卫师团参谋长案》电文中提到,此次发送《日清会话》20部,要求给后备步兵第一联队第八中队使用。(26)JACAR.第5号 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管(Ref.C060406601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7年自6月13日至8月9日:1~3.毫无疑问,此次是由于第八中队急缺而单独发送的。
据1905年1月10日“加急 武第20号 副临第149号第一”留守第一师团参谋长井口五郎给大本营副官堀内文次郎的请求“照会”可知,旅顺要塞司令部要求紧急发送的9种书籍中就包括8部《日清会话》。(27)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Ref.C060406964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8年1·2月分:2.此外,在2月7日“武第63号 临副第361号 第一”电文中又追加了3部《日清会话》。(28)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Ref.C060407140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8年1·2月分:1~3.
一个月后的3月7日,旅顺要塞司令部在给参谋本部的“临第427号第一”的电报中又提出,司令部应“司令部各部、后备步兵队、国民步兵队、要塞炮兵队、要塞医院”的要求,请求参谋本部再次发送《日清会话》15部。(29)JACAR.参谋本部大日记 临号1(Ref.C070824042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8年自1月至4月:1~2.
可见,旅顺要塞司令部为《日清会话》而专发3封电报,其迫切需要的程度不言而喻。
1905年2月16日,第二军参谋长大迫尚道给满洲军总参谋长男爵儿玉源太郎的“秘”字号电文中提到,牛居守备队在撤退之际遗弃的图书中,后备步兵第二联队本部有12部《日清会话》;后备步兵第二联队第二大队本部有1部《日清会话》。(30)JACAR.副临号书类缀 大本营陆军副官(Ref.C060407210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8年1·2月分:1~4.所谓的遗弃图书,应为分配所剩,从中可以看出,军方对该教科书数量掌握的精准程度。
另据参谋本部1905年4月5日的“临第492号 第二”电文《副官给野孙陆军步兵参谋长案》可知,应其要求以邮包的形式发送30部《日清会话》。(31)JACAR.参谋本部大日记 临号1(Ref.C070824137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8年自1月至4月:1.
在日俄战争结束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满洲发第8230号 临第1095号第一 加急”为满洲驻军副官事务主事本乡房太郎给参谋本部事务主事藤井包总的电报,电报指出,为了在满洲进行资源调查,请求紧急发送6部《东亚地区100分之一地图》及10部《日清会话》。(32)JACAR.参谋本部大日记 临号3(Ref.C07082434900)[Z].防卫省防卫研究所,明治38年自9月:1~2.即使在战后,《日清会话》仍有用武之地,其目的是资源调查,野心已侧露。
总之,《日清会话》在战时的需求量之大完全超出我们的想象。《日清会话》不仅应急于甲午战争,而且在10年后的日俄战争中,仍然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据上述军方电报可知,日俄战争期间的需求数量已经远远超过甲午战争时期,日俄战争时期需求量之所以如此之大,显然是要借鉴10年前的甲午战争。因此,日俄战争再次证明,《日清会话》在战争中具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毋庸置疑,修订后的《日支会话》在抗日战争期间所发挥的作用,同样不可小视。
七、结 语
本文对在甲午战争以及日俄战争期间均产生过较大影响的纯军用汉语教科书《日清会话》进行了较为详细的考证。
由日军最高统帅机关参谋本部编纂的《日清会话》是一部应急的、囊括范围较广的、“大全式”军用汉语教科书。正因此,《日清会话》远远超过了同时期出版的与战争密切相关的其他军用汉语教科书,展现出了近半个世纪的超强生命力,是一部名副其实的经典军用汉语教科书。
可以说,《日清会话》既是战争的产物,也是日军侵华野心的侧露,最终成为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乃至抗日战争时期日军侵华时的隐形“武器”。其在战时所起到的作用和影响不可低估,其军事侵略性不容忽视。
战争催生了日本军用汉语教科书的出版热,日本也随之出现了汉语的学习热潮,当然这种学习热潮几乎是清一色的重实用的偏激的畸形“汉语热”。《日清会话》的编纂成功,无疑对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以及抗日战争期间的军用汉语教科书的大量出版发行产生了较大影响。因此,对《日清会话》的考察无疑成为研究日本军用汉语教科书的一个重要突破口。
另外,如果单纯从语言学的视角来看,《日清会话》的实用性与工具性特征,对于当前对外汉语教材的编写,仍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注重词语的重现原则,有利于加深学习者的记忆;运用同义词语义场,有利于扩大学习者的词汇量;注重与时事密切结合,有利于学习者理论联系实际,提高学习效率。诸如该教科书的此类优长之处,无疑仍然值得我们在对外汉语教材的编写过程中,予以汲取与借鉴。
同时,《日清会话》也体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北方语言的基本面貌,真实地反映了北方语言的时态和特点,对记录和保存当时的语言文化,起到了一定的辅助作用,对于研究和了解当时的北方语言,其本身所具有的语料价值与史料价值不容忽视。
故此,此项研究有助于我们了解当时汉语教科书编纂方面的诸多潜在问题。在汉语国际传播蓬勃发展的今天,对于此类汉语教科书的研究仍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与现实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