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雍的“理学”思想对后世韵图的影响

王 彬

（吉林大学文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两宋时期产生的“理学”思想对我国后代的哲学思想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在这一时期，人们认为“理”是产生万物精神的东西，因此两宋时期产生的“理学”思想不仅改变了中国古代的传统的儒家哲学思想，甚至渗透进入了文化层面。北宋时期，著名理学家邵雍提出了“天声地音”、“声音均有定数”等理学思想，并著有《皇极经世声音唱和图》等，对明清时期创作的一些韵图有着重要影响。该时期大部分撰著韵图的作者都从“音有定数”，“音有定位”的观点出发，在记录实际语音的同时，加上了一些在实际语音中不一定存在的语音。其目的是总括天下之音，构建出完整的“语音框架”。本文将从理学思想出发，对明清时期受邵雍理学思想影响的一系列韵图进行研究。

一、邵氏的理学思想

邵雍创造的理学思想后来成为了一个学派，即“百源学派”。该学派对后世的影响甚大。邵雍的理学思想不仅仅继承了儒家学派的传统思想，还从东汉时期产生的道教中吸取了部分思想精华，从象数和易经入手，建立起独特的“邵氏“理学世界观。他继承了陈抟撰著的《先天图》的思想，用其中的“加一倍法”，创造了先天象数学，邵雍解释该学说为宇宙间万事万物形成、发展的根据。易经中的 “太极”被认为是世界的本源。“太极一也，不动，生二，二则神也。神生数，数生象，象生器。”太极是绝对的“一”，由一分化、设置出数、象，由象派生出宇宙万物。太极又被认为是人类主体意识的依据。他说：“心为太极，又曰道为太极。”人类的主体意识通过这种方式表现出来，也就证明人是宇宙中最有灵性的动物；而在人类之中，最高明的最有智慧的是圣人。他曾说“是知人也者，物之至者也；圣也者，人之至者也”。圣人“心代天意，口代天言，手代天工，身代天事，为天传法，为万民作则”。在这段叙述中邵雍重申了儒家天人合一的传统观念。他的理学思想体系起于宇宙观，终于人生观。他的理学思想与传统的程朱理学还有区别，程朱理学将儒家的社会、民族及伦理道德和个人生命信仰理念，构成更加完整的概念化及系统化的哲学及信仰体系，并使其逻辑化，心性化、抽象化和真理化。强调伦理化和道德化，认为天道主宰一切。由于中国传统的象数派非常重视“数”，故邵雍的学说时人多称之为“数学”。在他的学术思想里有明确的体现。

邵雍的理学思想在他的学术研究中也有体现。首先，他的学术思想来源于象数派。所以在他的学术研究中，不论是诗歌还是音韵等方面，都在其中倡导“神生数，数生象，象生器”的象数学思想。其次，邵雍与周敦颐相同，都提倡“安乐逍遥”的精神境界，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的理学思想受道教的思想影响很大。邵雍的学术成就很高，甚至其图书学开宋代之风气对后代产生的深远影响，。

二、邵雍《声音唱和图》中蕴含的理学思想

邵雍是北宋时期著名的理学家、诗人等，字尧夫，謚康节，今河北涿州大邵村人。与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并称“北宋五子”。主要著作为《皇极经世》、《观物内外篇》、《渔樵问对》、《梅花诗》等。邵雍不断对理学思想进行发扬，《列子》、《庄子》对他的“理学思想”影响很大。邵雍阐发的理学思想总共分为两个部分。前一个部分为“先天易学”，他的“先天易学”借鉴了道家的“易”与汉代的“易”学思想，因此形成了其特有的“先天易学”思想，邵雍把其解释为“须信画前原有易”，认为“先天者，本体”。主要是为了研究世界宇宙的本体论与运行法则。他创作的作品几乎都包含的其独特的易学思想。例如《皇极经世书》的大体内涵就是“质诸天道而本于人事”。后一个部分为“先天象数学”，主要是描绘世间万事万物衍化的形式，具体表现为历数、律数等，律数的代表就是邵雍创制的《皇极经世声音唱和图》，后代简称《声音唱和图》。

《皇极经世书声音唱和图》实际上就是《皇极经世》书中的一张韵图。《皇极经世》是一本研究易数的著作，自帝尧甲辰至五代周世宗显德己未，卦象成为推测祸乱、吉凶的主要手段。《皇极经世》总共包含十二卷，第一卷到第六卷是“元会运世”，第七卷到第十卷是“律吕声音”，第十一卷与第十二卷是“观物篇”。其律吕声音之后就是《声音唱和图》。该韵图总共包括四卷，每一卷内共有四篇，在这四篇之中，把韵母置于上方，把声母置在下方。该韵图包含112 个天之声数，152 个地之音数，声母与韵母相互配合，最终形成三十二张韵图。邵雍创制的《声音唱和图》并没有继承“切韵系韵书”的编纂传统，该韵图所反应的音系是当时口语的实际语音，与同时期的《韵镜》、《切韵指掌图》等韵图差别很大，但是该韵图在实际的记录过程中受到理学思想的影响独成一派，在《声音唱和图》中，声音相配形成的三十二图前面附有“正声正音总图”，实际上是邵雍对该韵图的十声、十二音进行的概括。

邵雍对“易”与“象数”的理解不同于之前历代儒家的理解，他的思想对于宋代理学的形成与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的这种“理学”思想不仅仅表现在他的哲学观上，在他的《皇极经世声音唱和图》含有其丰富的理学思想。主要表现为邵雍认为“数”在万事万物的发展中起到决定性作用，“四”在他的韵图中至关重要。唐明邦（1998）认为“邵雍的先天易学思想体系，最大特点就在注重这个‘四’，他认为‘四’应是人们认识宇宙万物乃至人类历史变化的一把钥匙。”在邵雍的《皇极经世声音唱和图》中，他把声化为天，声代表阳，声与律对应，并用日、月、星、辰与平、上、去、入四声相配；把音化为地，音代表阴，音与吕对应，并用水、火、土、石与开、发、收、闭四等相配。声与音相互配合，从而表示整个自然的语音，达到总括天下之音的目的。我们可以从中看出声与音都是四分，与阴阳相对，兼用天干地支等，在他的韵图中生动的体现了其易学与象数的思想，与他的理学精神密切相关。

三、邵雍“理学思想”在明清韵图中的体现

邵雍在《声音唱和图》中把天地分为上下，上即天之用声，下即地之用音，声音相配，于是产生世间所能发出的语音。在《声音唱和图》中许多空位，这些空位就是邵雍“理学思想”在该韵图中的体现。实际上这些空位并没有实际口语的语音与之对应，但是受到易学和象数中阴阳观的影响，他认为世间应该存在这样的语音。因此所有有声类但没有汉字表示的的都用□来填补空位，有韵类没有汉字表示的的都用〇来填补空位，既没有声类又没有韵类的就用■和●来填补空位。上文提到的用日、月、星、辰与平、上、去、入四声相配，用水、火、土、石与开、发、收、闭四等相配，更是理学思想在其中的体现，与音韵学的关系甚小。

在邵雍“理学思想”的影响泛化之后产生了一批韵图，在这一时期创作的大部分韵图都受到了邵雍“理学思想”的影响，主要表现为保留古音、增加实际语音中不存在的语音、把声韵从阴阳角度进行划分等。例如：清人潘耒著的《类音》。潘耒称赞邵雍的著作为：“以声起数，以数发占一切……综一编而天地万物之音具焉。”可见潘耒对邵雍之书的推崇程度，所以潘耒的韵图中也必然少不了受到邵雍“理学”思想的影响。他称说自己的书为“余岂以南人而阿南音。将以晓天下，曰：《类音》之音，非南音非北音，乃人人本有之音也。”由此可见，他的韵书是综合各地语音，保罗天下之音的著作。《类音》这本书保留了全浊音声母，保留了【-m】尾韵等，也掺入了当时的实际语音的读法，这本书的语音系统即涵盖了古音，又囊括了今音，说明他努力构建起一个完整的语音系统涵盖天下古今之音，从而达到“音有定位，音有定数”的目的。另一位明末清初时期的音韵学家马自援撰著的《等音》一书也深受其影响，他的韵图主要是以中州语音为描写对象的，但是该韵书在描写中州语音的同时，在韵类的划分上也受到了邵雍“理学”思想的影响。他把韵母分为十三韵并且这十三韵用“宫，商，角，徵，羽”等五音来进行归类。在这五类中，“角”音里包括四个韵，分别是“姜韵，兼韵，絅韵以及金韵。在明清时期，随着时间的推移中州的语音较之前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金韵和兼韵在中古时期都是【-m】尾韵，而【-m】尾韵在这个时期的大部分地区已经并入了【-n】尾韵。并且姜韵和絅韵也并入了江韵和弓韵。说明这四个韵在当时的实际的中州语音中应该是不存在的，而马自援为了从“音有定数”的观念出发，添加了这些韵。实际上是不符合当时中州语音的实际情况的。在马自援的《等音》之后撰著的韵书《声位》也受到了邵雍“理学”的影响，《声位》是林本裕所著，此书反映了西南地区的“官话”。从书名上就可以看出林本裕尽力从“音有定位”的观念出发对西南官话语音进行描述。从声韵的角度看，他较之前马自援创作的韵书《等音》增加了“零声母，瑟吒，诃婆，曷罗多”四个声母，他认为增加这四个声母，就能够达到总括天下之音的目的，这实际上也是“音有定位”思想在其韵书中的体现。清末时期劳乃宣著有《等韵一得》一书，这本书是研究音韵学的一部综合性论著。这部书与之前的几部著作相比能够更大程度的反应当时的实际语音系统，但在一定程度上也受到了“理学”思想的影响，例如：当时的实际语音中已经无【-m】尾韵，但是该书仍然保留。此时入声已经全部消失，但此书仍保留入声。以及在声调方面，平声不明显的区分阴阳等都说明了这些存古现象都与当时的实际语音现象有了一定的差距，这都是由于“音有定位，音有定数”的影响。清康熙年间赵绍箕创作的《拙庵韵悟》也受到了“理学”思想的影响，但是这个作品在对语音等方面的分析上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赵绍箕把声母分为六类，韵分为六奇韵，又分为十四通韵和二十八通韵，在二十八通韵里有几个有音无字的韵母便用相当于反切的方法注释出来，也就是相当于之前提到过的“虚位”，例如：居汪，居威，居歪，居幺，居哇等，这些有音无字的虚位都可以看出来赵绍箕受到“理学思想”影响，想要涵盖所有语音，达到“音有定位，音有定数”。

明清时期的韵图几乎都受到了邵雍“理学“思想潜移默化的影响。不仅仅表现在上面的几部韵书之中，还有一些韵书也没有能够走出邵雍”理学“思想的束缚，例如贾存仁的《等韵精要》、《泰律篇》等，这些韵书受到的影响程度不同，具体的表现也不同。邵雍的“理学”思想对明清时期韵图的影响大致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在韵母方面，收录当时已经不存在的韵母。

2.在声母方面，根据“梵文“或者其它材料增加声母。

3.在明清时期的部分被韵图中，作者把声母与阴阳一一相配。

4.在韵图之中，有的韵图保留古音，设置虚位等，都是为了达到总括天下语音的目的。

四、结语

虽然邵雍的“理学”思想对明清时期创作的韵书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但并不是所有的等韵学家创作的韵书都受到邵雍“理学”思想的束缚，例如，戴震是反对“程朱理学”思想的代表人物。并且这些在邵雍“理学”思想影响下的创制的韵书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例如《拙庵韵悟》，虽然此书也受到了“理学”的影响，但是这本书对清代初期汉语共同语语音的分析还是较为准确的。因此我们在研究一个时代的韵书时很重要的一点是要着眼于当时的时代背景和主流思想，这样才能更好的对其进行了解与研究。

明清时期产生的韵图较于早期的韵图，例如《韵镜》、《七音略》等已经发生了较大的变化，一方面受到了“理学”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随着实际语音的变化，韵图也随之发生了一些变化，例如，明清时期韵图由“二呼四等”变成的“四呼”等。所以在明清时期韵图研究上，除了“理学”思想的影响，其他方面的影响也不可忽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