廪君、巴蔓子与巴之兴衰
2020-01-15刘志尚
文/刘志尚
巴人成长发展历史的史料保存极少,仅有廪君、巴蔓子两位人物载入史籍。廪君为建立巴国奠定了雄厚的基础,勇锐的巴师随武王伐纣,封为巴子国。至周之季世,巴国内忧外患,巴蔓子将军运用个人的军事和外交才能,使巴国转危为安。但巴蔓子却没有为巴王所重用,反让这位被楚王钦佩的将军身首异处。巴国的危机卷土重来,再也无力回天。巴蔓子的牺牲即是他个人的悲剧,更是巴国、巴人的悲剧。
廪君与巴蔓子对巴的兴衰,可谓成也英雄,败也英雄。现就二人对巴人的历史贡献,试作如下探讨。
廪君之先始于夷水
1956年,湖北长阳县文化馆在下钟家湾洞中发现大量哺乳动物化石,其中有人类上颌骨一件。1957年,经有关专家主持发掘,又获得一枚人类右下第二前臼齿化石和许多哺乳动物化石。此人类被命名为“长阳人”,距今19万年。
1970年,恩施地区博物馆在建始县高坪龙骨洞,发掘出南猿、巨猿化石及20余件生物化石。其中在巨猿同一层位里发现三颗高等灵长类的下臼齿化石。经有关人类学者鉴定,确认是“南方古猿类”,其地质年代为更新世的远古年代,距今200-250万年。
1985年考古工作者在四川省巫山县庙宇镇龙坪村龙骨坡,发掘出一段带有2颗臼齿的残破能人左侧下颌骨化石以及一些有人加工痕迹的骨片。1986年,又发掘出3枚门齿和一段带有2个牙齿的下牙床化石。经学者研究,龙骨坡遗址出土的遗物代表了一种能人的新亚种,后被定名为“能人巫山亚种”,一般称之为“巫山人”,距今约201-204万年。
“长阳人”“建始人”“巫山人”的发现,足以证明长江流域人类繁衍早于黄河流域,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同是中华文明的“摇篮”。长江流域这个“摇篮”里养育了巴人的“乳婴”,古代巴人起源于清江流域。
巴人最早见于史籍是范晔在《后汉书·西南蛮夷列传》中所记:巴郡,南蛮郡,本有五姓,巴氏、樊氏、瞟氏、相氏、郑氏,皆出武落钟离山,其山有赤黑二穴,巴氏之子生于赤穴。四姓之子皆生黑穴,未有君长,俱鬼神,乃共掷剑于石穴,约能中者奉以为君,巴氏之子务相乃独中之,众叹;又令各乘土船,约能浮者当以为君,余姓悉沉,唯务相独浮,因共立之,是为廪君。乃乘土船,从夷水至盐阳,盐阳有女神,谓廪君曰:“此地广大,鱼盐所出,愿留共居。”廪君不许,廪君伺其便,因射杀之,天乃开明,廪君于是君乎夷城,四姓皆臣之。
巴务相能在五姓中争得为君的地位,首先是投剑的比试,投剑是在山野近距离获取猎物最快最准确的技能。巴务相还有另一技能,善于驾驶土船,这是水上活动必不可少的本领。所谓的土船,并非后世人理解的烧制“陶船”,而是一种独木舟。由单人划动,在水上运动自如,便于捕渔和征战。在原始部落社会,巴务相能掌握这两项在水上和陆地求生的技能,被公推为酋长。在巴务相带领下,共同为生存繁衍而征战。
盐是人类生活的必需品,为了盐,这支巴人选择沿夷水西行,抵达盐阳。盐阳还是一个母系氏族统治的地盘,盐阳女神对这支外来的民族是持欢迎态度的,但又不愿意接受外来文明,固守己见。在双方的较量中,廪君取代了盐神,于是建立起自己的根据地,这就是夷城。
如果廪君选择是东下,那么这支人马要么是楚国的创始者,要么是楚国的俘虏,就不可能与后来定都江州(今重庆)的巴国挂上关系。但从其在武落钟离山选择酋长开始,就说明巴务相是一位富有开拓精神的领袖,他选择西征的路线是正确的。这支巴人“出于武落钟离山”“乘土船浮夷水”“射杀盐阳女神”“君乎夷城”,都自始至终没有离开夷水流域,只是抵达盐阳之后,才知道这条河流又古称“盐水”。
征服夷水足见巴人的强悍和勇猛,巴人充分地利用和开发夷水、盐阳和两岸群山沃土的资源,发展壮大自己的民族。由此可以推断,清江是以廪君为代表的巴人早期的发祥地。
巴人的迁徙之路
廪君自“君乎夷城”之后,事迹已无可考,只留下“廪君死,魂魄世为白虎”。
《华阳国志》载:“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徙倒戈。……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故吴、楚及巴皆曰子。……七国称王,巴亦称王。其地东至鱼复(今重庆市奉节县),西至僰道(今四川省宜宾市),北接汉中(今陕西省汉中市),南极黔、涪(今重庆市黔江、酉阳、秀山)。”巴子时,虽都江州(今重庆),或治垫江(今合川),或治平都(今丰都),后治阆中(今阆中)。其先王陵墓多在积(今涪陵)。
《左传·桓公九年》(公元前703年)史书第一次出现巴国的事迹。“巴子使韩服告于楚,请与邓为好。楚子使道朔将巴客以聘于邓。邓南鄙郁人攻而夺之币,杀道朔及巴行人。夏,楚使斗廉帅师及巴师围郁。邓养甥、聃甥帅师郁救。三逐巴师,不克。斗廉陈其师于巴师之中,以战而北,邓人逐之,背巴师而夹攻之,邓人大败,鄙人宵溃。”
鲁庄公十八年(公元前676年),楚文王联合巴人的军队攻打申国,楚因疑惧巴军,中途终止了这一次联合行动。
巴叛楚而伐“那处”,取之,遂门于楚。阎敖游涌而逸,楚杀之,其族为乱。冬,巴人因之伐楚。十九年春,楚文王发兵抵御巴军,在津地(今之江陵)被巴军大败。
巴与楚的战争,其兵力多出现在“兹方”(今松滋)、彤阳(今秭归)。可见巴国是沿清江流域出兵东下,直接进攻其都城,故而获胜。楚文王也因此病死。故巴亦有三峡,巴楚数相攻伐,……设有水、旱捍关。
鲁文公十六年(公元前611年),庸国连续八次击败楚军,宣称:“楚王不足与战矣”。楚王求于巴国和秦国,巴与秦出兵助楚,巴、秦与楚共灭庸国,并瓜分了庸国土地。
巴国分得庸国在汉水流域的部分土地,这样,它与楚国不仅在汉水流域、夷水流域接壤,三峡的门户也被打开。
这一年楚国、秦国、巴国结盟于会希。这是楚国与巴国修好的时期,尝与楚婚。及七国称王,巴亦称王。但楚国因吴、越及齐国的战争,为保持后方的稳定,一直与巴国保持友好关系。
到楚威王继位,楚国出现了一位富有开拓精神的一代明主。就在楚威王九年(公元前320年)前后,楚国举兵剑指巴国,攻占了巫山、巫溪及鱼复的东南一带(今湖北建始、恩施),置为巫郡,连同廪君的发迹之地——长阳也被楚国吞并。楚国的版图西起大巴山、巫山、武陵山,东至大海,南起五岭,北至汝、颖、沂、泗。巴国失城失地不说,更为致命的是把产盐的三口大井被楚国占领,巴国从而失去主要的经济支柱。
周慎王五年(公元前316年)蜀王伐苴侯,苴侯奔巴,巴为求苴救于秦。秦惠王遣张仪、司马错救苴、巴,遂伐蜀,灭之。仪贪巴、苴之富,因取巴,执王以归。秦更元十一年(公元前314年)置巴、蜀及汉中郡其为三十一县。
巴国亡国后,秦国对待巴人效蜀人却有一定的优惠。《华阳国志·巴志》载:秦昭襄王时,乃刻石为盟,要复夷人顷田不租、十妻不筭,伤人者论,杀人亡雇死倓钱。盟曰:“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钟。”夷人安之。
汉高帝灭秦,为汉王,王巴蜀。阆中人范目,为募发賨民,与共定秦。帝嘉其功而难伤其意,遂听还巴。
巴人永远失去了以国家的力量谋求发展的机遇,在历史的长河中巴人曾经创造过辉煌,但因亡国,被灭其国而废其史。巴人从原始部落发展到可与七雄争雄的强国,到亡国近400年的历史已无从考证。
亡国后的巴人又只能沿着早先西征的路线,一步步退却到原先的根据地(湘鄂西一带),巴人逐渐成为被统治者驱而东讨西征的雇佣;尔后又沦为“世为寇乱”的蛮人。但却给后世留下了巴人迁徙的大体脉络,供后人研究和探讨。
巴蔓子自刎是巴国衰败的转折
《华阳国志》所载:“周之季世,巴国有乱”。这个乱既是外患,亦为内忧。这场乱出在《华阳国志·南中志》所记:南中在昔盖夷越之地,滇濮、句町、夜郎、叶榆、桐师、巂唐侯王国以十数。编发左衽,随畜迁徙,莫能相雄长。
南中恰与巴国的黔、涪交界,巴国黔涪有人谋反,勾结夜郎等外族骚扰黔涪边境,国内国外的里应外合,引发动乱。巴国的主要军队驻扎在汉中一带,防守秦、蜀,不可能退回平乱。这时国王把这场平乱的任务交给镇守临江(今重庆忠县)城的将军蔓子。巴蔓子看到这场动乱的实质,于是请师于楚,许以三城。
楚威王怎么出兵为巴国平乱?《华阳国志·南中志》载:周之季世,楚威王遣将军庄跷溯沅水,出且兰,以伐夜郎,植牂柯牁系船。为巴国解除了夜郎等外族的骚扰,黔涪内乱因失去了夜郎等外援,也随之被平息。
楚王得到牂牁夜郎这一大片领土,又派使者向巴蔓子索要三城。其实,楚威王是一个明主,从外交出发,他只不过是向巴国虚晃一枪。因为楚王深知要稳定夜郎、牂牁这片新领地也非易事,还得靠巴国认可。
只是巴蔓子为巴国解危许以“三城”,而巴国又不能割让这三座城池,巴蔓子只能自刎以保三城。楚使带回巴蔓子的头回到楚国,楚威王为巴蔓子的忠勇所感,以上卿之礼葬其头。
楚威王为何如此厚葬巴蔓子?第一是巴蔓子为楚威王提供了夺取夜郎、牂牁的信息,让楚国师出有名,一举得到夜郎、牂牁这一大块领土;第二,楚威王对巴国久有报“津战之耻”的雄心,只是对巴国实力的畏惧而不敢兴兵。巴蔓子的死,让楚威王看到了巴王的昏庸,巴蔓子这样忠勇的将帅不但没有得到重用,反而性命难保。楚威王深知巴人的军队勇猛顽强,有巴蔓子这样善于外交和作战的将军指挥,要战胜巴国是不可能的。但是巴蔓子的死,让楚威王掌握了巴国的致命弱点,战胜巴国也就为期不远。
到楚威王九年(公元前320年),楚国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占领了所期望得到的巴国巫山、巫溪和鱼复东南一带的领土,并敲响巴国亡国的丧钟。
时隔4年,周慎王五年(公元前316年)秦遣张仪、司马错伐蜀,将巴王俘虏。当巴国亡国之后,巴国人民才知道巴蔓子对国家和人民的重要,才深深地怀念这位民族英雄,修墓,建庙、建祠纪念这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