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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幕将尽

2020-01-13卢琳绵

南方人物周刊 2020年39期
关键词:电波舞剧编导

卢琳绵

《永不消逝的电波》

一场戏正在结束。

舞剧演员携手鞠躬,剧院场灯恍恍地亮了起来,半梦半醒。最后一幕是赛龙舟,观众跟著鼓槌一起一落地鼓掌。人与空气,闹哄哄地,都游离在剧目和现实之间,不愿醒。

那是10月末的《沙湾往事》。一个月后,我将这个近似“微醺”的观剧瞬间分享给这部剧的编导韩真与周莉亚。话少的韩真激动起来,“其实这番话也适用于我们导演,剧场的灯关掉,那一刻也像在造一个梦一样。”

更多的时候,韩真与周莉亚在观众的背后。观众看着舞台,她们看着舞台和观众。“我们是在看戏中的戏,有点儿像楚门的世界,那个视角是非常特别的。”

谢幕时,演员爱向她俩招手示意,剧场暗处微亮起的时候,最后端这两个站立者的身影让演员觉得安心。除了能够安抚演员,韩真和周莉亚还有拉拢观众的魔力,“只要韩导和周导的戏,不愁没有观众看。”《永不消逝的电波》(下称《电波》)成为舞剧“爆款”,选段《渔光曲》登上春晚后更是一票难求;《沙湾往事》《花木兰》《杜甫》等作品皆有口碑——韩真和周莉亚被冠以“舞坛双子星”的称号。大学舍友,相识14年,二人合作推出的四部舞剧在艺术和市场上均成绩不俗,打破了不少人对舞剧“长于抒情拙于叙事”的偏见。

采访约在广州大剧院,或许因为身处扎哈·哈迪德设计的奇妙空间,韩真与周莉亚将舞剧的创作过程类比建筑设计,源于感性,基于理性。而谈到小众艺术的发展,她们更希望创作者与观众的关系,就像每次散场、谢幕将尽之际演员们紧紧相握那样,一同携手,向前奔去。

空间

小蒲扇,细板凳,弄堂里的旗袍女子起舞,这是春晚后《电波》留给观众的印象。但现场观看《电波》带给人的惊喜远胜于此。“一种阴郁的,但是同时里边又有一种温暖的东西;是城市既是猎场、深林,又是七情六欲的一个现场。”编剧罗怀臻这样描述它的艺术气质。

《电波》中平行蒙太奇的空间叙事是舞剧编排的一大“惊喜”,也是“波学家”们(《电波》剧迷)最为津津乐道的。“其实我们都一直在试图用我们的舞蹈语汇去做更好的空间叙事的方式,有空间它会更高级,每个人会对你的空间都能产生他的感知。”韩真与周莉亚在广州大剧院分享会中曾说道。这在《电波》中显然可见,同一个画面里,左侧为地下电台发报员李侠在裁缝铺里寻找情报的藏匿之处,右侧是妻子兰芬准备枪杀假扮车夫的特务。随着枪响,并列的两个舞台空间合一,李侠找到了情报,兰芬枪杀了特务。剧目被推向高潮,张力十足,对传统的线性舞台叙事也是一种震撼。

值得一提的是,不同于大型舞剧复杂华美的背景,《电波》的道具仅为26块可移动的景片,加上多媒体投影,即可转换弄堂、旗袍店等室内场景,或是呈现电报文、冷雨等关键信息。尽管如此简约利落,当落幕时“长河无声奔去,唯爱与信念永存”这行字显映,观众席里的抽泣声稀疏而起。

一个舞台的“翻天覆地”

“创作是这样的,有了灵感以后,也要理性地一步一步来。感性地去抓到了作品要表达的东西,但是理性地去铺排和创作。”许多人好奇《电波》的创作动机,韩真和周莉亚表示谍战形式和空间叙事反倒是最容易定下来的,编排是更需要细腻和落到实处的工作。

编排《电波》,从拿到剧本到试演,她们前后花了接近一年半的时间。先是将文学台本改为导演操作台本,再跟设计师们反复修改,包括服装、舞美、音乐、道具等。进入排练厅后的四个月,两位编导各回过一次北京,每次不超过一天半。“我们编舞,要跟音乐严丝合缝地卡。就像建筑一样,可以设置不同的造型,归根结底还是要落到数据上,落到所有的环节上面,一个砖一个玻璃的角度,最后能达到一个艺术品。灵感这个东西既丰富又简单,但一定是建立在必然上的偶然。”呈现一部完整的舞剧是一个庞大的工程,“像舞台合成就需要二十多天,演员、舞美、灯光、道具、服装,舞台调度什么的,一直改。我们所有的翻天覆地都集中在了一个镜框式舞台里面。”

但将排练厅里的作品搬上舞台,并非四平八稳之事。周莉亚回忆,《电波》参与文华奖时,一块景片在演出中出现了机械问题,对讲机响个不停。“很紧张,演出时经常会发生很多问题,观众是看不到的,但是后边已经像打仗一样的了。”后来,周莉亚调侃说,剧院应该出售少量的“后台票”,让观众来感受后台的紧张与不易。

“我们在表达”

冷雨助推剑拔弩张的谍战氛围,黑伞之下是若隐若现的人物,谍战题材注定了《电波》的角色塑造是克制压抑的,但在情绪渲染上,它又铆足了力气。演员王佳俊曾在微博上说,观众比他哭得还快。

舞剧常被诟病“长于抒情拙于叙事”,对此周莉亚表示,“中国现在很多演员面临的一个问题,(呈现)更多的是表演,特别喜欢表演式的或者抒情式的舞蹈,但是真正缺的是人物式的舞蹈演员。”剧情的推进需要戏剧逻辑,还需要演员对于人物的理解和表演能力。“打碎身体,打碎以前的表演化的东西,重新去认知身体内部”是两位编导在学生时期就秉承的信念。

《电波》的主舞朱洁静记录过:“记得刚找感觉的时候,一个星期我们就在小板凳上发呆,乘凉、遮阳、挑米、生火、煲汤、绣花、照镜子…所有的行为语言靠一把蒲扇来完成。”周莉亚和韩真让她抛弃以往对于“舞蹈唯美是从”的认知,从简单的叠被子细节中寻找人物性,摆脱舞剧习惯写意的表达。“渐渐地我就会发现,这段舞蹈不是靠‘跳和‘美来支撑的,而是真实生活里的‘烟火气,更多的是藏在淡雅素色中的考究和精致,是哪怕日常生活的举手投足也不会丢失的舒服和熨帖。”

“舞剧编导究竟是什么?”我向两位编导抛出这个外行的问题。

周莉亚提了一句:舞剧编导,是我们在表达。

韩真则分享了这样一个小故事:“我小时候偶然地买到了一部韩剧的原声磁带,里面有三首是没有唱的,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纯音乐作品,那特别打动我,心里面竟然产生了创作欲。我记得那时候家其实比较小,爸爸妈妈在客厅,还有客人,我自己在卧室里听着磁带,扮演一个那种想要冲破黑暗的盲人,自己开始编,跳着跳着还撞到床上,噔一下那种,那是我对编导专业最初最初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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