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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神

2020-01-13袁凌

延河 2020年1期
关键词:弹弓饲养员城墙

袁凌

“是你害死了他!”

离开殡仪馆的路上,景伟妈妈忽然冲他的姑姑叫喊起来,神情歇斯底里,我们都吃了一惊。

姑姑委屈得一言不发。景伟浑身包得严严实实,插着管子在ICU病房里躺到第二十天,已经没有自主呼吸和心跳,脑电波成了一条直线之后,景伟妈妈仍旧不想拔掉管子。是姑姑做主听从了医生的建议。

也难怪,景伟是独生子女,家里一直领取让人羡慕的每月20块补助费。对于他妈妈来说,接受这个事实是很难的。

我从小就认识景伟和他的妈妈,一直喊她阿姨。至于景伟爸爸,我从来没有见过,甚至没有听见他们提起过一次,以至于我下意识地觉得景伟是没有爸爸的,直到报考初中时填表格,景伟在父亲那一栏填了“离婚”,被我从他遮住的袖子缝里看见了。我的爸爸妈妈应该是知道景伟爸爸的,他们和邻居们也从来不提起,我想是由于阿姨。

阿姨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她在市动物园当饲养员,在猛兽区,我们都知道景伟有个喂老虎的妈。虽然她骑车下班回到柏树林以后,只不过是个挎着菜篮子匆匆赶去菜市场的妇女,和我妈妈没有什么两样,我见到她还是有一丝敬畏,似乎闻到一股依稀的凛冽。毕竟喂老虎这么一份职业,就和当腰里别着手枪的警察类似,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寻常。

有两个周末,我曾经约上个把同学,拉着景伟一起到动物园里去看老虎,暗中也是看看喂老虎的阿姨。有这么一个阿姨,显得我们和其他来动物园游玩的小孩们身份不一样。景伟却没精打采,一点也没有分享我们的兴奋的意思。一路上他都在打退堂鼓,好不容易进了动物园大门,又在猴山和百鸟林磨磨蹭蹭,就是不肯挪脚去猛兽区。他说自己喜欢看猴王和孔雀,不喜欢看老虎。似乎并不是他的妈妈在这里喂老虎狮子,倒像是我们拉着他去看我们自己的妈妈似的。到后来我们只好把景伟扔在百鸟林,自己去看老虎和景伟的妈妈,也说不清我们到底想看的是哪个。

我们去得早,赶上饲养员提着桶给老虎喂食。隔着铁栅栏我们只能依稀看到影子,不知道是不是轮到景伟的妈妈喂食,我也不敢喊“阿姨”,怕打扰了这个肃穆庄重的时刻,闹出乱子,只是把心提到嗓子眼,大气不敢出地听着内室的动静,老虎低沉的嗷呜,有些像猫,或许还有饲养员的轻叱,像喂猪那样轻拍不听话的老虎的脑袋。

说白了我们什么也没看到,甚至都没有看到阿姨提着空桶从虎山后门出来。去了两次都没瞧见。但离开那里的时候,我们心里仍旧感到极大的满足,似乎参与了一次秘密历险,已经和同班别的小朋友很不一样了。只是景伟不在让我们有些丧气。

我们回到百鸟林,景伟仍旧待在那里。我发现他仰着头,在对那些鸟儿吹口哨,有一群鸟儿落到了他这方的网罩上来,呼应着他。一看到我们,他立刻住了口,显出有点惶恐的样子来,似乎是被人发现了秘密。

我忽然想到,景伟不肯去猛兽区,到底是怕老虎,还是怕他妈呢。

在家里,景伟确实很怕阿姨,比我听话得多。虽然他比我大一岁,个子比我高出半个头,胆子却很小。我们常常去碑林一带玩耍,从柏树林的老街坊走几步就到了城墙根。那时候西安的城墻还没有重修,砖都被扒光了,只剩下光溜溜的夯土垛子,带着大大小小的洞,像蜂窝。大洞大都是河南过来收破烂的人掏出来的,他们在城墙根搭窝棚,城墙洞就成了储藏废品最好的地方。城墙半腰上的洞则可能是筑城时自带的,好多鸟儿在洞里筑巢,成了孩子们觊觎的目标。城墙有点斜坡,手脚利索的男娃可以爬上去,在干着急的大鸟眼皮底下掏出毛茸茸的小鸟,小心翼翼地捧下来,小鸟骨肉没有长全,在手心里软弱无力地叫着。女娃大多只能望着。

有些男孩子们会玩弹弓,在碑林附近高高的槐树下仰着头闲转,“嘣”的一声石子发射出去,偶尔打下一只鸟来。他们也对着城墙上的鸟洞瞄准,趁着母鸟回巢哺食,无暇分心的时候,一弹弓把母鸟打下来。这样一窝小鸟也就慢慢饿死了。

景伟从来没有玩过弹弓,他远远躲开那些男孩。他都没有到爬到过城墙顶,这连我都做到过,顺着城门旁边的登城斜坡上去,虽然城墙顶上也只是黄土,远近一望都是灰蒙蒙的,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他也不敢去河南人的洞口探险,顺手偷个瓶子盒子之类。他说是阿姨不让他这样。在外面玩的时候,他总是在担心着妈妈什么时候到家,每一串经过城门洞的自行车铃的“叮当”声,都会让他的眉毛有些跳起来,担心是阿姨骑到了。有时候我觉得景伟很不好玩,不想跟他一起玩;但因为两家住得太近,在学校课桌又挨着,到后来我们还是在一起玩。

我乐意跟景伟一起玩的原因还有他会吹口哨,学各种鸟儿的鸣叫,惟妙惟肖,让我想起课本里学到的“公冶长”,鸟儿似乎把他当成了同类,忽略了他的外表,被声音逗弄着落到地上,吃我们搁的东西,甚至飞到他的手上来吃食。而我一旦伸手,鸟儿就受惊飞走了,景伟也从来不让我用手拿鸟儿。有时候景伟会站在城墙根下边,吹口哨逗墙洞里的小鸟,逗得它们圆圆的小脑袋在洞口挤成一团,嘴里急切地鸣叫,以为老鸟衔食归来了。

有一天我们在东方朔墓对面的城墙根下玩,景伟这样做的时候,有只小鸟过于急切,头往洞外伸得太长,加上小鸟头重脚轻,一头从城墙上栽了下来。好在它的翅膀已经长出来一半,一路扑腾着抵消了重力,顺城墙斜坡滑下来,没有受伤。小鸟毛茸茸的,正是我想象中的样子,两条微红的细腿支撑不起身体,在地上扑棱。

我走过去拿起了小雀,小雀在我的手掌下瑟缩,能感觉到它火柴一样细小的骨头在发抖。景伟伸手过来接过小雀,小雀在他的手掌里平静下来,他摩挲着小雀,仰头看着城墙的斜坡,上面有一些小洞和别的男孩攀爬蹬出的依稀脚窝。忽然景伟说,他要把这只小鸟送回去,就开始往城墙上爬。

我呆呆地看着他往上爬去,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行为,简直超出胆大的层次,到了老师在课堂上说的“勇敢”,没想到这个词会落在眼前的景伟身上。他把雀儿揣进衣兜里,手脚并用贴着城墙往上爬,干土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冒起尘烟。我能看到他绷直了踩紧墙窝的脚弓,和露出青筋的手背。他就这样爬到了离地面两个大人高的鸟窝附近,小心翼翼地缩回一只手,从衣兜里掏出小鸟,送到头顶的鸟洞里去。

景伟准备原路退下来的时候,忽然响起一阵呵斥:“干啥哩!”伴随着一阵自行车铃铛。

这是阿姨的声音。她通常是从和平门进城的,今天她不知为何,绕道城墙根骑车过来,正好赶上这一幕。

我有点吓傻了,随着阿姨的呵斥,景伟从城墙上滑落下来,也近于跌落,刮擦出一股浓烈的尘灰,人到了城墙根就摔倒了,蜷缩在地上。

阿姨的自行车“哐啷”一声摔在地上,赶过去抱住了景伟。景伟的身体弓缩着,抱住自己的一只腿。脸上和身上都是城墙土,黏合着血迹,但看起来小腿更严重。阿姨唤着景伟的小名,景伟没有哭,也没有出声,身上像刚才那只在我掌心里的小鸟一样,微微发抖。

送到医院检查,景伟脸上和身上擦破的伤不要紧,小腿骨折了。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撂下了不少课程。本来景伟的学习还可以,从那以后就落到后边去了,一直没赶上来。三个月后来上课的时候,他的腿还上着夹板,走起路来一扭一扭的。去掉夹板之后,腿看起来完全复原了,但我总觉得他走路的时候有点和过去不一样,又看不出是哪里不一样,后来有天一起玩时,我在身后看他走路,忽然明白,受伤之后,他的右腿稍微缩了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除非在身后用心观察,否则根本看不出来。也许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再也没有开口召唤过鸟雀,甚至不再到城墙根去玩儿了。我上五年级那年,西安城墙重修,包上了青砖,那些鸟窝和人踩出的脚窝儿全都消失了。城墙变得让人有点儿不认识,但不能不说比起先前要洋气一些了。

景伟上了一所普通高中,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少了。高三毕业之后,景伟没有考上大学。阿姨办理了病退,让景伟进动物园顶了她的班。

景伟并没有去接她的班去喂老虎,猛兽区的饲养活计,阿姨交给了一个她手把手教出来的姑娘。景伟分在了百鸟林。动物园从东郊搬到了秦岭脚下,变成了野生动物园,景伟平时住在单位宿舍,回柏树林的日子就更少了。

我只去野生动物园玩过一次,特意去百鸟林看了一下。这里和在东郊时一样,仍然有一张很大的蒙住天空的网,鸟儿们在大网底下时飞时落。在一排隔成单肩的小平房里,两个饲养员正端着脸盆进出,给这些比较珍贵的热带鹦鹉或者红尾雉鸡分发午餐,盆里是切成片的水果和碗装的杂粮。其中一个是景伟,他分发食物的动作不紧不慢,那些鸟儿不远不近地跟他保持着距离,似乎彼此全不相干,只是被动地完成各自的角色。

我敲着玻璃跟景伟打了个招呼,他抬起头来,认出我之后微微笑了一下,似乎有点尴尬。我摆摆手走开了,让他安心干活,心想这应该算一份适合他的工作,阿姨的这次安排还是不错的。只是他身上那种说鸟语的天赋,似乎完全消失了,或许是从城墙跌下来那一次吓忘了。

阿姨的下一次安排是景伟的婚事。她介绍给景伟的对象是当年自己的徒弟——那个猛兽区的女饲养员。

在景伟的婚礼上,我第一次见到了她。那时刚刚时兴长裙曳地式的婚纱,在头纱和首饰包裹中,她的脸搽得微红,看起来和别的新娘子没有什么不一样。景伟穿上西装也还像模像样的,我有些下意识地去看他的右脚,经过这么多年終于完全恢复了,没有任何让人担心的地方。倒是阿姨显得有点拘谨,作为家长她只是一个人,而新娘子那边有两个,在家长发言的时候她啰啰嗦嗦地说了几句,听不出什么条理,一点没有童年的我心目中那种风采。似乎她身上那股凛然的气息大半减退了。

听说景伟是在长安区买的婚房,这样两口子上班都能近一些,价钱也便宜。几年之后,景伟难得地回了一趟柏树林,和母亲大吵了一架,从屋里一直吵到街道上,整个街坊都听见了。原来景伟那个当猛兽区饲养员的老婆出了轨,景伟想要离婚,阿姨不让他离,因此吵翻了。

老婆出轨的对象是野生动物园的一个保安。饲养员需要轮流在园区值班,保安也要值班巡逻,百鸟林的轮换值班时间和猛兽区不一样,慢慢地就有风声传出来。有一天景伟特意晚上回到了野生动物园,在老虎笼子后面的值班室里捉到了叠在一起的老婆和保安。景伟正要扯那个保安,谁知道老婆把被子一掀,光着身子在单人床上站起来说,吴景伟,你就配养个鸟,有啥资格来捉奸,自己的鸟不行,占着窝进不了洞,还不让别人来了。

景伟只是浑身抖动说不出话来,这一幕正好被巡查的其他保安看见了,事情弄到不可收场,保安被园区开除,景伟也提出离婚。阿姨不同意的理由是,保安已经被开除,跟媳妇不可能有啥来往了,自己好不容易给景伟相中这么个媳妇,不能落得人财两空。母子俩吵得很凶,阿姨又恢复了当年凛然的气概,声音完全盖过了儿子。但是向来顺从母亲的景伟这一次铁了心,非要离婚,最后愤然离去。

这件事情和古城内迟迟未来的拆迁一样,一段时间成了街坊的谈资,很多在偏远的野生动物园里发生的细节,被人们一点点地还原出来,似乎大家都曾亲眼目睹。景伟的鸟到底行不行,成了最让人感兴趣的话头,除了女饲养员的那句话,他结婚几年没有孩子,似乎也成了一种佐证。这些闲话又随时光一点点地消逝,因为景伟离开了野生动物园,再没在柏树林出现过,长安的房子也卖掉了,连阿姨都搞不清他去了什么地方。他不跟母亲、同学和任何人联系,完全从世上消失了。

好几年以后,我在西咸新区坐一趟很偏远的无人售票公交车,上车后发现司机很像景伟。他体型瘦了不少,从后面看去,鬓角脸颊的线条也有一些变化,但我仍旧确认是他。和那次在百鸟林参观一样,我没有跟他打招呼,他忙着开车,也许刚才上车时他也没有瞧见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学会这一行的,公交车开得匀速平稳。下车的时候前车停得有些急,他也跟着踩了一脚刹车。这时我忽然感觉,他腿部的毛病并没有完全好,这一脚刹车的力道开始有些轻,后来又稍重了一点,我在车门边稍稍晃了一下,他从监控里可能也看到了。一个人照顾一辆车,不是个轻省活。

再一次听到景伟的消息,是他最近发生的车祸。

同车有四个人,景伟坐在驾驶后面的座位上,按说最安全,但他没有系安全带。全车其他三个人都受了伤,但活了下来,只有景伟是致命伤,他被甩出车外,倒栽葱跌下去,脖子扭断了。

不知怎么回事,同学圈里很快传开了这个消息,似乎景伟从来没离开过似的。住院抢救需要很大一笔钱,大家在网上发起了募捐,我成了联络人,和阿姨见面,建立微信群。有一个人主动加我,说他们有一个群,也在为景伟募捐,把我拉进去。这是一个很大的弓友群,成员都是拿弹弓打鸟的爱好者,来自全国各地。进去发现景伟是这个群资格最老的成员,而且是“大神”,成员们称呼起他来,都是一副崇拜的口吻。

我这才知道,景伟在公交车司机之外,还有这么一个身份。我想起小时候在碑林附近揣着弹弓打鸟的男孩们,景伟是那样躲着他们。后來他在百鸟林当饲养员,也和拿弹弓打鸟不搭界。他是什么时候学会了打弹弓的呢?

景伟进医院之后就没出过ICU病房,只能透过玻璃看到他在里面的样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完全像一具埃及的木乃伊,只是插上了现代的管子,看不出和我认识的那个景伟有什么关联。

两个受伤的弓友躺在医院病房里,他们一个来自韩城,一个是河北的弓友,专门开车到西安来跟景伟学习打弹弓技术的,为这还交了五百块学费。他们伏在草丛里拉开弹弓的时候,景伟从旁指点手法,有时也亲自示范。“师傅一出手,总是百发百中”。

更让弓友们膜拜的,是景伟的独门神技。他又开始说鸟语了,弓友们埋伏的时候,他能用口哨让鸟儿完全放弃警惕,连那些生性最易受惊的杜鹃和水雀儿也会受到麻痹,呆呆地望着景伟,甚至飞到更近的地方,和景伟应答起来,弓友们就乘机一弹弓打下来。

打中之后,鸟儿来不及发出惊叫,“嗖”的一声跌落到地上,弓友就去捡回来。鸟儿中弹落地之后一般并没有断气,鼓着圆圆的受惊的眼睛,凄惨地哀叫着,弓友需要扭断它们的脖子。这样的活,景伟一般已无须自己出手。死鸟儿有的就地做烧烤,有的太小了就丢弃,主要是图个打中那一下的感觉。

那天他们一共打下了十来只鸟,有画眉、鸫鸟和一种娃娃鸡,美美地烧烤了一顿。驾车的河北弓友喝了点啤酒,回来的路上出了事。

河北弓友特别惭愧地说,自己不该贪那点酒,连累了师傅。他说到师傅的口气很郑重,脸上带着在挡风玻璃上撞出的瘀伤,一只胳膊吊在胸前。

景伟在ICU病房里躺了二十几天。弓友除了在网上捐款,也到医院来探望。弓友们一共捐助了八万多块钱,群里每天都是祈福的蜡烛和鲜花。似乎景伟一旦离去,这个弓友群就失去了大部分存在的理由,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把各地的人联系在一起。我初次感到,那个从熟人世界里消失的景伟,在这个世界里如此重要。

同学和亲友们也捐助了将近十万块钱,供给了使用外国药物抢救的费用。但随着景伟在ICU里昏迷时间的延长,在熟人圈里也有一种说法悄悄地流传,说是景伟打了太多的小鸟,都是半死不活的,造了孽,所以要受半死不活的报应,并且他的脖子也扭断了。

景伟终究还是没有醒过来。虽然他年纪不算很大,仍旧在殡仪馆举行了一个遗体告别仪式,现场有一个花圈写着“大神归位,再无江湖”“全国弓友敬挽”。仪式来了不少陌生人,都是西安和附近地方的弓友,我想阿姨看到会不会感觉一丝安慰,纵然这并不是她想要的儿子的风光,她也没跟这些人说上一句话,只是不停地在哭泣。白布一直盖到景伟下颌,头部经过化妆,伤痕已不怎么看得出来,但我仍然不太敢瞧这张脸,它太冷漠,似乎是一张面具,我们已经没有人可以看到真正的景伟。

阿姨冲景伟的姑姑喊出那一句话的时候,我搀扶着她的胳膊,感觉到她在瑟瑟发抖,不知为何让我想到那些被关在过于狭小的笼子里的野兽。从这一刻开始,她身上完全失去了那种我畏惧的凛然气息,变得老态龙钟。那种气息也曾是景伟畏惧的,他在母亲面前把自己藏了起来,从来就没有让她看到过真面目,除了那一次猝不及防地从城墙上跌落。

有段时间,我想请几个和尚做场法事,超度景伟和他弓下那些鸟儿的亡魂。但我想景伟也许不想要这样一场法事。不如趁他下葬的时候,在骨灰盒旁放上他心爱的弹弓吧。

责任编辑:弋 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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