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圣仪式与文学经典
2020-01-11王允亮郑瑞娟
王允亮 郑瑞娟
摘 要:封禅是具有神圣象征意义的国家祭典,西汉武帝中期全国上下封禅思潮涌动,司马相如在时代氛围影响之下,以撰作经典的心态写下了《封禅文》。此文渊雅堂皇,从天人之际论述了汉代封禅的势在必行,成为封禅文类的典型垂范后世。中古时期历代君臣封禅情结浓厚,《封禅文》也被不断地接受、阐释、应用,保持恒久的经典地位,并逐渐获得盛德之事的符号意义。宋代以后,即使封禅热情不再,《封禅文》也颇受非议,但其文学经典的地位依旧无可撼动,清人仍将其录入文章选本欣赏学习。作为封禅文学的经典,《封禅文》在数千年间被崇奉学习,成为中国文坛上的独特存在,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关键词:封禅;《封禅文》;国家祭典;盛德之事;经典化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20)12-0141-08
封禅是中国古代具有神圣象征意义的国家祭祀大典,是一项极为重要的盛世之举。作为一种具有神圣意义的祭祀仪式,“封禅”最早见于《管子·封禅篇》,当为战国时齐地士人为天下一统而设计的礼仪制度。它源于古时的帝王巡狩及山岳崇拜,后来与神仙学说结合起来,成为君主追求长生、彰显威权的一种手段。《汉书·艺文志》有《古封禅群祀》二十二篇,沈钦韩以为即《管子·封禅篇》之类①。秦汉时期,封禅思潮盛极一时,并发展成为富含政治文化意味的学说。封禅作为帝王统治臻于极盛、功成告天的一种祭典,引起士人的无限向往。《五经通义》所云“易姓而王,致太平,必封泰山,禅梁父,天命以为王,使理群生,告太平于天,报群神之功”②,即是这种理念的简要表述。秦始皇、汉武帝、光武帝等皇帝,都曾亲自举行过封禅大典。
封禅作为一代大典,在中古时期为各代统治者所重视,以其为核心衍生出不少文学作品。在这些作品中,司马相如的《封禅文》是最著名的一篇。《史记·司马相如列传》对于《封禅文》这样记载:
相如既病免,家居茂陵。天子曰:“司马相如病甚,可往从悉取其书;若不然,后失之矣。”使所忠往,而相如已死,家无书。问其妻,对曰:“长卿固未尝有书也。时时著书,人又取去,即空居。长卿未死时,为一卷书,曰有使者来求书,奏之。无他书。”其遗札书言封禅事,奏所忠,忠奏其书,天子异之。③
司马迁行文特意将《封禅文》的来历和墨托出,足见在其眼中,此乃司马相如一生中不可忽视的重要文字。《汉书·司马相如列传下》也有相关记载,所言略同乎《史记》。其文字出入较大者,《史记》“若不然,后失之矣”,《汉书》作“若后之矣”;《史记》“奏所忠,忠奏其书”,《汉书》作“所忠奏其书”。关于前者,李慈铭云:“《史记》作‘若不然,后失之矣,文意甚明,此只少三字,便卒不可解。”④就后者的不同来说,则是《汉书》省略了相如家人付书与所忠的过程,叙述较《史记》简略。由此可见,《汉书》相关文字明显因袭《史记》,这固然与《汉书·司马相如传》以《史记》为主要材料来源有关,但同时也说明,与司马迁一样,班固也认为《封禅文》是司马相如一生中的重要文字,值得特意表出此事。
司马相如的《封禅文》同时被《史记》和《汉书》全文收录,在以简牍为主要书写载体的两汉时期,由于书写条件的限制,无论是对于上下数千年的通史,还是对于前后二百年的断代史来说,材料的选择都需要十分审慎,但他们均花费如此大的篇幅将其全文迻录,足以说明无论是在作者司马相如心里,还是在史家司马迁、班固眼中,此文都是一篇不可忽视的重要作品,值得引起大家的注意。作为盛德之事的代表,《封禅文》的产生及其经典化历程,颇有可以探究的地方,本文即拟对此问题进行探讨。
一、“世而后仁”与功成告天:《封禅文》的产生背景
封禅思想在战国晚期风靡一时,秦始皇统一全国之后,受燕、齐海上方士的鼓动,开始将其付诸实施。到了汉代,随着大一统帝国的日趋稳固,封禅作为王道大成的象征,其影响也日渐扩大,至武帝时终于形成轰轰烈烈的封禅运动,并于元封元年(前110)成功进行封禅。接下来我们就西汉时的封禅活动进行考察,以了解《封禅文》创作的时代背景。
1.文帝及武帝初期的封禅尝试
《史记·封禅书》记载:“孔子论述六艺传,略言易姓而王,封泰山、禅乎梁父者七十余王,其俎豆之礼不章,盖难言之。”张守节《史记正义》引《韩诗外传》云:“孔子升泰山,观易姓而王可得而数者七十余事,不可得而数者万数。”说明封禅虽为齐人提出,但随着它的广泛传播,在秦汉之际已为燕人韩婴所吸纳。《史记·封禅书》又言:“《诗》云纣在位,文王受命,政不及泰山。武王克殷二年,天下未宁而崩。爰周德之洽维成王,成王之封禅则近之矣。”陈乔枞云:“《史记》所引《诗》即《鲁诗》说。据《封禅书》言,上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学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绾、臧并申公弟子,益足证《鲁诗》以《般》为言封禅事矣。”⑤由《鲁诗》学派赵绾、王臧当时的举动可以看出,随着入汉以来封禅理论的影响日益扩大,儒家已借其祭祀天地的礼仪特点,来构建自己的大一统政治文化理念。
自文帝时起,汉人开始在政治事务中将封禅提上日程。《史记·封禅书》记载:“于是贵平上大夫,赐累千金,而使博士诸生刺六经中作《王制》,谋议巡狩封禅事。”这是文帝时谋议封禅的记载,然而主导这次封禅的实为方士新垣平,与儒家的关系并不大。新垣平对文帝多采取欺瞒哄骗的办法,后来他因事情败露被诛。《史记·封禅书》云:“人有上书告新垣平所言气神事皆诈也。下平吏治,诛夷新垣平。自是之后,文帝怠于改正朔服色神明之事,而渭阳、长门五帝使祠官领,以时致礼,不往焉。”⑥由于此事的发生,文帝对封禅失去了兴趣。
武帝即位初曾有封禅之意,但为窦太后所阻挠。《史记·封禅书》记载: 元年,汉兴已六十余岁矣,天下艾安,缙绅之属皆望天子封禅改正度也,而上向儒术,招贤良,赵绾、王臧等以文學为公卿,欲议古立明堂城南,以朝诸侯。草巡狩封禅改历服色事未就。会窦太后治黄老言,不好儒术,使人微伺得赵绾等奸利事,召案绾、臧,绾、臧自杀,诸所兴为皆废。⑦
据此,似窦太后之反对赵绾、王臧乃因学术取向不同,然仅以此而致两名大臣自杀,其后果则似嫌过重。《史记·魏其武安侯列传》所言当得其实:“及建元二年,御史大夫赵绾请无奏事东宫。窦太后大怒,乃罢逐赵绾、王臧等。”窦太后反对赵绾、王臧,除了儒术与黄老的学派分歧外,窦太后与武帝对朝廷控制权的争夺,应是更为根本的问题。赵绾、王臧由于鼓励武帝自立摆脱窦太后的控制而受到迫害,最终不得不自杀,他们所提出的封禅设想自然也不了了之。
2.武帝中期的封禅活动
随着窦太后去世,武帝成为汉帝国的最高掌权者,至其中期,封禅思潮再起,成为一股影响整个时代的洪流。这一方面是因为汉朝国势空前强盛,需要有合适的仪式行为,进行文化上的升华定格,以揭橥其不世的伟业,而封禅正好适应了当时的时代需求。另一方面,也和儒家传统经典中与政治文化相关的时间节点有密切关系,武帝中期恰好与这些形而上的节点相契合,因而引发了时人以封禅活动来标榜盛世的政治热情。
自汉武帝元光年间,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在朝廷意识形态中居于主导地位,其所奉经义成为治国理政的依据。在讲到君主治国之成效时,《论语》中有两处表述值得注意。一是《论语·子路》所云:“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诚哉是言矣。”⑧残暴不作,刑罚不用,自然是上下和谐的清平盛世。《史记·刘敬叔孙通列传》中鲁二生亦云:“礼乐所由起,积德百年而后可兴也。”制礼作乐一向被认为是王道大成的象征。这也说明在时人观念中,百年是一个王朝统治显出成效的时间节点。自西汉建立至武帝元封年间(前206—前110),时间将近百年,按照《论语》所言,汉代已经到了“胜残去杀”、以德化人的理想境界,即使如鲁二生所言,也可以进行礼乐的建设了,其统治渐臻大成自不待言。
二则是《论语·子路》另一章所云:“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孔安国注云:“三十年曰世,如有受命王者,必三十年仁政乃成。”⑨《汉书·平当传》载平当上书言:“臣闻孔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三十年之间,道德和洽,制礼兴乐,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可见,汉人同样是以三十年为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自武帝即位至元封年间(前140年—前110年),恰至三十年之节点。汉武帝中期与这两个时间节点的重合,尤其是后者,被时人认为具有特殊的天定色彩,促使汉人考虑通过仪式化的活动,彰显武帝统治的辉煌成就,具有天人相应性质的封禅,自然是不二之选。晋代王婴《古今通论》曰:“太山上为天门,值户,户为明堂,圣帝受天官之宫也。王者即位三十年,功成治定,则告成于天,登封太山,刻石纪号。”⑩此言虽出于后人,颇能体现汉人当时的心理。东汉光武时期的君臣,遵循的也是这个思路,《东观汉记》卷一载:“三十年,有司奏封禅。诏曰:‘灾异连仍,日月薄食,百姓怨叹,而欲有事于太山,污七十二代编录,以羊皮杂貂裘,何强颜耶?三十二年,群臣复奏宜封禅,遂登太山,勒石纪号,改元为中元。”群臣在光武帝统治三十年的节点上,同样不失时机地提出,皇帝应该举行封禅仪式,彰显自己的统治功绩。这一活动的时间性,与“世而后仁”的时间节点同样密切相关。
受此思潮影响,武帝将要封禅,成为当日士人阶层的共识。《史记·封禅书》记载:“其明年,郊雍,获一角兽,若麃然。有司曰:‘陛下肃祗郊祀,上帝报享,锡一角兽,盖麟云。于是以荐五畤,畤加一牛以燎。锡诸侯白金,风符应合于天也。于是济北王以为天子且封禅,乃上书献太山及其旁邑,天子以他县偿之。”B11
《史记集解》引徐广注曰:“武帝立已十九年。”由济北王的举动可以见出,在武帝即位将近二十年的时候,臣子已经窥知他将要进行封禅。这说明无论是当时的大臣还是皇帝,都已有封禅的心理准备。据《史记集解》引徐广注,到元鼎四年(前113),汉武帝本人通过种种措施,将五岳全部掌控在自己的手中,并将其列入国家祀典,通过独掌五岳祭祀来凸显皇权的尊崇。这个时候,封禅已经呼之欲出B12。
最终,在元封元年(前110),汉朝上下期待已久的封禅大典成功举行。《汉书·艺文志》载:“《封禅议对》十九篇,武帝时也。”这里所说《封禅议对》当为汉廷议封禅之事的结集。《汉书·儿宽传》也有“议封禅之事,诸儒对者五十余人”的记载。《汉志》又有《汉封禅群祀》三十六篇,此当为汉武帝封禅礼仪规章的记录。
汉武帝的封禅活动给时人带来极大震撼,《史记·太史公自序》的一段记载,颇能反映当时人们对封禅的向往: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B13
司马谈因疾病缠身,无法亲至泰山目睹武帝封禅,成为他一生的重大遗憾,其遗言中“是命也夫,命也夫”两句感慨,饱含了无限的怅惘之情。而司马迁在听受了父亲的嘱咐之后,即使在其父即将病故的情况下,也没有更多停留,而是直接起身去追赶武帝封禅的队伍。这固然是由于他有公务在身,需要向武帝禀报出使西南的情况,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希望能亲睹武帝的封禅活动,他后来行文中也特意言及自己参与封禅。由此也可以看出封禅在当时的士人心目中,是何等重要且神圣了。
司马相如作于武帝元狩六年(前117)的《封禅文》,就是在这种时代大背景下产生的B14。那么,相如为何要写这样一篇文章,又为什么特意嘱咐家人死后也要献给武帝呢?这一点非常值得探究。
二、经典意识与经典书写:《封禅文》的撰作
如史书所载,司马相如殁后也要家人献上《封禅文》,对其个人来说,此时当无实际利益的考慮,那么他为何要写这么一篇文章,又为何死后也要让家人献上呢?他创作《封禅文》是抱有一种什么样的目的,他又通过什么样的方式来达到此目的?这些都值得我们进行探究。
1.文章不朽:《封禅文》的创作心态
《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载:“相如口吃而善著书。常有消渴疾。与卓氏婚,饶于财。其进仕宦,未尝肯与公卿国家之事,称病闲居,不慕官爵。”相如之称病闲居,大概有以下几个原因。
第一,汉代的官员选举,对于仪表言行等方面有一定的要求,现存的博士铨选保任书中即有“无金痍痼疾”等身体方面的要求。相如虽不至因口吃失去做官资格,但对于渐重容止语言的汉廷来说,口吃终归是一个劣势B15。尤其是作为文学侍从之臣,言谈方面的先天缺陷,让他无法充分地发挥自己的才能,这一点影响甚大。
第二,相如并非才思敏捷型作家,在具有时效要求的即兴写作场合,这也是一个容易凸显的劣势。《汉书·枚乘传》载:“从行至甘泉、雍、河东,东巡狩,封泰山,塞决河宣房,游观三辅离宫馆,临山泽,弋猎射驭狗马蹴鞠刻镂,上有所感,辄使赋之。为文疾,受诏辄成,故所赋者多。司马相如善为文而迟,故所作少而善于皋。”B16
第三,东方朔、枚皋这些仅靠文辞娱乐皇帝的言语侍从之臣,在当日实无尊严可言。《汉书·枚乘传》载:“皋赋辞中自言为赋不如相如,又言为赋乃俳,见视如倡,自悔类倡也。故其赋有诋娸东方朔,又自诋娸。”B17《汉书·严助传》载:“上令助等与大臣辩论,中外相应以义理之文,大臣数诎。其尤亲幸者,东方朔、枚皋、严助、吾丘寿王、司马相如。相如常称疾避事。朔、皋不根持论,上颇俳优畜之。唯助与寿王见任用,而助最先进。”B18相如虽因称疾避事,地位稍优于枚皋和东方朔,然即使他不如此,也不过跟二人一样,只是被武帝视为俳优而已。
相如既然不问世事,何以又预先创作《封禅文》,即使死后也要家人献给武帝呢,他在创作该文时到底持一种什么心态呢?这一点颇值得讨论。司马相如虽称病不参与朝廷活动,并不代表他没有用世之志。在他所受的教育中,儒家思想占很大的比重。陈寿《三国志·蜀书·秦宓传》载秦宓言曰:
蜀本無学士,文翁遣相如东受七经,还教吏民,于是蜀学比于齐、鲁。故《地理志》曰:“文翁倡其教,相如为之师。”汉家得士,盛于其世;仲舒之徒,不达封禅,相如制其礼。B19
此处言相如曾制封禅之礼固属不确,但若说相如因受儒家思想影响,因而有参预世务的有为之心则大致不差B20。在写于元朔元年(前128)的《难蜀父老》文末,司马相如有这么一段话:“然则受命之符,合在于此矣。方将增泰山之封,加梁父之事,鸣和鸾,扬乐颂,上咸五,下登三。”这说明他对武帝将要封禅早有预见。在旷世一遇的封禅即将到来,士人无不欢欣鼓舞时,他当然希望自己能参与这激动人心的伟业,在这个神圣仪式中留下自己的印记,撰作文章便是其实现这一目的的手段。
与封禅活动开启历史新纪元相应,司马相如创作《封禅文》也应当有参与不世伟业的神圣使命感。非常之业需要有非常文字相衬,封禅对于时人来说固然是从未有过的盛事,此文又何尝不是具有开创意义的大手笔?这促使相如用非常严肃认真的态度进行创作,因此他才会耗尽心血写成这样一篇文章。这就是为什么他要郑重其事地嘱咐家人,身后也要将文章上于武帝,因为这篇文章倾注了他参与历史进程、实现人生价值的深远期许。
相如的这种心态,前人也曾论及,明凌约言云:
相如《封禅书》,议者谓其至死献谀,然予观太史公《自序传》,其父谈曰:“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予不得从行,是命也夫!”是知当时以登封为盛,有事为荣,盖如此。相如自以文章擅当代,见武帝改正易服,定制度,兴乐章,度其必封禅以夸耀后世。当其时,谓可秉笔托附不磨,由是草书,将以上劝,而不幸病以死,则初意不获遂也。然欲使帝之必知,于是属其妻身后上之。B21
就相如的心态而言,无疑是希望自己精心结撰的《封禅文》,能和武帝的封禅盛事一起流传后世,供人瞻仰崇奉,自己亦因此而不朽。清代何焯在《封禅文》眉批中亦言:“就群臣口中说请封禅之意,以符瑞为验,而归于作一艺以垂鸿名,是亦文人本怀也。”B22何氏亦指出相如欲以文章名世的心态。这两段话均能体会相如创作《封禅文》时熔铸经典,以求文章不朽的隐衷,绝非后世那些谓其导谀邀宠,轻加讥讽之类的评论可及。
2.天人之际:《封禅文》的书写
相如虽有撰作经典垂范后世的心态,但作为一种前所未有的文体,如何进行书写方能与封禅活动的神圣庄严相称,却需要作者的覃精研思。如果就具体的写法来说,《封禅文》文末有“天人之际已交,上下相发允答”之语,因此文章的着力处,也主要从天、人两方面入手。
天的方面主要体现为文中的符瑞意象,如:“然后囿驺虞之珍群,徼麋鹿之怪兽,导一茎六穗于庖,牺双觡共抵之兽,获周余珍,收龟于岐,招翠黄乘龙于沼。鬼神接灵圉,宾于闲馆。奇物谲诡,俶傥穷变。”这段话涉及驺虞、嘉禾、翠黄、乘龙等瑞应,通过它们将汉统治得上天嘉奖的情状绘出,从而彰显出其统治的兴盛祥和。这也成为封禅类文字的特色,为后世同类文章所沿袭,《文选》因而将这类文字命名为符命,并招致后人的讥诮B23。殊不知封禅本来就讲天人之际,符应则是天人沟通的表征,此乃这类文体的固有特点。另外,司马相如对符应的重视,也是当时符瑞文化的体现。
武帝时推动封禅的有两股重要力量,一为儒生,一为方士B24,二者都热衷于讲符瑞。关于前者,刘师培云:“观公玉带献《明堂图》,倪宽草封禅礼仪,司马相如作《封禅文》,咸因汉武求仙之故。虽然,秦皇求仙,仅重礼仪;汉武求仙,兼言符瑞,而儒书多言受命之符,其说与邹衍之书相近。故儒生之言礼仪者,一变而为言符瑞。言礼仪,出于祀神,言符瑞,亦出于祀神。而汉儒言符瑞,则由逢迎人主之求仙。”B25关于后者,陈槃云:“秦皇、汉武世之方士,即传邹衍术之方士,神仙符应之说,皆出此辈,卢生、徐巿、公孙卿、李少君等其尤著者也。秦皇、汉武凡封禅、求仙、祠祀、符应之事,皆此等方士怂恿之结果。”B26可以说,《封禅文》对符瑞的彰显,除了封禅活动本身具有天人交接的性质之外,也是当时朝野上下争言符应风气的体现。
除了用符瑞彰显天意外,《封禅文》还从人事的方面,论述了封禅的必要性。具体做法则是将汉代统治放入历史序列,凸显其空前绝后的伟业。在将汉代统治与历世相较时,司马相如先从天地剖判开始,“伊上古之初肇,自昊穷兮生民。历选列辟,以讫于秦”,呈现出独立历史长河之上,回观过往的宏大时空观念。接下来,他又特意选取周朝作为历代统治的杰出代表:“君莫盛于唐尧,臣莫贤于后稷。后稷创业于唐尧,公刘发迹于西戎。文王改制,爰周郅隆,大行越成,而后凌迟衰微,千载无声,岂不善始善终哉?”并在周、汉间通过符瑞等方面的比较,宣称汉远胜于周,已开创旷古未有的历史盛世。
司马相如在比较汉、周优劣时,采取了一种抑彼扬此的手法,对于周、汉的统治进行抑扬。文中在叙述汉代符应之盛后言:“钦哉!符瑞臻兹,犹以为德薄,不敢道封禅。盖周跃鱼陨航,休之以燎。微夫此之为符也,以登介丘,不亦恧乎?进让之道,何其爽欤?”下又借群臣之口言:“陛下谦让而弗发也,挈三神之欢,缺王道之仪,群臣恧焉。”这两个“恧”字先后出现,形成一种对比的张力,周因封禅而恧,汉因不封禅而恧,让人体会到周、汉之间的巨大差距。通过周朝尚且封禅,来论证汉朝更应该进行封禅。何焯评云:“以周比汉,两两相形,见汉之谦让未遑处。”B27包世臣总结文章写作技法,曾点出垫拽一法:“垫拽者,为其立说之不足耸听也,故垫之使高;为其抒议之未能折服也,故拽之使满。高则其落也峻,满则其发也疾。”B28司马相如的这种论证技巧,正是垫拽法的体现,通过抑扬对比,让人认识到汉代封禅的势在必行,为它的到来壮声威。
在司马相如的观念中,汉家统治与其将要进行的封禅之事一样,是超迈往古的鸿业。与汉之旷世伟绩相应,他通过渊雅堂皇的文字,大气磅礴的史观,开创了一种经天纬地的宏大赋颂文体,为后世封禅文字树立了典范。清代姚鼐评此文云:“《封禅文》相如创为之,体兼赋颂。其设意措词皆翔蹑虚无,非如扬雄之徒诞妄贡谀,为蹠实之文也。通體结构,若无畔岸,如云兴水溢,一片浑茫骏邈之气。观扬、班之作,而后知相如文句句句欲活。”B29姚氏此评,准确地概括出了《封禅文》的艺术风格。
三、盛德之事:《封禅文》的经典化
西汉以后,封禅作为统治大成的体现,在政治文化中得到了成功的建构,具有了新型国家宗教的性质。东汉以后至六朝隋唐期间,历代皇帝、大臣都有很深的封禅情结,凡国家稍微安定之后,他们多谋求通过封禅宣扬皇朝勋业的隆盛。与具有神圣色彩的封禅相应,《封禅文》也被赋予了崇高地位,在士人间接受、阐释、应用,具有了可代表盛德之事的符号意义。宋代以后,《封禅文》虽然在朝廷政治生活中丧失了实用意义,但作为对国家神圣仪式的经典书写,其文学价值却得到凸显,受到后人的无限推崇。接下来我们就对这一情况进行考察。
司马相如《封禅文》问世后,立即引起时人的注意。先是汉武帝读其文异之,并如其所言实行了封禅之礼。及至武帝之末,司马迁在著《史记》时,更是将此事视为相如一生中的大事,在其传记中予以郑重书写,并全部誊录其文。至东汉时,班固也沿袭这一做法,将此文收入《汉书》。作为史学名著的《史记》《汉书》同时收录此文,保证了这篇文字可以随正史并存,避免了亡佚失传的危险。
因《封禅文》关注的是国家政治生活中的宏大命题,为朝廷典章不可缺少的大手笔,更因其瑰丽飘逸的文风,很早便引起别人的模仿,扬雄在《剧秦美新》序中言:“往时司马相如作《封禅》一篇,以彰汉氏之休。臣常有颠眴病,恐一旦先犬马填沟壑,所怀不章,长恨黄泉。敢竭肝胆,写腹心,作《剧秦美新》一篇。虽未究万分之一,亦臣之极思也。”B30扬雄此语明白点出,自己创作《剧秦美新》是受了《封禅文》的影响。班固《典引》也借鉴了《封禅文》与《剧秦美新》,其序言中还记载了汉明帝的一封诏书:
诏因曰:“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司马相如污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辞,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书,竟得颂述功德,言封禅事,忠臣效也。至是贤迁远矣。”B31
在明帝诏书中,司马相如临终献书的行为,具有了忠臣典范的意义,为可堪表彰的臣下法式,这当然是对《封禅文》意义的另一种解读,但因其皇帝的特殊身份,这种解读自也有不容忽视的影响。《典引》序又言:“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扬雄《美新》典而无实,皆游扬后世,垂为旧式。”这说明班固在创作《典引》时,对《封禅文》和《剧秦美新》有所参考。
班固之后,《封禅书》的创作汉代有杨终,《华阳国志》卷十上:“章帝东巡,又上《符瑞诗》十五章。制《封禅书》。免还乡里。”B32三国时邯郸淳、曹植亦有同类创作。《文心雕龙·封禅》云:
至于邯郸《受命》,攀响前声。风末力寡,辑韵成颂。虽文理顺序,而不能飞。陈思《魏德》,假论客主,问答迂缓,且已千言。劳深绩寡,飙焰缺焉。B33
西晋时则有李宠和张华的类似创作,陆云在给哥哥陆机的信中说:
寻得李宠劝封禅草,信自有才,颇多烦长耳。令送间人,又有张公所作,已令写别送。临纸罔罔,不知复所言,谨启。B34
云再拜,顷得张公封禅事,平平耳。不及李氏其文无比,恐非其所作。B35
至刘宋时,仍有模仿《封禅文》的类似创作。《宋书·宗室传》载:“临川王义庆拟班固《典引》为《典叙》,以述皇代之美。”这里的《典叙》显然是《封禅文》之流裔。《宋书·礼志三》所载大明元年(457)江夏王刘义恭《请封禅表》,更是直接受《封禅文》之影响。
除了出于实用目的而写作此类文章,《封禅文》的创作还被视为一种判定才能优劣的标准。《太平御览》卷六百记载:
《北齐书》曰:魏收,巨鹿人,以文章见知。曾奉诏为《封禅文》,收对曰:“封禅者,帝之盛事。昔司马长卿尚绝笔于此,以臣下材,何敢拟议?臣虽愚浅,敢不竭作。”乃于御前,下笔便就,不立稿草,文将千言。黄门侍郎贾思问侍立,深奇之。白帝曰:“虽七歩之才,无以过此。”B36
由此可以看出,因为司马相如的高超艺术成就,《封禅文》与封禅活动一起构成一个富有文化意义的盛举,引起后人的崇奉和追慕,以模拟和续写为荣。降至唐代,由于国势日臻强盛,这一文类的创作队伍更加庞大,不仅有许敬宗、上官仪、李百药、岑文本、高若思的《劝封禅表》以及朱子奢的《请封禅表》这样的正格,还有李峤的《大周降禅碑》以及苏颋、崔融的《贺封禅表》之类的变体。
除了被不断地借鉴仿作,《封禅文》也因其与封禅活动的关联性,在中古时期获得了盛德之事的符号意义。《宋书·袁淑传》记载:
其秋,大举北伐,淑侍坐从容曰:“今当鸣銮中岳,席卷赵、魏,检玉岱宗,今其时也。臣逢千载之会,愿上《封禅书》一篇。”太祖笑曰:“盛德之事,我何足以当之。”B37
袁淑欲效仿司马相如撰《封禅文》献给皇帝,这自然是想表现臣子的忠心,但在帝王角度,“盛德之事,我何足以当之”的回应,无疑表明,因其所蕴含的强烈封禅意味,此文已被赋予了神圣的政治文化寓意。
如果说模仿相如创作《封禅文》献给帝王,可以歌颂其统治勋业隆盛的话,那么背诵《封禅文》也同样具有表彰帝王功德的效用。《南齐书·王俭传》记载:
上曲宴群臣数人,各使効伎艺。褚渊弹琵琶,王僧虔弹琴,沈文季歌《子夜》,张敬儿舞,王敬则拍张。俭曰:“臣无所解,唯知诵书。”因跪上前诵相如《封禅书》。上笑曰:“此盛德之事,吾何以堪之。”B38
《南史·陈本纪》下记载:
及从东巡,登芒山,侍饮,赋诗曰:“日月光天德,山川壮帝居,太平无以报,愿上东封书。”并表请封禅,隋文帝优诏谦让不许。B39
在陪同隋文帝登芒山侍饮时,南朝降君陈后主欲效司马相如献《封禅文》以表款诚。可以说,这个时候《封禅文》的创作、使用,因代表对盛德之事的歌颂而为人所接受,《封禅文》本身已经成为一个具有恒定政治文化意义的符号。
《封禅文》因长期被借鉴、阐释、应用,逐渐获得与《诗经》之《大雅》《小雅》等量齐观的地位,其经典地位已无可撼动。《新唐书·崔日用传》记载:
会帝诞日,日用采《诗》《大》、《小雅》二十篇及司马相如《封禅书》献之,藉以讽谕,且劝告成事。B40
同时,随着文章选录和文学批评风气的兴起,《封禅文》也在这两个领域有着引人瞩目的表现。萧统《文选》有《符命》一类,列《封禅文》为第一篇,唐代的类书《艺文类聚》《北堂书钞》《初学记》等对此文均有引用。在文学批评方面,任昉《文章缘起》以《封禅文》为此类文章之始。《文心雕龙》更是专门有《封禅》一篇,并言“相如《封禅》,蔚为唱首”,“绝笔兹文,固维新之作也”,标明其开创之功。这些文章编选及批评的情况显示,由于六朝封禅思潮的兴盛,《封禅文》作为此类文体的开山之作,无论在批评还是创作中,都是无法绕过的经典作品。
宋代以后,虽然热衷封禅的思潮已经退去,但《封禅文》的文学经典地位已经确立。即使随着宋明理学的兴起,道学人士对于文人的诘责较以前更为尖锐,司马相如也因创作此文遭受了不少批评,但批评家们仍不得不承认此文的艺术价值。
最有代表性的当数明代陆时雍《古诗镜》卷二中的两条评论: 颂之体穆以渊,相如《封禅》出之便便,时多谀言,有德君子故所不道。不然,以此篇之体大思精,亦骎骎乎雅颂之俦矣。汉人劲骨深衷,司马氏出之芳润,生情生色,神与之沛。B41陆氏一方面强调《封禅文》“多谀言,有德君子故所不道”的不足,另一方面又不得不承认其“生情生色,神与之沛”的艺术效果,体现出他受理学观念影响的矛盾心理。
当然,如果摆脱理学思维的干扰,单纯从文学角度来评价,《封禅文》的艺术价值则备受推崇。李兆洛《骈体文钞》中的评点可为代表:“袭旧六为七,此是何等志趣!海岳瑰状,金石奇声,不可无一,不能有二。”“以允答兢业立意,故极波涌云乱之观,而仍字字有归宿,此意扬、班已不能窥,况其下乎?”“迈往之韵,峻绝之骨,奇宕之气,萧疏之神。颂语不袭商周,几欲抗手。”B42其评价之高不待多言。
通常来说,文学作品的经典化,一般具有內外两方面的因素。内在原因一般包括文学作品的艺术价值、文学作品的可阐释空间;外在原因则包括意识形态和文化权力的变动,文学理论和批评的价值取向,特定时期读者的期待视野等B43。由于与政治文化的密切关系,《封禅文》拥有极大的可阐释空间。随着封禅行为的国家宗教化,中古时期的帝王、大臣多对它充满热情,这为《封禅文》的接受营造了极佳氛围。自《封禅文》产生之日起,就受到汉武帝的另眼看待,汉代的两大史学名著《史记》《汉书》均对它全文载录,保证了它在中古时期的广泛传播。创作上,扬雄、班固、杨终、邯郸淳、曹植、魏收等一大批作家不断对它进行模仿、学习,形成了一个以其为核心的封禅文类。由于与封禅的紧密关系,口诵或仿写《封禅文》被作为盛德之事的代表,渐渐具有了符号化的象征意义。文字模仿之外,在如《文选》《文章缘起》《文心雕龙》之类的结集、评点著作中,它也占有重要的地位,这也更加扩大了它的影响力。因与封禅的密切关系,《封禅文》在中古时期衍生出形而上的神圣意义,始终居于文学殿堂的高处,供后世接受、阐释、使用。宋代以后《封禅文》的实用价值虽不如以前,但其文学经典的地位仍然无可撼动,作为汉代鸿文的典范不断供后人欣赏、学习。总而言之,作为政治与文学交互作用的经典,《封禅文》是长时间在中国文坛上散发璀璨光芒的独特存在。
注释
①④〔清〕王先谦:《汉书补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2921、4191页。
②此据张守节《史记正义》所引,见〔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2013年,第1623页。
③⑥⑦B11B13〔汉〕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2013年,第3687、1655、1656、1659、3972—3973页。
⑤〔清〕陈乔枞:《鲁诗疑说考》,《续经解毛诗类汇编》,艺文印书馆,1986年,第2550页。
⑧⑨〔清〕刘宝楠:《论语正义》,中华书局,1990年,第530、531页。
⑩B36〔宋〕李昉等:《太平御览》,中华书局,1960年,第2434、2701页。
B12武帝中期,朝中大臣和武帝本人均以其即位三十年为时间节点,在文治武功各方面加快进程,以期完成封禅的准备工作。可参阅陈苏镇《春秋与汉道——两汉政治与政治文化研究》中“‘必世而后仁与封禅告成”一节,中华书局,2011年,第265—272页。
B14刘跃进:《秦汉文学编年史》,商务印书馆,2006年,第167—168页。
B15孙星衍辑应劭《汉官仪》卷上载博士举状有云:“‘生事爱敬,丧没如礼。通《易》《尚书》《孝经》《论语》,兼综载籍,穷微阐奥。隐居乐道,不求闻达。身无金痍痼疾,世六属不与妖恶交通、王侯赏赐。行应四科,经任博士。下言某官某甲保举。”见孙辑:《汉官六种》,中华书局,1990年,第126页。博士官如此,其他官职也应有相应要求,《后汉书·张鬴传》载,“郡吏王青者,前郡守以青身有金夷,竟不能举”,即是此例。阎步克《中古士族的容止崇尚与传统选官的以貌取人》一文,有论及汉廷铨选官吏的身、言方面的要求,可参考。阎文载《国学研究》第15卷,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
B16B17B18〔汉〕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第2367、2367、2775页。
B19〔晋〕陈寿:《三国志》,中华书局,1959年,第973页。
B20严可均云:“如宓此言,蜀地经师,长卿为鼻祖。而《史》、《汉》叙儒林授受,不一及之,以词赋掩其名耳。古之振奇人,文章必从经出,故援《蜀志》以发其端。”见《严可均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214页。鲁迅言:“盖相如尝从胡安受经,故少以文词游宦,而晚年终奏封禅之礼矣。”鲁迅:《汉文学史纲要》,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年,第56—57页。二者均指出相如的经学背景对其创作的影响。
B21周振甫:《〈史记〉集评》,重庆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333页。
B22B27〔清〕于光华:《重订文选集评》,许逸民:《清代文选学名著集成》第5册,广陵书社,2013年,第326、324页。
B23章学诚《文史通义·诗教下》曰:“若夫《封禅》、《美新》、《典引》皆颂也。称符命以颂功德,而别类其体为‘符命,则王子渊以圣主得贤臣而颂嘉会,亦当别类其体为‘主臣矣。”〔清〕章学诚:《文史通义》,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5页。
B24《汉书·艺文志》小说家有“《封禅方说》十八篇,武帝时”。清沈钦韩曰:“此方士所本。史迁所云‘其文不雅驯。”见王先谦《汉书补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3004页。余嘉锡称:“武帝本信方士之说,以为封禅不死,而诸儒顾牵拘《诗》、《书》,故武帝遂罢而不用。疑此十八篇者,皆方士之言,所谓封禅致怪物与神通,故其书名曰方说。方者方术也,犹李少君之祠灶谷道却老方,齐人少翁之鬼神方云尔。其诸儒所采《诗》、《书》古文之说,当不在十八篇矣。”见《余嘉锡论学杂著》,中华书局,2007年,第276页。
B25刘师培:《国学发微》第二十六,《仪征刘申叔遗书》第4册,广陵书社,2014年,第1423页。
B26陈槃:《古谶纬研讨及其书录解题》,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第95頁。
B28〔清〕包世臣:《文谱》,《艺舟双楫》,浙江人民美术出版社,2017年,第4页。
B29〔清〕姚鼐:《古文辞类纂》,宋晶如、章荣注释,中国书店,1986年,第1191页。
B30B31〔梁〕萧统:《文选》,中华书局,1977年,第678—679、682页。
B32任乃强:《华阳国志校补图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535页。
B33范文澜:《文心雕龙注》,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第394页。
B34B35〔清〕严可均:《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华书局,1958年,第2045、2043页。
B37〔梁〕沈约:《宋书》,中华书局,1974年,第1835—1836页。
B38〔梁〕萧子显:《南齐书》,中华书局,1972年,第435页。
B39〔唐〕李延寿:《南史》,中华书局,1975年,第310页。
B40〔宋〕欧阳修、宋祁:《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第4330页。
B41〔明〕陆时雍:《古诗镜》,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411册,第15页。
B42〔清〕李兆洛:《骈体文钞》,上海书店,1988年,第46—49页。
B43童庆炳:《文学经典建构诸因素及其关系》,童庆炳、陶东风:《文学经典的建构、解构和重构》,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
责任编辑:采 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