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景”诸方的历史渊源和在眼科的应用

王志强

“驻景”一词意为驻颜，始见于唐代诗人李商隐《碧城》[1]诗之三：“检与神方教驻景，收将凤纸写相思”，《碧城》诗共三部分，似咏皇家情事，其中“驻景”意指“买来神仙丹药把日影留住、把青春留住”。明代《医学入门·卷首》[2]曰：“日光之影为景，没则昏矣；言药能驻景，使不昏也”，提示方名“驻景”意指药物的主要功能是明目驻景、使不昏也。清代闵钺[3]认为此方的主要功效是补益肝肾而明目。古往今来，补益肝肾之方多有驻颜延年和明目的作用，方名“驻景”也时刻提示着此类方剂的作用和功效，在眼科一直沿用至今，并不断发展，值得总结。

1 历史沿革

宋代官修方书《太平圣惠方》[4]（约992 年）首见“驻景圆”，《本草图经》[5]（1061 年）一书改称其为“驻景丸”，之后医籍均沿用此名，后世多以此为尊。“驻景丸”首次在眼科专著出现则是在《银海精微》[6]中，该书由唐代孙思邈所著，成书在1067 年之后，该书中所载“驻景丸”药物繁多，与前人所载不同，同时，书中还载有“加减驻景丸”，其组成与前后医家所记载“加减驻景丸”相同，仅剂量上略有改变，据考证[7]其成书时间晚于《原机启微》，故“加减驻景丸”当以《原机启微》为最早。元代《原机启微》（1370 年）[8]中首先出现“简易加减驻景丸”，《普济方》[9]（1406 年）将其正名为“加减驻景丸”，清末民初《眼科金镜》[10]（1911 年）将其载为“驻景丸”，其组方较为一致，剂量略有不同，多数医家将其命名为“加减驻景丸”。近代眼科大家陈达夫著《中医眼科六经法要》[11]，书中首见驻景丸加减方。现代医家也在驻景丸的基础上化裁出“通络驻景丸”[12]，以“驻景”为名之方剂，临床应用甚广。

2 “驻景”诸方组成

2.1 驻景丸

《太平圣惠方》[4]记载：“菟丝子五两浸三日曝干别捣为末，车前子一两，熟干地黄三两，右件药，捣罗为末，炼蜜和捣，圆如梧桐子大。每于空心，以温酒下三十圆，晚食前再服。”其方主要由菟丝子、熟地黄、干地黄、车前子三味药物组成。

《银海精微》[13]记载：“驻景丸，川椒一两，去目，楮实子、五味子、枸杞子、乳香、人参各一两，菟丝子、肉苁蓉各五钱，上炼蜜为丸，盐汤下。”此驻景丸由菟丝子、川椒、楮实子、五味子、枸杞子、乳香、人参、肉苁蓉组成。

2.2 加减驻景丸

《原机启微》[8]记载：“熟地黄、当归各五两，楮实子、川椒炒各一两，五味子、枸杞子各二两，菟丝子酒制，半斤，车前子炒，二两，上为末，蜜糊丸如梧桐子大……食前温酒下。”加减驻景丸由菟丝子、熟地黄、车前子、楮实子、川椒、五味子、枸杞子、当归等药物组成。

2.3 驻景丸加减方

《中医眼科六经法要》[11]记载：“菟丝子八两、楮实子八两、茺蔚子六两、枸杞子二两、车前子二两、木瓜二两、寒水石三两、河车粉三两、生三七五钱、五味子二两。研为细末，做蜜丸……用水煎服亦可，但应取出三七粉、河车粉，兑药水服。”驻景丸加减方主要由菟丝子、楮实子、茺蔚子、枸杞子、车前子、五味子、木瓜、寒水石、河车粉、生三七等药物组成。

2.4 通络驻景丸

通络驻景丸[12]主要由菟丝子、熟地黄、车前子、三七、蒲黄、墨旱莲、砂仁、地龙等药物组成。

3 “驻景”诸方功效

驻景丸，《太平圣惠方》[4]中记载其用来“治肝肾俱虚、眼常昏暗”；葆光道人《眼科龙木论》[14]，将车前子改为三两，加大清热明目作用，治疗肝肾两虚之视物不清、眼前黑影、眼生翳膜、迎风流泪等。《银海精微》[13]中组方明显不同，用于“心肾俱虚，血气不足，下元衰惫，视物不明，如纱遮睛”。

加减驻景丸更重于肝肾气虚、血少气多之症。《原机启微》[8]记载用治肝肾气虚，两目昏暗，视物不明；《审视瑶函》[15]“治肝肾气虚，视物慌慌，血少气多，瞳人内有淡白色，昏暗渐成内障，久服能安魂定魄，补血气虚耗”。各医家治疗疾病略有不同，但病机相同，均为肝肾气虚之证。

驻景丸加减方由陈达夫提出，其功效是补益肝肾，在所著《中医眼科六经法要·少阴目病举要篇》[11]中有5 处用到驻景丸加减方，并备注用驻景丸加减方，“真元返本，杂质自清，但当温补当中，切勿误用凝滞的补药，如果误用则杂质难清，例如熟地黄，切记不可使”。主治高风雀目、青风内障、云雾移睛、暴盲等内障眼病。

通络驻景丸[12]亦是在驻景丸的基础上加减而成，其功效在于补益肝肾、祛痰化瘀、通络明目，用于糖尿病相关眼病阴虚血瘀证。

昌乐火山国家地质公园2013年被住建部确定为国家自然遗产，2014年初被国土资源部确定为国家地质公园。近年来，昌乐县积极开发利用远古火山资源，正在规划建设“两山一带三组团”的旅游产业发展格局，“两山”，即昌乐远古火山地质公园和莲花山农庄小镇，“一带”，即火山乡村旅游带；“三组团”，即西部“古火山小镇”组团、南部山地休闲度假组团、北部现代休闲农业与宗教文化组团。

研究诸方可以看出，“驻景” 类方治疗疾病的主要证候是肝肾虚损。《太平圣惠方》驻景丸治疗肝肾两虚证，《银海精微》驻景丸治疗心肾两虚证；加减驻景丸更重于肝肾气虚、血少气多之症；驻景丸加减方用于少阴目病，其病机也在于肝肾两虚，提倡温补勿要凝滞；通络驻景丸用于治疗糖尿病眼病阴虚血瘀证，其治则补益肝肾为本，化瘀通络为标。各方虽组方侧重点不同，但其根本在于补益肝肾，用其为丸，意在徐徐补之，虽有化裁，或兼清热，或兼温阳益气，或兼活血化瘀，其根本病机均为肝肾虚损，补益肝肾方能奏驻景之功，故诸方皆以“驻景”为名。

4 临床应用

基于“驻景”诸方补益肝肾明目的特点，自古至今许多医家在肝肾不足的眼病中多有应用，现代临床研究颇多。

4.1 驻景丸

闫丰华等[16]观察驻景丸合温胆汤对肝肾阴虚、痰瘀互结证糖尿病视网膜病变患者的治疗作用，在取得良好疗效的同时，发现观察组患者血清中超氧化物歧化酶水平明显高于对照组，而氧化应激指标丙二醛及炎性指标趋化素、单核细胞趋化因子蛋白-1 水平则较对照组明显降低，认为观察组药物作用的机制可能是改善视网膜循环、减轻视网膜组织的氧化应激损伤。

4.2 加减驻景丸

雷世奇[17]应用加减驻景丸联合复方樟柳碱治疗晚期青光眼术后患者，观察其对视功能的改善情况，结果视力、视野的改善均优于单纯手术组，认为加减驻景丸联合复方樟柳碱可以提高晚期青光眼患者的视功能。王志勇等[18]观察加减驻景丸治疗年龄相关性黄斑变性，并与对照组（口服维生素、芦丁、甲钴胺）进行比较，治疗3 个月，视力及眼底出血改善均优于对照组（P<0.05）。

4.3 驻景丸加减方

驻景丸加减方的临床应用较多，王志强[19]选用驻景丸加减方治疗中心性浆液性脉络膜视网膜病变、中心性渗出性脉络膜视网膜炎、高度近视视网膜病变、老年性黄斑变性，均取得了满意疗效。张敏等[20]用驻景丸加减方联合维生素C、维生素E 和施图伦滴眼液治疗年龄相关性黄斑变性，与单用西药组比较，对视力的改善明显优于对照组。范明峰等[21]使用驻景丸方剂加减治疗原发性视网膜色素变性，与口服维生素和芦丁比较，认为驻景丸方剂加减治疗，能够有效提升患者的视力水平。刘莹等[22]观察驻景丸加减方联合针刺治疗干眼的临床疗效，与单纯针刺和单用玻璃酸钠滴眼液对照，以泪膜破裂时间、泪液分泌量、角膜荧光素染色评分为观察指标，结果显示，针药组各指标的改善情况最好，指标的前后变化值大于针刺组和玻璃酸钠组（P<0.05），认为驻景丸加减方联合针刺能增加患者泪液分泌，延长泪膜破裂时间，恢复角膜上皮完整性，临床疗效优于单纯针刺或玻璃酸钠滴眼液治疗。此外，使用驻景丸加减方[23-29]治疗青少年近视、中心性浆液性脉络膜视网膜炎、老年性黄斑变性、视网膜色素变性等眼病均有报道取得满意疗效。

4.4 通络驻景丸

雷晓琴等[30]采用通络驻景丸联合抗血管内皮生长因子 （vascular endothelial growth factor，VEGF）药物和激光治疗糖尿病性黄斑水肿，与安慰剂联合激光和抗VEGF 药物治疗比较，治疗结束后6 个月，治疗组黄斑水肿的复发率为35.3%，明显低于对照组的47.8%（P<0.05），治疗组患眼需要注射抗VEGF药物次数（3.9 次）较对照组（4.5 次）减少，认为通络驻景丸联合抗VEGF 药物和视网膜光凝治疗糖尿病性黄斑水肿能够有效提高患者视力，减轻黄斑水肿，防止水肿复发，减少玻璃体腔注药次数，降低费用及风险，防止并发症。刘欢等[31]观察通络驻景丸对非增生型糖尿病视网膜病变阴虚血瘀证的临床疗效。在血糖控制的基础上，治疗组予口服通络驻景丸，对照组予羟苯磺酸钙分散片，观察2 组患者治疗前后的视力、微血管瘤、出血、渗出、血管渗漏及无灌注区等眼底体征及中医证候积分变化，结论通络驻景丸可控制或改善非增生型糖尿病视网膜病变患者视力、眼底体征及自觉症状，防止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进一步发展恶化。

5 实验研究

对于“驻景”类方的实验研究主要集中在对驻景丸加减方和通络驻景丸的研究，在一定程度上阐明了“驻景”方的部分作用机制。

5.1 驻景丸加减方

黄秀荣等[32]观察驻景丸加减方对视网膜光损伤后闪光视网膜电图的影响，发现高剂量的驻景丸加减方对实验大鼠视网膜光损伤后闪光视网膜电图中a 波和b 波振幅的降低有保护作用。田楠楠等[33]应用氪激光诱导病理性近视脉络膜新生血管（choroidal neovascularization，CNV）模型，探讨驻景丸加减方对CNV 的干预作用，发现驻景丸加减方可抑制模型中VEGF 的表达，促进色素上皮衍生因子的表达，从而抑制CNV 的形成。周志豪等[34]观察中药驻景丸加减方对CNV 动物模型眼中缺氧诱导因子-1α 和丝氨酸/苏氨酸蛋白激酶表达的影响，结果显示，驻景丸加减方可降低CNV 模型眼脉络膜视网膜中缺氧诱导因子-1α 和丝氨酸/苏氨酸蛋白激酶的表达，从而抑制由氪激光光凝眼底而产生的CNV生长。

5.2 通络驻景丸

任翠翠等[35]通过实验研究发现通络驻景丸可降低糖尿病大鼠血清和视网膜中VEGF 的表达水平，认为通络驻景丸可以延缓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病程的发展。雷晓琴等[36]研究发现，通络驻景丸可有效减轻糖尿病大鼠视网膜组织氧化应激损伤、抑制视网膜细胞增殖，其可能的机制与核因子E2 相关因子/抗氧化反应元件信号通路的激活以及核因子E2 相关因子、血红素氧合酶1、VEGF 蛋白表达有关。雷晓琴等[37]通过糖尿病SD 大鼠，研究通络驻景丸对糖尿病代谢记忆的抗氧化机理，发现通络驻景丸可以提高超氧化物歧化酶和谷胱甘肽氧化物酶的活性，降低丙二醛含量，从而发挥抗氧化作用，逆转糖尿病代谢记忆所致的氧化应激反应，阻止糖尿病视网膜病变的持续发生发展。

6 小结

综上所述，“驻景” 诸方自古至今能不断的应用于眼科临床并有所发展，主要取决于其临床疗效，可用于治疗多种眼病属肝肾亏虚者。“驻景”二字代表了历代人们对健康和青春的美好向往，希望能健康永驻，容颜永驻，美景永驻；也反映出各代医家对此方功效的认识和重视，名曰“驻景”，可以驻颜明目是其要义，虽各有特点，但补益肝肾明目是其核心，肝肾充盈则神清目明，方驻景有术。用治眼病虽有不同，但其总病机在于肝肾亏虚，正是中医异病同治原则的体现。

从文献报道可见，古代医家的著作中均阐明“驻景”方的功效在于补益肝肾，用治各种眼病属肝肾亏虚者，现代医家也做了很多临床观察，重点集中在眼底病的治疗上，动物实验研究也表明“驻景”的机制可能与抗氧化、抗VEGF 和保护视网膜等作用有关。这些报道一方面说明了“驻景”方的重要临床应用价值；另一方面也说明随着研究和技术手段的不断发展，对“驻景”方机理的研究在不断深入；还有一点非常重要，说明了中医、西医认识疾病角度的不同，中医重点在于认证，证同则治同，重点在于司外揣内、见微知著，辨证是其根本；西医在于识病，对疾病的微观认识比较具体，诊断非常重要；对“驻景”方的研究，现代医学多集中在其治疗某种疾病的某一部分机理，是对其原有功效的另一种解释和验证，中西医的认识角度不同，但是殊途同归，从不同角度都解释了“驻景”方的治疗作用。

“驻景”方的不断发展正是传承精华，守正创新的具体体现。历代更迭，“驻景”方的应用长盛不衰，本身就是经过临床反复验证了的中医精华所在；肝肾亏虚用“驻景”，辨证论治是其守正；多点开花，从不同角度利用现代技术对其机制深入研究、获得发展是其创新。但作为驻景驻颜之方，其应用不应只限于已得之眼病和已病之病患，当拓展思路，在眼病未成之时、年老体衰属肝肾亏虚之时，探讨其应用，以“治未病”思想指导其深入研究，其意义或将更加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