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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对尊格认定的考证①

2020-01-09上海海事大学徐悲鸿艺术学院上海201306

关键词:发式弥勒菩萨

刘 慧(上海海事大学 徐悲鸿艺术学院,上海 201306)

目前,学界有关犍陀罗弥勒菩萨图像特征的考证,可以追溯“七佛一弥勒菩萨”造像组合与刻在迦腻色迦王货币上的有铭文的弥勒(Maitreya Buddha)像的图像,并已经将“左手持瓶”的图像特征认定为犍陀罗弥勒菩萨图像的依据。而近年随着大量对以往图像数据的整理研究和新的考古数据发现,有很多犍陀罗菩萨因造像部分残损,尤其是印相残损,而无法依据“左手持瓶”图像特征认定尊格,也无法通过这些珍贵的遗存,来真实地了解古代历史文化。

因此,对于犍陀罗弥勒菩萨尊格认定的考证,毫无疑问需要对犍陀罗弥勒菩萨的图像特征展开更细致更全面地综合考证,在这一前提下,遗存造像的图像学考证是首要的,文献数据成为重要的印证与补充。

笔者曾先后多次前往印度、东南亚等佛教历史遗迹田野考察,结合田野考察与文献、图版等资料,统计整理“左手持瓶”明确尊格的犍陀罗弥勒菩萨单体造像(立像、跏趺像、交脚像)和浮雕叙事说法像共计五十例,下面将造像有关发式、头光、小髭、耳铛、璎珞、臂钏、腕钏、帔帛与手印等相关图像特征分类考证,列表如下表1:

②泛指环状的饰物,包括挂在颈部、垂于胸部、戴于头部、手臂和小腿等部位者。主要是用珍珠、宝石和贵金属串联制成的,包括华蔓(植物花朵)类。③此饰物多为线形,或称带形,即从左肩斜挂到右臀部,而不及腿部下侧,常见最短者,也就在乳房下一绕而上;也有掖在腰带内的;长者则从臀部一绕。这种胸饰梵文称为Yajnopavita,汉文译作“络腋”、“神线”、“神索”、“净绳”、“持供”等。据说婆罗门教徒在学习《吠陀》经典完毕之时,得授此线以为标志,佛教造像用此是从婆罗门教中移植而来的,汉化佛教的塑像家习惯上称之为“绶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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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 犍陀罗弥勒菩萨图像特征数据统计表

通过上述图表整理统计,发现有关犍陀罗弥勒菩萨图像特征的分类考证,除左手持瓶的手印外,主要集中在发式、装饰物的图像表现。而在统计造像装饰物中,除了耳铛、臂钏、腕钏以外,还有身上佩戴的项圈、护符绳饰及络腋等,这些装饰物与其他菩萨像在装饰物的关系上,很难找到特定的规则。然而却可以清晰地看到发式的图像特征与其他菩萨尊格之间的重要关系,下文将详细讨论。

此前作者已就犍陀罗弥勒菩萨持瓶的图像特征、宗教内涵与象征意义做过相关考证[1],下面就有关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展开详细考证,并进一步结合文献追溯宗教内涵与渊源,以期使其更明确化并提出关于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对尊格认定的观点。

一、图像特征

整理左手持瓶尊格明确的犍陀罗弥勒菩萨造像共计五十例,通过统计分类可以看到,犍陀罗弥勒菩萨造像发式整体表现为:头顶束发或波浪状顶髻,其中束发主要表现为∞ 状束发,而结髻发式则表现结珠发带或素绳结髻,部分有缨络或卡子状装饰物,头发呈卷发或波浪形披肩。

按照上述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可分为两大类:束发与结髻,其中又细化为几个小组,具体表现列表如下表2:

由上述图表数据所示,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呈束发有27例,结髻23例。其中束发按细节表现不同可以分为三组:

第一组立∞状(图1),13例,发式顶髻作立∞状顶髻,束发相对∞状中心部位要向上拉,使得发髻两端向上立起,这应该与束发用绳,或者束发的力度有关,并饰有结珠璎珞,波发披肩;

第二组小∞状(图2),5例,发式顶髻作小∞状顶髻,束发的形状如同∞一样,结成蝴蝶结,左右对称,束发中间用结珠璎珞装饰,波发披肩;

第三组∞形带状(图3),9例,发式顶髻作∞形带状,头发似带束起,垂于额头左右,额头上部饰有结珠璎珞,波发披肩。

结髻发式按结髻装饰不同表现可以分为二组:第一组结珠缨络(图4),11例,表现有结珠缨络、结珠发绳、卡子等装饰物;第二组素绳(图5),12例,表现为没有任何装饰物的素绳结髻。

通过对五十例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的考证,可以发现,弥勒菩萨发式所表现出的束发与结髻,与犍陀罗释迦、观音菩萨发式敷巾冠式的图像特征表现有着明显不同。而为了探讨这些图像特征所表现的差异性,需要进一步考证与图像特征相对应的宗教内涵和渊源,从而揭示犍陀罗菩萨发式不同尊格图像特征的规律性。下面将从宗教内涵和渊源角度展开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的进一步考证。

图1

图2

图3

图4

图5

二、内涵渊源

关于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内涵渊源的考证,有必要探讨一下有关菩萨像束发和结髻的缘起。在古代印度的尊像中,最早形成了图像规范的是梵天和帝释天。现藏斯瓦特考古博物馆的一例十分古老又略显古拙的浮雕(图6),被认为可能是犍陀罗最为古老的雕像之一,浮雕中台阶最下方刻有表现佛陀存在的较小的佛陀足迹,其左右刻有梵天和帝释天。另有“树下诞生”(图7)“太子灌顶”“梵天劝请”以及“释迦涅槃”等佛传图中,均有梵天和帝释天的组合。

表2 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分类表

图6

图7

图8

通过上述遗存可以看到,梵天①梵天的起源晚于帝释天,在《吠陀》中还不具备神格,最初源自非人格化的中性原理“梵”。在《奥义书》中,随着梵的宇宙创造论的权威化,中性原理的梵被神格化、拟人化,成为男性神婆罗贺摩(梵天),被当做造物主一样看待。佛教兴起之际,梵天作为世界的创造神和精神世界的最高神而受到信仰。的发式表现为将头发在头顶绾成圆形的髻,或者将卷发束起,让散开的头发披在肩上。此种束发与头顶结髻的图像特征除了梵天,在犍陀罗婆罗门行者(图8)中亦多有表现。因此我们可以从考古遗存图例[2]明确看到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与梵天、婆罗门行者发式的对应存在一定的关系,示图如下表3。

通过上述对比,进一步探讨梵天、婆罗门和弥勒之间的关系,梵天作为宇宙根本原理梵的神格化、人格化形象,一方面,梵天传承着《吠陀》,被看作具有真言知识内涵的婆罗门的特性,婆罗门是梵天的后裔。而据经典记载,弥勒是婆罗门学者波婆离的弟子,或是儿子,或者是大婆罗门的儿子,即弥勒是婆罗门出身,应为寻求解脱的修行者形象;此外,从弥勒信仰角度考察,弥勒要成为未来的佛陀,必须专志潜心修行,修行者形象来表现弥勒最为理想[3]。由此,可以看到弥勒束发、结髻的图像特征从经典追溯与宗教内涵角度考察,应缘系梵天与婆罗门发式。

此外,通过对梵天、帝释天与犍陀罗菩萨发式图像特征的考察,可以发现,犍陀罗菩萨发式除了束发和结髻外,还有一种图像特征表现为敷巾冠式,而在上述关于左手持瓶有明确尊格的犍陀罗弥勒菩萨造像考证中,无一例敷巾冠式。通过现有考古发现数据可知,犍陀罗释迦、观音菩萨发式图像特征的表现均为敷巾冠式,故可知,束发和结髻是犍陀罗弥勒菩萨特有的发式,由此可以进一步明确,通过对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系统化的考证,并进一步结合经典与图像的宗教内涵,是能够区分菩萨所属谱系,进而获得认定的线索。

表3 犍陀罗弥勒菩萨与梵天、婆罗门行者发式对比图

三、提出观点

现有学界对犍陀罗菩萨造像发式相关的研究,主要集中在约翰·马歇尔[4]、宫治昭[5]、多米尼克·法切那团队[6]等以考古实物为基础,展开的详实地描述、分类与考证。

其中马歇尔以古代犍陀罗地区以塔克西拉为重点展开的考古挖掘,以考古实物为基础,按性质不同分为陶器、石器、铁器、白灰膏塑像等,详细描述了两千多件重要文物遗存及图版,犍陀罗弥勒菩萨造像遗存列于其中;宫治昭则以“佛像图像史”的研究方法,展开了犍陀罗和中亚地区涅槃和弥勒图像特征的比较考证;法切那团队从“文物的分析与描述必须采用一套一致而精确的术语,以避免当前出现的令人困惑的纷杂描述”[2]xvii这一角度出发,展开了巴基斯坦斯瓦特考古项目所出资料为基础的犍陀罗石刻的搜集、整理与描述,内容涉及建筑、纹样、佛陀、菩萨及植物等全部石刻内容,且该系列丛书是近年有关犍陀罗艺术更为客观性的研究。此外,近年还有诸多国内外学者关注犍陀罗佛教艺术,因讨论重点不同不再一一赘述。

下面,笔者将以前文对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的考证与内涵追溯为基础,结合现有学界成果中相关的研究内容,提出自己的观点:

其一,有关马歇尔以不同性质对考古文物进行的分类、描述,发现其研究成果按不同性质而将犍陀罗造像遗存分别列于白灰膏塑像与石塑中,而两类中均有关于犍陀罗弥勒菩萨图像特征的遗存描述,例如石塑分类中有“头饰和水罐”[4]1011的弥勒菩萨,但或许因为考古发现数据有限,没有进一步以头饰为主题的更为细节的分类;另一性质白灰膏塑像分类中亦有关于“施定印,左手手指间持一油膏瓶”[4]742的弥勒菩萨造像,且同时表述“一般弥勒菩萨都是垂双腿而坐的,很少施定印”的判断。通过上述考证,可以看到因为以性质不同而进行的分类,出现了对弥勒持物“油膏瓶和水罐”前后矛盾的表述。其中有关弥勒持物“油膏瓶”的描述,本文作者已在之前发表的文章中做过详细讨论,弥勒所持容器应是“水瓶”;[1]而“一般弥勒菩萨都是垂双腿而坐的,很少施定印”的讨论,也随着更多考古数据的发现,可以看到,犍陀罗弥勒菩萨造像主要表现为立像、跏趺像、交脚像,而较少有垂双腿而坐的像例。以说法图表现的弥勒菩萨浮雕中多以跏趺、交脚像表现,目前已发现,至少有4例禅定印相的弥勒跏趺造像②“禅定印、跏趺坐”犍陀罗弥勒菩萨造像:弥勒菩萨跏趺像Gray schist,Lahore Museum;弥勒菩萨跏趺像 Gray schist ,h. 72.5cm,Spink & Son Ltd.,London;弥勒菩萨跏趺像 Stucco ,Karachi Museum;弥勒菩萨跏趺像Gray schise,Spink and Son Ltd.,London.。因此,马歇尔关于不同性质对考古文物进行的分类成果,虽然过去几十年为学界提供了重要的参考数据,但因其分类方式以及对部分造像遗存缺少更为客观地描述,因此无法进一步考证造像不同谱系图像特征与尊格认定之间的关系。

其二,宫治昭在有关犍陀罗弥勒菩萨图像考证中,对发型、持物、手印及容貌展开了考证,其中发型的讨论亦表明束发式与髻式,但却没有进一步将这两类发式的图像特征进行系统化的整理,且在考证过程中,宫志昭提出:“弥勒菩萨束发的形式也许来源于希腊、罗马,像阿波罗和阿芙洛狄忒雕像上那样的束发”,[5]235这一观点应是源自福契尔[7]的影响。而本文在有关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的考证中,通过全面的搜集资料,系统的分类考证,使得图像的细节和局部特点能够在整体考证中浮现出来,并进一步表明图像特征与宗教内涵的相互关系。从而可以清晰地发现,弥勒与梵天和婆罗门的渊源进而出现了图像特征上的同一,而且通过讨论可以看到,犍陀罗菩萨造像发式图像特征除依据经典之外,包括最早期的菩萨像,其图像的形成与古代印度的世界观、宗教观渊源深厚。

其三,法切那团队在意大利亚非研究院组织的巴基斯坦考古项目中,形成了重要阶段性成果[6],其中《犍陀罗石刻术语分类汇编》以建立起一个囊括犍陀罗石刻全部信息的庞大数据库为目标,以主题为分类的逻辑规则进行了汇编,并提供了相应分类的绘制图版。《汇编》①《犍陀罗石刻术语分类汇编》的简称。第四章有关菩萨的图像分类中,分别列出了姿势、法衣、手印、宝冠发式发饰、头光等类别,而有关“宝冠、发式、发饰”这一组分类中,列举了四种图像特征分类表现:“1、弧顶宝冠,带装饰区、扇尾和冕;2、弧顶宝冠,带装饰(类型)区、扇尾和带形像(类型)的中心冕;3、弧顶宝冠,带装饰(类型)区、扇尾和带形像(类型)的中心冕和宝缯;4、网状装饰的发式”。[2]130通过这四种发式图像的分类,可以看到前三种“弧顶宝冠”发式虽有细节差异,但均属敷巾冠式,而第四种发式“网状装饰”则是束发图像特征的表现之一。由此可知,《汇编》分类统计与前文对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的分类考证存在差异,现将《汇编》发式分类与犍陀罗菩萨造像发式分类展开对比,图示如下表4:

由前文考证与上述图表可以清晰地看到,目前学界公开发表的有关犍陀罗菩萨造像的数据中,有大量丰富的束发与结髻发式表现,而《汇编》所列菩萨发式中只对敷巾冠式进行了细致地划分,对于束发、结髻的菩萨发式则只列了束发中一种图像表现。因此,其有关犍陀罗菩萨发式分类遗漏了对束发与结髻发式的更为客观的分类描述。虽然《汇编》表明主要是对石刻的外在特征进行描述,而不讨论石刻所表现的内容,但以目前大量的犍陀罗石刻遗存和未来有可能更多的细节被发现,必须对现有数据进行精确和客观地分析描述,这在囊括犍陀罗石刻全部信息的庞大数据库中尤其重要。因为只有精确而客观的分析描述,才能够为考古遗存进行正确分析提供重要的途径和方法,进而对探讨造像谱系及尊格提供重要的参考数据。

综上,关于犍陀罗弥勒菩萨发式图像特征所展开的探讨,可以清晰地发现,在一定的历史、地域范围内,对犍陀罗弥勒菩萨的发式、装饰物及持物等图像特征进行系统化考证,结合文献和宗教内涵,图像特征与产生背景,是能够区分菩萨所属系列,并获得认定的线索。犍陀罗弥勒菩萨造像有关尊格的认定,除前文已经讨论过“左手持瓶”图像特征之外,束发、结髻发式图像特征的表现亦可以在造像左手残损,无法判断尊格的情形下,作为对犍陀罗弥勒菩萨尊格认定的重要图像依据。

表4 《汇编》发式分类与犍陀罗菩萨造像发式分类比较

图片来源③图表1-4数据部分来自作者田野考察拍摄。:

[1]粟田功.Gandharan Art Ⅱ The world of the Buddha[M].东京:株式会社二玄社,1990.

[2]东京国立博物馆.INDIAN BUDDHIST ART(From Indian Museum,Kolkata) [M].东京:日本经济新闻社,2015.

[3]湖北省博物馆.佛像的故乡:犍陀罗佛教艺术[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

[4]栗田功.大美之佛像——犍陀罗艺术[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7.

[5]孙英刚、何平.犍陀罗文明史[M].上海: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8.

[6]多米尼克·法切那、安娜·菲利真齐.犍陀罗石刻术语分类汇编[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7]奈良国立博物馆.美術にみる釈尊のあゆみ[M].奈良:奈良国立博物馆,昭和五十九年(1984).

[8]龍谷大学.悠久のシルクロード[M].东京:日本经济新闻社,20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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