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古代柬埔寨妇女的社会表现

胡庄园

（福建师范大学 社会历史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7）

柬埔寨地处东南亚一隅，历史文化有其独特的一面。柬埔寨拥有悠久的历史，古代柬埔寨的妇女曾享有较高的社会地位，这主要体现在她们的社会表现上。对古代柬埔寨妇女的社会表现及其形成原因进行探究，具有一定意义。

一、古代柬埔寨妇女的社会表现

古代柬埔寨妇女的社会地位较高，但贵族妇女和平民妇女的主要表现却不尽相同；不事生产的贵族妇女在政治、文化方面具有较强的影响力；平民妇女日常以经济活动为主，因而在经济方面具有一定的影响力。

（一）贵族妇女

古代柬埔寨贵族妇女在政治、文化方面具有较强的影响力。

1.政治影响

在古代柬埔寨的王室内部，贵族女性继承王位很自然地被社会接受，女性元首并不罕见。前吴哥时期的柬埔寨，一群诸侯分享专制政治话语权和控制权，这些诸侯有一部分为女性［1］72。在古代柬埔寨，女性继承王位主要有三种形式。其一，作为先王的女儿继承王位。唐时，摩诃慢多伽独弑镇龙，灭其宗，范姓绝，国人立头黎婿婆罗门为王，大臣共废之，更立头黎女为王［1］71。其二，作为先王的遗孀继承王位。“伊奢那跋摩的寡妇阇提鞞似乎曾继承他的统治。”［2］136其三，作为先王的旁系亲属继承王位。“阇耶跋摩一世死后无嗣，卒后由其侄女阇耶提黛维即位。”［3］153古代柬埔寨，大多数时期没有形成如秦汉一般的统一王朝，政权四分五裂，王室成员众多。古代柬埔寨王室中女性成员即位绝不是一种偶然现象，更不是在无男性继承人情况下的妥协让步，而是一种自然的、正统的权力交接。相比某些男性通过战争暴力手段继承王位，这些女性统治者主要是依靠温和的手段继承、掌握国家权力。

另外，在柬埔寨的封建王朝，还多次出现一些男性统治者依靠母系家族以确定或者强化自身正统地位的现象。例如，将因陀罗跋摩一世说成是其前任统治者阇耶跋摩二世王后的侄儿［2］143；耶输跋摩通过其母亲的家族，证明其统治的合理性［1］45。这些古代柬埔寨的统治者都是运用与母系家族的联系来证明自身政权的合法性。

2.文化影响

现存的吴哥窟女王宫是贵族女性介入宗教社会并发挥作用的有效物证。女王宫是吴哥窟中最大的一座宫殿，以精美的妇女形象著称［3］278，“尤以众多千姿百态、造型生动各异的女子浮雕享誉全球”［4］91。 关于其始建目的众说纷纭，但呈现的内容以女性为主题毋庸置疑。这些精美的女性浮雕是对宗教神女传说和王室贵女生活的重要反映，在佛教宗教建筑群中有这样一座以女性为表现主题的宫殿，体现了古代柬埔寨贵族妇女参与宗教神权制度的权利。“顿逊国有天竺胡五百家，两佛图，天竺婆罗门千余人。顿逊敬奉其道，嫁女与之，故多不去。”［5］49顿逊国的统治区域属于如今的柬埔寨，其国主将贵族妇女嫁给佛图或者婆罗门为妻的用意是留下佛教的传播者，而非将贵族妇女作为一种赏赐之物赠予僧侣，最终，她们的丈夫都会因妻子的缘故留在顿逊国。这一方面说明妇女在顿逊国享有较高的地位，妇女不必“随夫逐流”；另一方面，也说明贵族妇女客观上成为佛教文化在顿逊国发展传播 的纽带。

现代柬埔寨尊佛教中的小乘佛教为正统，吴哥王朝时期则以大乘佛教为主。有学者认为，这与当时的统治者达朗因陀罗跋摩二世有关，他的妻子珠陀摩尼公主，公开倾向于大乘佛教，使得王室逐渐转变了宗教信仰，奉大乘佛教为正统［6］79。珠陀摩尼公主对自身信仰的公开，无论背后是否有达朗因陀罗跋摩二世的授意，都产生了一定的社会效应，即大乘佛教在王室和民间社会有了更多的信徒。

（二）平民妇女

对古代柬埔寨社会里与国家政治绝缘的平民妇女群体来说，其在经济方面充分发挥了自身的才能，“国人交易皆妇人能之，所以唐人到彼，必先纳一妇人者，兼亦利其能买卖故也”［7］146。古代柬埔寨的平民妇女擅长做生意，并且为社会所认可，表明平民妇女占据了一定的经济地位。此外，聪慧的柬埔寨劳动妇女在日常农业生产活动中逐渐摸索出了一套农业知识体系，“何日可出东方，何日可出西方，虽妇女皆能算之”［7］120。这些知识辅助她们更好地顺应自然，实现农业生产的利益最大化。

事实上，古代柬埔寨平民妇女政治无权的地位也导致其几乎无法接触由贵族垄断的宗教文化事业；而古代柬埔寨贵族妇女的政治有权地位恰恰使得其可以不事生产。因此，虽然贵族妇女在政治表现和文化表现上有一定的贡献，但在经济上却逊色于平民妇女。

二、古代柬埔寨妇女社会表现的形成条件

残存的原始社会遗风和宽松的妇女贞操观念，是古代柬埔寨妇女具备较高社会表现力的先决条件。

（一）留存的原始社会遗风

留存的原始社会遗风主要表现在浓厚的女神信仰氛围和父系母系并行的社会现实两方面。

1.女神崇拜

古代柬埔寨大部分地处热带，气候炎热，“其国北多山阜，南有水泽，地气尤热，无霜雪，饶瘴疠毒虫”［5］71。此地还拥有丰富的水资源，“吴哥寺和皇宫墙壁上都还浮雕着鳄鱼、虾、螃蟹、蚌蛤各类水族的形貌”［8］178。柬埔寨的地理环境同中国的福建省很相似。中国福建自古民间信仰就较为繁荣，原生的且至今影响海内外的女神信仰有临水夫人、妈祖娘娘等，她们最初的神力均与水有关，女神司水是世界级的现象。古代柬埔寨境内丰富的江河和充沛的雨水决定了这一地区容易产生、发展女神崇拜。“南海诸藩国，皆敬圣佛。相传圣佛出世，在真腊国之占里婆城。圣佛，女子也，有夫……南藩所居皆茅庐，唯圣佛庙貌甚整，黄金释像，四驱为四殿，盖一佛而三夫也。”［5］100圣佛就是古代柬埔寨土生土长的受人们信仰的女神，不同于中国女神信仰逐渐被束缚在儒家的道德体系当中，圣佛是一女多夫，这在同时代的中国是为社会和正统文化所不容的。但是，这种民间信仰在古代柬埔寨却得到了本国及周边国家的认可，信徒遍布南海诸藩国，可见，这样的一妻多夫模式是不悖于古代柬埔寨（乃至东南亚部分地区）的社会认同的，柬埔寨人对于特定的女性群体是允许这种现象存在的，而这种女神崇拜的出现及发展为古代柬埔寨妇女的活跃提供了一种文化支撑。

九头蛇信仰也是古代柬埔寨人的女神信仰。九头蛇精乃一国之土地主，系女身，国王与之每夜则见，若此精一夜不见，则番王死期至矣，若番王一夜不往，则必获灾祸［7］64。周达观是以华尊蛮鄙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的，故称九头蛇为精，但在古代柬埔寨人看来，九头蛇是带有女性特征的土地主，与国主的命运有着神秘的联系，对于九头蛇，从平民至王室，都是崇拜而敬畏的。

2.父系母系社会并行

在《晋书》《南齐书》《梁书》等中国古籍中均谈及柬埔寨人的始祖柳叶女王，记载也大致无二，“其先世以女子为王，有女王字柳叶，年少健壮，有似男子”［5］29。这些记载反映了柬埔寨人原始社会母系氏族时期的政治状况，即以女子为王，男子并未参与到权力构建中。但是，到了柳叶女王时期，柳叶女王被打败，男子开始登上古代柬埔寨的历史舞台，古代柬埔寨开始向父系社会转型，最后过渡到封建社会。有学者认为：“古代柬埔寨自原始社会演进为阶级社会之后，便一直呈现为一种封建—奴隶制交织并存的特征。”［9］50古代柬埔寨文明的发展阶段性并不明显，奴隶制社会同封建社会的界限并不明晰，这一点从“人皆丑黑，拳发文身，裸体徒跣”［5］29的记载便可推断。此时，中国社会已进入宋朝，正是中国封建社会发展的一个新阶段，而柬埔寨部分地区的物质文明仍然欠发达，甚至停留在原始社会时期，这与当时柬埔寨吴哥王朝的发展水平显然不一致，更加说明古代柬埔寨封建—奴隶制交织并存。在这种形势下，女性在古代柬埔寨依然发挥着重要作用，甚至在王室，女性有合法继承王位的权利。吴哥窟的普力科寺正殿台基上有两列砖塔，父系宗庙和母系宗庙并存，前排的三座分别供奉着三位国王，后排的三座则供奉三位国王的王后，“各地方的人从一开始就有可能面临数种社会体系的选 择……男和女谁是第一性的抉择受到经济或生态环境的限制……”［10］172，男和女谁是第一性的问题在古代柬埔寨不需要斗争到头破血流、你死我活来判定，父系、母系社会在古代柬埔寨社会并行不悖。

残存的原始社会遗风中的女神崇拜和母系氏族制在古代柬埔寨社会一直没有失色，即便到了现代社会，“柬埔寨人的田地和房屋等财产沿着母系代代传承，女人被认为是土地和房子的主人”［11］12。

（二）较为宽松的妇女贞操观念

古代柬埔寨人对妇女的约束也不如主要受儒家思想影响的中国封建王朝苛刻。古代柬埔寨对于妇女的要求较为宽松。在少女时期，“人家养女，其父母必祝之曰：‘愿汝有人要，将来嫁千百个丈夫。’富室之女，自七岁至九岁；至贫之家，则止于十一岁，必命僧道去其童身，名曰阵毯……多有先奸而后娶者，其风俗既不以为耻，亦不以为怪也”［5］106。为人妇时期，“若其妻与客合，夫即喜，自诧云：‘我妻有姿色，且巧慧。’”［5］106，“奸与赌无禁”［5］151。这些都反映出了古代柬埔寨的社会风尚，未将性与妇女的道德操守联系起来，而是视其为女性魅力的表现方式。在日常洗浴方面，柬埔寨的女性和男性有着近乎平等的地位。由于天气炎热，洗浴几乎是每个柬埔寨人每日必做之事，一年四季皆如此，“不分男女，皆裸体入池”［5］128，亦未见针对性别差异的不同要求，没有要求往往意味着没有或者少有压迫。这些都表明古代柬埔寨社会舆论对妇女的规定并不严苛，但带有一定的原始色彩，有其落后性。

结语

在古代柬埔寨，贵族妇女可以担任国家元首，甚至主导宗教文化的发展方向；而平民妇女也有自己独特的舞台，她们有的善于经商，有的在农事上颇有心得。这种现象的背后是柬埔寨特有的文化环境，女神崇拜中占据主导地位的女神和并行不悖的父系、母系社会现实，衍生出对女性较为开放包容的文化氛围。在古代柬埔寨妇女身上，我们看到了较为宽松的社会环境对女性发展产生的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