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色印刷技术工业化之后图像叙事结构的演变

朱晓琼

（福建商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福建 福州 350012）

一、经典图像叙事形式在纸媒上的崛起

自文字出现以后，文本就一直是人类叙事理论及实践的核心架构，而图像则通常作为文本的修饰品来使用。随着造纸术的发展，这种叙事模式在很长的一个时间范畴内变得非常稳固。到了19 世纪末及20 世纪初，依托现代彩色印刷工业的发展，图像开始尝试作为叙事的主体在纸媒上崭露头角，并很快演化出多种不同的样式。在世界范围内，其最具代表性的主要形态分别是现代绘本和现代漫画。

（一）现代绘本的开端与发展

由毕翠克丝·波特创作的，1902 年出版的《彼得兔的故事》上色版被视为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现代绘本。《彼得兔的故事》最早是以书信的形式诞生，波特小姐写信给她朋友因病卧床的孩子。为了让书信里的小段子更有趣，波特小姐很贴心地为文字配上了黑白插图。这种叙事方式出人意料地大受欢迎。在最终出版的书里，为方便孩子们阅读，全都采用了一文一图的叙述结构。

（二）现代漫画的孕育和成型

现代绘本崛起的同时，现代漫画也逐渐发展出其在之后百年间所呈现的基本形态。如果说绘本的初衷是为了照顾儿童的阅读体验，那么漫画则是主要考虑成人的阅读需求。因此，漫画中图像所承载的信息量，要远比绘本大得多。现代漫画的基础就是所谓的漫画三要素：漫画格子、角色对话框和多视角构图。在1905 年，现代漫画的三要素就以完整的姿态呈现在读者面前。

现代的叙事先驱鲁道夫·托弗早在1830 年就做出了革命性尝试。他最大的贡献就是在图文对照的内容中缔造了分格子的表达方式。这种创造性的图像叙事方法被认为是现代图像叙事的雏形。接下来的重要历史节点发生在1896 年的美国，由理查德·奥卡特创作了虚拟角色黄孩子。在此之前，图像叙事中的角色都是完全服务于文本的，是文本的附属内容。而黄孩子是一个独立的纸媒角色，这是文本第一次要为图像中的虚拟角色服务。基于这个虚拟角色的需求，对话框文本的出现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到了1905 年，经典图像叙事中的最后一个要素终于在作者温莎·麦凯的笔下基本成型。在温莎的作品《小尼莫梦乡历险记》中：首先在形式上，一页的画面内容被格子区分开来。然后，在内容上，不同的格子里不再是单一视角，或者说是同一个镜头。即使是表现同一个场景，也会从不同的镜头角度来描绘。三要素同时具备的作品，就非常清晰地呈现出经典图像叙事的完整面貌。

在现代漫画三要素的核心建立起来之后，图像在叙事中完全占据了主导作用。文本虽然从之前的绝对优势地位跌落，但是仍然起着非常重要的辅助表述作用。同时，文本和图像在表达内容上也保持着统一。

二、新时代背景下现代绘本和现代漫画的发展与改变

随着互联网以及智能移动终端的爆炸性增长，人类已经进入了一个数字新媒介与传统媒介并存的阅读时代。在这个时代，越来越多的信息和交流不再是单纯通过文字，而是通过图像甚至是海量的图像流来传达。这些生活中的新变化，也必然影响着我们的阅读习惯。现代绘本和现代漫画发展到今天，经典图像叙事所具有的原始结构已经无法适应这个时代的需求了。对于作者来说，必须对新时代的诉求做出回应。而这些尝试，必然导致图像叙事表现形式的进一步细分与进化。

（一）新时代绘本通过对漫画要素的选择性吸收呈现出新形态

绘本与漫画之间的界限已经开始逐渐模糊，是时代发展，特别是电视电影等动态视听媒介的冲击使基于纸媒的传统图像叙事产生了最直观的变化。这种融合变化的特点是起步较早，其根本原因是绘本和漫画的读者群已经开始逐渐有了更高的阅读需求，两个群体也逐渐开始融合重叠。

1. 以绘本《疯狂星期二》为代表的创作方式

美国插画师和绘本作家大卫·威斯纳于1989 年就获得了凯迪克银奖，而两年之后，他的著名绘本《疯狂星期二》在1991 年为他摘得了绘本创作生涯第一个凯迪克金奖。

在这个绘本里我们可以看到，第一个显著特征是广泛使用作为漫画三要素之一的多视角构图，来营造此绘本的独特氛围。跨页的绘本背景里展现的是故事的全景画面，而垂直的细分格子里展现了全景图里面无法呈现的局部细节。得益于多视角构图的分割，这些信息同时呈现在读者面前。与此同时，绘本的配文特别简单，甚至整本书只有三句表明时间的话。这种把内容的表达完全交给图像，而文本被缩减到几乎绝迹的手法，对文本是一种近乎革命式的放弃。这除了对作者提出很高的创作要求以外，也充分表明了绘本发展的一种趋势，且这种尝试获得了很大的成功［1］68-75。

2. 以绘本《抵岸》为代表的创作方式

陈志勇是澳大利亚华裔绘本作家，根据其作品《失物招领》制作的同名动画，获得了2011 年第83 届奥斯卡最佳动画短片。他的绘本《抵岸》共有128 页，具有远远超出常规绘本的巨大容量，但最突出的特点是全书没有任何文本内容，完全靠画面来完成叙事。书中描绘了背井离乡的人们如何在完全陌生的异乡土地上开始新的生活，人物角色众多，而且场景丰富。在没有文字辅助的基础上做这样的创作尝试是一个巨大的挑战，而作者依靠漫画的多视角构图以及在格子中放置连续画面成功实现了对叙事的掌控。

由此可见，新时代绘本在借鉴漫画格子和多视角构图的基础上，逐渐摆脱了对文本的依赖，呈现出纯图像叙事的趋势。

（二）新时代绘本通过吸收影视媒体的叙事结构呈现出新形态

纸媒与电视电影这样的动态流媒体相比，始终是一种静态的媒介。现代漫画在较早时期就开始吸收影视媒体的表现语言，尝试使用双线叙事，倒叙、插叙等非线性的叙事手法来讲故事。随着时代的发展，现代绘本也开始尝试在绘本创作中使用类似的手法，获得了较好的效果。

绘本作者菲比·吉尔曼的《爷爷一定有办法》就创造性地同时展现了两个平行世界里发生的故事：一个是对应文本内容的人类世界里爷孙情深的故事，一个是生活在人类脚下的老鼠一家的故事。两条线索齐头并进，同时展开。老鼠的故事始终放在画面的最下方，保持了人类世界和老鼠一家在空间上的对应关系。双线叙事在影视媒体中比较常见，但是能够运用到纸媒上，《爷爷一定有办法》绝对是一个突破性的成功尝试。

可以预见，在今后的绘本创作中，会有越来越多的作品尝试通过多线叙事甚至非线性叙事的手法来丰富读者的阅读体验。

（三）新时代漫画为了适应新的阅读平台呈现出新形态

随着智能终端设备的普及，人们的阅读习惯发生了深刻变化。大屏幕智能手机和移动平板在很多场景下代替了原来的书本，尤其是智能手机在和社交应用产生叠加效果以后，通过类似微博或者公众号这样的载体和平台来提供大量的阅读内容，这是传统书籍无法做到的［2］132-136。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条漫作为新的漫画形态登上了历史舞台。条漫是指像抽纸一样可以在智能手机上滑动的图画长条，优点是可以流畅阅读而不需要传统的翻页操作。

《心灵的声音》是由韩国作者赵石绘制的条漫，主要讲述了立志成为漫画家的赵石与家人之间温馨搞笑的生活故事。它从诞生起就是以条漫的形态出现。《心灵的声音》于2006 年9 月在韩国的Webtoon 网站上连载，2014 年推出了中文版。2015年的第12 届金龙奖上，《心灵的声音》获得了最佳海外漫画奖。

《心灵的声音》是在条漫网站上大获成功以后才得以出版，成功登上传统的纸媒。该漫画在纸媒上采用了一页三个格子的图像叙事结构，与原漫画略有不同却仍然保持了基本的结构。继登上传统纸媒之后，《心灵的声音》由韩国KBS 电视台于2016年制作成真人情景喜剧，登上了传统的影视媒体。由此可见，现今的漫画需要具备可以跨平台多媒介适用的灵活性，而不再仅仅局限于传统的纸媒。

结论

在现今的时代背景下，图像叙事的内容已经不再局限于某一个媒介，而是同一个内容在不同的媒介上有各自的表现形态，而不同的表现形态之间也可以相互借鉴和吸收对方的特定表现元素。同时，图像叙事也不再只是单一的线性讲述，多线叙事甚至非线性叙事都成为可能。最重要的是，文字已经不再是图像叙事的必要辅助，完全由图像来讲述内容已经成为可能并且为读者所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