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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星期六》中的现代性病症

2020-01-09何欢欢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巴克斯尤恩哈贝马斯

何欢欢

(福建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福建 福州 350007)

一、研究背景

伊恩·麦克尤恩被称为“英伦三岛上在世的最伟大小说家”。几十年来,麦克尤恩作品不断,风格多变,但是“作为这个时代的伟大制图家、历史见证者”,他的作品总是反映了当代社会的各种问题与危机[1](P1)。麦克尤恩2005年出版的小说《星期六》以高度机械化的现代大都市伦敦为背景,主要叙述了神经外科医生亨利·贝罗安危机不断的一天:受到敲诈勒索,与同事发生冲突,遭遇入室抢劫。通过《星期六》,麦克尤恩描绘了一个高度现代化却问题不断的都市社会,反映了现代社会的现代性危机与病症。

现代性问题是德国社会学家哈贝马斯研究的重点之一。哈贝马斯认为,现代性是启蒙以来关于理性的一项未完成的规划。他把社会同时看成生活世界和系统。生活世界和系统不是实存的结构,而是两种不同的分析视角。社会可以被看成系统,系统负责物质再生产,这种再生产通过以目标为导向的工具行为得以实现。系统的运行遵守工具理性原则,其媒介是货币和权力。社会也被看作生活世界,即人们日常交往的领域。生活世界的运行遵守交往理性原则,其媒介是语言。结构上,生活世界包括文化、社会和个人,具有传承人类文化、确立社会规范、促使个人社会化等功能,哈贝马斯称这一层面的再生产过程为符号意义上的再生产[2](P104)。哈贝马斯认为,原本支配系统的工具理性不断膨胀,挤压并取代了生活世界遵守的交往理性,生活世界就被系统殖民了,这就是现代性弊病。现代性弊病在生活世界三个要素即文化、社会和个性领域分别表现为意义丧失、社会失序和个体精神疾病等病症[3](P142)。本文拟运用哈贝马斯的现代性理论分析《星期六》中的文化、社会和个体三个领域的病态现象,揭示麦克尤恩对于现代性的批判。

二、《星期六》中的现代性病症

(一)现代社会意义失落——“一对事业的奴仆”

哈贝马斯认为,文化提供人们交流所需要的知识储备,包括传统、信仰、价值取向等。文化解释人们行为的意义和价值。

小说中,支撑亨利·贝罗安行为的意义恐怕早已失落了。贝罗安是一个物质主义者,他轻视文学作品等表现的精神追求。贝罗安为伦敦这个大都市取得的成就而自豪。他认为,大多数人的生活在物质、医疗和享乐等方面都有了改善,他感叹“这是一个神奇的机器时代”[4](P93)。他为精致的剃须刀、改进的水壶、别有风韵的汽车,为所有工业的进步而欣喜,他却无法理解人们在文学作品中所传达的对于高尚精神的追求。在他眼中,文学作品只是作者辛勤堆积的素材,没有任何价值可言。对于这位只对现实世界有兴趣的外科医生来说,“唯有工作才能让他专心致志,除此之外的事情都让他不胜其烦”[4](P77)。过去几天,贝罗安凭借超高的技术不停穿梭于三个手术室之间,午餐也只是矿泉水配三明治——匆匆忙忙。过去一周,他的手术量是平时的两倍。对于这位现代高级白领来说,工作和效率是第一生产力。贝罗安可以一连7个小时不停地工作,却没有办法读完48页的文学作品。他有时会加班到晚上10点,而在凌晨3点又被从睡梦中叫走[4](P25)。他每年可以处理三百宗以上的病例,却不愿花费时间去欣赏文学作品中蕴藏的精神价值。贝罗安的生活就是工作。他为工作活着,为工作带给他的物质享受而活着。除了工作,他的生活似乎没有意义。有时贝罗安也会感觉到自己生命中有所缺失,他不满足于自己被工作填满的生活——他的人生除了工作之外“应该还要有其他意义”。为此,他只是送给自己一辆价格昂贵的汽车作为安抚[4](P32)。然后,贝罗安继续投身于工作中。对工作的追求和对物质的满足俨然已经取代了贝罗安对于精神意义的追寻。同样,罗莎琳·贝罗安也是一个工作至上的人。对她来说,一连忙上好几天甚至好几个星期都是常有的事。亨利·贝罗安和罗莎琳·贝罗安就是“一对事业的奴仆”。工作是他们的全部,是他们生活的最高准则。“通常在每周日的晚上,他们会把各自的掌上电脑并排放在一起,好像一对交配的动物,通过红外功能互传彼此的日程表。”[4](P26)工作成了安排他们生活的日历,除去工作,他们的生活没有意义。

(二)社会失序——“一场城市闹剧”

哈贝马斯把生活世界下的社会定义为“合法的秩序”,表现为制度秩序,法律规范[5](P82-84)。社会秩序通过调节社会成员的行为确保社会成员间的协同合作与团结。在《星期六》中,社会秩序没有得到遵守,社会冲突不断。在球赛中,贝罗安和杰伊·施特劳斯因没有共同遵守球场规范而分歧不断。施特劳斯不服比赛结果,指责贝罗安违反规则,贝罗安也不让步,二人便爆发了争吵。在没有共同遵守规范秩序,没有裁判、没有中间人的情况下,他们二人不能达成共识[4](P140)。

在大学街上,贝罗安与巴克斯特的冲突演变成了一场“城市闹剧”。由于贝罗安和巴克斯特没有共同遵守交通规则,二人的车相撞并导致巴克斯特汽车的后视镜破裂。在现代交通事故中,两方争执便需要第三方公正力量介入,双方应共同遵守相关制度规定以解决纠纷。但是,当贝罗安提到警察的时候,巴克斯特却嗤之以鼻,嘲讽并重复着“警察”这个词语。贝罗安提出由保险公司来处理冲突的建议也被一票否决。巴克斯特对于警察制度和保险制度的轻视表明,现代社会的规范制度已经失去效力。在拒绝贝罗安的建议后,巴克斯特及其同伴见势向贝罗安勒索七百五十块来修补损坏的后视镜,“那边有个自动取款机!”巴克斯特与同伴对贝罗安形成两面夹击之势,用语言、暴力逼迫贝罗安交出现金[4](P108)。由于没有遵守社会规范秩序,这次车辆刮擦事件最终演变成了一场赤裸裸的金钱勒索闹剧。麦克尤恩在一次采访中指出,我们组成了社会,我们住在城市里,社会之所以能运行是因为我们制定了规则[6](P190)。在工具理性不断扩张的现代社会,如果人们无视社会规则,将个人目的和利益视为最高标准,现代社会的秩序和规范制度便无法调节社会成员的行为,社会便会变得无序而且混乱。

(三)个体精神疾病——神经焦虑症

个性结构指的是主体能够进行交流的能力和资质,它关注个人生活史与集体生活形式之间的协调[3](P141)。现代社会中,个人如果不能与他人进行良好交流,就会与社会脱节,并产生精神疾病,贝罗安便是一个有焦虑症的患者。Michael L. Ross指出,《星期六》的主人公代表着当代妄想症的趋势[7]。偏执和妄想就是一种由神经焦虑引发的精神错乱。在高度现代化的21世纪,在“滋生众多失眠患者”的大都市伦敦,这种精神疾病早已是司空见惯了。在星期六凌晨3点,贝罗安因欣快症而醒来。欣快症表现为情绪高涨、异常兴奋。实际上,贝罗安这种“扭曲的”欣快症源于内心的神经紧张与不安。贝罗安常常带着迷惑和忧虑思考“眼下的世道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呢”[4](P3)。眼下,人们呼吸的空气都不一样了。飞机不是现代进步的象征,而是不详的预兆。当贝罗安不经意目睹一架坠落的飞机,便马上心生惶恐并联想到恐怖组织,并在凌晨4点守候在电视机前要一睹真相。国际局势的动荡挑拨着贝罗安的神经,让贝罗安不得不时刻警惕着,贝罗安甚至担心“在世界的某个角落,有些人在有意识、有秩序地组织起来,企图杀掉像贝罗安这样的人,以及他的家人和朋友,来证明自己的某种信念”[4](P97)。贝罗安不安于国际形势,也焦虑着自己所在城市的安全,他要时时防备。贝罗安在家中就装有严密的防范措施:“三只坚固的班汉姆门锁、两条和房子同龄的黑铁门栓、两条钢铁的门链、一个隐藏在黄铜外盖下的门链、一个电子防盗装置”[4](P44)贝罗安就是这样焦虑并且妄想着。表面上,这位医生在社会上取得了不错的地位;实际上,贝罗安无法安心地与外界交流,无法顺应社会的发展,他只是觉得他被迫地适应着现代社会,就像患者最终不得不接受现实一样[4](P38)。贝罗安的精神焦虑是他无法社会化的表现。

三、结语

麦克尤恩在小说《星期六》的序言中写道:“何谓人类?我们,居于某座城市,生于某个时代,蜕变无休无止,从属于某个群体,被科学转变,被政权统治,被滴水不漏地控制,处在后机械化的环境下,激进的愿景接连破灭。”[4](序言)《星期六》所关注的便是新世纪大都市中人类的生存问题,是高度机械化、高度现代化带来的问题与危机。麦克尤恩在《星期六》中对于现代社会意义失落、社会失序、个人精神疾病等问题的描绘,是对21世纪初现代社会人类生存状态的书写,是对现代性病症的揭露,反映了麦克尤恩对于现代性的批判,表现了麦克尤恩作为国民作家高度的责任感和使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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