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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天挺中国史研究的特点

2020-01-09段晓亮杨连菊

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史料历史制度

段晓亮 杨连菊

(石家庄铁道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石家庄 050043)

郑天挺(1899—1981)是我国近现代著名的史学家,不仅以成就卓著的明清史研究享誉史坛,而且在隋唐五代史、元史以及其他断代史等领域有着精深的造诣。郑天挺治史既承接乾嘉考据传统,又深受近代新历史考证学派影响,其中年以后服膺马克思主义史学,治学风格转变发生重大转变,学术视野更加宽广。笔者初步梳理郑天挺先生研究中国史的治学特点,以就正于列位方家。

一、以精研和比证传统文献史料为治学根基

新史料的发掘无疑是推动学术创新和发展的关键因素,但是传统文献史料仍然是学术研究最重要的依据。郑天挺治史最大的特点就是以精研和比证传统文献史料为根基,其隋唐五代史研究以《隋书》和《旧唐书》等常见的正史史料为主。他将这些史料分门别类地抄录到学术卡片,作为教学和研究的重要凭借。比如:标题为“人 事 唐 政 武则天尊号”的卡片,详细记载着自贞观十一年(637)到天宝八年(749)《新唐书》《旧唐书》《资治通鉴》等史书对武则天所称尊号的差别,这不仅使武则天的权势随着时间逐渐上升的过程一目了然,也有利于认识武则天去世后唐朝对其所加谥号前后变化的过程。郑天挺的元明清史研究也以细致入微地分析和比证《元史》《元典章》《明实录》等传统文献史料为主。郑天挺这种治学方法颇有乾嘉考据学派的遗风,也深刻地体现了近代主流的学术理念和方法。

随着近代西方主流史学理念和方法的不断输入,中国传统史籍因为不符合科学精神而引来中外学界的指责和批评。但谁也无法否认,这些在历史上逐渐形成并累积下来的传统史籍是从事中国史研究最系统、最全面,也是最不可或缺的史料。郑天挺重视精研传统史籍的眼光,在近代科学史学光芒的照耀下,显得似乎并不太合时宜。1928年,围绕传统史籍的优缺点,他曾与好友朱谦之有过一场秉烛辩论。朱谦之的认识延续着自梁启超以来对传统史学的批判立场,认为古人记史以本纪为纲,凸显了皇权至上的理念,甚至有“中国史料无一可信”之语。但郑天挺认为,以本纪为纲不过是编列年代的方法,不应过分解读,中国传统史书固然不可尽信,然而在“新史料发见前只能勉强用之”。当时,郑天挺尚不满而立之年,现在看来,其对中国传统史书价值的见解与朱谦之相比显然更胜一筹。郑天挺重视精研和比证传统文献史料,也与当时学界缺乏可资参考的较为成熟的讲义和专著有很大关系。在明清史研究领域可参考的仅有孟森的《明元清系通纪》《八旗制度考实》等著述,隋唐五代史研究除陈寅恪等少数学者外,也缺乏较有深度的论著。郑天挺在隋唐五代史和元明清史所做的研究,都是从分析和比证最基本的传统文献史籍为基础,从而形成初步的教学卡片和讲义。以现在眼光来看,这些研究成果的某些专题还有较大提升空间,但其分析排比相关史料所得研究成果,几乎涵盖这些断代史所有重要研究领域,既有全面性又有系统性,具有开创性意义。

郑天挺以精研和比证传统文献史料为治学基础,但他丝毫不排斥新发掘史料的价值,而且非常看重这些新史料的意义,认为只要有助于研究,一切相关史料都应该被纳入研究范畴。早在北大读书期间,他就曾参与整理内阁明清档案工作,1949年以后也继续负责整理过这些档案。晚年,在谈到美国学者费正清时,郑天挺也表示:尽管我们不同意他的中国文化西来说,但他使用了最新的资料,学术水平是值得认可的。由此可见,郑天挺重视精研和比证传统文献史料,并非刻意否定新史料的价值,而是认为史料不分新旧、不分中西,只要有助于学术研究,都是值得利用的。中国传统文献史料并非尽善尽美,但仍然是学术研究最不可或缺的基础。

二、注重阐明历史发展的整体脉络

郑天挺治学也很重视阐明历史发展的整体脉络,注意从历史演进的角度看待所研究课题。比如:其清史研究便将很多精力放在对满洲称号起源、满洲先世世系和姓氏起源和演变等问题上;考察八旗制度时,也注意分析八旗制度演变进程;其清代军机处研究,不但从梳理清初五大臣议政制度、亲王制度等早期制度开始,而且涉及军机处制度在清代后期的演变历程。郑天挺考察唐代宦官专权问题时,很注意从监军、统兵和将兵三个阶段细致地考察;在考察唐代与边疆外族关系时,他也特别强调“历史的看法”。其元史研究不仅重视从历史角度梳理蒙古军事扩张的步骤和历程,还注意到元朝对待汉族地主政策以及元朝土地制度的前后变化。

郑天挺还非常重视史表这种体例。史表是一种勾勒重要史事发展轮廓或主要线索的体例,自司马迁《史记》创立史表体例补纪传之缺,凸显历史兴衰和社会演进的趋势,便逐渐成为古人治史的优良传统。明清以降,撰写史表成为一时风气,有不少学者致力于补正正史史表,也有很多学者撰写专门的史表著作。郑天挺继承了中国自古以来以史表治史的传统,也将史表运用到自己的教学科研中。早在20世纪30年代,他在北大讲授魏晋南北朝史时,就曾经制作《魏晋南北朝史大事年表》,以时间为序,梳理出相关事件的发展脉络,深受学生欢迎[1](P74)。

郑天挺的文章也经常以表格排比史事,如《清代包衣制度与宦官》中有“内务府各司职掌同设立先后以及与十三衙门分合蝉递”表和“十三衙门名称次序各书对比”表,《关于丝绸之路》附有“汉代的北道和隋代的中道”表、“汉代的南道和隋代的南道”表以及“隋代的北道”表,《关于徐一夔〈织工对〉》有“明初四十年钞和米的官定比价”表,《清代的幕府》也有“清代参加过各级地方机构幕府人员”表。这种史表的撰写工作看似简单,实际上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和时间,具有极为重要的学术意义。

三、善于从宏观角度把握关键性历史问题

郑天挺的学术视野非常开阔,注意从宏观角度把握特定历史时期关键性问题。比如:他讲述隋唐史时特别指出唐宪宗用裴度讨平三镇为唐代历史一大转折[2](P28),体现了他对唐代历史整体发展的精确把握。其明清史研究更是以分封制度、内阁制度、八旗制度等重大制度为中心,可谓切中肯綮。在善于把握不同时代关键性问题的同时,郑天挺治史还不乏宏通的史识。早在1949年以前,郑天挺就对明清史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和特点提出自己的见解:这一时期既是以汉族为中心,向外拓展之时期,也是中华民族吸收外族文化,效法外族文明之时期[1](P7)。对于明清历史对近代中国的影响,郑天挺以为表现在以下几方面:民间礼俗多沿明清之旧;一切制度除新兴者外多沿明清之旧;一切文化思想,受清末改革之影响如教育等;国势之治危亦鸦片战争后之结果;社会一切事物状况均自明清蜕变而来。因此,他提出欲阐明现今中国之国势及文化、制度、经济、社会变迁原因,必须知明清史;欲明了中国旧文化旧思想之成绩与总结账,必须知明清史[3](P8-9)。

郑天挺还提出应掌握元、明、清以降中国历史发展演变的整体脉络,不能孤立地看待某一朝代的历史事件。他认为,明初,元未亡而清已兴,明代小王子等均元裔,清肇祖蒙哥帖木耳在洪武时已有活动,故应知在此时期中国而外尚有两个坚强的组织在中国边境,所以,中国政治每受其影响。每当易代之际新人对于前朝多污蔑之传说,遗臣对先帝多过分之称赞,民国初年之于清代亦然,吾人应超越了易代观念来看历史[3](P9)。郑天挺这种超越易代观念窠臼的宏通学术视野令人赞叹。

1949年以后,郑天挺学习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更自觉地从长时段把握历史发展特征和规律,对明清史在中国历史上的特点和地位有了新的认识。1960年初,郑天挺就精辟地提出明清时期是封建社会的晚期或后期,而不是末期的观点[2](P12)。对比郑天挺1949年前后关于明清史发展特点以及对明清史阶段的划分,有较明显的区别。首先,1949年以前他比较关注各部族或政权兴衰升降和拓展,1949年以后则更鲜明地认识到政治统一背后所蕴含的民族融合的趋势。其次,1949年前他比较关注中华民族对异域文明的吸收和学习,1949年后则更多从反侵略角度看待中西关系。再次,1949年前划分明清史多以皇帝年号为起止标志,1949年后则更多以重大历史事件为标准。最后,1949年前对明清史特点概括相对简略,1949年后更多从马克思主义视角解读明清史的特点。由此可见,1949年后,郑天挺明显受唯物史观的影响,理论色彩更浓厚,更自觉地认识和把握历史规律,这些与1949年前的认识相比无疑是巨大的进步。其关于明清时期是封建社会晚期而非末期的认识,即便在当时特定语境下,也显得理性和贴切。值得一提的是,郑天挺晚年重新主张打破鸦片战争这一古代和近代史分期界限,对清史进行整体研究[1](P369-370)。这种主张突破了学界对历史分期的狭隘认识,至今仍有巨大的启发意义。

四、结语

郑天挺研究中国史的特点不仅有严谨朴实的乾嘉学术根基,还具备以历史眼光“整理国故”的近代科学理性精神。特别是郑天挺晚年服膺马克思主义史学,注重从宏观角度探寻中国历史发展规律,使其学术研究视野更加开阔。归纳郑天挺中国史研究的特点,有利于深入地认识中国近代学术史发展脉络,也有利于重新检讨自清代以降不同史学流派的治史风格,更有助于展望中国史学未来发展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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