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心哲的社会学与社会工作研究
2020-01-09林顺利
林顺利
(河北大学 哲学与社会学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在20世纪30年代的中国社会学界,言心哲是为数不多的在社会学和社会工作两个领域都卓有贡献的学者和教育工作者:在农村社会学、社会问题与社会调查领域,言心哲的名字与杨开道、李景汉、陈达、吴文藻、费孝通、雷洁琼等人常常相提并论[1];而在社会工作领域,他的《现代社会事业》一书更是当时最具有代表性的专著和教材。但与其在社会学和社会工作方面贡献不相一致的是,当代学者的研究中,很少有关于言心哲的系统研究。基于此,本文尝试对言心哲的学术工作做一个大致梳理,希望能够为学界提供深入研究的线索和资料。
一、言心哲的生平与学术经历
纵观言心哲的一生,既不像那个时代的革命者那样“波澜壮阔”,也没有如鲁迅那般“投笔从戎”,做一个思想斗士,而是一种比较中规中矩的知识分子的生活轨迹。按照《言心哲自传》的记载:1898年7月30日,言心哲出生于湖南湘潭,幼失双亲,被叔父养大,为舅父母接济;然而幸运的是,读书求学还是得以坚持。言心哲7岁入私塾,14岁高小毕业,虽在丝绸铺学徒一年,但15岁又考入长沙甲种商业学校,受业于名师杨昌济和李肖聃,同时又旁听于当时的思想重镇之一——“长沙船山学社”;21岁由族间亲友资助参加赴法勤工俭学,后留学美国南加州大学攻读社会学和经济学,1928年获得硕士学位,当年秋季受表弟燕京大学社会学系负责人许仕廉博士邀请回国,先后任教于燕京大学、南京中央大学、复旦大学、中山大学;1940年以后曾任“社会部”的社会行政计划委员会委员、人口研究委员会的委员,并主政重庆实验救济院;惜乎书生从政,困难重重,在言心哲看来当官的经历并不理想。1952年,高校院系调整,社会学专业被撤销。1957年,言心哲紧跟着费孝通《关于社会学,说几句话》一文,在《文汇报》发表了文章《也为社会学说几句话》,此后直到社会学恢复才得以继续从事与社会学相关的学术研究和活动。二十几年弹指一挥间,作为一个社会学家和教育研究工作者,大好韶华消磨殆尽,虽时代使然,但不得不令人扼腕。1984年2月11日,言心哲病逝于上海。
二、言心哲的社会学研究
总览言心哲的治学,集中于社会学和社会工作两个部分,前者包括社会调查方法和农村社会学研究,后者主要是围绕社会工作理论与知识的引介和在本土的适用来展开。刘拥华曾在《中国社会科学报》发表了《缺席的言心哲先生》[2]一文,认为言心哲的研究兴趣和方向都与当时主导中国社会学的燕京大学相隔甚远,因而始终游离于主流社会学之外。诚然,谈及那一时期的社会调查,我们能想到是陶孟和主持的“北平调查所”和李景汉的《定县社会概况调查》[3];谈及人口调查,我们首先想到的是陈达主持的现代人口普查工作;谈及中国农村研究,则不可避免地要以费孝通先生的《江村经济》[4]为首;言心哲的社会学研究的确和这些流派与传统并不相融。结合他的自传,我们可以大概看到他与燕京大学“相交”到“分离”的轨迹:
1928年,在获得文科硕士之后,已经修习了博士科六个学分。正在这时,前燕京大学社会学系主任许仕廉电促我回到燕京大学担任社会学教学工作。于是,我离开美国洛杉矶到旧金山,经过太平洋,路过日本横滨,回到上海后即去燕京大学任教。第一学年所讲授的课程为《社会学概论》和《社会领袖》两门。由于基础理论学习不够,专业知识造诣不深,加以几度患病,曾在前北京协和医院医治,幸获痊愈。但自己也感到,那一年教学工作的效果是微不足道的。[5]
可见,由于患病也好,教学效果不尽如人意也好,言心哲在燕京大学的经历并不特别愉快。1929年夏天,他在许仕廉等人的推荐下奔赴南京,给“中央高级军官训练班”讲授“社会调查”课程,自此也就基本宣告与燕京大学主导的京城社会学传统分离开来。1933年2月1日,李景汉的《实地社会调查方法》一书由“北平星云堂”书店发行,时隔一年,言心哲在1934年《新社会科学》第一卷第二期发表《书评:李景汉的实地调查方法》一文对该书进行了评介,言语之中,对该书和李景汉其人颇为肯定,应该是没有什么芥蒂。而且在言心哲的《社会调查大纲》一书中,许仕廉和杨开道分别为之作序,可见双方可能并非志趣不同。言心哲离开北京,多是其他因素使然,但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遍查中国历史文献总库与全国报刊索引,得民国时期言心哲专著11部,报刊、杂志、论文70余篇;概括起来,他在社会调查方面的研究贯穿了他的社会学治学,主要集中体现在了他对社会学研究方法的专注以及将之运用于农村社会和社会建设研究两个方面。仅以他的第一本书《社会调查大纲》为例就可以很明确看到这种特点。该书于1933年由上海中华书局印行,是在他南京讲学讲义基础上完成的。该书分为两编:第一编为总论,重点介绍和讨论了社会调查的基础知识、调查的步骤、组织和实地调查以及访谈、制表与绘图的基本方法;第二章是各论,分别就人口、教育、犯罪、卫生、农村、失业六个大问题的系统调查进行了指导性的分析。最后在书末列举了学习社会调查的中英文参考文献。概括该书治学特点,笔者认为有两个方面必须加以关注:第一是扎实的专业功底,从书中所呈现的知识的系统性和专业性而言,绝对是同类研究中的翘楚,这一点从许仕廉和杨开道所做的序言中也可以得到佐证。比如杨开道在序言里指出:
社会调查在欧美的确已经十分普遍,就是在中国也十分入时,不过社会调查的刊物还是十分幼稚,号称社会调查专家的爱尔梅(Elmer)博士也只讲了一大套调查大纲,对于调查计划、调查区域、调查人才、调查表格、调查谈话、调查整理,都是挂一漏万,不敢恭维。其他的中西作家都犯同样的毛病,没有把社会调查的系统整个儿地表现出来。本书作者言君心哲费去不少心血,收集不少材料,组成这样大一本社会调查,虽然不能说是尽善尽美,也实在是难能可贵,所以不客气的写几句话在这里介绍给读者诸君。[6]5
第二是注重对本土具体情境的适用,以及以调查服务社会的价值情怀。这一点特别难能可贵。他在该书中提到:
现在中国社会,情形之紊乱复杂,实远甚于欧美。社会事业,百端待举。有许多人先本具有改革社会的志愿,等到一入社会便觉改革困难,不胜其烦,容易灰心绝望。我们应知道就是美国那样富强,社会生活,甚为完备,然犯罪、疾病、失业、贫穷等等仍在所不免,而如民治、教育、和平亦远不如我们理想的,所以改革社会要有毅力。社会问题日多,改革的需要亦因之日甚,用我们所学的,尽量以谋社会发展,这也是从事社会调查者,应取的一个态度。[6]10
该书是言心哲的第一本著作,而且也是其在国内治学的起点,他后续的农村社会学研究基本上都是沿着该书的方法和思想发展而来的,这是在理解言心哲所治学问时所必须把握的。仅从当时在同一时期发表的农村社会学研究的著作来看,杨开道的《农村社会学》[7]引介西方理论知识为主;顾复所编《农村社会学》[8]则更重对中国本土农村的描述,学理层面略有欠缺;冯和法所编《农村社会学大纲》[9]则主要是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角度切入,强调普遍联系的方法;而言心哲的《农村社会学概论》[10]则更注重将来自西方的农村研究的理论置于中国本土宏观背景下探讨。该书分析了农村研究在中国的重要性以及研究不足的原因,同时在使用社会学理论与方法方面体系建设更为完整,学科意义上则更为专业,并且感觉上给人一种积极地本土化的态度。而这一点,也比较充分的体现在他对于社会工作的研究和人才教育等方面。他关于社会工作的治学,我们放在下面结合《现代社会事业》一书来探讨。
三、言心哲的社会工作研究
在具体回顾言心哲的社会工作研究之前,需要先澄清“社会工作”的称谓问题。言心哲曾指出:“社会事业(social work)有译为社会工作者,有称为社会服务者(social service),有称为社会福利、公共福利、社会行政、社会事业行政、或社会服务行政者,名称虽异而目的实同,即皆为人民谋福利是也。”[11]6同一时期的李剑华、李世勋、祁森焕等人就常以“社会事业”指称社会工作,蒋旨昂、李安宅等人则用“社会工作”居多,而孙本文等人则更倾向于用“社会行政”。言心哲认为,“社会事业”一词要比社会工作多了“慈善”和“合作”两个部分,作为社会服务的总称,还是以翻译为“社会事业”为宜。
为全面把握言心哲的社会工作研究,笔者以《言心哲自传》所列书目为引,检索中国历史文献总库,得言心哲著作11部,但社会工作专著只得2部:《现代社会事业》和《社会事业与社会建设》,前者是专著,后者是编著;检索全国报刊索引,得论文70余篇,加上在孙本文主编《社会行政概论》一书中的1篇,其中专门论述社会工作的仅11篇。这一情况说明两点:第一,当时言心哲的主要学术研究精力实际上还是在社会调查、农村社会学和社会问题领域;第二,社会工作确实更重实践,在研究上其学科成熟度远不如社会学,在国内高教课程中学科地位差得多。言心哲的社会工作研究主要集中体现在其十余年社会工作教学成果——《现代社会事业》一书中,所以笔者以此书为对象,尝试概括言心哲社会工作研究的一些特质。
第一,言心哲的社会工作研究体现了当时的中国社会背景以及对社会工作参与社会建设的客观要求。《现代社会事业》一书初版于1944年,是言心哲1928年归国后从事社会工作教学和参与一些政府部门主导的社会建设事业的成果,前后大约历时10余年。而这10余年,一方面正是中国处于抗日战争时期,战乱频仍,时局不稳,加上天灾人祸,导致当时城乡经济受阻,社会矛盾和问题突出;而另一方面,和抗战之前的中国所处的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性质相比,社会固然动乱,但社会转型已经开始,民族资本主义有了一定的发展,中国也已经开始尝试步入工业社会。这两方面,是社会工作这一门专业技术得到知识界和政府关注的前提条件,所以要从社会动荡和社会转型两个角度来把握这一时期社会工作发展的背景。言心哲在自序中谈到:
现代社会事业在我国这次抗战以前是被忽视的一种事业,我国以往谈民族复兴与国家建设的,很少有人把社会事业看作一个重要的部门,殊不知社会事业的兴办与研究为增进社会福利,提高人民生活的一种重要工作,是以欧美先进诸邦莫不努力创办各种社会事业,以及减少人民困苦,培养国家元气。社会事业在我国的需要,已由多年抗战的经验,而深深的感觉到了,此点从近年来中央及地方社会行政机构的设立,各项社会事业的兴办以及社会事业教育之渐加注意,可以窥见一斑。[11]1
所以在当时社会背景下,社会事业即社会工作已经开始从以往被忽视,到国家与社会开始重视的这样一个阶段。这个阶段实际上还有两个需要交代的具体背景和情境:其一是自20世纪初伴随着西方教会的传教事业,尤其是基督教青年会的社会福音事业引入并经由燕京大学进入高等教育体制内的社会工作专业,已经在本土扎根并且发展了近10年。以燕京大学为首的社会工作专业人才培养尽管对时局影响不大,但毕竟已经埋下“火种”,这些火种或者在政府机关,或者在社会慈善救助组织,或者在高校,都已经为社会工作进入当时的社会建设发挥功能积累了一定的力量;其二是清末民初以来社会福利和社会救助体系的现代化转型,在民间具体表现为传统以宗族和善堂为主导的慈善救助事业开始向官办民营和民间自组织转型;在政府那里则体现为社会福利制度,尤其是政策法规和行政管理体制的逐步完善。1940年以后,“社会部”以及各地“社会处”的设置和运行,包括从劳工福利到公务员抚恤制度等一系列制度的设计,以及社会工作作为专业技术引入社会福利和社会服务的一系列举措,就是这种转型的成果。
第二,与之前的社会学研究一致,言心哲的社会工作研究注重社会工作学科的系统性和专业性,这在当时一众不甚严谨或者有意扩大社会工作外延的著作中尤为难能可贵。笔者在前文“言心哲的社会学研究”部分所提到的言心哲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扎实的专业底蕴,在《现代社会事业》一书中具体体现为该书在社会工作知识体系引介方面对专业性的坚守。从内容设计上,与当时欧美相关专著对照,该书几乎可以说穷尽了当时社会工作学科知识的方方面面,非常系统。该书分为六编,可以归纳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是对于社会事业(即社会工作)的概述,介绍了这一学科的基本概念、功能、范围与分类等,并指出当时社会工作发展的必要性;第二部分是对西方发达国家社会工作起源与发展的介绍,并回溯了中国社会慈善救济事业发展的简要历史,概括介绍了民国时期社会工作事业的主要进展;第三部分专门就社会工作人才培养进行了系统探讨,在介绍欧美经验基础上,提出了人才培养的目标、分类和方法。第四部分(第四、五、六编)则是对社会工作社会个案工作、团体工作(小组工作)和社区服务(社区工作)三大方法基础知识的系统介绍,包括意义与特质、起源与发展、范围及种类、目的、原则与方法、专业人员培训、在社会服务中的应用等内容。
可与之比较的同时代的社会工作概论类相关书籍,主要有钮长耀的《社会工作(初稿)》[12]、孙本文编的《社会行政概论》[13]、马宗荣的《社会事业与社会行政》[14]、蒋旨昂的《社会工作导论》[15]、黄永滋的《社会行政概论》[16],还有当时政府部门编写的培训手册,代表性的就是中国国民党训练委员会编的《社会行政》[17]。在这些概论性质的成果中,钮长耀、黄永滋和中国国民党训练委员会,甚至包括马宗荣的书中,都倾向于更宽泛的界定社会工作,将社会行政(即社会工作)的概念实际上等同于国家在社会领域的治理行为,这显然跟我们目前所常用的概念并不相同。孙本文的《社会行政概论》则是一本文集,孙本文、陈达等人在文集开的头所谓的达成共识的关于社会行政的界定实际上只是力图将“人本主义”和本土文化相结合的“仁政”,这与马宗荣认为我们国家自春秋汉唐以来均有社会事业的看法几无本质区别,还是更接近国家治理的范畴。蒋旨昂的社会工作概念比较接近当时西方和我们当代的狭义的社会工作,可他的《社会工作导论》不太注重西方原本的知识传统,急于建立所谓中国的社会工作体系(这一点在他的《自序》中有所提及),导致我们在该书中看不到西方社会工作知识体系的原貌,因而作为教材的意义实际上有所欠缺。相比之下,言心哲的《现代社会事业》,开篇第一编就明确界定了社会工作与社会行政、慈善事业、社会学的区别与联系,将社会工作定位在了一个较为合适的“区间”。更为重要的是,在该书中,尽管言心哲极力倡导社会事业对社会建设的重要性,但还是很理智的将西方社会工作的经验和理论与技术体系完整客观的呈现出来,详尽介绍了各国的社会工作简史以及社会工作人才培养和社会工作三大方法,在专业角度上尊重了西方的知识和实践传统,这也是笔者认为言心哲应当在中国本土社会工作历史上有浓重一笔的主要原因之一。
第三,言心哲在其社会工作研究中尤其注重对社会工作的“本土化”。当前学界长期以来有一种相当普遍的认识,认为社会工作是“舶来品”,是由西方进入中国的。这固然是事实,但是如果认真考察上述几本最基础的民国时期社会工作概论成果,就不难发现,实际上当时的社会工作学者几乎不约而同按照社会事业较为宽泛的概念梳理了中国的经济社会史,将社会事业追溯到了中国历史文明的开端。言心哲(包括上文提到的马宗荣)甚至将中国社会事业的起源按照慈善行政的内涵,推到了黄帝纪元[11]150。在这些学者看来,中国和西方国家一样,也都有着悠久的慈善救济的传统,只不过西方社会发展略微超前而已,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参照这些略微超前的经验来思考我们自己的国家和社会建设。言心哲非常注意西方理论知识的本土化,注重在研究中“国货”的比重,他在评价李景汉的《实地社会调查方法》一书中就指出:
李景汉先生年来对于社会调查事业的提倡非常热心,尤其是关于农村社会调查方面格外的努力,实地社会调查方法一书系集其多年从事社会调查所得的经验编著而成。全书的材料,虽不能说“都是国货”,然比国内此类已有的著述或全译自西本或大都译自西本者时有不同,故此书殊有向国内从事社会调查者介绍之必要与价值也。[18]
以“国货”多少来评价李景汉的专著,由此可以看出言心哲对于西方知识本土化的重视程度。言心哲的社会工作本土化的思考有两个贡献非常突出:第一,就是在介绍各国社会事业经验的时候,将中国社会事业的起源和发展从所谓黄帝纪元一直推到国民党统治下的“社会部”成立,而“社会部”成立之后,当时的国民党政府在中央和地方开始设置社会行政机关——这样就建立了一套相对完整的中国社会工作发展史;第二个贡献是在介绍来自西方的社会工作的概念、人才培养、社会个案工作、社会团体工作和社区服务等基础知识的同时,特别与本土当时社会建设的具体国情和国内在该领域取得的进展进行了有机结合,体现了其自始至终一以贯之的对社会工作在理论和实践上本土化的尝试。比如在《现代社会事业》第三编“社会事业人才训练方法”一章,他就提出了“我国社会事业人才的商榷”一题,并草拟了一份理想的社会工作高等教育课程表。根据中国当时的师资和社会需要,依据社会工作课程的逻辑体系,他在课程设计中分设了必修课、选修课和模块课程,将一些与本土国情相适应的课程及知识补充设计在内。同时,立足社会工作师资条件和其他困难的具体实际,言心哲提出在社会工作教育发展初期,可在社会学系下设劳工福利事业组、儿童福利及妇女工作组、社会服务及社会救济组、犯人救助与监狱改良事业组、社会保健与医院社会工作组,认为“他日如可能,设一社会事业学院,内设上述各系,更易收分工合作之妙”[11]231-239。这种社会工作教育的思路,不仅是放到今天也不过时,而且有意思的是,由于当代高等教育分工更细,即便是国内成立了“社会工作学院”的学校,也很难再实现言心哲的构思了。
第四,较之该时期其他研究成果,言心哲的社会工作研究更适合用于民国时期与当代的比较研究。在同时期乃至整个民国时期,社会工作导论和概论性教材中,由于知识体例完整,内容丰富详实,与同时代其他教材和专著相比,言心哲的《现代社会事业》一书是最适合与当代社会工作知识进行对照参考的。该书于1944年初版于重庆,1946年再版于上海,而当时西方社会工作通用方法个案工作、小组工作和社区工作作为专业方法基本上均已成熟。所以,言心哲在其社会工作研究中呈现的无论是社会工作的基本概念,还是社会工作教育以及三大社会工作方法,其基本的理念和技术程序和当代的社会工作教材存在一定相似性和连续性,对于考察社会工作学科知识的传承与演变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言心哲在1938年担任南加州大学社会学系《社会学与社会研究》杂志合作编辑,并曾获得美国加州太平洋社会学学会会长鲍格度斯(Bogardus)授予的名誉委员称号,其与欧美,尤其是美国的学术界始终有所联系;而从他在《现代社会事业》一书中所列文献来看,所引英文最新成果甚至有1941年的,因此该书应该算是当时社会工作概论性教材中知识体系最新的了。
言心哲及其学术研究被当前学界忽视并不是偶然现象。1952年后社会学和社会工作的专业撤销给学科史的传承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割裂,而这种割裂不仅仅是那一段时期学校中止招生、教师中止讲授专业课程和专业研究的问题,而是随之而来的专业价值认可的断裂,以及专业人才队伍和专业认知的断裂。无论是社会学还是社会工作学界,在经历恢复重建的过程中,由于这种断裂和急于引进国外前沿知识体系等原因,无暇或者无意整理曾经的本土研究经验,导致了长期处于一种有意无意的“忘却历史”的状态。相比之下,社会工作状况似乎更糟,迄今为止,不仅还没有一部成型的专业史,甚至民国时期社会工作的发展都没有太多学者关注。在这样的一种现实状况下,重新梳理言心哲的社会学与社会工作研究,回顾当时老一辈社会学与社会工作学者曾经走过的那段历史,就有了特别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