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图书馆:城市文化温度与高度的重要标志
2020-01-08张岩
张 岩
“读者留言东莞图书馆”成为热点事件,再次引发图书馆界对行业价值和使命的讨论。
图书馆界的读者留言并不少见,为什么这则留言引起关注?除了互联网舆情的一些偶然因素外,笔者以为主要在于它微言大义地传递出的丰富信息量:既击中时下痛点,疫情之下一些企业关闭,外来务工人员无事可干,被迫返乡;又出人意料之外,临别之际在打工17年的繁华城市有个“最好的地方”令他“万般不舍”,“余生永不忘你”。这个最好的地方,不是锣鼓喧天的热闹场所,不是光鲜气派的高楼大厦,居然是不大引人注目、知识含量丰富的“图书馆”。鲜明的反差与对比令各界动容。作为一名打工者,吴先生对阅读见解颇高:“书能明理,对人百益无一害的唯书也。”他高度肯定阅读对城市的作用:“识惠东莞,识惠外来民工。”[1]疫情、外来务工人员、阅读、图书馆、万般不舍、生活所迫、余生永不忘你、识惠外来民工……短短百多字的留言,一个没有学历、通过在图书馆读书学习,知书达理、知恩图报、顺从天命又自强不息的普通劳动者形象跃然而出,如一股清流浸入焦虑浮躁的社会生活。加之东莞有关部门反应迅速,很快为其联系安排了工作,故事又发生“知识改变命运”的逆转,既富戏剧性又传递出城市的暖意。
图书馆在此故事中折射出耀眼风采。一是知识惠民的魅力,以馆藏、知识和服务惠及城市和民众,在读者不舍退证时东莞图书馆馆员及时引导写下留言,体现出较高的服务素养。二是开放平等的取向,不分贫富贵贱、男女老幼,图书馆开放包容,平等对待,成为民众精神家园、文化绿洲。三是坚守初心的力量,吴先生在东莞打工17年,在图书馆看书12年[1]。图书馆忠实履行终身教育职能,为其读书学习提供了优良保障。
图书馆的价值与使命在行业内讨论已久,共识颇多。业界对外来务工人员这一特殊服务群体曾有过集中的理论研讨与实践。以深圳为例,在中国知网检索到深圳公共图书馆界服务劳务工或外来务工人员的论文20余篇,其中内容相关性较强的15 篇论文主要发表于2008~2013 年间,主要研究内容包括深圳外来劳务工群体的服务需求、深圳劳务工图书馆建设、管理与发展研究等,深圳宝安区、龙岗区、南山区等劳务工较密集区域的图书馆员研究成果较多。
深圳作为移民城市,重视劳务工群体。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深圳这一群体的称谓和构成处在变化之中。1998 年修订《深圳经济特区劳务工条例》。2003年实施“图书馆之城”战略,同步实施“劳务工文化服务工程”,推动劳务工图书馆建设,到2012年全市建设不同形式的劳务工图书馆100家,其中纳入市区图书馆统一服务的49家,大量24小时城市街区自助图书馆布设到劳务工较密集的原特区外工业园区或社区。其间深圳诞生了多份面向劳务工群体、反映劳务工生活的文学刊物,如《大鹏湾》《打工文学》,产生了不少读书写作成才的打工者典型。2005 年深圳开始举办大型文化活动“外来青工文体节”,以丰富外来青工文化生活。近年随着城市化进程加快、产业升级转型,“来了就是深圳人”等观念深入人心,务工群体知识层次不断提高,虽然截止2019 年深圳常住非户籍人口849.10 万人,占总人口63.2%[2],但“外来”“劳务工”“农民工”等可能含有歧视或贬意的称谓渐次淡出公众视野,劳务工图书馆也渐渐转化为街道社区等基层图书馆,深圳人不分户籍、畛域,深度融入这座城市的文化大海之中。
深圳图书馆的读者事例印证了这一变化。在2016年30年馆庆“我与深圳图书馆”征文活动中,我们发现不少作者通过图书馆的学习与这座城市一起成长,身份从来深之初的农民工华丽转身为各行各业的骨干。一篇题为《毕业于深圳图书馆》的文章写道:“1990年6月,因为没有边防证,我趴在一辆卡车的帆布篷顶上,从南头关混进了深圳。我没什么文化(只读了两年高中),找不到体面的工作,只能到保安公司做保洁员。”后来作者罗尔在单位附近意外发现深圳图书馆,改变了报读夜大的想法:“图书馆有的是书,还不要钱,随时可读,我何不就在图书馆完成自己的大学呢?”从此他在图书馆查阅书单,制订计划,潜心攻读。2005 年罗尔已成为《新故事》主编,被评为“优秀外地来深建设者”。“从保安到主编”的故事广为传播,当记者问到学历时,“毕业于深圳图书馆”就是他的回答[3]。
在今年“图书馆服务宣传周”之际,笔者撰文强调公共图书馆的根本属性是“一种保障人民文化权利,维护公平正义的社会制度”。随着科技发展,一些对图书馆了解不多的人士产生疑虑:科技发展了,人们还读(纸质)书吗?还需要图书馆吗?甚至一些图书馆从业人员也对行业未来产生怀疑。吴先生的故事再次提醒人们,在我们这个有6 亿人均月收入不足1,000 元的国家,在社会快速发展、“祖国啊,请等等你的人民”呼唤中,图书馆正是那个守护文明、等候人民的点灯者。她以智慧与包容的力量形成一片片文化绿洲,开放平等地支持所有有需要的人士终身学习,享受温暖港湾,实现人生梦想。2019 年,深圳平均每天有112,956人到访图书馆,借还文献资料88,105册次,19,000多人参与图书馆举办的各类活动,938人注册读者证,174,600人阅读图书馆推送的微博微信,深圳文献港每天访问量达455,600页次[4]……我国不少其他公共图书馆的服务量同样居高不下。
2019年9月,习近平总书记在给国家图书馆老专家的回信中指出:“图书馆是国家文化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是滋养民族心灵、培育文化自信的重要场所。”[5]2020年6月,一位外来务工人员向图书馆真情告白“余生永不忘你”。从国家主席的肯定、鼓励,到普通劳动者的依赖、依恋,图书馆正是这样一个“有容乃大”的伟大行业。尤其是公共图书馆,通过“传承文明、服务社会”的专业深耕,在商业大潮中守望文化,消弥知识鸿沟,促进每一个人的全面发展与社会进步和谐。而在一个国家或地区,往往也可以通过政府的保障、社会的认知、图书馆的风貌与贡献,发现其文化生态的健康程度,在这个意义上,公共图书馆发展程度正是城市文化温度与高度的重要标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