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用学视角下《红楼梦》饮食词语英译对比研究——以杨宪益和霍克斯译本为对象

陈莹莹 林绿帆

（三明学院海外学院 福建三明 365004）

一、语用学理论简述

语用学（Pragmatics）是研究语言使用与理解的一门学科。它研究的是在特定的语言环境中，交流者进行理解和表达的过程。而翻译在本质上是一个理解与表达的过程，译者理解原作的含义后，用另一种形式将其表达出来，并尽可能地再现原作的形式之美。因此，翻译研究和语用学理论有着共同的研究对象，即语言理解和语言表达。

语用翻译是指从语用学的角度探讨翻译的实践问题，即运用语用学理论去解决翻译实践中出现的理解问题。就翻译策略而言，翻译者可运用语用学等效翻译解决跨文化交际问题[1]。

因此，本文从语用学视角上研究《红楼梦》中饮食词语的翻译是完全可行的。《红楼梦》中的各色饮食都是中国传统文化的集合和结晶，有着深远的文化背景和历史底蕴。在翻译过程中，翻译者要对读者因跨文化而产生的理解困难予以充分的重视。本文从语用学视角去研究《红楼梦》的翻译对克服理解障碍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二、《红楼梦》杨、霍译本中的饮食词语翻译比较

中国的饮食文化在世界上享有盛誉。中国人对于饮食不单单是要求“吃饱”，更注重它的“色、香、味、美”，对不同食材的功效也极有研究。

《红楼梦》中有关饮食生活的内容散见于各章各回中，林林总总，至繁至细，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它是我国饮食文化的一部宝典。藉由这些看似闲笔的饮食描写，曹雪芹在书中灌注了他对中华传统饮食文化的理解，将一幅清初权贵之家饮食风俗的盛大画卷在读者眼前缓缓展开。芸芸众生折射出的百态世相，飨宴背后的食礼人情，都可以在《红楼梦》里林林总总、名目繁多的美食背后找到伏线。

（一）饭粥点心类的翻译

《红楼梦》中涉及到的饭、粥、点心等饮食大多是真实的传统中华美食。人们在其中既可看出贾府生活的奢华，亦可看到中国的传统民俗文化与医疗文化。

粥在贾府大抵是夫人、小姐们的日常食品。《红楼梦》中所描写的粥种类多样、营养丰富，各有养生妙用。譬如，《红楼梦》第八回中，宝玉在酒后吃了半碗的“碧粳粥”。杨译本将其译为“green-rice porridge”，霍译本则译为“green-rice gruel”。可见，为了便于读者的理解与想象，两版译本都采用直译法，将碧粳米译作绿色的大米，不同之处在于“粥”的英文用词。Porridge常指作为早餐食用的粥，在许多文化中被视为适于病人食用的食物。而gruel更强调粥的“稀”，其在历史上一直是西方农民的主要饮食，在文学作品中也常与“贫穷”联系在一起。“碧粳粥”在清代常作为主食食用，想必不会是太稀的粥；碧粳米在清代是专供皇帝、贵妃等宫廷贵族食用的贡品。由此可见，译者用带有“贫穷”含义的gruel是不太恰当的，而用porridge来翻译“碧粳粥”的“粥”更适合。

对于点心的翻译，杨译本与霍译本基本均采用直译法，翻译后的结果也大多相同，但在细节用词上有些许不同。比如，第十九回中的“糖蒸酥酪”。这是一种特制的酸奶，是地道的北京风味小吃，其主要用鲜牛奶和酒酿汁做成。杨译本译作“sweetened junket”，junket一词指乳冻甜食，更多用在类似于豆腐一类的食物上。相比之下，霍译本的“sweetened koumiss”会更贴切“糖蒸酥酪”的做法。Koumiss指的是用马乳或骆驼乳做的乳酒，或是牛奶酒，与“糖蒸酥酪”所用的酒酿汁有着相似之处。

（二）茶饮类的翻译

中国是茶的发源地，茶饮自古便渗透了人们的日常生活。曹雪芹对茶文化颇有研究，在《红楼梦》中关于茶的描述多且细。曹雪芹甚至不惜专门用《贾宝玉品茶栊翠庵》这一个章节来描述品茶论水。

小说在第八回里写到贾宝玉最喜欢的一种名茶为“枫露茶”。这“枫露”二字是取秋天从枫叶上采集下来的露水之意，“枫露茶”实为秋茶中的一种。两版译本在这一茶品的翻译上都采用了直译法，利于读者的理解。不同的是杨译本译为“mapledew tea”，而霍译本根据粤语发音将其音译为“Fung Loo”。显然，杨译本的翻译更贴切“枫露茶”的原意，既让读者得以了解“枫露茶”的制作原料，又留下了充分的想象空间[2]。霍译本直接将“枫露”二字根据粤语读音翻译，使“枫露茶”一名失去了蕴含的意义，但也增添了一丝遐想的空间。

再看第五回中的“千红一窟”，这是书中两处“谐音寓意”的伏笔之一。“千红”代指少女，“窟”与“哭”同音,这一茶名暗指少女之泪，点明了《红楼梦》的结局。杨译本抛弃了茶名背后的寓意，将茶名根据字面意思译为“Thousand Red Flowers in One Cavern”。霍译本则直接点出了茶名的含义，译作“Maiden's Tears”。两个版本虽然同样无法起到原文的谐音效果，但减轻了读者的阅读障碍，同时引发读者的遐想，带来一种神秘感。

（三）药膳类的翻译

中医药文化从古至今都是中华文明的一大特色。时至今日，每座城市都设有中医院，许多家庭依旧保留着熬制补食补品，甚至药膳的习惯。

《红楼梦》中记载的不少中医药方至今仍有沿用，如三十回中出现的“香雪润津丹”。这是一味中药，夏天服用可以解暑、清火。杨译本根据“香雪润津丹”的原材料和制作方法，译作“Peppermint Pastille”，即薄荷含片之意，虽有利于读者理解，却失去了“香雪”的清透质感，也不能说明“润津”的实际疗效，显得中规中矩。霍译本译作“Fragrant Snow ‘Quencher’”“fragrant snow”即为香雪，“quencher”是指冷却剂，译者以此来形容“香雪润津丹”的独特功效，像冷却剂一样可以清热降火，显得既生动活泼又神奇奥妙[3]。

又如，“天王补心丹”。杨译本译作“Heavenly-kingfortifying-the-heart Pills”，霍译本为“The Deva-king Cardiac Elixir Pills”。杨译本以“heavenly king”来体现“天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崇高地位；“补心”的功效则被直译为“fortifying the heart”。霍译本却不同，“Deva”取自梵语，本意为天。霍克斯选择借用梵语而不是直译为英文，大抵意在凸显药物神秘的东方色彩。“Cardiac elixir”意为强心剂，elixir是指灵丹妙药，或者长生不老丸。译者将这样的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实际上略微脱离了原文，但却成功地渲染出东方的神秘色彩，对于西方读者而言极具新鲜感，引发想象。

三、杨译本与霍译本异同及翻译策略

杨译本与霍译本相同的是多采用直译和音译法，根据语境和食物的原材料、制作方法来寻找合适的词，既能准确传达食物的含义，又便于读者理解。

但在细节上，两个译本也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杨译本多采用直译法，在对于蕴含文化背景的词语上，为了减轻读者的阅读障碍，便于读者理解，常常在尽量保留原本信息，忠于原文的基础上将词语简化翻译。这样的翻译策略可以减轻读者阅读时的困惑，提高阅读的流畅度。霍译本多采用意译法，且翻译的词语灵活生动，尤其是对具有浓厚文化色彩的词语，如药膳的翻译，极少简化词语。译者常采用西方文化中的原有词语来对应替代中文的词语，利于读者的理解，同时其选词又常常成功营造出东方的神秘色彩。

通过对杨、霍译本的对比分析，我们不难看出《红楼梦》中饮食词汇的翻译有一定的规律可循，在此归结为四项翻译策略，即：直译法、意译法、音译与直译结合法、对应替代法。

首先，现代中式饮食大多可以采用直译的方法翻译。直译法可以准确又直接地向读者传达做法、食材、辅料、形状等食物的信息。比如，鸡油卷，chicken-fat roll；风干栗子，dried chestnut；燕窝粥，bird's-nest soup；姜汤，ginger-water等。

其次，传统中式美食通常文化意蕴丰富，在命名上追求雅致与吉利。这类词语在翻译上可根据其名字的寓意采用意译法。比如，寿桃：longevity cakes in the shape of peaches，如意糕：wish-fulfilment cakes等。

再次，中式饮食有相当一部分是采用地名与食物名相结合的方法来命名的。针对这部分饮食，译者可以采用音译与直译结合法翻译。比如，普洱茶：Pu-er tea，六安茶：Lu-an tea，绍兴酒：Shaoxing wine等。

最后，为了更有效地让外国读者理解中国饮食，有些词语可以用英语中原有的、本质或元素类似的词对应替代。比如，酥酪：koumiss，琼浆：nectar，芦蒿：artemisia，元宵：dumpling等。

四、结束语

本文从语用学视角研究文学翻译，尤其是文化色彩浓重的文学作品，对克服文化差异带来的理解障碍有着重要的指导意义。本文通过研究《红楼梦》饮食词汇的翻译发现，译者若以照顾读者阅读能力、减轻阅读障碍为出发点，可将词汇简化翻译。而若意在忠于原文，倾向于文化传播，译者可尽量保留原文文化词汇，避免简化富有文化特色的词汇。这不仅可以为我国传统饮食的翻译提供可参考和借鉴的思路，还对在海内外传承和弘扬中国的传统文化起到积极的推进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