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图专”
2020-01-08肖希明
肖希明
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百年华诞,我受命编纂《世纪筑梦——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百年纪念文集》。收数十校友撰文,向母校倾诉其对珞珈山水的深深眷恋,对百年学院的挚爱情怀,情真意切,感人至深。学院世纪历程,我已伴行41载,亲历沧海桑田,感触良多,遂提笔撰写拙文。
“图专”,在武汉大学(以下简称“武大”)是人们对图书馆学专业的简称,其起源大概可以追溯到1953年前的“文华图专”。然而对我来说,“图专”远不止是一个称谓,而是一个图腾,一方精神家园,我生命的大部分时间都与她联系在一起。在我的“图专”迎来百年华诞的光荣而神圣的时刻,我的心情很不平静,关于我和我的“图专”,我有好多话想说……
1 我与“图专”结缘
我是1979年考入武大的。这真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事。考大学前,我是下乡知青,在农村已待了8年,干了4年多农活,当了3年多农村民办教师。1978年参加过高考,考理科,但数理化一败涂地。1979年改考文科,考得出乎意料的好,比考上北大的还高出好几分。但在选专业时犯难了。在中学当语文老师的父亲,在“文革”中因“文”而被“革”,对文史类专业心有余悸。从政法学院毕业的叔叔,在那个“无法无天”的年代也离开了政法,对法律专业畏而远之。但叔叔1950年代在武汉上大学,对武大有些了解。他主张我报武大的图书馆学专业,说这个专业离政治漩涡稍微远一点,相对比较安全一些,同时这个专业毕业后一般都会留在大城市工作。那时候文科类的专业很少,武大也就文史哲经外(语),加上图书馆学。就这样,我报考了武大图书馆学专业。所以说,上武大是我的梦想,而图书馆学专业虽然我并不了解,自然也谈不上热爱,却是我的选择,因而也就无怨无悔地与“图专”结缘了。
虽然在家乡就听曾在武大求学的老师说过校园风景很美,但进入武大后,还是被她的美所震撼,不仅是风景,还有人文。珞珈山草木葱茏,东湖水碧波荡漾,老斋舍古风流韵,校园里钟灵毓秀,真是一个天设地造的求学之地!记得当时在77级、78级同学中流行一句口号:“把‘四人帮’耽误的青春夺回来!”我这个79级的大龄学生,也是被耽误了青春的人,所以我暗暗下决心要努力学习,不负校园好时光,不负改革开放时代给我带来的这个机会。
武大图书馆学专业是我国图书馆学教育的发源地,到1979年我们入校时,她已有将近60年的历史,为我国乃至世界的图书馆事业培养过不少杰出的人才,这里也聚集过许多著名的图书馆学家。只是到我们入校时,许多大师级人物已经故去,但我还有幸见到几位文华前辈。
一位是皮高品先生。1980年代初,皮先生年事已高,很少到系里参加活动。一天在系办公室偶然遇见一位白发稀疏、精神矍铄的老人,得知是皮先生,不禁肃然起敬。1984年冬天,皮先生85岁寿辰,学院领导和老师去先生家里为他祝寿,当时我已留校工作,便和老师们一同去了,聆听了先生的讲话,并留下一张珍贵的合影。皮先生80岁后还在做研究、写论文,从80岁到95岁,竟然发表了40篇文章,学术生命力之顽强,令人惊叹!1998年皮先生以98岁高寿离世。
见到的另一位文华老人,也是1980年代初在系办公室见到一位身材瘦小、步履蹒跚的老人,办公室老师告诉我那是吴鸿志先生。当时我还没什么感觉,后来在一些文献中看到老先生是1928~1930年的文华图专本科生。后来我在做图书馆学教育史研究时,更发现老先生1929年发表的《武昌文华图书科之过去现状及其将来》是一篇重要的参考文献。
当然,文华图专后期的几位毕业生留在武大工作的,1980 年代正是教学科研的中坚力量。比如,1953年毕业的傅椿徽老师,曾是沈祖荣先生的助教,她教我们的《中文图书编目》,讲课慢条斯理,但极有条理。与傅老师同班的孙冰炎老师,没有给我们上课,但当时是系副主任,经常给我们讲话,她的和蔼、慈祥给我们留下深刻印象。最熟悉的当然是彭斐章老师,他是文华图专最后一届毕业生,教《目录学概论》,留苏博士,气度儒雅,让我们对彭老师格外崇拜。还有一位文华前辈是邓铭康老师,是彭老师的夫人和同班同学,在系资料室工作。资料室是同学们特别喜欢去的地方。武汉的冬天很冷,那时又没有空调,邓老师早早就在资料室生好炉子,室内温暖无比,白天只要没课,我们总是呆在资料室里。
那时给我们上课的老师,几乎都是1950年代后期和1960 年代前期毕业的中年骨干教师。沈继武、郭星寿老师教《图书馆学基础》,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这门课的讨论,分小组在宿舍进行,老师和我们围坐一起,大家发言随意、自由,感觉这种学习收获特别大。周继良、周绍萍老师教《图书分类学》,大家对这门课很感兴趣,尤其是实习课,觉得很实用,同学们还常为一些图书的分类争来争去。詹德优老师教《中文工具书使用法》,让我们能够从浩瀚的工具书里找出诗文典故的出处,挺开心。谢灼华老师教《中国图书与图书馆史》,他的客家话口音有时不好懂,他就大量使用板书,板书很漂亮。王秀兰老师教《西文工具书》,听说她原来学的不是英文,因为教学需要,能在短时间将英文工具书讲得那么好,可见下了多大的功夫。廖延唐老师教《古籍整理》,让我们领略了他渊博的古文献知识。王作梅老师教《西文编目》,将一门内容有点枯燥的课讲得让我们还比较爱听。还有一位特别不能忘记的老师,就是时任图书馆学系主任的黄宗忠老师。他没有给我们上过课,但多次听过他的报告、讲座,我们特别佩服他的学术成就。他的湖南娄底口音实在比较难懂,连我这个湖南人有时也听得吃力。俞君立老师和曹之老师,虽然没有给我们上过课,但分别带过我们班两个组的同学去西安和长沙实习,和同学们建立了很深的感情。2019年79级入校40周年返校聚会,在师生见面会上,俞老师还能仅凭记忆准确地逐一念出他带过的10位实习学生的名字,让我们惊叹不已。图专还有一些当时刚毕业留校工作不久的年轻老师,印象最深的是我们班辅导员曾秀华老师。我们班同学除了少数几名“大龄”学生,大多数年龄较小,最小的入学时才15岁。曾老师特别关心和爱护学生,经常到寝室了解同学的情况,与同学交流,帮助同学尽快适应大学生活。当时的年轻老师中还有一些在给年长的老师当助教,如袁琳、赵纪元、李建民、熊传荣等老师,也给我们上过一些课,和同学们也比较熟悉。科技情报专业的一些老师也给我们上课,如王昌亚老师讲《情报分析与研究》、焦玉英老师讲《科技文献检索》,都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如今这些老师都已退休,有时在校园里还能见到他们,我总要趋前问候。有的老师已经去世,我也去了殡仪馆送别他们。
武大图书馆学专业有雄厚的办学基础和良好的教育传统,可惜十年“文革”把这些都毁掉了。所以,1977年恢复高考后的前几年,图书馆学教育面临的艰巨任务就是重建图书馆学教育内容体系。记得我们当时学的不少课程内容就是对图书馆业务工作的描述和总结,相当肤浅。理论课讲的内容,还有“图书馆的阶级性”之类已经过时陈旧的东西。特别无奈的是,大学4年,基本没有用过一本正式出版的专业教材,全是油印的讲义,复习考试全靠课堂上抄的笔记。对这种状况,同学们当然不太满意。抱怨归抱怨,大多数同学学习还特别认真。尤其是77级、78级同学,他们刻苦学习的情形至今历历在目。比如,77级学姐胡承仁入学时已经31岁,学习特别用功,各门功课优秀,提前修满学分,成为全校17名提前毕业的学生之一(当时学校作为激励措施,规定修满学分可以提前毕业);77级邓应烈掌握了10 几门外语,让我们崇拜得不得了;77级曾蕾成绩特别优秀,成为系里的学习标兵;78级张克科担任学习委员,组织班上开展各种学习活动,还不时被请到79级介绍学习经验。他们中不少人不仅学习勤奋,还敢于思考和探索图书馆学学术问题。比如,77级刘迅担任过系学生会主席,大学期间发表多篇学术论文,大学刚毕业发表的《论图书馆学情报学理论的共同基础——关于波普尔世界3理论的思考》等论文在图书馆学研究领域引起轩然大波,引发了一场关于图书馆学理论基础的大讨论,其影响至今犹在。天妒英才,刘迅英年早逝,令人惋惜。
79级图专被编为7901班。7901也有不少刻苦学习的同学。比如柯平,学习特别用功。他有个习惯是凡事都做笔记,听课、听报告时总在不停地记。由于他的名字与“copy”谐音,所以同学们就送了个外号,叫他copy。这个好习惯他保留至今,现在我常和他在一起参加一些会议,还是见他开会时总在不停地记笔记。而陈传夫似乎从本科开始就爱上了做科研、写文章。那时系学生会办了一个学生自己的学术刊物《图书情报学习》,是78 级张克科等创办的,陈传夫担任编委,78级毕业后,他就担任了主编,79级、80级和81级的图书馆学专业和情报学专业都有同学担任编委。虽然只是一本油印刊物,但也是同学们发表学术成果的一块小小的园地。而且,那时并没有什么评奖推免、成果考核之类的压力,没有功利目的,完全是同学们出于对专业热爱的自觉自愿的行为,今天看来,实在难能可贵。我们班也有同学不满足于只学习图书馆学专业,选修了其他专业的课程。比如,余敏友系统选修了法律学课程,本科毕业考取法律学研究生,如今成为知名的国际法专家。今天回过头来看,7901同学确实非常优秀,毕业后在各行各业都干得很出色,尤其是在图书馆学领域。看看当今我国的图书馆界,活跃在舞台中心的大咖,有多少来自7901!以至每当国内图书馆界举办重要的学术会议或活动,就被人戏称为“武大图专79级的聚会”。前几年中国图书馆学会学术研究委员会8名副主任委员中,就有4名来自7901。作为7901一员,我深感自豪。
大学4年我始终牢记入学时的“誓言”,要不负韶华,学有所成,应该是做到了。学习专业课,我与很多同学一样,虽不满意学科现状,但还是认真去学、去考,所以每门课的成绩都很好。对目录学似乎更感兴趣一点,读了不少目录学的书,毕业论文写了《论余嘉锡的<目录学发微>》,指导老师是彭老师。论文评了“优”,毕业后投稿给《四川图书馆学报》发表了。没想到20多年后,文章被湖南大学一位研究湖湘学派的教授看中(余嘉锡是湖南人),和我协商后,将这篇论文作为他专著的一节,又出版了。这算是对我本科学术研究成果的一种肯定吧。
大学4年,我还特别不能忘记的是7901这个温暖的班集体。7901 有两个特点,简直是“空前绝后”:一是人数多,全班61人,不分小班;二是性别比例,和现在完全是倒过来的,男生52 人,女 生9 人。1979 年9 月13 日新生入学,我很晚才到达学校。第二天一早,曾秀华老师找到我,要我担任临时的班长,说我年龄比较大,还当过老师,先负责开学一段时间班上的工作。我完全没有思想准备,但也答应了下来。开学初的一段日子,当班长还真的事情很多,那时寝室没有电话,更没有手机,发一个通知、分发一个材料、召集开个会,要每间寝室都跑,但也很快就和全班同学熟悉了。我这个人并没有特别强的组织能力,不过为同学们服务的心还是很真诚的,所以后来的选举,同学们选举我当了班长。当了1年半班长后,我被调到系学生会、团总支任职,但班上的大小事情,班干部和同学仍然找我商量,所以我组织和参与组织过那几年班上的各种集体活动。同学们信任我,连续几年推选我成为学校的优秀学生干部,我还成为班上的第一位党员。几十年来,同学们很少叫我的名字,大都直接叫“班长”,更亲近的人叫我“老肖”。几十年的同学情谊,想起来常常使人热泪盈眶。
2 我随“图专”成长
1983年我毕业后,留在系里做学生思政工作,担任系团总支书记。但我总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这方面的工作,同时心里总有一种“图专”情结,希望回到专业从事教学与科研。于是,两年后向学院(1984年已成立学院)申请并获批,1985年下半年我正式转入图书馆学系。
1985年的图专,再也不是1979年我们入学时候的图专了。1984年11月,在图书馆学系的基础上成立图书情报学院。这是武大最早成立的两个学院之一,另一个是经济管理学院。当时在大学下面设立学院在国内还是很稀罕的事,武大本来就是先行者,图书情报学院成为先中之先,我们倍感骄傲。图书情报学院下设两个系:图书馆学系和情报科学系。图书馆学系下面又分3个专业:图书馆学专业、档案学专业和图书发行管理专业。从办学规模看,1979年图书馆学系学生不到200人,到1984年图书情报学院成立时本科生已增加到800多人。从办学层次看,由单一的本科教育发展为研究生、本科与专科3个层次的教育,1984 年已有硕士研究生50 多人。1982年图书馆学专业结束了没有正式教材的教学,较早问世的是武大和北大两校图书馆学系合编的《图书馆学基础》《目录学概论》《图书馆古籍编目》。随后武大图书馆学系出版20 多种教材,纳入高等学校文科教材系列,如彭斐章教授的《目录学》(1986)、廖延唐教授的《图书馆古籍整理》(1986)、谢灼华教授的《中国图书和图书馆史》(1987)、黄宗忠教授的《图书馆学导论》(1988),都是各领域的扛鼎之作。先后有20多种教材获得各级奖励,其中《目录学概论》《图书馆学基础》《中文工具书使用法》等获得国家教委优秀教材一等奖。显然,1980年代图书馆学专业进入了蓬勃向上的发展期。
我正是在这样的时候回到了图专。回来后先是协助沈继武老师承担《藏书建设》课的教学,1986年初沈老师调任武大图书馆馆长,我就接下了这门课。1986年下半年,我正式主讲《藏书建设》,这一讲就是30多年。
那时候对教学可真是投入,也有条件投入,因为科研任务不重,不用整天忙于课题、经费,因此可以将很多时间投入教学。那时备课也特别认真,其实没有谁来检查,但写教案一丝不苟。不仅如此,我还从当年沈老师、郭老师到寝室来和我们一起讨论的事得到启发,所以尽管我当时既不是班级导师也不是辅导员,但我不时到学生宿舍去跟他们交流,聊学习,聊生活。前几年我在广东见到一名88 级学生,他跟我说:“肖老师,记得那时你常到宿舍聊天,对我们帮助特别大。”
1989年,一部已列入国家教委“高等学校文科教材”计划项目、由沈继武老师担任主编的教材《图书馆藏书建设》,因为他忙于馆务而没有按时启动,系里建议由沈老师和我共同编写。沈老师同意后,我就着手教材的编写工作。我注意到当时图书馆的资源建设从内容到方式都在发生变化,已有学者在使用“文献资源建设”这个概念,所以我建议改书名为《文献资源建设》,沈老师同意了。于是我用1989年下半年和1990年上半年完成了这本教材的编写。当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内容是从沈老师1987年出版的电大教材《藏书建设与读者工作》中改编的。1991年《文献资源建设》教材出版,这是国内最早以“文献资源建设”为书名的教材,使用的学校众多。这也是我出版的第一本书。
1990年,彭老师、严怡民老师等努力争取的图书馆学情报学博士学位授权点获批,标志着学院的学科建设跃上新台阶。这是图书馆学情报学教育的重大突破,它极大地提振了学院师生员工对学科的自信心和自豪感。我既为学院和学科的这一重大进展感到欢欣鼓舞,也在思考自己未来的发展,考博士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但首届招考报名已经开始,我觉得自己准备不足,就决定第二届再报考。我向彭老师汇报了想法,他表示支持。或许是为了“初试”一下,他交给我一个任务:协助他完成一项刚接到的国家社科规划办委托起草“八五期间图书馆学情报学研究课题指南”的任务。在彭老师指导下,我在短时间内查阅图书馆学情报学各研究方向的重要文献,撰写了各领域的研究现状和发展趋势,同时整合各研究方向专家提出的建议研究课题,负责提出图书馆学教育课题研究建议。这次任务完成得很好,彭老师很满意。经过近1年准备,1992年我考取了目录学方向的博士研究生,开始在学术道路上新的探索之路。
彭老师指导研究生很有章法。他也讲授课程中的一些重要内容,但更多的时间是指导我们阅读文献,然后讨论。讨论一般在老师家中,师母给每人冲上一杯咖啡,气氛很温馨,但讨论问题很认真,几个研究生还常常有争论。这种教学方法充分调动了我们的学习主动性和积极性,“逼”着我们去思考,收获很大。彭老师对我这名一边在校工作一边学习的研究生实施的是“目标管理”,明确布置学习和研究任务,定期汇报进度,定期拿出成果。在读研的几年中,我在《中国图书馆学报》等核心期刊发表了10多篇论文。博士论文的写作,从选题到资料搜集、调研、框架构思、内容撰写,每一个环节都得到导师的点拨。正是由于导师的严格要求和悉心指导,我的博士学位论文在外审和答辩中获得全优,1998年被评为首届湖北省优秀博士学位论文。1997年,我的博士论文以专著的形式正式出版。
读博期间,我还参加了一次重要的学术活动,这次活动无论是对学科还是对我本人都有重要影响。那是1993年12月13~15日,由华东师范大学情报学系和我国台湾“中华图书资讯学教育学会”主办的首届海峡两岸图书资讯学学术研讨会在上海举行。海峡两岸图书情报(资讯)学界都派出“豪华”的参会团,台湾地区来了沈宝环、王振鹄、胡述兆、卢荷生、李德竹、吴明德、卢秀菊等知名学者;大陆地区则有武汉大学的彭斐章、黄宗忠、谢灼华、陈光祚、马费成、乔好勤,北京大学的周文骏、吴慰慈、王万宗,中科院的孟广均,南京大学的倪波,中山大学的谭祥金,上海图书馆的吴建中,广东省立中山图书馆的黄俊贵等重量级专家学者,可谓群贤毕至。在两岸学者倡议下,邀请了两岸博士生代表参会,大陆的博士生有武汉大学的柯平和我,北京大学有王益民、杨晓骏;台湾地区的博士生有王梅玲、庄道明、陈昭珍等5人。这次会议的最大成果之一,是使海峡两岸图书资讯学术研讨会机制化,成为两岸交流一个比较稳定的平台,此后每两年举办一届,至今已办14届。另一个成果是为两岸的青年学者建立了一条交流沟通渠道。我在那次会议上结识了台湾几位博士生,从此成为好朋友,保持联系至今。后来我几次去台湾参加学术活动,都是应这些台湾同仁邀请而去。1997年3月,第三届海峡两岸图书资讯学学术研讨会在武汉大学举行,时任学院院长马费成老师让我负责会议的筹备工作,我又和台湾图书资讯界同仁有了更加广泛的接触。
1995年,我在获得博士学位的同时晋升为副教授,随即担任图书馆学系副主任,负责本科教学工作。当时学院有一个外派访问学者项目,是美国俄亥俄州肯特州立大学图书情报学院争取到一笔经费,资助武大图书情报学院1994~1996年安排6名教师到该校做访问学者,我忝列其中。1996年3~9月在美期间,我结合自己在国内的教学和研究,重点关注美国图书馆馆藏发展政策研究情况,收集了不少资料。回国后我成功申请国家社科基金项目“面向21世纪的中国图书馆藏书发展政策研究”,项目发表了10余篇质量较高的论文,出版了专著《中国图书馆藏书发展政策研究》。
1999年,我应聘去广东佛山科技学院图书馆任馆长。从我毕业留校的1983年至1999年,是学院也是图书馆学专业蓬勃发展的时期。办学规模不断扩大,多层次的图书情报学教育体系形成,学科建设成绩显著,科学研究取得重要成果。我感到很庆幸,我搭上了学院和学科发展的顺风车,在学术成长之路上走过了一段不平凡的里程。
3 我为“图专”耕耘
我在佛山工作了5年多,其实也干得顺风顺水的,但心头挥之不去“图专”情结,总觉得更适合从事教学科研工作,于是我向武大提出回校工作的申请。感谢武大的宽容,2004年11月我回到了“图专”。
在我离开的这5年多里,学院和“图专”的变化太大了。
第一大变化是学院的整合和改名。“图书情报学院”先是与新闻学院合并为“大众传播与知识信息管理学院”,2001年又在武大和其他三校合并的学科专业整合过程中组建为“信息管理学院”。其实改名的事,我离开前的1990年代已讨论多时,因为意见不统一而搁置下来,这时候改名确实是顺应时势之举。它不仅能更真实地反映在新的信息环境下,学院在人才培养和科学研究方面发生的变化,而且有利于宽口径培养人才,适应社会不同的信息职业对人才的需求。
第二大变化是学科建设取得重大成就。2000年获得全国第一个“图书馆、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权点,2001年图书馆学和情报学被评为国家重点学科,2002年设立出版发行学博士学位授权点,2003 年建立“图书馆、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博士后科研流动站,还获得“管理科学与工程”一级学科博士学位授予权。我回来后的2007 年,“图书馆、情报与档案管理”被评为该领域全国唯一的一级学科重点学科,也是武大5个一级学科国家重点学科之一,信息管理学院获批国家“985工程”哲学社会科学研究创新基地、“211工程”建设单位和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在各种官方和民间的学科排名中,武大图书馆学情报学都稳居第一。回到这样的环境,我既兴奋,又倍感压力。2006年初,王子舟调离武大,我担任图书馆学系主任,更感到多了一份责任。
2003~2005年,图书馆学系与美国匹兹堡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连续3年联合举办3届面向西部的中美图书馆员高级研究班,产生了重要的社会影响。2005年7月的第三届,我参与筹备和组织。在这届研究班期间举办了“中国大学图书馆馆长论坛”,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复旦大学、南京大学、南开大学、中山大学等50余所高校图书馆馆长参加。在筹备论坛时,陈传夫建议在论坛上发布一个文件,将我们对图书馆合作和信息资源共享的一些理念、主张,通过论坛宣传出去,如果做得好,可以让论坛有持久的影响,甚至载入历史,不要像很多会议,会议结束了,什么东西也没有了。我们将这个文件定名为《图书馆合作与信息资源共享武汉宣言》,从结构到表述、措辞,进行过多次讨论。我负责起草,传夫则提出过很多重要意见,并做过精心修改。参加论坛的60 多位馆长和馆长代表签署《宣言》。《大学图书馆学报》2005年第6期刊登了《宣言》,好评如潮,这些评论我一直保留着。《大学图书馆学报》2006年第2期策划一个专题来解读《宣言》,程焕文、燕今伟、郑建明、萧德洪、张勇等高校和公共图书馆馆长纷纷撰文,对《宣言》的核心理念、重要意义进行阐释。在2006年中国图书馆学学会年会上,北大图书馆戴龙基馆长对《宣言》作了专题解读。《宣言》果然如传夫预期的那样,产生了历史性影响,我作为主要参与者,很有成就感。
2006年10月,学院举办“第二届中美数字时代图书情报学教育国际研讨会”,会议期间举办“图书情报档案学教育家与实践领导者的链接与对话”“中美大学图书情报学学院院长/系主任圆桌会议”。这次会议沿用上一年“中美图书馆员高级研究班”模式,发布《中国图书情报与档案学类教育发展方向及行动纲要》,并在期刊上发表。《纲要》是我负责起草的。2008年7月学院举办“第九届海峡两岸图书资讯学学术研讨会”,我是这次会议的主要“操盘手”之一。30多位海峡两岸图书情报学系的系主任或主任代表举办了联席交流会,形成了关于图书情报学专业教育若干问题的8点共识。
从2006 年初担任系主任,到2012 年底卸任,我印象特别深的是系里每年都有各种名目的申报,我们的方针是逢项目必申报,志在必得。我电脑里留下的那些年的申报资料中,还可以找出一些较大的项目,如“湖北省高等学校品牌专业”(2007)、“教育部高等学校特色专业建设点”(2007)、“武汉大学图书情报核心课程国家级教学团队”(2007)、“湖北省高等学校省级教学团队”(2010)、“学科专业国际化试点基地”(2010)、教育部“高等学校专业综合改革试点”项目”(2012)。这些项目,有些我是负责人,有些我是主要参与者,不管是负责还是参与,每次申报都要投入大量精力,和老师们一起写材料。有些项目申报时间很紧,把人累得半死。记忆最深刻的是2007年11月申报“教育部高等学校特色专业建设点”,我是负责人,为赶写申报材料,我和时任副系主任的司莉,以及冉从敬等几位老师在办公室一边讨论一边写,熬了整整一个通宵,天亮后赶去打印,下午就在学校汇报和答辩。申报的项目大都获批,付出的辛劳值了。
2008 年,图书馆学系接受了一项特别任务,就是受教育部图书馆学教学指导委员会(教指委)委托,起草“图书馆学专业本科教学指导性规范”,明确本专业的培养目标和规格、专业教育内容和知识体系、专业教学条件等,以指导和规范各图书馆学本科教育机构的办学活动。接到任务后,我和时任副系主任的黄如花和司莉老师进行过讨论,黄如花还搜集了国外这方面的资料,我则负责起草文件,在系里讨论后提交给教指委。经过2008年在太原、2009年在西安两次教指委会议的讨论通过后,上报给教育部高教司形成文件下发。这也是我们专业为图书馆学教育所做的一项贡献吧。
进入21世纪后的前10余年间举办的这一系列大型的学术会议、学术活动,成功获得的这一系列项目,推动了图书馆学系和信息管理学院在人才培养、学科建设、科学研究和社会服务等方面迈上一个又一个新台阶,大大扩展了学院和图书馆学科在国内乃至国际上的影响力。我能够参与这一进程,与有荣焉。
在参与系里这些工作的同时,我也在自己的教学科研领域为学院、为“图专”做贡献。2008年我主编的教材普通高等教育“十一五”国家级规划教材《信息资源建设》出版,在全国高校图书馆学专业普遍使用,至2019年第9次印刷,印数超过2 万册。我还与其他老师合作出版专著《数字信息资源建设与服务研究》。同一年我主讲多年的《信息资源建设》被评为国家精品课,课程网站上线;2013 年获评国家精品资源共享课,在“爱课程网”上线。2008年我成功申报国家社科基金项目“信息资源共享系统的绩效评估研究”,该项目的最终成果,同名专著于2012年入选“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成果文库”。这份崇高的荣誉不仅属于我个人,也属于图书馆学专业。2012年我承担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iSchool运动发展趋势及对国内外信息领域的影响”,项目的最终成果也是与参与项目的老师合作出版专著《iSchool运动与图书情报教育的变革》。2013年我成功申请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公共数字文化服务中资源整合研究”,项目以在SSCI期刊和《中国图书馆学报》等CSSCI期刊发表30多篇论文结题。2017年,我历时6年完成的《中国图书馆史(现当代图书馆卷)》由国家图书馆出版社出版。《中国图书馆史》是我国第一部图书馆通史性著作,4卷,200 多万字,我承担其中1 卷,而其他3 卷中,有两卷的著者是7901 班同学程焕文和汪东波。稍微盘点一下,从开始涉入图书馆学领域到现在,我发表了220多篇论文,出版了10部著作或教材,主持了六七个国家级或教育项目。这些成果不算多,但我也尽力了。
从1983 年毕业留校到今天,我在“图专”工作30 多年,同事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图专”的优良传统却在一代接一代地传承。我觉得,我们“图专”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团队,如果让我来总结她的传统和优点,我想到了两个字。第一是“和”,就是很团结,很和谐。第二是“拼”,大家心无旁骛地做学问,拼事业。就说“拼”吧,目前图书馆学系有9位教授,除两位刚评上教授的年轻老师,其余7位教授手里都有这几年申请到的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或教育部哲学社会科学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我想这恐怕不仅在武大绝无仅有,在全国也不多见吧。所幸,我在2017 年获批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国图书馆学教育百年史及其文化影响”,总算没有扯“图专”的后腿。2019年,或许是从事30多年的教学还算有点成绩,我获评武大“杰出教学贡献校长奖”,也算是给学院、给“图专”争了一点光。
4 “潮”与“脉”
2019 年是79 级入学40 周年,全校77 级、78级和79级同学捐建了一座雕塑《潮》,立于校园内。我们是在改革开放大潮中走进武汉大学的,没有改革开放就没有我们今天,我对此感受殊深。因此,我感谢改革开放,感恩这个伟大的时代。40年中,我和我的“图专”都是时代大潮的弄潮儿。“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我们投身图书情报教育事业,克服了许多艰难困苦,将学院、学科建设得如此强大,如此充满活力!我搏击在这一时代大潮中,何其有幸!我感恩学院,感恩我的“图专”!她像是一片沃土,而我们是这片土地上的树苗,有了她提供的充足养分,我们才能茁壮成长,枝繁叶茂。
在纪念79 级入校40 周年时,我们“图专”7901 班同学相聚珞珈山下,在信息管理学院身旁种下了两株红枫,并勒石纪念,石上刻的字是“7901·脉”。我们想要说的是,信息管理学院、图书馆学专业,永远是我们的学术之脉、事业之脉、心灵之脉,无论我们走得多远,身处何方,我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里,是我们的根脉!
2020年1月1日于珞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