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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向型口岸城市疫病防御机制再探
——以1950 年代青岛为中心的讨论

2020-01-08

河北开放大学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青岛市传染病档案馆

朱 焘

(上海社会科学院 历史研究所,上海 200030)

一、问题的提出

传染病使人谈之色变,疫情也常影响历史进程。1949 年6 月,青即战役爆发,战火之后传染病蔓延。共产党初进具有殖民历史的“外向型”大城市,如何接收改造青岛原有防疫体制?针对青岛城乡差异巨大的情况,又如何发展农村防疫?1952 年兴起的爱国卫生运动,对青岛传染病预防体制建设有何影响?由于青岛历经德占、日据、国民党统治的独特背景,如何在新中国的整体机制中,考察防疫体制的变动轨迹?对传染病预防史的梳理,不仅是反思历史,还能为当下的防疫机制建设提供借鉴。

传染病预防史已有不少研究成果,学者对明清以降的防疫史讨论较多①如曹树基:《国家与地方的公共卫生——以1918 年山西肺鼠疫流行为中心》,《中国社会科学》,2006 年第1 期;张萍:《脆弱环境下的瘟疫传播与环境扰动——以1932 年陕西霍乱灾害为例》,《历史研究》,2017 年第2 期;余新忠:《清代卫生防疫机制及其近代演变》,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年版;飯島渉:『ペストと近代中国衛生の「制度化」と社会変容』,东京:研文出版,2000 年版。,1949 年后防疫史研究相对不足,许多研究视角往往集中在国家领导人与防疫、防疫的立法和经验。②如史春林:《建国后毛泽东关于卫生防疫的思想》,《毛泽东思想研究》,2005 年第2 期;李洪河:《周恩来与新中国的卫生防疫事业》,《党的文献》,2012 年第1 期;胡钟烨:《新中国初期卫生防疫立法研究(1949 年—1965 年)》,硕士学位论文,重庆:西南大学,2013 年;李洪河:《往者可鉴:中国共产党领导卫生防疫事业的历史经验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 年版。中国大陆之外的刘绍华、方小平对麻风病与赤脚医生、乡村霍乱的研究,跳出史学叙述逻辑,融会人类学民族志田野、个人生命史与中国政治史的研究范式。③刘绍华:《麻风病人与巨变中国:后帝国实验下的疾病隐喻与防疫历史》,新北:卫城出版社,2018 年版,第37 页。Xiaoping Fang. Barefoot Doctors and Western Medicine in China. Rochester, New York: University of Rochester Press.2012;Xiaoping Fang. The Global Cholera Pandemic Reaches Chinese Villages: Population Mobility, Political Control, and Economic Incentives in Epidemic Prevention, 1962-1964. Modern Asian Studies, 1-37.2014. Mary Augusta Brazelton. Mass Vaccination Citizens' Bodies and State Power in Modern China. New York: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2019.地方防疫史往往是置于区域社会史研究的脉络里,时间主要集中于晚清至民国时段④如魏得志:《青岛历史上的传染病预防与控制研究(1898—1949)》,硕士学位论文,青岛:中国海洋大学,2012 年;史子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青岛乡村的公共卫生运动》,《青岛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7 年第1 期。,极少有档案文献、实地调查与口述访谈结合的研究。新中国成立初期青岛的防疫形势与传染病预防体制建设,也是中共对“外向型大城市”体制接收、改造与重建的典型个案,但目前学界较缺乏相关的实证性研究。本文的研究主要基于新中国成立至“大跃进”初期的青岛区域,依据中共中央文件,山东省档案馆,青岛市档案馆,市北区、即墨市、莱西市档案馆等地方档案,及中央、地方报刊、相关回忆录,以“防疫”为主线,在铺陈传染病防治过程的同时,揭示中共领导下的疫病防治对青岛社会生活的影响,并讨论中共如何应对进入外向型口岸城市后面临的困境与抉择。

二、“多方纠葛”:新中国成立初青岛防疫形势

青岛作为华北重要港口,时受疫情困扰。据记载,仅1946 年,青岛先后爆发“赤痢、疟疾、回归热、黑热病、伤寒、白喉、流行性脑脊髓膜炎、霍乱、天花、斑疹伤寒”①《青岛市卫生局卫生防疫、传染病等统计报表》,1946 年12 月,青岛市档案馆:B 0025-001-00020-0044。,青岛一度被称为“天花疫港”②《关于宣布青岛为天花疫港的函》,1948 年5 月26 日,青岛市档案馆:B 0028-001-00943-0024。。1949 年前后青即战役爆发,胶东半岛难民集聚而伤寒蔓延。③《难民所里发现伤寒病》,1949 年1 月,青岛市档案馆:D 0003-42。新政权建立后,青岛疫情依旧不容乐观,“菌痢、疟疾、白喉、黑热病、猩红热”成为发病率最高的传染病。④《解放后传染病发病与死亡情况统计表(1949—1990)》,《青岛数字全书》,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3 年版,第873 页。1950 至1951 年,白喉病的发病率高达“53.46/10 万和79.35/10 万”,1952年爆发流行性乙型脑炎,50 年代的乙脑危害极大,青岛乙脑染病病死率高达20%以上,麻疹在1953 年爆发数次,1955 年脊髓灰质炎大流行,其中百日咳患者多病情严重。1957年流感病毒肆虐,全市发病约32 万人,罹患率达30%左右,甚至导致部分学校停课。⑤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 年版,第27 页;《青岛市〈流行性乙型脑炎防治计划〉的通知》,1952 年8月,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2-00028-0045;《预防麻疹紧急措施》,1953 年1 月,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2-00039-0023;《关于开展百日咳预防注射工作的通知》,1953 年10 月,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2-00039-0061;《关于预防流感的通知》,1957 年3 月,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2-00091-0009。另有其他疫情如“1949 至1952年黑热病、1951 年回归热、1955 年狂犬病与猩红热、1956 年炭疽、1958 年布鲁氏杆菌病”。⑥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 年版,第24-33 页。除本地确诊疫情外,青岛作为交通要地,人口流动量大,临近的莱阳专区等地疫情也传至青岛,另外还面临察北、康保、张垣等地区腺鼠疫下延。⑦《青岛市传染病管理暂行办法》,1949 年12 月9 日,青岛市档案馆:C 0015-001-00006-0109。

青岛传染病患病人数不断增加,也导致人口死亡率上升。至1949 年,青岛市人口死亡率为36.63‰,其中因肺痨、麻疹等传染病死亡人数占较大比重。⑧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人口志》,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1 年版,第122 页。为何传染病死亡率如此之高?虽自1948 年起,国民党军政要员及工厂员工大量迁出青岛,但在1949 年2 月,青岛人口仍有157 332户。⑨青岛市1948 年人口规模可参见青岛市档案馆:《青市人口突破百万》,1948 年1 月,青岛市档案馆:D 000044;1949 年人口参见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人口志 》,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1 年版,第168 页。首先,由于居民长期的迷信,在流行病发生时常有求神拜佛一类举动,以致人民流亡,造成更大的传播机会。⑩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员会编:《中央人民政府法令汇编(1949—1950)》,北京:法律出版社,1982 年版,第831 页。其次,医疗卫生机构不足、卫生防疫人才及医药物资紧缺,传染病患者难以得到及时救治。“1949 年6 月,全市城乡包括私人诊所在内,仅有设备简陋的卫生机构76 处,病床1 059 张,各类卫生技术人员2 150 人,全市大小医院26 处,其中有8 处是小型公立医院,其余均为床位很少的私人医院,企业医务室寥寥无几。”[11]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 年版,第2 页。而国民党在青岛撤退时,将大量医疗技术人员及物资从青岛带走,这无疑使青岛防疫形势更为严峻。[12]张玉法、陈存恭等:《刘安祺先生访问记录》,台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91 年版,第112 页。

同时中共在接管青岛后,推行传染病免费治疗政策,该方案对控制传染病和提高治愈率能起到一定作用。但由于免费的幅度过宽,导致床位不够,也带来很多问题和困难,如公立医院对传染病免费治疗,影响私人诊所照章收费,群众也不愿找私人诊所看病,不能发挥医院防疫的力量。①《关于我市传染病收费办法的通知》,1957 年2 月20 日,青岛市档案馆:C 0056-004-00125-0012。新中国财政经济分散,政府难以迅速将财力投入防疫事业,这也间接使得青岛公共空间管理缺位,而青岛独特的气候也加剧了传染病的传播。②《气候与传染病》,唐永顺编:《应用气候学》,北京:科学出版社,2004 年版,第244 页。

政府虽在1950 年开始贯彻“预防为主,医疗为辅”的方针,③《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发布今年医政工作指示》,1950 年5 月8 日,山东省档案馆:S001-01-0003-248。但疫情依旧严峻,也未能促成相应的防疫机制。针对此形势,卫生部副部长贺诚向中央提出:“因疫病而死的人数远超于饿死的,缺点仍不少,只抓住一些烈性传染病作为重点,对其他传染病放松了,群众运动做得不够和不普遍,大城市在防疫下乡方面做得不够。”④中央档案馆、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949—1966)》(第七册),北京:人民出版社,2013 年版,第28-29 页。毛泽东立即作批复“必须把卫生、防疫和一般医疗工作看做一项重大的政治任务”。⑤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文集》(第6 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年版,第176 页。新中国对传染病预防的高度重视,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传染病对新政权的威胁。

三、“中枢与张力”:设置专门防疫机构

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染群是传染病发生和流行的基本环节,其治疗“不但在于促进患者的康复,还在于控制传染源,防止进一步传播”⑥白志峰、孟晓红主编:《传染病学》,西安:第四军医大学出版社,2015 年版,第12 页。,因此需设置专门防疫机构。山东省解放区卫生总局于1946 年设立防疫医疗队,参与过灭天花、麻疹等⑦《山东省卫生总局对目前防疫紧急指示》,《大众日报》1946 年3 月27 日。,但在疫情扑灭后便被撤销,同年国民党方面也成立鲁青区联合防疫委员会,总会设在青岛,“负责鲁青区的防疫规划、疫情汇报,协助各地建立分会及其他防疫机构,指导分会防疫工作”。⑧《鲁青区联合防疫委员会简章》,1946 年5 月4 日,青岛市档案馆:B0028-001-00719-0022。但是组织依旧松散,执行力度不够且防疫成效较小。

1949 年6 月中共控制青岛后,防疫工作一直由青岛市军事管制委员会负责,由新四军卫生工作开拓者宫乃泉任青岛卫生工作负责人。⑨青岛市档案馆编:《青岛解放档案史料汇编》,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1998 年版,第19 页。两个月后交由“青岛卫生局防疫股”负责,⑩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 年版,第13 页。1949年底,青岛成立防疫委员会,并且在所辖区县内设立各防疫分会,主管疫情报告制度[11]《青岛市传染病管理暂行办法》,1949 年12 月9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15-001-00006-0109。。防疫股在国民党时期就已存在,并且每年都制定工作计划,青岛疫情报告制度亦是在鲁青区联合防疫委员会的基础上不断完善。青岛防疫机构主要源于对中共既有防疫组织的继承,以及对国民党防疫机构的改造。

山东省人民政府在新中国成立前一个月召开首届卫生会议,认识到山东卫生工作从历史上不被重视,甚至有些地区没有建立卫生机构,农村流行病不断发生,要求尽快组织防疫队和农村培训识字班种痘,并建立疫情报告制度。[12]《省首届卫生会议闭幕:今后任务在农村大力开展卫生防疫》,《大众日报》1949 年9 月6 日。在1949 年9 月第一届政治协商会议上,中央决定设置检疫科和中央防疫总队,其中第五防疫大队被调往山东协助防疫。[13]邓铁涛主编:《中国防疫史》,南宁:广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06 年版,第538 页。随后政务院于1953年同意全国各地建设卫生防疫站,并召开了第一届全国卫生防疫站会议。[14]戴志澄主编:《中国卫生防疫工作回顾与展望——纪念全国卫生防疫站成立四十周年》,北京:卫生部卫生防疫司,1993 年版, 第98 页。青岛为贯彻中央决定,令市卫生局的防疫科和卫生监督科,负责筹建市卫生防疫站,最终在1954 年3 月设卫生防疫科、消毒科、化验科和行政管理科。[15]《为报各地建立防疫情况及指示停建防疫站各地处站点意见》,1953 年5 月19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2-00031-0039。由于缺乏系统的调度和指挥,造成预防机制混乱,次年青岛市决定在市卫生局内设防疫指挥部,以应对突发性公共卫生事件,并在各地方区县成立防疫指挥部。①《关于公布成立胶县防疫指挥部的通知》,1964 年8 月5 日,胶州市档案馆:JZ0001-400-100127-0061。防疫指挥部的建立,使防疫进一步机制化,能够将中央及省指示迅速贯彻到地方,达到“上行下效”的目的。

青岛市的海港防疫极为关键,在德占时期建立“临时检疫所”以抵制时疫流行②于新华主编:《青岛开埠十七年〈胶澳发展备忘录〉全译》,北京:中国档案出版社,2007 年版,第527 页。,北洋政府时期设立青岛卫生检疫所,负责入港船舶的检疫、消毒、灭鼠等工作,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设中央卫生署青岛海港检疫所。1950 年4 月青岛交通检疫所成立后,不断明确其等级、经费和领导关系,青岛海港检疫单位虽数次易名,但始终肩负着港口检疫任务。在1952 年爱国卫生运动开展后,青岛市将检疫站的职责扩展到内陆交通检疫,以加强海港检疫,保证港湾卫生,另外还设立公路检疫组,对班车、邮政车加大检疫力度。③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编:《全国卫生情况参考资料》,北京: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发行,1950 年版,第97 页。随着防疫形势的发展,由注重防疫转到深入检疫。

除在中央至地方组建卫生防检疫站外,政府还根据各大传染病种类建立了专业的防治机构。1951 年5 月,卫生部召开全国防疫专业会议,制定了《法定传染病管理条例草案》。④《全国防疫专业会议:制定各种传染病防治方案,保护人民健康保证国家生产和国防建设》,《人民日报》1951 年5 月6 日。针对重大传染病的传播,应实行“预防为主”的方针。在次年的全国防疫工作报告中提到“建立了八个专业防治所,两年来治愈十一万余病人”。⑤《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全国防疫工作的报告》,《人民日报》1952 年1 月4 日。按传染病分类建立的防疫机构更具有专业性与针对性,取得了较好的成果。青岛作为疫情较严重区,对该政策积极落实。为了防治自古难以应对的“痨病”,青岛市于1953 年将原国民党筹办的“防痨协会结核病防治所”改造为“肺结核防治院”⑥《为拟交结核病防治所为与工医调整改为肺结核防治院的函》,1953 年12 月8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2-00031-0045。,次年又与工人医院合并正式成立结核病防治院。由于黑热病在青岛农村蔓延广阔,婴儿死亡率数字庞大,山东省黑热病防治所在1954年成立,紧接着平度县也设立黑热病防治站⑦山东省卫生史志编纂委员会编:《山东省卫生志》,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1992 年版,第410 页。,崂山郊区也成立了农业技术指导站,有助于控制畜、禽病染人。⑧辛兆山主编:《崂山区志》,北京:方志出版社,2008 年版,第190 页。

与之前相比,新中国成立后的青岛防疫机构建设,呈现出鲜明的特征。其一,中央对地方机构的控制力加强,以卫生部为核心的防疫中枢,能够深入到基层防疫组织,尤其将防疫机构覆盖至农村,使防疫成效更为显著。其二,防疫呈现细微化、专门化趋向,对传染病管理制度更为合理,防疫与检疫并举,各类传染病防治院相继建立,能够更好地治疗传染病患者,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止“疫后之疫”的发生。其三,防疫机构的建设反映出中共组织上的强大“自我修复”能力,在对国民党防疫机构改造的同时,亦能不断改进自身所固有体制,使其尽快适应防疫之需要。另外,防疫机构的横纵建设与权力下渗相结合,逐渐形成一种“立体化”的独特防疫机制。

四、“公私之惑”:防疫队伍培养及建设

据统计,1949 年前青岛的医生占总职业人口比为0.23%,甚至低于娼妓所占比0.91%。⑨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人口志》,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1 年版,第81 页。在青岛解放后,“市区有私人开业中医诊所620 人,有中医621 人(其中工矿保健站1 人),1953 年全市591 名中医均为私人开业”。⑩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1 年版,第75 页。青岛面临着公立防疫力量不足、防疫人员结构“中西医”不平衡的状况。

青岛在解放后由军管会接收了医院及检疫所,但接管单位的领导及体制一律未动。[11]《为接管任务已结束部的名义无需保留决定即日撤销的通知》,1949 年12 月28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01-001-00006-0035。在1950 年后逐渐对医技人员进行管理与调整,青岛市卫生局对医事人员进行审查考试,制定了卫生人员开业执照须注意之事项,系统整顿医界准入机制。①《关于办理医事人员开业执照章证注意事项》,1950 年12 月6 日,青岛市档案馆:C 0056-004-00022-0043。1951 年4 月,卫生部和教育部联合发布关于“建立新的教育卫生制度、培养新中国各级卫生人员”的通知,决定“新的卫生教育分高、中、初三级,缩短学习期限,采取普及为主的方针”。同年颁布《医生暂行条例》对卫生工作人员职业规范做出明确规定,青岛市借此对“个体医”的学历、医疗技术及医疗经验、从业年限进行统计。②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 年版,第220 页。

“个体医”在防疫工作中发挥了较大作用,缓解了公立医院因免费治疗传染病而床位紧张的困境,以至于青岛卫生局在向卫生厅汇报工作时指出:“根据目前我们医院的设备及人力、财力看,对传染病的治疗,还不能全部包下来,必须充分包揽全公私医院力量来控制传染病的发生和流行。”③《关于我市传染病收费办法的通知》,1957 年2 月20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4-00125-0012。而“三大改造”时期,“个体医”逐渐走向集体化,随着公立医院治疗的收费,以及防疫形势好转等原因,“个体医”时代也走向了终结。④《关于取消个体医院的通知》,1966 年9 月8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4-00330-0060。

晚清和民国时期对防疫人员的培养不足,防疫工作者数量较少,国民政府关注更多的是对防疫人员染疫后死亡抚恤问题,如“给遗族一次性补助金三千元至三万元”。⑤《修正防疫人员染疫死亡特给补助金办法第三条第一项条文》,1948 年12 月21 日,青岛市档案馆:B0028-003-00036-0072。而忽视了对防疫后备人才的培养。中共对此有所反思,如在认识到防疫人员不足后,不仅对原有防疫者及其单位进行安顿,还积极培训新的防疫人员,尤其注意对农村防疫医生的培养。⑥《中央人民政府高等教育部和卫生部联合召开第一届全国高等医学教育会议》,《人民日报》1954 年8 月7 日。另外还主动学习苏联防疫技术,在苏联专家的指导下“探得了传染来源,普及了科学的防疫方法”。⑦《记苏联专家及防疫队去内蒙防治鼠疫》,《人民日报》1949 年12 月20 日。

医学教育在建设防疫队伍中发挥巨大作用,由于常年战乱,青岛专门性医学院不断遭到破坏,直至抗战胜利后山东大学复校,青岛才有了医学院⑧《奉教育部关于青岛医学专门学校附属医院划归国立山东大学医学院附属医院的函》,1946 年3 月6 日,青岛市档案馆:B0049-001-00381-0007。,但防疫人员依旧稀缺。1956 年青岛医学院从山东大学独立出来,该院首年招生760 余名,并将“师生参与群众性卫生运动正式列入教学计划”。⑨《医学教育和群众卫生运动结合:青岛医学院师生定期下乡接触实际》,《大众日报》1959 年6 月10 日。绝大多数学生毕业后奔赴医疗卫生岗位。另外中共在接收山东大学附设高级护士学校时,将青岛护士学校改造成卫生学校,也培养了一大批防疫工作者,通过提高毕业生的工资待遇,吸引了更多年轻人参与青岛防疫之中。⑩《关于中等卫生学校毕业生见习期间评定正式工资级别问题的函》,1959 年5 月22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63-002-00076-0072。

除通过正规学校培养防疫人员外,青岛市还设立了众多训练班加强对普通民众的防疫培训,不断扩大防疫队伍。如从1949 年至1955 年,青岛“通过各种形式培训性病防治人员135 人,在1959 年全市基本消灭了早期性病,杜绝了性病传染”。[11]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 年版,第108 页。另外麻风病防治专家尤家骏筹办的麻风病进修班,培养防治麻风专业干部四百多人,也有助于青岛疫情的控制。[12]《依靠群众办麻风病村,适当劳动和药物治疗相结合,山东经验证明这种办法很好》,《光明日报》1958 年4 月5 日。关于尤家骏在山东麻风防治事业的研究,具体可参见刘绍华:《麻风病人与巨变中国:后帝国实验下的疾病隐喻与防疫历史》,新北:卫城出版社,2018 年版,第127-132 页。各部门如工厂、企业、学校等,也成立防疫领导小组,组织相关的防疫培训。[13]《关于加强麻疹、流行性感冒、呼吸道传染病防治工作的紧急通知》,1961 年1 月11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15-007-00078-0034。山东省通过黑热病防治人员培训班,训练出了两千一百多个农业生产合作社保健员和医务工作者,五年治愈了二十二万七千多个黑热病患者。[14]《山东省计划五年内消灭黑热病》,《新华社新闻稿》1956 年4 月3 日。防疫人员的培训高潮,一直可以延伸到六十年代末“赤脚医生”群体的出现,其主要目标之一便是针对“传染病的管理、疫情报告、计划免疫、一般卫生工作等”。[15]何郁莹:《赤脚医生之研究(1966—1976)》,硕士学位论文,台北:“中央大学”,2011 年,第83 页。防疫队伍的不断完善,有效地遏制了传染病的蔓延与传播。

五、“塑造”防疫:隐喻、运动与机制化

从中央至基层,由宏观防疫到专业研治,新中国成立初青岛的防疫体制逐渐网络化、覆盖化。在机制建构、人才培育的同时,防疫工作也采取宣传、动员等运动形式,尤其“爱国卫生运动”与防疫相结合,不断推动新中国防疫体制的发展和完善。从1950 年的“预防为主治疗为辅,并建立两者间互相依存与联系”方针,到第一届全国卫生工作会议上“面向工农兵、预防为主、团结中西医”,①重庆市医务工作者协会编:《第一届全国卫生会议重要文献》,重庆市医务工作者协会出版部,1950 年版,第57 页。再到第二届全国卫生会议上,周恩来指示在“三原则”中增加一条“卫生工作与群众运动相结合”,②《卫生工作必须与群众运动相结合》,《人民日报》1953 年1 月4 日。新中国成立以来的防疫指导思想,逐渐向“群众运动”倾斜。群众性防疫运动的由来何在?

早在1932 年的富田疫情中,苏区便决定开展“卫生防疫运动”。红军强调瘟疫使阶级战争力量损失,是“白军打不赢红军,企图制造瘟疫,进一步危害工农群众生命和革命势力”的最毒辣手段,并且将防疫定义为“为强固革命力量去争取苏维埃更大的发展和胜利的运动”,目的是“消灭残酷的凶暴的国民党军阀”。③项英:《大家起来做防疫的卫生运动》,《红色中华》1932 年1 月13 日。防疫与政治紧密联系,制度具有延续性,群众动员一直与中共政权相伴,新中国成立初期卫生防疫运动实现了从“运动群众”到“群众运动”的转变。

1950 年朝鲜战争爆发后,“朝鲜北部和中国东北发生传染病蔓延的现象,两国政府声称他们已成为细菌战的目标”。社会主义阵营要求新中国对细菌战做出回应。④沈志华主编:《俄罗斯解密档案选编·中苏关系(1951—1954)》,上海:东方出版中心,2015 年版,第184 页。于是中国决定继续在国内“发动群众进行伟大的爱国卫生运动,彻底粉碎美帝国主义的细菌战争”。⑤《第二届全国卫生会议胜利闭幕》,《中医杂志》,1953 年第1 期。据中方史料记载,“细菌战”于朝鲜战争中后期蔓延到山东青岛地区,在1952年3 月6 日“美国先后4 次9 架飞机侵入青岛地区上空,投放大量病菌生物和毒物”。⑥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 年版,第293 页。当时参与对毒物检验的生物学家王祖农回忆:“侵略成性的美帝国主义悍然发动侵朝战争,并施用细菌战,青岛这个滨海城市,当时也受到很大威胁。”⑦山东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肝胆相照五十年》,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1999 年版,第167 页。随后通过报刊媒介等动员群众,如山东地区专业医学人员纷纷“控诉美帝暴行,并表示决心参加志愿队赴朝防疫”,民主党派认为不仅要实行“三反运动”支持志愿军,更要做好细菌战防疫工作。⑧《粉碎美国侵略者细菌战阴谋:山东医学界纷纷要求赴朝防疫》,《大众日报》1952 年3 月10 日;《各民主党派山东地方组织抗议美国进行细菌战的声明》,《大众日报》1952 年3 月17 日。为应对“细菌战”,青岛将“细菌战防疫专门委员会”改成“青岛防疫委员会”,并在各区成立防疫分会,主要路段设防疫站,站以下各街道设卫生小组作为防疫机构的最基层组织。⑨《为报各地建立防疫情况及指示停建防疫站各地处站点意见》,1952 年5 月19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2-00031-0039。

面对“战争”,中共中央以强大的号召力,发出命令:“反对细菌战,进行灭虫、消毒的防疫运动。”⑩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熊华源撰稿:《周恩来年谱(1949—1976)》,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 年版,第226 页。逐步将细菌与传染病相联系,宣称“细菌侵入我们的身体,使我们生病,这种病就叫做传染病”[11]《开展爱国防疫卫生运动增进身体健康》,《大众日报》1952 年5 月30 日。,将疫病与政治相统一,甚至喊出了“打死一个苍蝇就是消灭一个美国鬼子”的口号,工人群众也发出宣言:“打苍蝇要像打美国鬼子那样坚决才行,我们多打死一只老鼠就等于多消灭一个美国鬼子。”[12]《我们工人有足够的信心做好卫生防疫工作》,《大众日报》1952 年5 月22 日。

青岛市的爱国卫生运动首先从“消灭细菌”开始,在即墨县率先制定了“关于反对美帝国主义细菌战及广泛开展爱国卫生运动实施办法”。[13]即墨县县志编纂委员会编:《即墨县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1 年版,第760 页。为达到消灭细菌的目的,在舆论上由《青岛日报》和电台设立“反对细菌战讲座”专栏与“反细菌战特别节目”,印发《防御细菌战》《防疫手册》。①《青岛市爱国卫生运动工作总结报告》,1952 年12 月,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4-00046-0060。在实践上,一方面发动群众参与实物观察,用显微镜查看“苍蝇腿脏样”,利用幻灯片播放“吃过苍蝇叮过的食物上吐下泻的样子”②《青岛市的爱国卫生运动是怎样开展的》,《大众日报》1952 年9 月4 日。,另一方面,青岛组织了最高达85 万人次的灭虫高潮。截至1953年6 月全市“捕鼠三十二万两千余只,捕虫六亿九千万只,捕蝇五亿八千余万只,喷洒灭蚊及幼虫药水的面积七十四万余平方公尺”。③《青岛市爱国卫生运动的成绩》,《大众日报》1952 年8 月29 日。同时采用军民结合的方式,大力推行爱国卫生运动。④《为进一步发动群众配合部队开展爱国卫生运动由》,1952 年11 月4 日,莱西市档案馆:LX0001-900-100004-0105。

为了更好地推动群众防疫运动的开展,从中央到地方陆续开展对“先进者”的表彰。青岛也在1952 年召开了“爱国卫生模范工作者会议”,以表彰先进和批评自我麻痹,青岛市副市长张公制在会上提出,必须继续贯彻执行“以发动群众”为核心的卫生任务。⑤《青岛市召开爱国卫生模范工作者大会:二百一十个卫生模范单位及模范人物受到奖励》,《大众日报》1952 年11 月17 日。次年初,青岛市在第二届全国卫生会议上被评为“丙等卫生模范市”,并受到毛泽东题词“动员起来,讲究卫生,减少疾病,提高健康水平,粉碎敌人的细菌战争”。⑥《青岛市及副市长张公制等被评为全国卫生模范:全市各界人民代表集会庆贺》,《大众日报》1952 年12 月28 日。张公制也因青岛爱国卫生运动的成效被评为“全国一等模范”,其在获奖报告中着重强调“从七八岁的儿童到七八十岁的老大娘都自动参加”⑦《加强爱国卫生运动粉碎美国细菌战》,《人民日报》1953 年3 月14 日。,表达出青岛防疫运动下的全民参与性。青岛医学院附属医院内科医生王胜森,也因在防疫运动中表现突出,被授予了青岛市“劳模”称号⑧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人物志》,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2 年版,第469 页。。同年,青岛市北区也迅速召开“市北区分会爱国卫生模范会议”。⑨《市北区分会评选五三年爱国卫生模范名称等级评议结果》,1953 年8 月4 日,青岛市市北区档案馆:SB 0000-200-201004-0306。群众性防疫卫生运动表彰及总结,以行政等级层层上报,逐渐形成制度,这是新中国防疫机制的一大重要特征,通过严密的体制推动防疫进展,防疫体系的建设又完善整体机制的运行。

随着朝鲜战争的停战,以“反细菌战防疫”为主要出发点的爱国卫生运动逐渐与“除四害”运动合流。1958 年2 月,中共中央正式号召“消灭老鼠、麻雀、苍蝇、蚊子,提倡卫生,扑灭危害当地人民最严重的疾病”。⑩《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除四害讲卫生的指示》,《建国以来重要文献选编》(第11 册),北京:中国文献出版社,2011 年版,第142 页。青岛也由各级领导带头,开展“除四害、讲卫生”的运动突击周。[11]《争取今年变成“四无”城市:青岛深入开展爱国卫生运动突击周》,《大众日报》1958 年1 月9 日。尽管防疫工作也包含在内,但群众性卫生运动的聚焦点不断扩大化,企图“消灭疾病,人人振奋”以达到“移风易俗,改造国家”[12]《为实现建设社会主义农村的伟大纲领而斗争:全国农业发展纲要(修正草案)文集》,北京:财政经济出版社,1958 年版,第22 页。之目的。1958 年是“第一个五年计划”完成后第一年,在各总结报告中,尤其强调,“社会主义国家重视积极预防疾病,卫生工作与群众运动相结合,是社会主义卫生事业的又一特点。”[13]《五年来我国卫生事业大发展——人民卫生状况和医疗条件有显著改进》,《上海中医药杂志》,1958 年第2 期。

尽管在1958 年末,各类宣传口径受到“大跃进”的影响,但就传染病控制结果而言,青岛市群众性防疫运动的确取得了较大成效。烈性传染病如霍乱、天花、鼠疫等基本已得到控制,其他传染病的发病率也显著下降。[14]《防治传染病、改善医疗条件、开展卫生运动——我们卫生事业五年来有很大发展》,《大众日报》1958 年1 月1 日。据1958 年一项统计,“青岛市传染病患病人数比1958 年同期降低42.7%”。[15]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卫生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 年版,第303 页。

从新中国官方的报道中可看出,防治传染病取得的结果,也具有重要的政治意义,通过与旧政权“腐朽、反动”的防疫政策对比,强调“疫病的流行是过去反动阶级统治下所造成的后果,尤其是匪敌逃跑时严重破坏的结果”。[16]《关于开展军民春季防疫工作的指示》,中央人民政府法制委员会编:《中央人民政府法令汇编(1949—1950)》,北京:法律出版社,1982 年版,第829 页。防疫成为新旧政权的“战场”,新中国防疫成效也被视为革命取得胜利的重要部分。如以青岛一个大杂院为关注点,指出是“爱国卫生运动改变了很多家庭和院落原来的面貌,摆脱旧社会所遗留下来的肮脏疾病的困扰和灾难”,还讲述了解放前一个五岁女孩因麻疹死亡的惨剧①《一个大杂院的新面貌——记青岛东亚里的爱国卫生运动》,《大众日报》1952 年8 月2 日。;另外还通过卫生防疫运动来对比阶级压迫与社会不公,为帝国主义和资产阶级服务的大厦和别墅里有卫生设施,而广大劳动人民居住的地区根本谈不到什么卫生设备,在日伪时期都被划为“霍乱区”。②《青岛——洁净美丽的城市》,《大众日报》1959 年9 月20 日。山东省委第一书记舒同称“解放前,反动阶级统治根本不管人民死活,解放后,党和人民政府将人视为最宝贵的财产,以极大的注意力发展卫生事业”。③《双庆十年成就,迈向灿烂前程》,《大众日报》1959 年9 月30 日。群众防疫运动不仅成为政党之间的优劣对比,也被升格为民族精神,被阐述为“中国巨人的伟大民族精神在除害灭病声中,大放红光”。④《伟大民族的精神万岁》,《大众日报》1959 年9 月20 日。防疫的多种象征在群众性运动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六、余论

新中国成立初期防疫形势严峻,甚至有西方国家多次捏造疫情,宣称中华人民共和国控制下的全部港口为“天花疫港”和“鼠疫港”。⑤《英荷殖民当局诬蔑我国——我卫生部发言人严予驳斥:指出我国各港埠基本上已控制了急性传染病的流行》,《人民日报》1951 年7 月24 日。企图以此封锁新中国,扰乱新政权的国内建设。但从中央到地方防疫体制的建立,成功抵御了各种疫情侵袭,相继消灭天花、霍乱、白喉等传染病,各类传染病发病率大幅降低。截至1958 年,青岛人口死亡率为6.61‰,比1951 年下降5.75‰。⑥青岛市史志办公室编:《青岛市志·人口志》,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1 年版,第155 页。医疗机构的设立,群众性卫生运动的开展使人民健康水平得到提高。山东省作出“白衣天使人数猛增,疗效提高喜报福音,男女老幼齐上阵,除害灭病人安宁”⑦《卫生事业变化大,十年成就喜煞人》,《大众日报》1959 年9 月20 日。的诗篇。青岛也是全国防疫的缩影,能够反映出新中国成立初期传染病预防体制的发展历程。在新政权的领导下,中国的防疫事业取得了很大进步。

从青岛防疫体制建设中,也能看出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所面临的诸多困惑,尤其体现在处理“公、私医院”防疫关系上。青岛解放后,公立医院实行传染病患者免费治疗政策,虽然出发点是“为了控制传染病的流行”⑧《关于我市传染病收费办法的通知》,1957 年2 月20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4-00125-0012。,也能够增加民众对新政权的好感,但群众争相住院,使政府面临“保障人民生命安全的理想,与现有传染病医院收容力量及国家财力之现实”间的冲突。为了缓解此结构性矛盾,政府支持私人诊所及个体医院参与防疫之中,但由此却引发了新的制度性矛盾——资本主义工商业改造的进度与非公立医院之存留问题。这对处于要向社会主义过渡的新中国而言,无疑是一项巨大的考验。虽然最终制度性矛盾压倒结构性矛盾,青岛的“个体医”逐渐被取消⑨《关于取消个体医院的通知》,1966 年9 月8 日,青岛市档案馆:C0056-004-00330-0060。,但在社会主义改造与建设期间,“个体医”能存在数十年之久,这在一定程度上也表明,中共在进入外向型大城市之初,新体制的建设并不是一蹴而就,而是经历了对旧机构复杂而系统的接收、改造与重建。

青岛在百年间相继由多方政治势力控制,从殖民地治疫到社会主义防疫。防疫的模式与成效在一定程度上也体现出政权的特征。中华人民共和国所提出的“四原则”防疫方针,清晰地反映出其迥异于殖民者及国民政府的防疫思想,并在具体实践上,能够广泛并及时地动员全民防疫,并且注重对防疫后备人才的培养。新中国防疫体制建设,继承了自苏区以来的“卫生员设在连上”⑩《军委训令(开办卫生员班)》(1932 年12 月23 日),高恩显等编:《新中国预防医学历史资料选编(1927—1937)》,北京:人民军医出版社,1986 年版,第64 页。模式,也吸收了国民党“警政防疫”的经验[11]《青岛市防疫委员会组织规则及训令》,1945 年1 月13 日,青岛市档案馆:A0018-003-00469-0007。,同时也受到苏联防疫体制的影响。①《苏联防疫专家阿巴纳森柯的报告》,《防痨通讯》,1951 年第6 期;傅连暲:《坚定不移地学习苏联先进医学》 ,《山东医刊》,1957年第5 期。通过从横向、纵向建设,防疫体制逐渐呈现出立体化、网络化与组织化形式,将防疫体制延伸至以村为单位,强有力地将中央各项指示落实到基层。严格建设防疫机制,反映出空前的政党控制力与执行力。卫生防疫体系的建成,也促进国家权力的层层渗透,改变了国民党时期基层政权建设困难等问题。

新中国大力开展群众性运动,将防疫与政治紧密结合,不断将医疗卫生“概念化”。虽疫情蔓延,但在1950 年代前后,从中央到各级政府结合历史经验与现状状况,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从而有效控制住疫情,新中国不仅在与传染病战斗,还与过往政权进行角逐。从传染病预防出发,通过各方面的对比,使民众感到切身变化,也不断加深对新中国的政治接受与认同;在另一方面,也塑造了新政权的公信力,推动着国家机构正常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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