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初一记
2020-01-07可艾
可艾
第一次离开家住寄宿制的学校,对于十来岁的小孩子来说是一项比较艰难的挑战,好在同村的也有一两个小孩和我一样刚升初中,隔壁大伯家的堂姐也正好跟我在同一所学校读初二,于是每次去上学,便由姐姐带领着我们几个小孩子出发。初中的学校在十几里外一个村子东边的空地上,我们向东出发,穿过我姥姥家所在的村子,再往前走十几分钟,便能看到离学校最近的那个村子了。这是去学校最快的路,除此之外,在村子的南边有一条省道通向东面,乡里运营的班车可以载我们去上学,但因为路途绕得比较远,同时也为了省钱,我们很少选这条路径。
到了快要放暑假的时节,如果遇上连日的大雨,从姥姥家穿过的那条土路便会变得泥泞不堪,路面上到处都是车子压过后的轮子印儿和无处不在的大大小小的水坑。这个时候,我们便会沿着村后头的河堤出发。高高的河堤上种满了成排的杨树,中间一条窄窄的土路,不会受到下雨的影响。河水一直向东流着,流过姥姥家村子的后方继续往前。河两旁是成片的待熟的小麦。一条正在建设中的高速公路斜跨过大河通向远方。有时候为了抄近路,我们会冒险从高高的高速公路上经过,新铺好的柏油路面散发着沥青浓烈的味道,路两旁散落着一截截还未安装的护栏。两边的斜坡上堆砌着整整齐齐的石头。最下面的排水沟已经初具雏形,我们沿着这干净笔直的道路走着,轻快的步伐中难掩一丝丝的兴奋。
虽然对于刚小学毕业的孩子来说第一次离家有点紧张和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新学校和寄宿生活的好奇与期待。记忆中校门口的街道对面有一两间杂货铺和修车子的小店,再往东边一点是常年在卖的各种时兴的小吃摊。学校的大门比小学要高大且气派了许多,是那种北方常见的门楼样式。走进大门后是一条长且笔直的砖头铺成的大道,路的左边是一小片空地和两排教职工宿舍,右手边则是一大片零散生长着各种庄稼的实验田,路的尽头就到了学校的国旗面前,鲜红的旗帜被簇拥在一座小型的花坛里。花坛里是常年青绿的松柏和各形各色的花朵,花坛的中央站立着一座雷锋的雕像。从我母亲那里知道,那是我外公的作品。我的外公是一名美术老师,闲暇时他也会做一些木刻和泥塑的作品。我小时候去外公家玩,总能看到一些或完整或残缺的木头刻的佩剑和一些半成品的泥塑。那时心里颇以有这样一个外公而自豪。
初中的教室在一排三层的教学楼上,最底下一层是初三级,我们初一新生在二楼,姐姐所在的初二级在三楼。教学楼后面是两排被一条小路从中间穿过的平房,左边是男生宿舍和一些老师的宿舍,右边第一排是男生宿舍,第二排是女生宿舍。
我们常常在二楼教室的窗户旁看到生物老师在她宿舍门口的走廊下用一把铁锅炒青椒和鸡蛋的场景。沿着小路继续往前走,右手边是一家小卖部,里面卖一些零碎的生活和学习用品及各种小孩子爱吃的零食小吃。再往前走到路的尽头就是学校的食堂了,食堂早上有好吃的油条包子和胡辣汤,中午和晚上则是馒头和各种炒菜,虽说是炒菜,基本上以水煮的白菜、粉条和豆皮类居多。除此之外,食堂窗口还兼营售卖一种2毛钱一包的辣辣的小吃,我们都管它叫“辣包”。在我们的认知里,这是一种难得的美味,买两个馒头掰开,中间撒上细丝状的“辣包”,一口咬下去,比逢年过节吃到肉还高兴。
每天早上早自习下课铃刚刚敲响,我们便拿着不锈钢的饭缸,手里攥着几张饭票,风风火火地一路小跑到学校食堂,打上半碗热气腾腾的胡辣汤和两个馒头。食堂只是一间当作厨房的大房间和几个窗口,并没有带凳子和桌子可以坐着吃饭的餐厅。一些女生会买好饭菜带回教室吃,而我们男生多数则是打好饭菜后就迫不及待地在食堂窗口旁的空地上找几块碎砖头,一块上面放饭缸,一块放屁股底下垫着,掰几口馒头往汤里面一丢,勺子或叉子搅一下,把浸满汤汁的馒头往口里面一塞,伴随着花生、豆皮、海带的鲜味和微微的辣味,在那样清冷的早晨驱走了透骨的严寒。
初一的班主任是一名理着平头的中年男人,他同时还是我们的音乐老师,每到上音乐课时便抱了一架厚木板似的电子琴过来,教我们唱一些时下流行的经典歌曲。印象最深刻的是他教我们唱戏,梨园春豫剧《收姜维》中的一段曲目,“四千岁,你莫要羞愧难当,听山人把情由细说端详,想当年,长坂坡你有名上将,一杆枪战曹兵无人阻挡……”,直到现在,这几句词的唱法还牢牢地记在我的心里,闲暇时不经意间总会哼起这些曲调。
刚升入中学的我们除了对音乐和体育课有着同以往一样的兴趣外,最令人期待的就是英语和计算机课了,因为这两门课程都是小学所没有的。早在升入初中前的暑假里,我已经迫不及待地翻阅了从姐姐那儿借过来的英语书。那本厚厚的书比我们小学时的任何书本都要大,前面的几页用场景漫画的方式介绍了一些简短的日常问候语,像“Hello!Nice to meet you!Whats your name?How are you?”之类的。记得刚开学时的某一次英语课上,英语老师让我站起来回答问题,她先是用中文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说:“My name is Gengruijie.”然后她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我。
我的英语一直保持在很好的水平,有一次甚至拿到年级排名第一的成绩,然而这种情况只维持在了整个初一的一年时光里,等到我初二转学到县城里的一所民营初中后,我的英语成绩便开始慢慢走下坡路,之前的那种优越感和自信随着陌生的环境和生活渐漸地淡去了。
微机(那时我们都管计算机课叫微机课)教室在三楼最里面的一间,每个班级的学生去上课都需要自己带凳子过去,每班每周一节课,在那个国内互联网刚刚兴起的时代,可以很容易想象出一个小男孩期待见到真正电脑的心情。在这之前,我接触过跟电脑有关的东西仅仅是那种带有一个键盘的小霸王游戏机,键盘连接到电视机屏幕上,有游戏手柄可以操作。那时玩得最多的无非是“魂斗罗”“坦克大战”“顶蘑菇”之类的童年经典。
等到真正要上课的那一天,前一节课下课铃声刚刚敲响,我们就迫不及待地搬起凳子准备去三楼的微机教室。进到机房里,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机器整齐地放置在一排排桌子上。等到真正坐到电脑前,面对白色方形机箱上面显示器投射出的陌生画面,那一刻的我显得手足无措起来,呆呆地怔了好几分钟,直到微机老师在旁边提醒我:“你怎么不开始练习打字呀?”那时练习最多的是金山打字通之类的软件,里面有好玩的打地鼠、青蛙过河、警察抓小偷之类的打字游戏,等到升入初二时,已经有男生在微机课上偷偷地联机打“CS”了。
学校宿舍是一排两层木板搭起来的大通铺,下晚自习熄灯后,男生们一个个紧挨着躺在木板床上等待巡夜老师来查寝。等到老师走后,我们才偷偷地小声说话。早上起床后,我们去露天的水池边洗脸、刷牙,随后集合去操场上跑步。操场在学校的东面,一大片空地上长满了青草,中间铲出一圈土路作为跑道。那里有几个砖头垒起来的乒乓球台子、一个篮球场、两排双杠,每到上体育课时,我们便跑去器材室借来篮球、绳子,男生们聚在一起打球,女生们玩跳绳。有时也有一些调皮捣蛋的同学被体育老师罚绕着操场跑,但体育课总归还是我们最喜欢的。
除此之外,我们还喜欢的事情就是放电影。有时候,学校会专门从外面请人来放电影,那真是一个大工程。国旗下面的花坛边悬挂了一片偌大的白布,一台小箱子模样的老式放映机前后各伸出两条放胶盘的手臂,几台大箱子里装满了电影胶片。那时放得最多的影片是《刘胡兰》《地道战》之类的国产经典片,在数字电影还未普及的年代,一部电影往往需要更换多次胶片才能放映完,而换胶片时那段短暂的黑暗与宁静,把人从电影的世界中突然拉回了现实。等到我转学到县城后,学校已经从是VCD连接的荧幕上放电影了。
初一年级结束的那个暑假,因为同村有一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本家哥哥在县城的中学读书,于是我的父母决定把我也转去那边上学。等到开学的那一天,因为是寄宿制的学校,我们便由本家哥哥的妈妈一块送去学校。车上人头攒动,我第一次坐汽车出这么远的门,感到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
初一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结束了。
插图 / 程晓磊 责任编辑 / 张家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