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客
2020-01-07鲁声娜
鲁声娜
天色渐却明亮。做早餐,续听姜戎的小说《狼图腾》。草原狼群协力且有计划地围猎,大肆啃噬草场的黄羊群,其非凡策略与惊心动魄的过程,听来不能不使我深深惊叹于狼的智慧,和自然界里生态链的精妙与神秘。成吉思汗雄霸草原的大刀、铁蹄、马鞭里,有多少源于草原狼的启示?
“布——谷——”徐涛沉静从容的朗读声中,忽然飘进这不甚清晰而又熟悉动听的鸣声。呵,布谷吗?一种常为我所惦念并向往的声音。回荡在清寂早晨的布谷鸟叫声,总能很轻易地就将我的心捉去带走,带向不可知的开阔辽远的地方。
太阳也才升起,知了便开始叫起来,叫得胆气十足,淋漓酣畅。几年甚或十多年黑暗里的蛰伏,而今终于迎得一生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歌唱——爱的歌唱,生命的歌唱,它岂能不好好地珍惜与把握呢?所以,莫嫌它吵呀,原谅它,聆听它,欣赏它。
寂寞很久的蔷薇居然再度开出花来,但不似春天时那般铺天盖地、不管不顾,而只是零星地、淡定地绽放在墙头,胭脂般的红缀在苍老又寥落的蔓叶间。去年,它就这般从夏开到秋,从秋开到冬,又一直开到立春,像一缕看似细弱终却延绵无尽的情思。
多年前即被我私自命名为虎妞的南邻的花狸猫,正午时分,侧摆它消瘦了的身体瘫躺在我家紫藤架下木桌上的阴凉里睡觉,走到它近边觀察,它只略睁眼将头微微抬起看我一下,复又垂头闭目很舒服地原样睡去,其模样姿态,实在是放心又自在得很。这不免使我觉得有趣,甚至想笑。
“反认别家做自家”,看睡中的虎妞,心里盘旋起这句话,久久不散,于是百度。见陈寅恪在《忆故居》里说:“松门松菊何年梦,且认他乡作故乡。”此诗另还有这么一句:“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诗人怅然复寂寥的心境之语,读来亦甚使人低回难已。曹雪芹借《红楼梦》而叹:“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书中,甄士隐唱罢这首他悟得的《好了歌》后,便随那一僧一道飘然而去,去向渺渺红尘之外。他的《好了歌》,是息心的歌。
家乡,他乡,故乡。其实,所有的生命,都不过是某一时空的匆匆过客,甚至包括蒙古草原上的狼、黄羊,包括眼前的虎妞。然而,过的姿势,个个都不一样。
下晚班经过花花家时,去看了它。花花就是邻家的那只小柯基犬,它自己还没完全长大,现在竞也做起了妈妈,做了快一周了吧。花花共生了六个崽,自己不知怎么压死了一个,存下的五只,三只黑,两只是同它一样的花色。笼里那做了妈妈的年轻的花花,很是认命一般,极安心地侧躺着,任五只小老鼠似的幼崽紧挨着它急切贪婪地吮吸。花花侧转脸来看向我的眼神,仍是那般无辜又善良,甚至还有几分莫名的怯懦。
每每触碰到这眼神,我的心,总会生出一些不忍来,可又不是很明白,自己所不忍的,究竟是什么。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