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堂藏陈寅生纸绢书法四题

杨未君

陈寅生除了为后世留下许多的刻铜精品，也有篆刻、书法、绘画等作品传世。本文题目中“纸绢书法”的提法，是相对其“自书自刻”“用刀如笔”的刻铜作品而言，指写在纸绢上的书法作品。笔者收藏文房铜刻十余年，实物收藏之外，也关注文献史料的发掘和整理，对陈寅生的相关资料更是“只言片语”必钩沉耙梳，“片纸寸缣”亦视为拱璧。相对于数以百计的陈寅生刻铜真品，其纸绢书法存世相对稀少。他的书法创作内容含录古、摹古、题跋和代书等多种，其书体行、楷、篆、隶皆佳妙，装裱形式亦丰富多姿，有条幅、横额、册页、对联、成扇、纨扇等。本文仅就寒斋所藏陈寅生部分书法作品进行选介考述。笔者孤陋寡闻、学力浅薄，一定错谬难免，恳乞博雅方家不吝赐教。

●   陈寅生“身似云在”十五言联

图1这件作品，丁酉岁杪笔者得于京城拍场，纸本，为迷你型小对联，旧裱镜心，书于花笺纸上，贴裱在明治年间的日本卡纸上，为回流拍品。纸芯尺寸为29×4×2厘米，每幅约0.1平尺。

内容为：“身似菩提心似镜如兰如莲世间清品，云在青天水在瓶若竹若谷贤者虚怀。”

环绕主题内容四周有小字长题，文曰：“洗砚鱼吞墨，烹茶鹤避烟，道心静似山藏玉，书味清如水养鱼，石泉春酿酒，松火夜煎茶，佛即心;色界香尘正观不起，雄文直道当世谁同，听鸟说甚，问花是谁，时有溪山兴，能为松石歌;鱼游墨沼苹风暖，燕入书林杏雨浓，山静尘清，水参如是观，天高云浮，月喻本来心。”

落款为：“岁次甲寅春仲之望。久雨新晴，情思爽然。焚香煮茶，观古技痒，发我书兴。陈寅生。”钤“陈麟炳印”“寅生”两印。

陈寅生出生于1830年（道光十年，岁次庚寅），甲寅年为咸丰四年（1854），陈寅生年方24岁。这件对联是迄今为止我们见到的最早的陈寅生作品。陈寅生刻铜墨盒有作于同治年间和落款同治的，咸丰年间署款陈寅生的墨盒还未能寓目。

这对十五言联是很有意思的小品，从中可以探知陈寅生的创作趣味和审美趣味。除了书法精美和内容清雅之外，它的尺寸非常小，说是文房对也不足以言之，其尺寸约为高30、宽3厘米。看到实物更会令人惊讶，这种作品形式笔者头一次见到，应该说是少见多怪吧。再有，对联所用纸张的纹样和界格也十分精美。由于是160年前的旧物了，以笔者眼拙谛视这笺纸，很怀疑其不是木版水印而是手绘的，界格也是手打。倘真如此，个见这也是陈寅生自己所为。花纹为缠枝花卉，陈寅生书画皆精，画花卉尤为清致，相信他有这个手段。当然，木版水印从来几可乱真，若举出类似纹样小对联纸的其他例证，更会使我辈慨叹，古人风雅，今人望尘莫及。

从题跋揣测，此联是陈寅生自己清玩后转送友人的可能性较大。其与日本、朝鲜文人有交往，当年这友人是东瀛人氏也未可知。

●   陈寅生书额《青云斋》

陈寅生书法多见为小楷，作品有团扇、成扇、古物题跋和横幅等。陈寅生大字行书《青云斋》三字横额，得自北京匡时拍卖公司2017年迎春拍卖会。作品为纸本镜心，尺寸为35×105厘米，落款为寅生陈麟炳，钤“陈麟炳印”“寅生”两印（图2）。

我们知道，斋号的“斋”与斋戒同出一源，《古汉语常用字字典》（商务印书馆，1995，王力主编），齐（齊）字释义有多项，第六项即释为：zhai（斋），斋戒。《仪礼·士冠礼》曰：“齊则缁之”，意思是“斋戒是要著黑色衣冠”。在篆书中，齐与斋二字相互通假，其源可上溯到西周青铜器铭文。在古人的斋号印中，斋字篆法亦与齐同，如陈介祺“簠斋藏三代器”。因此，我们在看到古人写“斋”字，与繁体的“齐”相同，是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陈寅生的这件《青云斋》题额有可能是为某位士子题写的书斋号，也可能就是为当时琉璃厂的南纸店题写的店名。我们见到的陈寅生真品铜墨盒，有底铭“青云”二字的。底铭所标示的店铺，一般都是陈寅生在店里挂单的，至少是和陈寅生有合作关系的。这样的店铺有很多，如“松竹”“成兴”“翰墨”“文美”等，“青云”也是其中之一。青云斋和陈寅生在笺纸上也有合作，目前见到的陈寅生参与创作的笺纸，有“秀文斋”出品的“寅生摹古笺”一套多枚和青云斋出品的“寅生花卉笺”等。寒斋藏有一枚青云斋寅生笺纸，图案为“木兰花”（图3），这是一枚窄窄的诗笺，有款字“寅生氏摹于青云斋”字样（图4）。这是一套笺纸中的一枚，该套笺纸为同图异色，大概有七八枚。

琉璃厂店铺的史料文献也很缺乏，有些清代店铺的历史在民国年间就已很难找到知情人了。那么，陈寅生挂单的“青云斋”，就没有一些鸿迹雪泥了吗？

涂宗涛《苹楼夕照集》中有一篇文字“散叶集成《慕贤集》”，其中提到了“青云斋”，值得参看。

书中写道：“偶在古旧书店发现一本《慕贤集》，封面书名为墨笔楷书，纸捻装订，十六开。书页全为空白宣纸，内夹散叶墨迹多张，其中有赵节撰并楷书的《半山草堂记》，署‘嘉庆三年夏五月，用‘青云斋笺纸，知是清嘉庆年间故物，乃购之归。复将散叶按类分别贴在空白书页上，共计散叶廿八张。从散叶墨迹内容考察，知是清嘉庆年间山东潍县（今潍坊市）王敬庵所藏友朋投赠之诗文和信札。”

《慕贤集》因由嘉庆年间的散叶墨迹辑成，其本身就具有历史价值，它距今已将近二百年，保存不易。以所用笺纸而言，真可谓五彩纷呈、非常雅致，是难得的手工艺佳品。如“青云斋”笺纸，六行，四周绕以纹饰，底作浅黄、浅红、次浅黄三色;另有浅绿色无界格而中作瓦当图案者;也有白底而以竹枝图案作界格者;有浅绿、浅红无界格图案者;有白底蓝格而四周绕以图案者;有白底而在左下作红色瓦当图案者，如此等等，品种繁多，美不胜收。

这其中提到的“青云斋”笺纸，相信和陈寅生画花卉的“青云斋”笺纸一脉相承。陈寅生为南纸店画笺纸，大约是在光绪年间，而《慕贤集》所用笺纸是“嘉庆年间故物”，说琉璃厂“青云斋”是家老店，当不是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