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蔚蓝与苦涩之间（组诗）

彭沧粟

深蓝之棺

从午夜的海水里打捞起一些词句

缺少烈日的加持，它们死气沉沉

它们冰凉。沙滩裸露着洁白的身子

无数颗细小的肉身，前赴后继地

钻进这深蓝色的巨棺。月光堕落

白衣褪去，悲伤漂浮

这景象，多像一场辽阔的死亡

又或是，这颗星球上一次普通的

新陈代谢。它们整夜整夜吞噬着

命运的尸骨，在日出之后

呕吐出崭新的、雪白的盐粒

以及卑微的疼———

月下灯塔

此刻，许多诗句替代海鸟

在潮湿与苦涩之间盘旋

目光于时间深处徘徊

將这些年流走的光阴夹在指缝

任它忽明忽灭。望着月下伫立的灯塔

就像望着年少时的自己，那是

两个灵魂与灵魂的互相凝视

他们目光深邃，在深蓝处寻找自己

他们在暗夜里彼此分明，又合二为一

他们身子挺拔，看淡孤帆远影

直到风烛残年，大海愿意张开怀抱

接纳他们支离破碎的肉身

深夜看海

今夜，所有浮沉都已远去

那些华丽的修辞被洁白的晶体掩盖

装进盛满秘密的瓦罐，沙滩上贝类的尸体

与低垂的星子，遥相呼应

今夜，所有往事都结为

一张暗色调的网。月光抛下的锚

深深扎进汉语的内部，与一根海草

相濡以沫

今夜，把手伸进海水触及大海的

词根。鱼类的悲欢过于隐晦

它们总是跟随若隐若现的汽笛

钻进时光的缝隙，打捞前世今生

月光沙滩

总有疲惫的诗句，描述月落时分的秘密

忧伤是一个虚构的词，正如你的胴体

和星辰一起，被一句蓝色的暗语打开

此刻秋水长天，却没有一只海鸟

愿意在沙滩上停留片刻，跟陌生的男人

道一声晚安——

介于蔚蓝于苦涩之间

必须将自己等同于一根锚，不断升起

又落下，在蔚蓝与苦涩之间穿行

肌肤上每一块斑驳的锈迹，都与

潮汐相关。那些，都是自由的轮廓

这些年， 早已习惯大大小小的风浪

接受鱼虾成群，也享受孤帆远影

万事万物，都当作触发宿命的种子

我加倍呵护，小心培育

也习惯用沧浪之水磨砺诗意

洗涤尘世的悲喜。即使面对孤岛

我也会和那些寂寞和解，因为

我们都历经了长久的困惑，与孤独

日落之前，时间正一寸寸地淹没你

我没有作声，任你和海天成为一色

我深信，那些来来去去的涛声

都是造物，对你的恩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