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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述西尔维亚·普拉斯诗作《爹爹》中的恋父情结

2020-01-02陈爱敏

文教资料 2020年20期
关键词:普拉斯爹爹弗洛伊德

陈爱敏

(安徽大学 国际商学院 外语教学部,安徽 合肥230000)

一、引言

精神分析学批评在整个二十世纪西方文学理论批评界的影响,恐怕是任何其他学派都无法比拟的,不仅因为它的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在二十世纪世界思想史和科学史上的显赫地位,而且因为这一学派有着众多实践者,也就是说,在文学理论批评界有着一大批批评家自觉地运用精神分析学批评理论,或从精神分析视角对文学史上的老问题提出新见解,或对一些当代文学文本进行精神分析式阅读。不仅使文学批评的方法趋于多元,还丰富了精神分析学批评理论本身。因此,精神分析和弗洛伊德理论彻底改变了人们对自己的认知,其观点深深影响着当时的作家和诗人,特别是自白体派诗人,试图在诗作中探索和发现最佳的精神寄托及自我启示。西尔维亚·普拉斯作为这一时期自白派诗歌的主要代表,在短暂的一生中创作了许多与众不同又引人深思的诗作。随着她的诗集《巨人》(1960)、《阿丽尔》(1965),以及长篇小说《钟形罩》(1967)的出版,人们被其诗作中呈现出的失落、彷徨及追求这些女性真情实感所震撼。

《爸爸》这首名作被公认为普拉斯对其父亲爱恨交加两种矛盾情感最淋漓尽致的描述。在她短暂的一生中,绝望、彷徨、寂寥、无助及死亡的情绪始终萦绕着她,与她父亲的去世不无关系。《爸爸》创作于普拉斯自杀前三个月,可能是普拉斯最为人熟知的一首诗,普拉斯本人曾承认这首诗就是一个有恋父情结的女孩所作的。全诗分为两大部分,前半部分是对爸爸的简单追忆及对爸爸去世这一事实的逐渐接受过程;后半部分则是将父亲和丈夫,这两个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化身为一个人物形象“爸爸”,表达诗人对这两个人的深深憎恨与依恋更表现出了诗人内心的高度不安全感。正如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理论所分析的:“艺术作品往往是艺术家孩提时代被压抑的愿望的宣泄,艺术家都是某种程度的神经官能症患者”。那种强烈的类似于恋父的情结使她产生种种愿望,甚至萌发出多种幻想,从而令她久久不能从对父亲的怀念中摆脱开来。她似乎总在努力摆脱父亲形象对她的萦绕,又不自然地在创作过程中将此种情绪宣泄。毫无疑问,普拉斯因赤裸裸的自白被公认为最具争议的诗人之一。她对于精神疾病的包容,对家庭和性关系的探索使得她的诗歌更适合从精神分析法的角度研读。本文将从精神分析法的角度学习普拉斯的诗作《爹爹》并揭示父亲的缺失带来的创伤和问题。普拉斯一直试图用诗歌治疗愤怒,在诗中大量描述创伤、父女关系及影响。另外,著名的精神分析叙事学和恋父情结也被提及,因她在BBC的广播演讲中说道“这首诗是由一个有恋父情结的女孩所作的”。

二、彷徨与创伤

父亲被她奉为上帝,却因病在她八岁时去世,更糟糕的是她的父亲竟是纳粹分子而母亲很可能是犹太人,作为女儿,这种矛盾的力量相互影响制约,只有把这个可怕的比喻演绎在作品中才能摆脱它。《爹爹》是诗人情感的宣泄,在某种程度上揭露了与父亲的病态关系,被父亲抛下后的痛苦并试图摒弃她不希望的感情重获力量和控制。在诗中,她通过童年往事的回忆驱除萦绕在她心中的父亲形象,为了得到平静,她必须从父亲的影响控制中走出来。弗洛伊德曾指出哀悼通常是对失去心爱之人或心爱之物,如:理想、自由等的反应,父亲的死可以被解释为失去了心爱之人,普拉斯一直深受折磨,束手无策。在诗中,她用略有变化的语气说到此事:“在我十岁时,他们埋了你。”普拉斯用戏剧独白的方式讲述了一位与父亲,后来又换作她丈夫,作斗争的主人公,这与她自己的痛苦经历相关。虽然父亲早已过世,但她仍然强烈地感受到父亲的压迫,仍无法摆脱他的影响。诗中第一小节普拉斯将自己比作“脚”,而将父亲比作“鞋”,脚的安全离不开鞋子的保护,可是鞋子在为脚遮风挡雨的同时又禁锢脚的自由,限制脚的发展。穿上鞋不能无拘无束,脱掉鞋可以大步朝前走又会被崎岖不平的道路摩擦。脚和鞋的关系正如“我”和父亲的情感一样:既需要又束缚。她试图强调父亲毁了她的生活,就像困在鞋子里的脚一样“苍白”“虚弱”。

罗伯特·菲利普解释黑色的鞋子其实是“隐晦的生殖器的意象”,在弗洛伊德的创作中“性拉扯”现象曾被强调。普拉斯在《爹爹》一诗中倾向于分割或取代线性序列而是用创伤的重复性和暂时性代替。换言之,一系列神秘的幻觉意象取代了叙事的联系,通过私有化的哀悼形式折射出一段集体历史。诗中父亲冷酷的、超现实的有时甚至自相矛盾的形象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父女关系的本质。该诗前十二小节描写的是主人公童年时的父亲印象,并且这种印象一直延续到成年,在精神分析术语中,它被称为“无意识意象”。一开始,主人公被父亲深深吸引,正如诗中提到的那样,父亲对她来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后来这种形象变得越来越不祥,更突出了自认为被父亲抛弃之后的情感。这首诗充满了受害者的形象,诗中提及的“纳粹”“恶魔”“吸血鬼”等形象令人印象深刻,以至于这首诗更像是一列疾驰而过的失控的火车,穿过一个又一个噩梦。这些形象结合了女儿的真实经历和对犹太人压迫的一些原型记忆。其中“大屠杀”意象最突出,当中个人的创伤性损失与历史上对犹太人的迫害并存,既解释了说话者心理上持续混乱的原因又强调了她精神上的痛苦。换言之,主人公试图证明她父亲对她的影响并不亚于德国人对犹太人的迫害。

作为一名受害者,她无法摆脱父亲的心理控制。把父亲比喻成纳粹分子,把自己比喻成集中营里犹太人,本身就强化了压迫者/被压迫者之间的关系,这种关系多年来一直困扰着女儿。在弗洛伊德《超越快乐原则》一文中提出的观点是:无法澄清过去会导致被迫重复。这种重复不仅体现在作为转世或父亲替身的丈夫的重复性的受虐关系,还体现在语言的重复使用上。比如重复使用声音/oo/是一种口头抽搐,这也是精神错误和诗意控制的迹象。“爹爹”毫无疑问试图完全抛弃理想化的父亲形象,主人公通过杀死父亲记忆获得解脱,通过隐喻性的谋杀做到这一点。她通过一场象征性的强奸摧毁并杀死了爸爸及其替身,“在你黝黑肥胖的心脏上钉着一枚木桩”。所有这一切都发生在主人公的假设臆想当中。普拉斯在诗里使用了弗洛伊德的后作用理论。她杀死了在她心灵深处已经死去的父亲以便坦然接受父亲的真实死亡。诗文最后一句“我解脱了”意味着沟通障碍的消除,她可以平和地和父亲对话,也可能意味着主人公进入最后的绝望状态。也就是说,她通过重温最糟糕的记忆成功地从生活中占主导地位的不利因素中获得某种解脱,或者她对生活已完全厌倦并打算结束它。

对于一个被恶源所迷惑的意识来说,要摆脱奴役自我毁灭的形式难上加难,她把丈夫比作吸血的吸血鬼,因为他长得像她父亲,差点骗她嫁给他。吸血鬼原型常常是性的隐喻,并可能进一步暗示内心恋父情结的存在。事实上,主人公把她对父亲的爱转向了长得像父亲的丈夫,她与父亲不健康的关系不仅对她的生活和与抑郁症的斗争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还对配偶的选择,她发现自己嫁给了一个像父亲一样的复制品,她和亲生父亲的关系没有实现和解决。讽刺的是,丈夫和死去的父亲如此相似,都背叛了她、抛弃了她。最终,这样的关系只会让她更脆弱,遭受更多的虐待和失望。失去父亲的痛苦让她无法忍受,于是她嫁给了一个长得像父亲的男人当替身,婚姻的失败可以追溯到儿童心理发展的第三阶段,即恋父/恋母情结。用精神分析术语来说,直接面对创伤或重温童年最可怕的恐惧和记忆是有治愈性的。普拉斯创作“爹爹”是意图从对已故父亲和过去的记忆中解脱出来,这些记忆被证明是导致她成年后生活和婚姻生活失败的原因。

孩童时期连和父亲的正常交流都没有,就像嗓子被卡住,“我永远也无法说清,话堵在我的嗓子,像倒钩一样挂在那里”。如果当初父亲未去世,那么女儿可能还有机会与父亲畅谈,但父亲已经去世,永远都不可能了。“每个女人都崇拜法西斯”,其实是想说:在父亲的统治下,她完全顺从,不敢半点违抗。诗文中一些孩童语言的使用比如“Achoo”“gobbledygoo””都表明虽然西尔维娅长大了但她仍然服从她的父亲,诗里行间“我”对父亲的早逝充满惋惜和痛恨。“他们埋葬你时我仅十岁。二十岁时我想死/回到,回到,回到你的身边”,由此可见,“我”并非一心想要逃离父亲的阴影,“我”更想与父亲同在,追随父亲的脚步。

在父亲面前,她难以开口,一说话就口吃。正是一个女性在男权社会中的困境,难以与高高在上的遥远的男性沟通。父亲的早逝给她的精神和心理带来了不可愈合的创伤,父亲没有给她一个幸福正常的童年,没有在她性格成长中给她帮助和指导,正是因为缺少父亲的帮助,她才像传说故事里的老妇人一样,在鞋里住了30年,生活“贫穷”,脸色“苍白”“不敢呼气,不敢叹息”。

普拉斯的愤怒深深根植于臆想中父亲给自己铐上的无形的心理枷锁,她不得不使尽浑身解数取悦这位她奉为“上帝”的人。因此,普拉斯对其父亲的感情其实是爱恨交织的。这种“愤怒”或者说“恨”很自然地流露在她的诗篇中诸多或残暴或令人敬畏的父亲形象中。

三、解脱与重生

普拉斯尝试了不同的办法应对父亲的去世和父亲对她的控制,她的第一个行动是企图服药过量自杀。生活中的父亲遥不可及,但她又渴望父亲的关爱,别无选择,只能在死亡中与父亲相联系。正如普拉斯在诗中写道:“二十岁时我试着去死,去回到,回到,回到你身边。甚至认为我的身体也愿意去死。”却以失败告终,因为“但是他们把我从袋子里拉了出来,他们用胶水把我粘合在一起”。在尝试自杀失败后,诗人继续写道:“我做了一个你的模型,一袭黑衣的男人,有着《我的奋斗》的表情带着一种行刑架式的爱。”一个能够吻合父亲纳粹形象的人,能够像父亲一样折磨她的人。她坚信寻找到一位像父亲一般的丈夫会彻底断掉父亲对她的影响。事实证明她的婚姻并不幸福,在创作《爹爹》这首诗时,她与丈夫特德·休斯已经分开。最后主人公杀死了她的吸血鬼父亲,“那个说他是你的吸血鬼,喝了我一年的血,七年的血,如果你想知情。爸爸,你可以躺下了”。普拉斯最后终于在自己虚构的文学世界里手刃了魔鬼般的父亲。显然,这是普拉斯在隐诉自己试图摆脱如影随形的父亲的压迫,也是她对父亲因爱生恨的终极诠释。通过“弑父”行为完美地阐释了什么是爱而不得,这正是“恋父情结”的极致表现。

“我”对“父亲”的矛盾情感,正如普拉斯之于父亲的情感悖论。在普拉斯的情感“自白”中,父亲形象多变而充满悖论:时而神圣似“巨人”,时而又暴虐如“法西斯”。早年失去父亲的打击让她久久不能接受父亲早已去世的事实,无法接受父亲如幽灵一般无所不在的影响。尽管把父亲比作纳粹、魔鬼又或者吸血鬼,她仍然深爱着父亲,无法否认这份感情和影响。虽然诗中最后作者宣称“爸爸,爸爸,你这混蛋,我解脱了”。但我们知道并没有。她仍然想念着父亲,我们更知道在诗作完成的几个月后,她终于通过第二次自杀成功地和父亲在一起。

四、结语

罗伯特·洛威尔认为普拉斯的作品是个人化的、自由的、感性的。丰富的内心世界、隐藏的意识与情感通过诗人丰富的想象力和惊人的创造力鲜明地展现在读者面前,让无数读者欣赏与赞赏。但要全面地了解她,还需要对她的成长环境及历史背景有更精确清晰的把握,由此探究普拉斯在诗作中表达的种种情感悖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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