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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风吹云

2020-01-02居何

南风 2020年19期
关键词:前女友法医网吧

文/居何

殷匀认识封亭,是在市中心的一家网吧。

积年旧交难得聚会,两三个好友喝到烂醉,互相搀扶着才不至于直接在街头吐出来。殷匀只有一瓶啤酒下肚,灵台尚算清明,拦了辆出租车把走路都趔趄的朋友们安置妥当后,盘算着家里的猫该已睡下,便转身进了街角的网吧。

大约是在暑假的缘故,网吧里称得上人满为患。殷匀皱着眉头,好一会儿才在角落里寻到一个尚算清静的位置。游戏逐渐白热化,当他抿着唇线收割了“五杀”,屏幕前却突兀地凑上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怔愣的时间转过一张明媚的笑脸:“大神,加个好友呗?”

殷匀二十五岁,当了三年的司法鉴定毒物法医。他公布职业时封亭正费力地啃着一块石头似的烤猪蹄,闻言一惊,那只布满牙印和口水的猪蹄便在这瞬间从手里落到脚边。

见她汪着两手油不知所措,殷匀抽了张纸巾递过去,封亭接了,却只是低着头捏在手里颠来倒去地拧麻花,未几偷偷抬眼,期期艾艾地开口:“那您……心理素质挺好?”

看她一脸紧张忐忑混着期待,两丸黑水银似的眼珠子因为好奇灼灼生光,说不上来为什么,殷匀在这当下突然就笑了,一口整齐的白牙在烧烤摊的灯光下晃得封亭头晕眼花,却也到底记住了殷法医不需要解剖尸体,日常多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搞样品鉴定。

最后这餐烧烤是封亭付的钱。殷匀刚扫了付款码,那只五根指头上套了三枚浮夸戒指的手便一把将他的屏幕按下:“不行不行,说了是认师宴,哪有让师父请客的道理?”

殷匀倒也没推辞,顺坡下驴看着封亭大义凛然地付了钱,又看她转头对着自己笑得谄媚:“那个,师父,说好了明天带我上分哈?”

殷匀点头,目送二十岁的兼职网管封亭蹦蹦跳跳回了网吧,转身将口袋里的婚帖轻轻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婚帖是前女友托朋友送来的。三年的恋情不算长,却也足够在小圈子里掀起风雨。帖子转交到手里时殷匀还没说什么,有五分醉意的朋友们倒先红了眼圈,谈及昨日种种,惋惜声里一个个成功把自己灌到要吐。

夏夜的风往往燥热,殷匀站在路灯下点了一根烟,烟雾过肺时只觉得胸腔一片冰凉。

封亭自称青铜水平,殷匀原以为这是她的谦辞,半天游戏下来,惊觉这姑娘竟是高估了自己。

当封亭再一次把全队坑到团灭时,殷匀的耳机里传来她小心翼翼的声音:“师父,要不咱们先歇一歇,聊聊天放松一下?”

殷匀从善如流:“可以。”

于是封亭一声欢呼,开始拉着殷匀扯东扯西。从游戏理解谈到人生理想,再从日常爱好说到喜欢的食物。正当封亭喋喋说到网吧旁边的拌面超好吃时,南瓜踮着脚走到殷匀身边,用毛绒绒的脖颈柔顺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发出一声轻巧的猫叫。

封亭显然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声“喵”,分贝过高的尖叫几乎要把殷匀的耳膜炸穿:“师父!你竟然有猫!”

殷匀一边往南瓜的食盆里添上猫粮,一边耐心解释:“是三岁的美短。”

“哇哦——”封亭故意把尾声拉长:“表面冷酷小法医,私下温柔铲屎官——反差萌耶!”

殷匀躺回床上,沉默半晌还是将南瓜的身世和盘托出:比自己小三岁的前女友喜欢猫,于是他为她买下南瓜养在家里。

一向雀跃的封亭听了,罕见地一言不发,殷匀却自顾自说了下去:自己并不怎样热衷游戏,只是因为前女友喜欢才玩。分手后她留下的东西都原封不动,包括惯用的牙刷、喝水的杯子、特地方便她打游戏配的台式电脑——当然也包括南瓜。

分手一年,他就在这样一个处处是旧人痕迹的空间里度过了365 个日夜。回忆起初尖锐似刀,往后竟在疼痛里慢慢生出了细密的熨帖,罗织成网,而他被困在旧事里,心甘情愿。

直至那一纸婚帖打破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幻想。

封亭对殷匀说了谎,她并不爱打游戏,接近殷匀自然也不是因为他高超的游戏技术。

网吧嘈杂,殷匀向柜台递来身份证时封亭正戴着耳机摇头晃脑地听歌。其他客人被无视时往往会不耐烦地出声提醒,但殷匀竟就一直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直至一曲终了,封亭才发现眼前那只修长白净的手,再往上看,就撞进了殷匀静水流深的眼瞳里。

他身上带着明显的酒气,却仍旧保持着清醒的涵养。封亭接过身份证登记,看见他不输本人半分俊秀的证件照,莫名就热了两颊。接回身份证时殷匀礼貌道谢,封亭就一直按着擂鼓似的心跳眼巴巴看他逡巡入座,脑子里刚转过九九八十一种借机搭话的办法,就听到网吧语音自动播报他拿了“五杀”。

搭讪请客加好友,看似寻常的每一步都藏着封亭的少女心思。只是她没想到认识一个人,原来还意味着被迫接受他的过去。

“谁还没几个前任呢!”封亭咽下一大口可乐,对着朋友立下豪言壮志:“等着吧,我一定要让法医哥忘掉已婚前女友,当上我的男朋友!”

话是放出去了,但如何把大自己五岁的哥哥追到手显然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封亭绞尽脑汁,却也只能想到通过日日嘘寒问暖刷存在感,等殷匀有空再缠着他玩几局必输的游戏。殷匀好脾气,竟也就真的日日陪着封亭掉分。

就这样过了月余。在殷匀上班时给他发消息,等他下班了打游戏成了封亭漫长假期雷打不动的惯例。开学前最后一局游戏结束后封亭舍不得挂断语音,拉着殷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空调的冷气徐缓释出,她扯过被子盖在身上,突发奇想:“师父,你会吹口哨吗?”

殷匀说会,于是封亭得寸进尺:“你能吹个《小星星》吗?”

短暂的静默后,封亭如愿以偿听到了熟悉的旋律。殷匀吹得并不连贯,封亭却满足到心头可以开出花来——几乎是脱口而出,她问:“师父,你缺女朋友吗?”

殷匀再次见到封亭,是两年后的事了。

他把检验报告送到警局,进门就看到封亭扯着一个举止猥琐的男人一身正气:“我看到他偷东西了!”案发过程滔滔讲到一半,在殷匀从她身边经过时戛然而止。

交接完成后殷匀走出大门,预料到封亭会喊住自己,但拉黑的做法实在不近人情,于是酝酿了两年的解释怎么也说不出口。

聊天也好,打游戏也好,他无法否认自己对封亭的接近怀有私心——洞空的窟窿急需填补,他接受封亭的殷勤,却也不过是和另一个人有关。然而当封亭坦荡将隐秘的心思宣之于口,他几乎是在瞬间厌恶起了自己的卑劣。

彼时旧情往事如滞重的云层郁积累聚,他无法正视自己的心,只有选择逃避。

两载春秋已过,到底还欠对方一个道歉。殷匀回转身,不料封亭立刻一个箭步上前,将手机屏幕几乎举到他的鼻尖:“大神,加个好友呗?”

二维码后面是一对泛红的眼圈,殷匀就着微微颤抖的屏幕扫码发送好友申请:“我的荣幸。”

新风吹开最后一点云霾,往后碧空如洗,好景长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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