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先秦时期射礼研究综述

2020-01-02严嘉岚

文化学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射箭

严嘉岚

射礼是中国古代社会中统治阶级按照一定程式礼节举行的,以射箭为主要内容、带有竞技性质的、有一定政治目的和道德教化作用的象征性礼仪活动,作为嘉礼中的一种,分为“乡射”“大射”“燕射”“宾射”。

一、有关射礼的原始文献

射礼原典以三礼为主,有《仪礼·大射仪》《仪礼·乡射礼》《礼记·射义》三篇,据其可把乡射环节归纳为51条,大射则为46条[1]。《周礼》当中的《太史》《射人》《服不氏》《乡大夫》等篇章也有相应记载,与射箭活动有关的官职有52个,分别掌管射礼不同的方面,如各级礼射的组织、田猎射箭、射箭教育、射具制作和保管。参加礼射,并不是比拼力量和技艺高低,而是为了把自我的礼仪修养与谦逊品格在射礼礼法践行中展现出来[2]。

二、有关射礼的研究文献

对射礼做出系统性论述研究的早期代表有杨宽1965年发表的《古史新探》当中的《“射礼”新探》一章,其中看法多为学界所继承。在第一节《“乡射礼”具有军事教练的性质》中把乡射礼定义成“国人”在所居的“乡”中的“豫”(一种土台上的厅堂式建筑)举行的一种以射箭为内容的运动会。主要的程序是“三番射”,第一番射由乡学中弟子组成“三耦”(一耦为两人),不算胜负,只是练习;第二番射主人(卿大夫)、主宾、次宾(大夫和士)和“三耦”一起参加,这回算集体胜负,输者罚酒;第三番射同上一番差不多,但要根据音乐演奏的指挥来发射。整个过程对射箭技术的要求逐步变高,有很好的军事训练功能。乡射体现了乡军队和乡党二合一的特征。在第二节《“大射仪”为高级的“乡射礼”》中,“大射”同样有“三番射”的步骤和内容,但主是国君,宾都是诸侯和大夫。“大射”对国君有特别尊敬优待,如国君射箭时大射要立在国君身后,报告箭矢的动向;国君无论射中“干侯”“参侯”“大侯”(布制箭靶)的哪一个,都算中;“请”和“告”的礼节都是报告给国君,而非宾客等。在第三节《“射礼”起源于借田猎来进行的军事训练》中,通过射礼和田猎在名称和仪式上的相似性的分析得出“射礼起源于狩猎”的结论,也即“主皮之射”(射的标的从活的野兽到兽皮再到“侯”,越来越去情境化,文明程度变高,但还有在各种“侯”中用兽皮装饰或者画上某种兽形)。贵族习射用仪式化的射礼,庶人习射则依旧用“主皮之射”。第四节《“射礼”具有选拔人才的目的》中阐述了天子举行“射礼”来选拔贵族,射中者才能参加祭祀一事,由此可以推测,射的“侯”和诸侯的“侯”为同一个字是因为存在“善射者善力”而被推举为领袖这样的联系。此外,作者通过“射人”一职不仅掌管“射仪”和“赞射牲”还掌管重要人事来佐证“射”有选拔人才的功能。综上,古代贵族重视射礼,是为了适应贵族统治的需要。射礼具有军事训练和军事学习的性质以及选拔军事人才的功能,对于加强贵族军队的战斗力、加强他们的统治力有重要作用。

近些年的研究当中,有两种不同的研究路径,一是以传世经典文献为主,二是以考古出土的文物资料为主。以传世经典文献为主的代表性研究(按照时间排序)有:

陈春慧[3]的《论射礼兴衰与文化嬗变》中分三个阶段来阐述射礼意义功能的演变。射礼的起源是原始狩猎,西周时,周天子会射画有叛逆诸侯的人像或是用来代指的狸首的“侯”,以象征对不忠者的惩罚,压服叛逆。在大射礼的时候,诸侯朝见天子,周天子借机考察诸侯,根据其在射礼中的表现来决定是增加还是削减封地与爵位。“射中者得与于祭,不中者不得与于祭。”春秋战国时,儒家知识分子对射礼进行加工,《射礼》和《射义》中的射礼更加繁复,道德居于首位,射技退居第二位,“以仁义为贵,而以能表现勇力的射技为贱”[4]。通过射礼使民众学习礼乐,达到不治而治的目的。秦汉以后,射礼虽然多次被统治者恢复,但是徒具形式,名存实亡。

卞晨[5]的《射的起源及在奴隶社会时期的发展和演变》从峙峪遗址追溯了射的起源,梳理了远古时期如“后羿射日”“纪昌学射”关于射的神话与寓言。“射”一直在上古社会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到西周,“射”成了奴隶主子弟必学的技能,礼射有进行礼治教化兼具一定娱乐的重要功效。夏商周学校当中,“射”已经位列小学“六艺”之一。西周时,射御是学校的必修课程并教授五种射法,即“五射”。春秋战国时期,箭镞结构改良使其杀伤力加强,弩箭在各国军队当中得到普及,善射者以其对战争的重要作用被尊为社会贤能。

胡新生[6]的《西周时期三类不同性质的射礼及其演变》将射礼分为三类不同性质的活动并进行分析:“(1)以训练射术为目的,带有浓重军事色彩的习射。(2)与大型祭祀相伴随,象征宗族首领亲自猎获牺牲的射牲仪式。(3)与饮宴、乐舞紧密结合,以集体娱乐为主要目的的射礼。”在“射庐”“学宫”进行的习射是以提高射术为主要目的的专业训练,除去射“侯”,还有难度更高的射鸟类活禽的项目,“射庐”里表现优异的习射者可以得到实战军功标准的奖赏。“射术学宫”一职由周天子亲自选定,此处习射基本上是纯军事训练教育。“射于泽”之俗本来是一种周王在辟雍、辟池乘舟而射的特殊射牲祭祀仪式,从西周后期逐渐湮灭,以致后人将其与习武之射混为一谈(杨宽作此理解),还臆造出了射鱼礼。第三种娱乐性质的射礼出现在西周,往往紧紧承接饮宴或者夹在两场酒宴中间,性质上更接近嘉礼,更加程式化、娱乐化、表演化。第一,到了春秋中后期,更是派生出了没有弓、没有“侯”的投壶礼。第二,“大射”“乡射”按照团体成绩决定胜负而“不注重个人实战技能”的比赛方法,并非意在培养团体精神,而是“维护集体娱乐的欢庆气氛”。这种荒疏礼典的现象反映了宗法贵族阶级的日趋颓废和没落。

姜楠[7]的《“射礼”源流考》从《诗经》中猎人主题诗歌入手,总结出这些猎人身上的共同特质是勇武的个性、高超的射艺与谦逊仁和、风度翩翩的君子之风。“诗经时代,‘射’与‘猎’的实用价值已渐趋淡化,审美色彩则日益浓厚。”原先仅因生存而进行的狩猎被仪式化,猎手被赋予外勇内仁的理想人格。

闫小平[8]的《先秦时期礼射的功能及其演变》把射礼的发展概括成“早期军事训练教育的功能—西周初期的中央集权的手段—西周后期与宴乐结合而娱乐化—春秋战国时期成为道德礼仪演出”这一条脉络。其中对射箭和乐舞相结合的发展做了详细叙述,射手的“和”和“容”都要合乎于德,而且射姿要与乐节配合,以期达到娱神的效果,加强祭祀作用。同时,音乐演奏越丰富,军事色彩就越淡,娱乐色彩就越浓。

周亚婷[9]的《先秦射礼文化的历史演进与变迁》从新视角对射礼文化的发展进行解释。从社会学和民俗学角度来看,以后羿为首的神射手代表了民众对自身安全的维护和生活幸福的向往,社会上的“崇尚习射”的风气是一种“从无意识的内心倾向到有意识的共同遵守,从心中的顶礼膜拜到现实生活中的具体实施”的过程。从政治学角度来看,统治者依托“大射”“宾射”“燕射”“乡射”这样有着严密的规则与程序和明显等级差别的礼乐盛典,实现礼制建设、巩固统治,“时刻提醒人们要恪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社会法则”。同时,一些射礼活动中的称谓、礼节数量、服饰等方面看似细小而无大利害的差异,调节了统治阶级内部的关系,也掩盖了阶级对立,稳定了统治阶级内部的秩序。

考古出土的文献资料多可以反映射礼举行的实际情况,对文献资料有纠偏补全的作用有以下几篇文章:

刘雨[10]的《西周金文中的射礼》对麦方尊、令鼎、静簋、长由盉、义盉盖、十五年趞曹鼎、鄂侯御方鼎等的铜器铭文进行考证,从举行射礼的政治目的、射礼盛行的时段、水陆两种射礼的不同、“三番射”的问题、射礼举行的季节、射礼的参加者等方面提出了新的见解。射礼是一场各方政治势力的角力,周王经常在京城之外的临时住地召来封邦诸侯举行射礼,目的就是考察这些小国的动向和忠顺程度。以上器物可以证明,射礼是在战事较少、四方和平的穆王时代流行起来的。在射礼的形式上,金文出现的水上射礼非常隆重,设专官来管理舟船,说明水射可能有和路射一样重要。文献所记射礼的各项内容金文多有反映,唯“三番射”没有明确记录,只有在静簋当中有三人对三人的相似描述,由此推断“三番射”可能是春秋以后才有的。根据7件铜器铭文中有5件所记行射礼的时间贯串一整年,所以文献中“春射秋飨”不完全准确。按政治形势需要与封邦诸侯举行的射礼不受时间限制,主要视政治需要而定,周天子实际举行的大射礼没有《仪礼》等书描述得那么恢宏。

王龙正、袁俊杰、廖佳行[11]的《柞伯簋与大射礼及西周教育制度》就柞伯簋铭、令鼎铭、晋侯苏钟铭、静簋铭进行分析,详细梳理了大射礼举行时间、射礼的形式、射礼目的的差异和相应的西周教育制度。金文中举行射礼的时间没有固定月份,“射礼大多在周王巡狩四方或出于其他目的而随时随地举行,规模都不是很大”,一般是先飨宴再会射,柞伯簋与静簋所记录的射礼是周天子每年定期于秋季举行的大射礼(“秋射”)。射礼有“射牲”(“射牢”)与“射侯”两大种。令鼎铭、柞伯簋铭记载太学生令和柞伯在射礼中取得好成绩受周王奖赏,证明了“射”确实是贵族学校必授的内容。这些子弟被称为“小子”,有学生和士兵的两重身份,学校教育体制学兵合一。

宋镇豪[12]的《从新出甲骨金文考述晚商射礼》中指出,通常被认为是周代礼制的射礼其实早在晚商就已经流行,周代只不过是继承下来有所变革。晚商的射礼也是商王和各方贵族一起参与的有竞争性质的射箭活动,通常在水泽原野的地方举行,有专门的与习射有关的建筑设施(“泽宫”和“射宫”),并且连续几日举行。有常规射的“(丙上一横)弓”、慢速射的“迟弓”、快速射的“疾弓”三项规则,以实射猎物为主要形式。如果射得了猎物而没有浪费箭矢,就会得到奖赏,射箭活动之后有“刿割牝牛豕牲及用鬯酒”这样享祭先祖的礼节。晚商的射礼虽然依旧和祭祀有联系,但世俗化的倾向已经渐显露,成了贵族子弟不可缺少的技能。

三、小结

射礼的种类可以归为以下几种:竞技色彩浓厚的“射牲”“射余获”“射侯”;高度仪式化的“大射礼”“宾射礼”“乡射礼”“燕射礼”;强调具体功能的“学宫射礼”、“军中射礼”、巫术性射礼;娱乐性质的“投壶礼”等。根据出土文物资料研究,商代末期就已有和祭祀先祖密切联系的射礼。西周早期,“射”在学校里是作为军事教育和训练手段存在的。西周中期,制礼作乐趋于完善,射礼开始向着仪礼化、制度化、系统化方向发展,仪式数量增多,对射箭的结果与赏罚都有了相应的评判标准。西周中晚期,射礼和宴饮乐舞结合,开始出现了娱乐化的倾向。春秋战国时期,射礼的社会政治功能渐渐衰微,儒家知识分子将“仁”的思想观念融入以《射礼》《射义》为代表的射礼,严格限制参加射礼的人选,贲军之将、亡国之大夫、与为人后者都被排除在外。仪式也更加繁复,射箭技术和竞矢意味退居第二位,射礼的礼乐教化、道德示范功能突现,但是越是强调道德规范作用,就越是凸显礼崩乐坏的情状。时至战国,射礼演变为投壶礼,形式和内涵都发生了改变,宣告与时代发展不符的射礼退出历史舞台。

两周射礼当中蕴含的加强周天子统治的种种象征性措施逐渐松弛变型,诸侯卿大夫也开始举办原为天子独享的礼仪,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天子、诸侯、大夫、士的等级结构慢慢分崩离析的过程,以及从天下共主、众星捧月到各个国家君主集权统治建立这一现象为代表的社会制度变革,这是与射礼有关研究当中所不能缺少的“以小见大”视角。

同时,不能忽视射礼所具有的体育竞技内涵。民众的习武意识和军队将士的战斗力通过射礼得到提高,对人们强健体魄、修身养性有积极作用。射礼内外兼修、立德正己的精神内核,依旧是现代体育所提倡的道德素质和精神品质。

猜你喜欢

射箭
小熊射箭
熟能生巧
两支箭
学射箭
百发百中
射箭运动训练现状分析与改进意见
射箭游戏
射箭运动训练中的应激与应对探究
倒立射箭
跳跳龙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