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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教视域下《好人难寻》的生存伦理解读

2020-01-02

文化学刊 2020年8期
关键词:奥康纳终极好人

吴 培

弗兰纳里·奥康纳是二战后美国南方最有影响力的女作家之一,其笔下人物多半结局悲惨,往往不是死去就是被毁。她“打破了南方文学写‘惨烈的完整的悲剧’的传统,把对罪恶和人类痛苦的强烈体验,写成一个个‘支离破碎’的故事”[1],这不仅导向了后来文学作品中自我探索的写作原则,也使美国战后社会精神文化中弥漫的忧虑不安得以恰当表达。她常常借助恐怖事情的发生以洞察人性的幽暗,抵达不测之深,故而奥康纳在美国南方文学中地位显著。《好人难寻》作为其代表作,融合了哥特式的神秘和漫画性的滑稽,讲述了一个六口之家决定前往弗罗里达州度假,途中太太突然想去看看老屋,结果不幸发生车祸,并与逃亡在路的杀人犯“格格不入”相遇,最终一家惨死的故事,也反映出奥康纳本人对生与死、上帝与人的关系的思考和对道德和伦理方面问题的审视。

一、宗教性伦理的人性预设:性恶

作为一名虔诚的天主教徒,奥康纳对人性的预设离不开其自身的家庭环境和宗教影响,她完全接受基督教原罪观对人性的预设,即“在向恶的世界,无力行善”。人只有作恶才能行善,只有违背上帝的戒律,才知自己有罪[2]。这一人性本恶的宗教预设暗示着个体终将走向堕落和毁灭,来到末日审判,也唯有经历苦难方可获得灵魂救赎。小说《好人难寻》中奥康纳塑造了一系列丧失信仰的“堕落的人”,其罪恶的形式不一而足,却无处不在,这是一个不论男女老幼、确实好人难寻的世界。

《好人难寻》中的主人公“格格不入”是小说中恶的具象。小说伊始,人们就已经知道其是一个杀人狂魔,并且已经逃离法律的制裁。后来,当他真正与比利一家相遇时,掩盖在“温柔”面具下的“格格不入”慢慢显露出自己的冷漠残忍。他在指使自己的同伴杀死老太太一家的同时,心平气和地向老太太讲述自己悲惨的遭遇,控诉社会的不公。而小说中的老太太看似优雅、有教养,实际上是一个自私虚伪的人。故事开头她极力劝说儿子改变旅行线路和目的地,是因为她想去拜访自己一位远在田纳西州的老朋友,绝非出于对杀人犯逃逸这一安全问题的考虑。老太太虽然不是掌握方向盘的人,但她仍然可以通过自己的语言或者行为影响整个行程。她想去参观以前的种植园却又不明确说出来,而是故意向孙辈们讲述古老的种植园有多么好。最终行程改道,却不幸遇到在逃的杀人犯,一家人与死亡不期而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为了生存,她对杀人犯说尽了好话,彻底背离自己口口声声的宗教信仰。小说中看似天真烂漫的孙女朱恩深受资本主义社会的熏染,话语中充满了金钱的铜臭味。发生车祸后她极度兴奋,但当她看到全家人平安无恙时,却又充满遗憾。

奥康纳在为《玛丽·安回忆录》写的序言里阐明了自己对恶的理解:“我们多数人已学会对恶无动于衷,我们紧盯着恶的面貌,却常在上面发现我们自己咧嘴笑的反影,因而并不与其争辩……”[3]这种对人类性恶的预设,使奥康纳在其作品中将人性的黑暗与邪恶一面极端放大,以使读者认识到他们怪诞的面貌。个体只有认清自己性恶的本质,才能有悔过之心,才能获得救赎。

二、宗教性伦理的超越路径:暴力

人性生而有罪的不圆满状态衍生出在世生存的困境和毁灭。这一人类现实生存的“沉沦”状态,使得个体的生存空间不断坍缩。对于人如何从日常沉沦中超拔出来,回归本然的自身存在,构成了奥康纳对于人类生存的根本性关注。在基督教原罪论对人性残缺的预设下,她期待通过信仰或它力将作品中人物的生活世界引向某种终极之维,同时使作品中的个体突破当下的生存限度,实现超越。

作为一名天主教徒,奥康纳首先将超越“沉沦”的路径投向传统的宗教救赎。她曾经说:“生活的意义集中在基督对我们的救赎上面,我是在世界与救赎的关系上来看待世界的。”[4]然而,二战后的美国人们仿佛生活在一片精神的荒原中,曾经宗教恩典下的人们出门都不用上锁,现在却“再也没有人能信得过了”。小说主人公“格格不入”就是一个看似温顺,实则粗俗残暴的精神变态者。在逃亡的过程中,因为自己逃犯的身份被揭穿,就残忍地杀害了柏利一家。然而,“格格不入”并非天生杀人不眨眼的恶徒,他信奉过上帝,唱过一阵子福音,生活经历非常丰富,后来因遭人诬陷才变得心理极度扭曲,冷漠无情。在残忍杀害老太太一家之后,他只说了一句“人生没有真正的乐趣”[5]。

这种寄托于宗教救赎的期望在一个“好人难寻”病态社会注定是难以实现的。在这个信仰缺失、失去约束力量的社会,人性的贪婪、自私、冷漠构筑的庸常生活造成自我与上帝所居的“奥秘世界”之间产生割裂,人们宗教中所得的启示常常被日常生活的聒噪所掩盖。故而,奥康纳将个体超越“沉沦”的途径诉诸暴力,她坚信唯有冲击力强的方式方可将世人唤醒。同时,暴力也是人自由意志的行为,让人的追求获得终极意义。在作品《好人难寻》中,暴力以惊人的效果去除了个体身上的遮蔽,救赎的方式被清晰呈现出来。“要是每分钟都有人对她开枪的话,她可以变成好人的”[6]。奥康纳通过“格格不入”冷酷的语言指出宗教性伦理的超越路径,即唯有通过暴力才能使罪人摆脱邪恶,实现救赎。“格格不入”的枪击彻底打破了老太太自私虚伪的“基督徒”形象,打破了一般现实为她带上的面具,使得老太太临终前灵魂得到了救赎,和“终极现实”相遇。临死前,“她的两条腿像孩子一样盘在身下,面孔朝向无云的天空微笑着”[7]。通过塑造这种形同孩子般的纯洁形象,奥康纳期待渺小的个体主动或者被动地与暴力照面,实现灵魂的救赎。暴力使肉体的消亡,使在世的人重新树立自己的宗教信仰,使人们心中的宗教仪式被唤醒,期待能从“不圆满”的生活状态中解脱出来。

三、宗教性伦理的终极关怀:死亡

宗教性伦理的终极关怀逃脱不开死亡,而死亡同样是个体生存的最终状态。在两者相遇之处,人类生命的有限性直面“上帝”所表征的无限性;在希望与绝望交织,永恒与虚无交汇之处,人类实现了从有限迈入无限之域。奥康纳的文学创作也始终围绕着死亡这一重要命题,她认为“一个故事不在死亡或死亡先兆中结束”[8]是难以理解的。因此,《好人难寻》中大量存在着人物的死亡设定,而对于死亡主题的书写也是奥康纳在宗教视域下对人类生存的终极关怀。

死亡意象的第一次出现是在出发前,因为担心自己的猫不小心碰到煤气开关,第一个上车的老太太带着自己的猫咪;她还精心装扮自己,以防发生车祸死在公路上,她被大家认为是位有品位的太太。然而,当真正面对生命的威胁时,老太太突然又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感到惊惧,她费力地希望借助宗教的力量感化“格格不入”等杀人犯,以争取生存的机会,不过她仍被死亡锁定。这一悲切的真相让绝大多数在世的人感觉幻灭,有人庸碌一生,有人汲汲名利,却也难逃死亡对于生命的限度的捆绑。人类作为有限存在者,时常想跨越有限性的精神藩篱,朝向绝对性的存在。《好人难寻》中许多人物都是恶的化身,他们的行动似乎受到无形力量的驱使,不断走向通往死亡的终极之路,这反映出奥康纳本人对于死亡的理解,一切摆脱上帝恩惠的企图都是徒劳。

宗教性生存伦理下个体一方面以一种超越性的姿态不断突破各种有限性的束缚以摆脱“沉沦”,另一方面以一种朝向本源的回归姿态迈入终极的人生之路,使生存之旅成为一种宗教隐喻下诉求回归的天命之旅。奥康纳在作品《好人难寻》中直面死亡,放大人类实存的残酷的有限性,在死亡之光中开辟出宗教伦理的价值。

四、结语

作为一名天主教徒,奥康纳的文学创作最终都指向宗教信仰。她从宗教的角度出发关照人性,在作品中展现人物灵魂救赎的途径,形成自己独特的写作特色。在一个处处是恶、好人难寻的世界,她充分用哥特式手法,通过暴力将每个人物推到生死的边缘,在直面死亡的极端情况下表达出她对宗教信仰力量的信任。这无疑给当时价值崩坍、物欲横流的美国社会指出了一条宗教性伦理救赎之路,即正视邪恶,远离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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