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传说的现代动画电影表达

李 臻

2019年年初，一部由追光动画和美国华纳兄弟联合制作的原创电影《白蛇：缘起》，成功地为国内的影视业开了一个好头。在国产动画中，《大圣归来》《大鱼海棠》《大护法》让我们看到了中国动画的希望，成为经典佳作，而之后《白蛇：缘起》的出现，更是为中国的动画增添了绚丽色彩。

几年前，若没有《大圣归来》和《大鱼海棠》的惊艳现世，原创国产动画几乎被迪士尼以及日本动画所覆盖和淹没，之后《白蛇：缘起》这部已在豆瓣上评分8.0的高分动画电影在市场上赢得了不错的口碑，更是让人们看到了中国动画电影未来的无限可能。这种“旧瓶装新酒”的故事情节，能够取得这样的成果实属不易。以“缘起”为聚焦和切入点，用完全原创的方式给我们呈现了小白和许宣前世姻缘的种种交集，剧情流畅，逻辑合理，在承接经典之际令观影者动容感慨，给喜爱动画的观众带来了一个“既不丢经典又甚有新意”的白蛇传故事。

一、故事的融合与创新

白蛇传作为中国民间四大爱情传说之一，最早可追溯到唐宋时期的口头编撰传播，到后来民间以评话、说书、弹词等多种形式一直改编传颂，到了明清才有了正式文字性的成型故事，最早可见明代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1]。当时的故事内容还是略微简单的：修炼成人形的白素贞与修炼千年的青鱼精小青在杭州西湖遇见了书生许宣(许仙最初的名字)，白蛇春心荡漾，欲与书生云雨，乃嫁与他。后经历诸多是非，许宣知道了白素贞和小青是妖精，并受到了大蟒蛇的不断威胁，便求法海禅师救度。白蛇最后被收入钵内，镇压在了雷锋塔。

最初白素贞的形象多是基于长期以来人们对于妖精的认识——凶残、淫乱，但到了清代，白素贞的形象一转往昔，成为美丽与贤惠的象征。清代小说的故事特点一般都是故事情节细腻，描写的风格也从往日的粗线条逐渐向细线条演变，艺术手法也变得丰富起来。有关白蛇的故事经过了清代文人们不停续写改编就有了前因和后果，也才有了我们所知道的故事结构：白素贞千年修炼，为报恩来到凡间与许仙结婚产子，后因违反天条，被压雷峰塔下，后白蛇之子得中状元，祭塔救母。

到了现代，媒介形式的多样性发展，带动了这些民间故事的多形式传播，如电影、电视剧、歌剧、动画等层出不穷。其中，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和徐克的电影《青蛇》最为经典，两部作品分别以白娘子和小青为主要角色进行今世演绎。而动画片《白蛇：缘起》的故事避开了今世，将重点放在了前世，合理地解释了白蛇和许宣前世是如何结下因缘的，使得白蛇对许宣的深情有了更加立体、生动的说服力。《白蛇：缘起》巧妙地把前世因缘与大众所熟知的经典故事情节衔接串合起来，既不违和，又使观众有了新的认知。

二、角色的融合与创新

人物角色的融合与创新，除原有的故事主人公以外，更重要的是设定了全新的人物角色和性格。先说主人公，小白一身仙气，来去飘逸，着装虽仍以白色为主，但脚上却换成了一双时尚轻便的凉鞋；小青性格泼辣、酷爽，为了突出人物性格，在着装上不仅有带帽的侠武之士的斗篷，格斗时也有一身绚丽的铠甲。而对于男主人公许宣，在性格及形象的塑造上更是有了大胆突破。在白蛇的传说中，人们对于许仙的固化印象大多是一个胆小懦弱、固执死板的学医书生，但《白蛇：缘起》却对该人物进行了重大创新，使得这个角色的人物性格更加完美，最后以突显故事的悲剧感：首先，外表上潇洒帅气，是一位运动神经发达、阳光豁达的年青人；其次，性格上勇敢执着且聪明机变，为爱敢于由人变妖、敢于和强大的黑暗国师对抗，最终为保护心爱的蛇妖小白和乡亲承担一切、牺牲自我。这样一对从外貌到内心都极其美好的人物，爱时唯美、别时怜泣，将家喻户晓的民间故事白蛇传演绎得凄美极致。

除此以外，动画片中还有两个创新的角色令人难忘：一个是身材性感妖娆，一面是美人脸，扭过脖子来却是一张狐狸脸的“宝青坊”坊主，方圆300里的各方妖怪，如果需要打造贴身法宝，都会来找她，因此她魅惑却又可爱、亦正亦邪，该人物不但关乎很多重要情节，比如白蛇头上簪子的来历、许宣变妖等，对故事的发展也起着重要的推动和转折作用，而且最后还为本片续集埋下伏笔，可以说是影片中不可缺少的人物；另一个就是一直跟随在许宣身边的小狗肚兜，肚兜从被施法术后开始说话，到把自己的尾巴给了许宣，伴许宣一路成长一路抗争，形象可爱又搞笑，可以说是白蛇和许宣二人感情的见证者，为故事的叙述增添了戏码，在不影响故事主题的同时，对观影效果起到了很大的积极作用。

三、技术的融合与创新

1964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120分钟的动画片《大闹天宫》被称为是“中国学派”的代表之作[2]，因为它属于中国传统文化和艺术审美的一次集中体现，动画片中的很多角色形象都是京剧脸谱、古典绘画、传统雕塑等传统文化的载体，并且合理地进行了完美融合。《大闹天宫》以《西游记》这部耳熟能详的名著作为题材，将中国的水墨动画“灵动”的一面展现得酣畅淋漓；2019年的开年动画《白蛇：缘起》则将中国水墨动画“唯美”的一面推向了另一个高峰。电影从开篇字幕到情节画面，无一不唯美且富有独特的东方韵味：捕蛇村石峰林立、红叶似火；江上泛舟，水流时而湍急、时而舒缓，沿途壁峭耸然、溶洞迷离，宛如展开了一幅水墨山水画，场景虚实穿插结合，绚烂美丽，又梦幻如镜花水月，暗示着白蛇和许宣二人爱情的美好和最终的悲剧。

为了更好地展现中国风，《白蛇：缘起》还运用了CG动画技术，“CG”是Computer Graphics的英文缩写，即利用计算机技术进行视觉设计和生产[3]。为了使动画更加具有真实感，追光动画公司专门设立一个部门，利用CG动画还原场景的物理变化，如对发丝之间、对每层衣服布料之间发生力进行计算，根据计算出的数据制作动画，使得头发更飘逸自然、服装穿戴皱褶的感觉更具有实感。

四、元素的融合与创新

(一)经典元素

《白蛇：缘起》这部动画片虽然是用一个原创的故事来架构主题，但在片中情节的设定上无不体现出该剧组向经典致敬的诚意。

首先，故事发生在永州，主要是致敬唐代柳宗元的名篇《捕蛇者说》，第一句就是“永州之野产异蛇”，于是动画片里才会有“捕蛇村”，才会有大小蛇妖在永州避难的故事情节。其次，动画片中刻意设计了一些熟悉的情节，如许宣带小白去永州的水路上，渔夫唱起的《渡情》，转世后小白在西湖断桥上的回眸，让无数观众尤其是“80后”的观众瞬间回忆起经典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在影片开头小青和小白在水池沐浴、互相依偎的场景，立刻又让人想到香港徐克的电影《青蛇》。通过已有知名电视剧和电影的经典情节再现，用回忆成功地戳中观众的敏感点，不仅提高了观影效果，也是用一种新颖的形式在对经典致敬。

(二)中国宗教元素

本片的时代背景设置在晚唐，而白蛇传的民间故事发生在宋朝，那么往前推500年正好是晚唐，时间的设定有根有据。唐晚的时间设定还有其他意义，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方面，唐朝作为中华文明辉煌的象征，可以更容易地在影片中体现出中国传统文化因素，从服装建筑到风俗民情，都在视觉上有意展现了晚唐的原貌。另一方面，也符合当时宗教崇拜的状况。早在唐太宗贞观十一年(637)就已经确定了“道士女冠可在僧尼之前”(1)[宋]王溥撰，《唐要会》卷四九，“僧道立位”，中华书局，1960：859。，这说明到了唐代，道教是要排在佛教之上的。到开元二十九年(741)，唐玄宗更是在两京和各州置玄元皇帝庙，并增设崇玄学，正式将道家的一些经典列入选拔人才的科举制度体系中(2)[后晋]刘·等撰，《旧唐书》卷九，《玄宗纪》下，中华书局，1975：213。原文：“置生徒，令习《老子》、《庄子》、《列子》、《文子》，每年准明经例考试。”。到了唐晚期，经历了安史之乱、农民军起义的晚唐，整个社会一片黑暗，百姓生活已经毫无希望，于是产生了隐世避世的思想，如许宣对小白说一同隐居、逍遥此生。可见，在当时大的宗教信仰背景下，道教有关的情节设定是非常合理的。

同时，为了配合从宫廷到民间皆迷信的剧情需要，选择晚唐这个时期也非常合适。动画片去除了白蛇传中原有的佛教文化元素，大肆突出了中国本土宗教道教元素，这样更加能体现中国传统宗教的文化色彩，如八卦五行、炼丹符咒等。

(三)现代游戏元素

《白蛇：缘起》还很好地融合了现代游戏的元素。电影中有一个重要的道具就是法器，这种设定其实是非常迎合年轻观众的欣赏趣味的，比如时下广受年轻人喜爱的游戏“王者荣耀”中，英雄无论是攻击、法术、防备、打野，都需要有自己的法器，而且每一个法器也代表了一位英雄的身份。

影片中不论是小白头上可以吸人功力的簪子、大蛇妖的鳞片，还是道家小徒弟的折纸人、道家法师的符咒伞，这些法器设定在妖怪民间传说和道教法术的背景下没有丝毫违和感，而且又和时下流行游戏元素相结合，很能吸引观众的目光。《白蛇：缘起》中最后的彩蛋又出现了一个关键的法器——佛教的金钵，顿时让人联想到法海，巧妙地将白蛇传的前世与今生相连接起来。

(四)外国动漫元素

《白蛇：缘起》中专门为妖怪炼制法器的宝青坊坊主的人物设定，突破了中国狐妖尖脸瘦高的传统形象，而是借鉴了日本漫画中常见的萝莉身形却娇媚蚀骨的妖怪形象。同时，为配合这位坊主的身份，她的宝青坊被设定成机关重重的神秘之地，充满着各色妖怪与各样法器，明显可以看出，角色带有日本动画《千与千寻》和《海贼王》的影子。另外，动画片很多场景，如西湖风光、花瓣飘落、蒲公英漫天飞舞等增加了这个影片的视觉性，制作手法和表达方式都可以看到日本动画的影子。

许宣身边的小狗肚兜，则完全是借鉴了美国动画常见的人物设定，主角的身边总会有这样的角色存在，有的是一名如迪士尼出品的《花木兰》中花木兰身边的“木须”，也有两名以上的如《狮子王》中的丁满和彭彭，这样的角色设定使得故事情节中增添了很多喜剧色彩，肚兜也成为影片的笑点担当。这个西方式的设定又有一个非常中国的名字，融合得十分巧妙。而片尾设置彩蛋，也是传统美国动画片的制作手法，作用一是播放在电影中不仔细寻觅会被忽略的有趣细节，二是提示后续的故事情节。《白蛇：缘起》对这一手法的大胆应用，使得观众对续集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综上所述，《白蛇：缘起》这部动画电影巧妙融合，大胆创新，使中国传统民间传说故事通过现代影视化表达焕发了别样的生机，为中国传统题材的继承和发扬，以及中国现代动画电影的民族化、国际化发展作出了有益的探索和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