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躺平不作妖:铁娘子怀揣700万摆地摊
2019-12-30星川
星川
一笔700万的拆迁款,让林玉搬进了高档小区,并送女儿上了市里最好的学校。可过了前半生的苦日子,她闲不下来,竟在高档小区里摆起了摊……
以下为林玉自述:
鸡蛋饼撑起一个家:再难也要活着
2007年5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电话,母亲突然昏倒,正被送到医院抢救。我哇地大哭起来……
我叫林玉,1984年出生在江苏省盐城市郊区的镇子上。十二岁时父亲意外身亡,在县城上班的二叔以我是女孩以后总要嫁人为由,硬是将我家四间平房分走了两间,还逼迫母亲写下永不改嫁的保证书。随后,二叔和二婶就搬了进来,还在两间房之间建起了一道高高的篱笆。
母亲体弱多病,没法种地,靠给人当保姆和捡废品供我上学。为了减轻她的负担,高中毕业后我就主动辍学,在市里的超市打工。那天,我站在街边大哭,被超市仓库运货的小伙子王威撞见了。他知道情况后,立即开着超市的运货车把我送到了医院。
母亲有严重的胃病、贫血和营养不良。等她醒来,我才知道,她把我寄回去的钱都存起来了。为了省钱,她每天从雇主家干完活回家,就从田里随便拔点青菜煮点面条。有空的时候,就在雇主家的小区捡废品。为这些,我和她吵过很多次。我特别害怕她像父亲一样离开我。为此,我辞掉工作,拿出积蓄在小镇上开了一家小超市,方便照顾她。
自从知道我的情况后,王威时不时关心我。见有些活儿我干起来吃力,他主动提出过来帮忙。王威质朴善良,手脚又勤快,我同意了。王威来了之后,我和母亲轻松了不少。平日里,也有人关心我们母女的饮食起居了。他的踏实和关心,打动了我。
王威是安徽人,家里只剩下老父亲。吃了兄弟妯娌的亏,母亲对王威没有兄弟姐妹这点很满意。而我们这个家,确实缺一位男主人。没多久,我就和王威恋爱结婚了。2009年,我生下了女儿丽丽。
王威没有读多少书,人有些敏感自卑。二婶动不动在他跟前说风凉话,让他有些抬不起头。
2013年7月一天傍晚,我准备给王威送饭,却见他黑着一张脸提前回来了。我赶紧将饭菜递到他跟前,却被他打翻了,女儿吓得大哭。平日里女儿一哭,他心疼得不得了,可这天,他无动于衷:“你妈说,我是入赘你们家的?”我感觉莫名其妙:“我妈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女儿不是也跟着你姓吗?”
王威像受了侮辱一样,朝我大吼:“这种事情不是家里传出去的,还能是谁说的?我虽然吃住在你家,但我绝对不会入赘!”他摔门而去,一夜未归。我带着女儿和母亲去店里,王威也不在。中午回家,发现王威的东西都不见了。
二婶见我们回来,阴阳怪气地说:“娘儿俩穷酸的,还找什么上门女婿,这下男人跑了吧。”
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母亲却已气得昏倒在地。我赶紧将母亲送到医院,医生诊断她是严重胃出血,必须手术,否则容易演变成胃癌。
我来不及去找王威,母亲住院做手术得七八万,我得去筹钱。我抱着女儿跑遍了亲戚家,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大伯倒是给了我五百元,说:“这钱就不用还了,我们也拿不出再多的了。”我拿着这五百元,仿佛握着一块烙铁,烫得生疼。
我回到家,二婶带着五万元钱,要买我家房子。要不是她那张嘴,王威怎么会跑,母亲又怎么会被气病?我将她赶了出去。看着怀里的女儿,我恨王威玻璃心,因为别人的挑唆和无谓的自尊抛妻弃女。
我必须救母亲。我卖掉了超市,将母亲送到市里的医院,交完医药费,手里只剩八百多。为了生存和母亲的后续治疗,我在离医院不远的学校门口支了个鸡蛋饼小摊。早上六点背着女儿出摊,卖到八点多再送女儿去幼儿园,然后回医院照顾母亲;下午四点接上女儿再出一次摊,一直到晚上九点,晚上睡在母亲的病房。这样我一天能挣两百多元,但这些钱还不够开销。为了省钱,我饿了就吃一个薄面饼。短短一个月我瘦了十七斤,手上都是被油烫的水泡。
母亲一出院,二婶又找上门来,强行要买我们的房子。我们不同意,她还叫来叔叔伯伯轮番上门来游说。担心母亲再被气出病来,在二婶又一次骂骂咧咧时,我抄起菜刀冲到了她家。此后才算消停了。
天降700万拆迁款:高档小区去摆摊
女儿慢慢长大了,我要给她准备上小学的钱。但自2010年以后,我们这里的小学、初中都按照学区招生。没有房子的,只能去读贵族私立小学或者民办小学。我只有高中文凭,吃尽了苦头,真心希望女儿能考大学,不要像我一样。我想在市里买房。可我摊了无数个鸡蛋饼,也没能买得起学区房。2017年,女儿已经8岁了,我只能将她送到民办小学寄读。
我不甘心,害怕女儿无法接受更好的教育,会走上我和母亲的老路。为此,我将出摊时间延长到了十个小时。母亲则又重新开始捡起了废品。我和母亲都认真吃饭,好好休息,不能生病。
2017年11月初,突然有政府工作人员上门登记我家房产证,说是我们市要大力发展旅游业,而我家这一片靠近机场,已规划为度假村和高级酒店。
工作人员再三核实告知,我和母親名下一共有四间平房、两百二十亩田地。外婆几年前去世,母亲名下多了外婆的两间房和七十亩地。算下来,补偿五套房和一百八十万现金。如果全部折成钱,大概是七百六十万。我和母亲简直像在做梦!
我们这里十几年前就写了大大的拆字,但一直没有动向。我终于明白二叔二婶为何用尽手段要购买和过户我们的房子。
我冷静下来思索一番后,立即叫上母亲收拾好重要证件以及丽丽的学习用品,连夜住到了市里的一家旅馆。两天后,我租好房子,带着母亲和丽丽搬家。当时走得匆忙,我将女儿的一些图书落在老家。有一天晚上,我悄悄回家去拿,却发现家里被翻了个底朝天。我不敢开灯,摸黑在屋子里找书时,听到隔壁二叔二婶在吵架。二叔的吼叫声让我不寒而栗:“你去她女儿学校堵着!叫她把钱吐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去学校替女儿请了长假,我和母亲则都换了手机号躲了起来。11月底,我和母亲去签了相应的文件,心里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拆迁款到账的那天,我抱着我妈和女儿,在简陋的出租屋放肆地哭了一晚。
这笔拆迁款给了母亲生活的希望,我却一下子泄了气,大病一场,整个人都恍恍惚惚。我翻出来银行记录一遍一遍看着,七百六十万,轻飘飘的一串数字,却凝结着我们这么多年的苦辣辛酸。
新年过后,我就开始到处看房子。我要给女儿买最好的学区房!2018年3月,我在全市数一数二的高档小区花了近200万,买了个二手的小户型。我还在市里一家疗养院里找了一位经验丰富的中医,给母亲调理身体。我给女儿报了几个兴趣班。女儿白天学习,我也没有闲着。得知小区没规定不许摆摊后,我在小区的凉亭前面开张,摊鸡蛋饼。
我用的鸡蛋都是精选草鸡蛋,面皮摊得又大又厚,酱又甜又香。我做个蛋饼只卖三块钱,加个火腿一块,豆浆一块,五块钱肚子吃得溜圆。小区有些大妈奶奶自己带鸡蛋,我也乐意照样把饼摊得大大的,料撒得足足的,只收一块五的加工费。生活的重担减轻了,我也渐渐开朗了起来。
有一天,我推车摆摊,却发现车胎被小刀划了。那天早上,我一边摊饼一边跟大伙聊天,提到了这件事。阿姨们压低声音说:“怕是小区门口那家早餐店的人干的!”我这才知道,我这个蛋饼摊因物美价廉,分走了早餐店的客流,老板记恨。不过我没在意。
不久之后,另外一只轮胎也被划了。我去保安室查了监控,果然是早餐店的老板。我只想好好陪伴女儿长大,不愿多事。
不久后的一个周六,早上八点多,我正在摊饼,突然一群穿制服的人和一群保安在早餐店老板的带领下,围住了我的蛋饼车。我还没来得及看清穿制服的是什么人,早餐店老板上来就掀翻了我的蛋饼车,踹翻了遮阳伞,嘴里还嚷嚷道:“你们看看!连个‘健康证都没有,你们哪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传染病啊!直接拿手去做饼,小孩吃了得病怎么办?”制服人员都没来得及制止他。
我这才知道,早餐店老板找来了食品监督管理局的工作人员。我气得满脸通红,大声说:“我健康得很!你才有传染病!”最终,我被罚款了一千元。蛋饼车也因不符合卫生标准被扣留了。小区保安通知我,物业出了新的规定,不得在小区内摆摊。
一连串的打击突然让我有些恐惧了:如果没有这笔拆迁款,我依旧无力对抗生活。而拆迁款,总会有花完的那一天。
找回幸福烟火:自强的人生最有戏
我不甘心被生活摆弄。我交了罚款,骑回了蛋饼车。我去体检,办了健康证;去大超市买了熟食区员工戴的那种口罩、帽子。一周后,我的蛋饼车出现在了小区门口保安亭旁边。
11月的一天,我和社工大姐拎着装满早餐的袋子路过早餐店,看到老板一个人坐在店里,大厨和打扫阿姨已经不知道去哪了。
2019年6月,非洲猪瘟闹得凶,猪肉涨价,连带着其他肉制品海产品也纷纷涨价,但我卖的还是老价格。小区的年轻人几乎每天都吃。虽然不怎么挣钱,可看着邻居们吃得开心,我很有满足感。
一天早上,来了个小伙子,把我摊位上所有肉制品要了一种,还问我价格。我感觉有点奇怪,但也没放在心上。第二天早上,穿制服的工作人员就来了,说:“有人多次向我们匿名举报你选用的肉制品不卫生,现在是猪瘟敏感时期,确认市民的安全是我们的职责,还请你配合。”周围人一听,都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我感到一阵耻辱。旁边一个老太太退休前是律师,义正辞严道:“法律不保护匿名诬告的人,要是符合卫生条件,告举报的人诽谤!我帮你打官司!”
我又一次眼睁睁地看着车被推走了。这次我的斗志好像被彻底打散了,即使收到卫生局“检查合格”的通知,我也没出摊。一个多月后的一天,律师老太敲响了我家的门。她掏出了一个录音笔给我。原来,律师老太不忿我的遭遇,连着几天去早餐店吃饭,三言两语套出了早餐店老板联合周围流动摊贩举报我用病猪肉的事情。大家为我鸣不平,自发抵制了早餐店。律师老太问我要不要起诉对方。我心里五味杂陈,放弃了起诉。没几天,我就听说早餐店开不下去,要转让。
邻居们总问我什么时候再开始做吃的。大家的鼓励激起了我不服输的劲儿。我也不想自己手艺埋没,牙一咬,接手了早餐店的店面。
“林大姐早餐店”开张的那天,大半个小区的人都来光顾了。我摆上了敦实的木质桌椅,挂上麻布窗帘,满满都是家的味道。我把母亲从疗养院接过来一起住,我做包子的手艺师承我妈,她蒸包子的手艺那才是一绝,她还能熬得一手好粥。
我的店铺照样是五点半开门,九点我和母亲就在门口择菜聊天准备午饭,从来没有请过其他员工。有时母亲会邀请小区里的空巢老人一起做饭、聊天,每天都热热闹闹的。这热闹场景,总让我想起了以前那个小超市,也是三个人每天一起忙碌,辛苦却开心。现在呢,缺了一个王威。
王威离开后,我好几次想联系他,可電话拨通了我又挂了。在我最困难时可以为了自尊和面子而抛下我和女儿的男人,我不知该如何原谅。头两年,王威也联系过我,可我不知道这个电话接起来,该说些什么。慢慢地,我们就再也没联系了。这些年,丽丽因为“没有”爸爸,总显得怯生生的。我想为了女儿再联系他,可那口气我咽不下。
前不久,我一大早去早餐店开门,却发现王威坐在店门口的台阶上。门一开,王威就拿起围裙干活。原来,母亲给王威打电话让他回来。我有些不忿,她却劝我:“丽丽大了,别争当年那口气了。”我拗不过母亲,只好同意让王威留在店里帮忙。
王威白天干活,晚上睡在店里。我和母亲早上五点多去店里,他早已烧好水,擦完桌椅板凳。我给王威发的工资,他都用到了女儿身上。女儿也因为王威的回归,整个人变得活泼、快乐,整天叽叽喳喳的,像个小麻雀。经过大半年的相处,我再次接受了王威……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