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八部》的方法论分析

韩宇彤

（西藏民族大学，陕西咸阳 712000）

1 关于《天龙八部》

1.1 历史背景

《天龙八部》小说以宋哲宗时代为背景，通过宋、辽、大理、西夏、吐蕃及女真等王国之间的武林恩怨和民族矛盾，从哲学的高度对人生和社会进行审视和描写，展示了一幅波澜壮阔的生活画卷。“天龙八部”出于佛经，有“世间众生”的意思，寓意象征着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背后笼罩着佛法的无边与超脱。全书主旨“无人不冤，有情皆孽”，作品风格宏伟悲壮，是一部写尽人性、悲剧色彩浓厚的史诗巨著。

1.2 内容梗概

小说以宋辽时代为背景，以萧峰、段誉、虚竹三个主线人物为中心，描写了三个人的离奇遭遇，写就了一段乱世传奇。萧峰，一个被少林寺收养，由丐帮养大，后来在被揭开惊人身世后，经历了无数艰辛坎坷，最终为宋辽止战而牺牲自我的悲剧英雄。段誉，大理国世子，精通佛法，在涉世未深之时无意被卷入江湖，凭借自己的敦厚、善良、仗义和重情，他的故事，从头到尾看似全是儿女情长，实则蕴涵家国大义。而虚竹，在《天龙八部》作品中段出现，本事平平无奇的少林弟子，后因“珍珑棋局” 而误入逍遥派成为唯一传人。在少室山一战后，他的身世也出现了出人意料的转折……就是这样身世、国家、社会地位、自身性格完全不同的三人，因为机缘巧合义结金兰，共同谱写了一段跌宕起伏、曲折离奇而又波澜壮阔的传奇故事。全书以江湖的恩怨情仇为主要描写内容，塑造了诸多不同性格不同面貌，却各具极其鲜明之特色的人物。它不只是一本江湖儿女传奇，更为我们铺开了一幅充满悲剧色彩的波澜壮阔的历史画卷。

2 关于《天龙八部》的方法论分析

作为小说作品，方法论分析是需要仔细去剖析去发现的，小说所运用的方法论并没有议论性文章那么直观，但是仔细剖析，我们也可以梳理出来。以《天龙八部》里复杂的历史背景和社会环境，我们不难看出，一方面，《天龙八部》一书具有复杂而多样的社会矛盾，必然需要从社会矛盾研究方法的角度加以分析研究。另一方面，书中贯穿了几代人的恩怨情仇，因此，体现出了前进性与曲折性相统一的社会历史过程。

2.1 社会矛盾研究方法

社会是一个开放的复杂大系统，社会的诸系统之间、系统的诸要素之间呈现出复杂的矛盾关系。在《天龙八部》一书中，就体现了复杂多样的诸多社会矛盾。我们可以从不同角度去分析。

矛盾具有普遍性。从历史背景来看，作品描写了宋哲宗时代，宋、辽、大理、西夏、吐蕃、女真等各个国家或部落之间的政治博弈和矛盾纠葛。这其中，宋辽两大国的强强对抗最引人注目，与此同时，吐蕃国以国师鸠摩智为代表性人物，一直觊觎大理、西夏乃至宋的政治实权。而在西夏，以“四大恶人”为鲜明代表，与宋和大理纷争不断，但在西夏公主招亲之时，他们又是最强有力的护国者。与萧峰齐名的“南慕容”慕容复，从头到尾一直为复兴大燕而奔走，在屡次收到挫败的打击后最终走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在各个政治阵营的博弈与纷争之间，矛盾的普遍性得以鲜明地体现。不同阵营、不同阶级之间矛盾纷繁复杂，数不胜数。

社会矛盾普遍存在，但每一社会矛盾优势具体的、特殊的，研究社会矛盾就必须注重特殊性的研究，而其灵魂主要在于坚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天龙八部》的主人公萧峰，本是契丹人，襁褓之中其母被宋人误杀，其父殉情，生死不明。他因此而被宋人收养，幼年在少林学武，后又进入丐帮，本来是在江湖中受众人称赞敬仰的英雄，在被揭发其契丹人的身世后不得不离开宋地，而在后来得到耶律洪基的赏识后，萧峰成为辽国重臣，此时的他却无法将利剑指向宋朝廷。很多人说，萧峰的不幸是从康敏的陷害开始的，其实不然，康敏只是一个导火索，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身世来历都不知道，那是何等的悲哀？萧峰必须面对自己这样复杂的身世，一个生为辽人又为宋人所养，后又为宋人所弃的人，在看到辽兵以无辜大宋子民为人肉箭靶的惨况时仍然坚持劝谏耶律洪基放过无辜宋人百姓。在耶律洪基欲让其攻打大宋时，他以坚定的人生信仰和英雄气概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宋辽的休战。除了萧峰，段誉和虚竹也都代表了当时不同的政治阵营——一个是大理国的统治者，一个是西夏国的驸马，在全书的最后高潮，众人集体营救萧峰之时，大家其实都是抓住了主要矛盾所在，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在家国大义面前，个人利益得失为轻。因此确定了共同的目标——营救萧峰，阻止辽国对各国的侵略扩张。

社会矛盾推动社会历史发展和进步，无论是基本矛盾还是非基本的矛盾，或者说，无论是主要矛盾还是次要矛盾，内部矛盾还是外部矛盾等，都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因素，只不过力度大小和作用的方式不同而已。在一对矛盾中，矛盾的主要方面居于支配地位，起着主导作用。

同一事物的矛盾在不同发展过程和发展阶段中又体现着不同的特点。《天龙八部》萧峰与大宋之间的矛盾关系就可以佐证。书中，这一矛盾基本可以分为四个阶段：第一阶段，以少林、丐帮为代表的，一直以“名门正派” 自居的武林联盟，在雁门关错手误杀萧峰父母（其父前期生死不明），如此一来，他们与萧峰之间已经直接形成了一对矛盾关系。第二阶段，萧峰由宋人收养，在他们的培养下拥有了盖世的武艺和刚正不阿的品质，丐帮帮主甚至愿意选他——一个契丹人成为接班人。成为帮主后的萧峰意气风发，意料之外的是，丐帮副帮主的夫人康敏的出现，在色诱萧峰无果之后，她选择了揭发其契丹人的身世，这使得萧峰遭遇了人生第二个重大转折点——被宋人所弃。接下来第三阶段，在寻觅仇家无果，并且痛失爱侣后，机缘巧合下，萧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成为辽国的南院大王，此时的他，在宋人眼里已经十恶不赦。少室山一战，他与萧远山父子相认，一切冤案大白于天下，这时，矛盾就进入了第四阶段，萧峰反抗耶律洪基，劝阻伐宋，遭遇软禁，说来也巧，最后营救队伍中的宋人，依然以少林和丐帮为主要力量，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故事开始的时候——纵览全书，这一矛盾一直伴随着萧峰的人生轨迹，直到终点。

在《天龙八部》中，不论是人与人之间关于亲情、友情与爱情的情感矛盾，还是每一个国家里从平民百姓到封建统治者不同阶级之间的社会矛盾，抑或是辽、宋、大理、西夏、女真、吐蕃之间的政治矛盾。我们都需要以对立统一的角度去分析问题，既要分析到其对立面，也要兼顾其统一面。同时，不论什么时期，矛盾都是在时间推移中发展变化的，需要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以及矛盾中的主要方面。马克思主义将对立统一规律运用于社会研究，形成了社会矛盾研究方法，这就为我们认识和研究各种社会现象本质及发展规律。探求解决社会矛盾的途径和方法，提供了锐利的思想武器。

2.2 社会过程研究方法

首先，需要明确的是，《天龙八部》毕竟是一部武侠小说作品，虽然金庸先生在创作时参考了大量的文史资料，但是文学创作对历史的描述是不能当作准确的史料来研究正史的。这里分析的，仅仅是《天龙八部》这部作品本身所体现的社会历史过程的发展规律及特点。我们需要收集正史资料去佐证，但是不可以反过来以书中内容去叙述正史。

社会矛盾推动社会的发展，是社会展现为一个自然历史过程。马克思主义解释了这一过程的内容、实质和规律，为我们具体研究社会历史提供了科学的方法论指导。

纵观中国封建历史，大体上形成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状态。《天龙八部》采用的历史背景，其实正是在“分”的状态中发生的一系列故事。认知社会历史的过程中，我们应坚持连续性与非连续性相统一的态度。社会的发展总是从量变开始，在量变阶段，社会面貌总的说是稳定的，《天龙八部》中宋哲宗时期，宋哲宗其实不是无作为的君主，宋徽宗赵佶评价哲宗：

哲宗皇帝聪明睿智，天性夙成。嗣服之初，遵养渊默，洎总威柄，发挥强刚，黜除奸回，修复法度。熙丰之政，灿然再新。十有六年，底于至治。

——《宋会要辑稿》

这段时期，宋的政局基本稳定，吏治法度都有进步，这表现出社会发展的连续性。但发展是连续性与非连续性的统一，辩证地看待这段历史，此时宋朝内部党争频繁，外部受到辽与西夏威胁，而辽国势力日益强大，耶律洪基野心勃勃，与萧峰萍水相逢、最后对阿紫出手相救的完颜阿骨打，他所领导的女真部落也在日后日益强大，直至建立大金国。量变最终会引起质变，宋王朝不可能一直保持自己的统治地位，这是必然的结局。

人类社会发展的过程是前进性与曲折性相统一的。在人类社会发展过程中，总趋势是前进的、上升的，而道路则是曲折的、迂回的。以《天龙八部》中的大理国为例，大理国地处边陲，国土面积很小，书中段正明、段正淳乃至段誉，几代统治者都是博览群书、处事慎重之人，但大理国重视佛法，统治者大多最终禅位出家，这就使得大理国存在诸多弱点，在《射雕英雄传》里，大理国皇帝甚至日日沉迷武学，虽然“南帝”武学造诣了得，但在政治上可以说是一名不合格的统治者了。在《神雕侠侣》中，大理国已经为元朝统治者所灭。新事物取代了旧事物。这里可以看出，金庸先生在写作时是基本尊重历史实际的。我们其实可以说，大理国的灭亡在中国历史封建统治方面是社会发展进步性的体现，其总趋势是前进的、上升的。

历史是人类社会的客观进程，我们不可能跳脱出来凭空捏造一段历史。《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一表人才，出身于武林世家姑苏慕容。其真实身份是于五胡十六国时期入侵中原，并建立多个“燕国”的鲜卑族贵族慕容氏余脉，是个没落的天潢贵胄，其名字中的“复”字就是要时时提醒他要复国称帝。书中，慕容复的出场是这样描写的：

段誉顺着她目光看去，但见那人二十七八岁年纪，身穿淡黄轻衫，腰悬长剑，飘然而来，面目俊美，潇洒闲雅。段誉一见之下，身上冷了半截，眼圈一红，险些便要流下泪来，心道：“人道慕容公子是人中龙凤，果然名不虚传。王姑娘对他如此倾慕，也真难怪。唉，我一生一世，命中是注定要受苦受难了。”

——《天龙八部》第十八回“胡汉恩仇，须倾英雄泪”[[]]

毫无疑问，慕容复十分优秀的，用今天的眼光来看，绝对是颜值与才华皆优的青年才俊。但是，复国对他来说，是毕生理想，更是一个沉重的“人生包袱”，他意识不到社会发展过程中所蕴含的合理逻辑，逻辑是对社会历史过程的认识和把握。社会历史过程是逻辑的基础，逻辑是社会历史进程在人类思维中的再现。因此，我们说，二者具有统一性。逻辑能够反映历史而又高于历史，我们只有上升的逻辑的高度才能真正把握历史的本质和规律。慕容复在虚无缥缈的“复国大业”中煞费苦心，从未仔细考虑过自己所求是否符合逻辑与历史发展规律，在屡屡受挫后不择手段，最终走向了穷途末路。有学者评价：

当这种荒诞的理念，经过小说舒缓的叙述后，慕容复变得一无所有，只能在南国的小树林里“过家家”，延续旧有的帝王梦想，唤起他继往人生的勇气在这里，金庸再一次用他的如椽大笔，浓墨重彩地给慕容复画上“宿命”两字，当复国成为海市蜃楼时，慕容复输掉的不仅是王位，而且输掉爱情、亲情、友情，最后把自己也输给段延庆。

——周仲强《我看天龙八部》

所以，我们应当坚持逻辑与历史相统一的观点，既要反对把历史碎片化，否认历史发展的错误倾向，又要反对从逻辑出发剪裁历史、用逻辑统一历史的错误倾向。

其实，对于《天龙八部》中方法论的研究，这篇文章所选择的社会矛盾研究方法和社会过程研究方法两个方面，仅仅展现了一小部分的内容，其研究余地还很大。这次分析研究的过程，既是对马克思主义社会科学方法论学习的过程，也是对方法论研究写作认知和锻炼的过程。以后对于更多各个领域各种作品，其实我们都可以从马克思主义与社会科学方法论的知识去认识，去分析。以帮助我们加深对知识的理解和专业能力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