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波景观社会理论的建构逻辑及反思
2019-12-27张艳
张艳
(首都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48)
景观社会是德波对资本主义社会出现的景观堆积现象的指称,他从景观的生产分离出发,分析了景观的社会生产方式,确立起景观社会批判理论。
1 何为景观及景观社会
德波在《景观社会》一书中并未直接对景观概念进行界定,不过他从不同角度对景观社会进行描述。比如,他在书中提道:景观并非一个图像集合,而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社会关系,通过图像的中介而建立起来的关系”;景观是“全部视觉和全部意识的焦点”;景观是“生活的具体倒置”;景观是“商品实现对社会生活完全殖民化的时刻”。在德波笔下,景观幻化成为等级社会的大使、现代社会的梦魇、资本主义帝国永不落的太阳。他还提到景观胜似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无形中摧毁着社会大众的意志,垄断着这被中介了的人们之间的社会关系。王昭风曾对景观概念进行过定义:景观是被意识形态化了的,是一种世界的幻象,最初是以艺术的形式卷入历史活动中来的,在当代社会历史条件下,景观是对马克思异化概念的进一步升华。
景观社会,简单地说就是景观生产和影像消费的社会,景观社会关注影像与消费。没有影像就没有景观,也就没有消费。人们喝着星巴克,坐在苹果电脑前,浏览着古驰包的商品网页,计划着分期付款买下最近电视上宣传称黄金地段的楼盘,这就是景观常态。景观选择大众传媒是必然的,它们之间是相互统一的,大众传媒在发挥自己的“殖民”价值的同时,也踩在了景观的肩膀上让自己无限扩展和膨胀。景观社会下,图像、影像肆意横行在日常生活中,主体只能默认服从,拍手叫好。日常生活一片宁静,像是一滩激不起一点涟漪的死水,社会一体化模式让个性丧失,提线木偶、俘虏、奴隶就是社会大众的真实状态。
2 德波建构景观社会理论的背景
资本主义国家经济的迅速发展,经济贸易全球化的逐步形成,第三次科学技术革命蓬勃兴起,大众传媒技术的发达,消费的因子弥漫在整个资本主义社会内部,德波的景观社会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建构起来的。西方发达资本主义社会经历着一场深刻的社会变革。当代资本主义社会景观生产盛行,享受着丰裕生活的人们却缺乏批判的动力,人们被困在景观的枷锁下,德波从当代社会日常生活状况出发,试图让社会大众清醒、打破景观束缚、建构全新的生活情境[1]。
科学技术已成为晚期资本主义的第一生产力;科学技术已成为晚期资本主义的意识形态工具。这是20世纪60年代提出的两个非常著名的论断。20世纪初,资本主义迅速发展到了帝国主义阶段。两次世界大战并没有阻碍其经济的快速发展,经济还是取得了巨大增长,科学技术也取得了飞速进步。德波认为正是科学技术的持续进步才使得景观在社会立足。景观的普遍实现首先得益于电视等媒体的出现。正是通过它们传递出来的“如洪水般倾泻的图像”以及它们在日常生活中的普遍应用,社会大众才逐渐开始接受各种影像并去消费它们。随着全球化进程的不断推进,这些全新的景观制造者在全球得到普及。
随着晚期资本主义的发展,大众文化站在精英文化的对立面应运而生。大众文化所探寻的与精英文化的平等是通过把精英文化当作垫脚石完成的。艺术已经发挥不了它原有的作用,被现实同化,与未来思想等高层文化越来越疏远,一切都变得可操作了。文化自立门派,逐步独立,越来越具有景观效应。“资本主义的发展在给资产阶级带来物质财富与政治权力的同时,也客观上促进了社会中下层人民大众个人自由的发展,这种自由为平民大众创立满足自己需要的文化(大众文化)提供了空间。”它是通过书报、广播、电视、因特网等现代大众传媒传播的。其次大众娱乐的需要更多的是一种感觉追求,没有深度要求,因而大众文化就肩负了不断制造新的影像的重任,从而使普通民众的娱乐需求得到基本满足。
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中产阶级随着西方国家干预资本主义的形成而逐渐出现,并日益壮大。复杂而两难的生存状况造就了中产阶级的这一“中间”的社会心理:不愿苟同又高攀不上。这使得中产阶级十分缺乏安全感,为了让自身适应这个社会,他们就迅速找到了一个依靠点——大众文化。文化俗化趋势泛滥,势不可当。面对资本主义社会日趋商品化的消费特点,以及大众传媒的重压,人们为了能让自己更好地适应和生存于这个社会,不得不选择抹杀个性和永久的自我否定,不得不屈从于这种俗化的快乐,屈服于社会现实,他们只能让自己快速融入这场“游戏”。
3 德波景观社会理论的建构逻辑
景观的分离是景观社会建构的逻辑起点。景观首先造成了影像与真实生活的分离; 制造了主客体的分离;造成了人与人疏离、人与自我疏离的生活情境。在德波看来,当今社会景观化的“元凶”便是分离。即他指称的“分离就是景观的阿尔法和奥米加。”景观是将人类权力流放到一个彼世的技术实现; 它是人的内心已经完成的分离。人在景观社会中是被隐形控制的,默默服从景观制造的游戏规则,巧妙地遮蔽了现实中出现的分离。景观造成的分离将人内心的欲望激发出来,让个人处在彷徨、迷惘、尴尬的境地。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已经达到了一种完美分离的境界。景观生产无意或有意组织起来的地理空间,对于人们的日常生活有很大制约。景观的空间扩张缩短了地理距离,并让社会更加分离化。在分离中,人越来越孤单,成了虚无的存在。它不仅让现实空间变成了景象世界,而且让社会生活更多地被媒介空间占据。因此,“分离”代替了日常生活空间的普遍状态[2]。
德波认为,分离是景观发生的现实社会基础。张一兵在《景观社会》代议序提道:德波和他的《景观社会》将德波的分离批判理论归纳总结为三个方面: 工人和产品之间的分离;生产者之间交往的分离;非劳动时间的分离。前两部分可以算是新壶装旧酒,还是处在对马克思的模仿和跟从。第三方面是非常值得一提的部分。他认为生产本身的分离必然导致原始社会中与主要劳动相关的基本经验正在转移,转向制度发展的极点,走向非劳动,即非活动。非劳作时间也就是闲暇时间恰恰就是现实分离的一部分。让人感到无奈的是,人们渴望的这段能够舒展创造性和主动性的闲暇生活的模式是景观事先制造出来的。
德波还从景观批判的角度解读当代社会的日常生活。当代资本主义以媒介中介消费建构为符号编码,并生产出抽象的交易符号,是只能观看的交换价值。日常生活是一个动态的过程,是我们所认为的衣食住行的进一步升华,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德波描述了一个被视觉表象所控制的景观时代,景观渗入了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已经让日常生活沦陷。德波认为当代社会大众创造出意象来统治自己,消费不再只是为了消费有用性,而伪装成了一种被意象激发的消费,景观堂而皇之地控制着人们的“伪需要”。在德波看来,马克思的商品拜物教体现为真实的社会是被物所统治的,但进入到景观社会后,商品以电子媒介为中介,将自身表现为影像,得到普及之后,商品的影像统治了一切,从而景观拜物教代替了商品拜物教[3]。
德波指出,以商品形式不断扩张的经济力量把人类劳动变成商品劳动,变为雇佣劳动,并最终导致一种充裕状态。“景观扎根于丰裕经济的沃土之中,这一经济的结果最终统治了景观市场”。不置可否,日常生活已经被符码化。一座座大型商场拔地而起,一批批电子商品更新换代,奢侈品成了进入上流社会的标志,日常生活处处被贴上景观的标签[4]。瘦身、整容现象此起彼伏,旅游业的兴盛、迪斯尼、欢乐嘉年华等产业的不断发展,这些消费的瞬间都是拜景观所赐。在这种被建构的日常生活面前,社会大众是没有免疫力的,马尔库塞在其《单向度的人》中将此类人群进行了深刻的分析,他们沉浸在景观的世界里无法自拔,接受着电视媒体的美好画面和消费宣传,并宣称这世间已经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去奋斗和去欲求。
德波进一步从景观生产的视角洞悉影像消费。《景观社会》是对当代资本主义消费社会大众“被消费”状态的真实写照。孙全胜在论文中提到“影像消费”这一概念,在马克思的社会生产范畴影响下,德波提出当代资本主义社会已经转型为意识形态化的影响消费。早期资本主义社会与晚期社会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由早期的生产主导转为消费控制,并成了资本运行的主要形式。景观生产的高速运转让人们变成头脑简单的单向度人,无暇思考消费品真正的价值,大众形同行尸走肉,在景观的指引下进行着各种漫无目的的消费。景观生产与资本狼狈为奸,它通过意识形态的强化对日常生活实行了遮蔽。资本通过生产媒介符号,激发人们的消费欲望。影像消费让人们欲望立刻得到满足,及时地满足了人们的欲望。
晚期资本主义处于虚无缥缈的影像牢笼之中,资本家通过支配符号控制人们的日常生活,统治阶级通过垄断符号生产来支配社会关系,抑制消费被看作是压迫,而追求消费被当作对自由的追求。由此,景观消费成为日常生活的主题。景观生产与政治经济的联系是极其密切的。它以媒介技术来掌控社会,用技术理性来腐蚀社会,对此,赫伯特·马尔库塞指出:“正像人们知道或察觉到广告和政治演讲未必是真的或正确的,但还是要去听、去读甚至让自己受其指导一样,人们接受传统价值观念并使之成为自己的精神武器。如果大众传播媒介能把艺术、政治、宗教、哲学同商业和谐乃至天衣无缝地融合在一起的话,它们就将使这些文化领域具备一个共同特征—商品形式。”景观的政治控制是相当隐蔽的,并没有明确的领导和意识形态。它把最重要的事情遮蔽起来,让它失去语境、失去话语权以及展示自己的机会。符号充斥在消费社会的每个角落,资本悄无声息的通过消费强化了对日常生活的控制。日常生活已经被监控起来,一切都在权力的注视之下,个人在闲暇时间“被消费”。至此,人类面对的是一个已经完成的世界,剩下的只是已有事件的重复。
4 德波景观社会理论的批判反思
在德波看来,景观创造了一种“伪真实”。景观社会中的人,是被动的人。景观是主动的、带有侵略性的。他认为,必须超越和突破景观社会,这种超越就在于以一种总体性的革命理论实现对景观社会的总体性否定,而革命的力量则在于工人的阶级斗争。德波终其一生,都在抗争,都在进行艺术革命和诗性革命。他提出需要用实践行动和批判理论来消解景观生产。革命就是要在日常生活中揭露景观的异化本质,进而摧毁景观,指引大众重回真实生存的瞬间。仰海峰在其《德波与景观社会批判》中评价这一批判具有乌托邦意义,他认为景观社会实际上是将社会生活经验全部景观化,以影像经验替代真实的生活经验。在这样一种全面异化的情境中,要想达到真正的理论批判,就必须具有乌托邦的维度,这种乌托邦体现了对当下社会的否定和对另一种维度的向往。曼海姆在《意识形态与乌托邦》一书中指出,在历史事实中,意识形态与乌托邦是分不开的,两者是结合在一起的。
德波对景观社会的批判必然是带有乌托邦色彩的。因为他深知暴力革命在现代资本主义国家条件下发生的高度困难性,同时他也没有深入到对当下社会的分析中,他的批判以失败告终。德波的这些试验虽然失败了,但他对资本主义社会意识形态及其社会现实的对抗和反思值得借鉴。所以我们认为在有意识的道德约束下,年青一代就该有年轻人的“乌托邦”冲动。每个人都应该明确自己在社会发展中的地位和作用,明确找到自己的位置,发掘自身价值,使自身价值得到充分彰显,从消费奴隶的束缚下挣脱出来,从而实现自身自由全面发展,获得最充分的幸福感。
德波的《景观社会》有着较为完整的理论框架和基本清晰的逻辑线索。按照德波的建构逻辑,资本主义经济日益发达起来,资本家已经开始将剥削的目标进行转移,从剥夺工人的剩余价值到工人的闲暇时间。从商品异化到景观异化,我们可以看到德波对马克思思想的沿袭。
在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的强压下,德波的景观社会批判并没有进行实质性的反抗,也忽视了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维度。我们应该德波的景观社会批判理论进行批判反思。当代中国科学技术日新月异、飞速发展,大众传播媒介对人们社会生活的影响越来越大,它正在深刻地改变着人们的工作和生活方式、思维习惯以及价值观念。媒介对日常生活的双刃剑作用更加突出。德波的景观社会批判理论给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考视角,我们应坚持马克思主义的立场,更好地去面对全新的社会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