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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翻译中的“讹”
——从《静夜思》的英译谈起

2019-12-27左淑华

乌鲁木齐职业大学学报 2019年2期
关键词:林纾译作原诗

左淑华

(上海电机学院,上海 浦东新区 201306)

一、引 言

早在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文化昆仑钱钟书先生就写了一篇堪称创时代的长篇译论《林纾的翻译》。他从汉代文字学者许慎的一节翻译训诂中概括出“译”、“诱”、“媒”、“讹”、“化”五字,透示出了翻译的作用,翻译中难以避免的毛病,以及译者所向往的最高译境。他还指出三大距离,即“一国文字和另一国文字之间必然有距离,译者的理解和文风跟原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之间也不会没有距离,而且译者的体会和自己的表达能力之间还时常有距离”。正是由于这三大距离,使得翻译难免有“讹”。钱先生在分析林纾的翻译时指出不仅有“删节原作”的“讹”,也有“增补原作”的“讹”。本文试从《静夜思》的英译,浅论翻译中的“讹”。

二、三种版本

唐代大诗人李白的五言绝句《静夜思》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童叟无人不吟。其语言朴素,信口而成,无典无雕,却蕴含着浓浓的思乡情愫,意味深长。这一绝句的英译本已有好几十,本文仅选其中三首加以分析。

外国译者Herbert A.Giles是这样翻译的:

Night Thoughts

I wake, and moonbeams play around my bed,

Glittering like hoar-frost to my wondering eyes;

Up towards the glorious moon I raise my head,

Then lay me down——and thoughts of home arise.

首先标题译成了“night thoughts”,没有体现“静”的意蕴。在第一句里增补了“I wake”,使得读者读起来不会感到突兀。但后半句译成“moonbeams play around my bed”,完全破坏了全诗的感情基调。第二句与原文相比,走样颇多。居然把“疑”这一问题,没有给读者带来原本应有的悬念。诗人李白之所以没有用“如霜”“似霜”这样的比喻,就是因为“疑是地上霜”是诗人醒来的一种错觉,而不是为了形象生动地把月光比作白霜。译作弯曲了原作。第四句又将“低头”误译成“躺下”(then lay me down)。由于译者是外国人,理解上可能会有一定的差异。这正如钱钟书先生所概括的三大距离中的第二种,“译者的理解和文风跟原作品的内容和形式之间也不会没有距离”。整首诗的“讹”比较多,有不少失真走样的地方,无法让外国读者得到中国读者同样的感受。但值得肯定是译者注意到唐诗的韵律,按照英国诗歌的习惯,采用了abab形式,讲究了诗歌抑扬顿挫的魅力。

再来看看翁显良的译本:nostalgia

A splash of white on my bedroom floor.Hoarfrost?

I raise my eyes to the moon,the same moon.

As scenes long past come to mind,my eyes fall again on the

splash of white,and my heart aches for home.

翁显良是“神似”说的推崇者,在不同文章中曾多次阐明他重“气韵”,“意态”的主张。然而,读了上面的译作,让人感觉到诗意已荡然无存。首先标题仅仅译成Nostalgia,既没有体现“静”,也没有体现出“夜”,删节过多,似乎注重抓住原诗的神韵,但实际上使原本千古绝唱的内涵平淡化了,没有达到原诗的意境。其次,译者想用“a splash of white”来表达“明月光”,但是通篇读下来,读者很难确认这“一泓白色”就是“明月光”。原诗的第二句被译成了一个省略问句,完全明月原始诗的韵律,没有体现诗人在清冷寂静的月光朗照的深夜里醒来时候的心理错觉。在第三句,译者增加了“the same moon”,为下文思乡提供了潜台词。第三句也增加了一句“as scenes long past come to mind”为“低头”这个动作做铺垫。但这两处的增补都有“嚼饭与人”之嫌。原诗单纯而含蓄,而这个译作则显得过于平白无味,没有保留原作的意向,化隐为显。

让我们再来分析一下许渊冲1988年的译文:

A tranquil night

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Is it hoarfrost upon the ground?

Eyes raised, I see the moon so bright,

Hend bent, 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首先,从整体上看,许渊冲的译作最能体现原诗的风格。李白的诗歌最大的特点在于“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许译体现了原作的对仗。采取abab的方式,音韵和谐,富有音乐美。第一句中,他把“明月光”译成“a pool of light”,并没有点名明是月光,为下文提出“疑是地上霜”做铺垫,符合外国人的逻辑思维。第二句,用一个疑问句十分贴切地再现了原作明白如话的特点。其意向构成了一幅画面。后两句,把“举头”和“低头”分别译成了“eyes raised”和”hend bent”,结构工整,用词凝练,再现原诗的对仗。最后一句“思故乡”没有译成“my heart aches for home”“thoughts of home arise”,而是饱含情感的“in homesickness I’m dorwned”。同时又与第二句押韵。全诗唯一的缺憾就是标题没能完全体现原作。如果能够改成“homesickness at the tranquil night”,也许就锦上添花了。

通过分析以上三首英译诗歌,可以看出翻译,尤其是诗歌翻译中的“讹”缺失难以避免。“从最初出发以至终竟到达,这是很艰辛的历程。一路上颠顿风尘,遭遇风险,不免有所遗失或受些损伤。”文化巨匠钱钟书如是说。以上三位译者均为大家,但在翻译这一艰辛历程上还是丢弃抑或增添了一些词语意蕴,最终的译作不免有些损伤。难怪钱钟书先生提出“化境”这一翻译最高境界,又不得不承认“彻底和全部的化是不可实现的理想”。

这与奈达对翻译的态度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强调的是动态的对等,在早起的论文里就提出“dynamic equivalence”,因为绝对的对等是不可能实现的。文学翻译诗歌和诗歌翻译尤其如此。原语与目标语的文化差异越大,追求等效的难度也就越大。

三、“讹”与原作

翻译中的“讹”不能避免,那么这是否就意味着译本永远不及原作?“讹”是否一定只起到消极的作用呢?钱钟书在评价林纾的翻译时,指出林纾的“讹”一部分可能是助手的误解曲解导致的,另一部分则可能是由其本人的“手痒”引起的,因为像林纾这样会写作的翻译者难免“抢过作者的笔代他去写”。他甚至认为正是由于林纾的明知故犯的“讹”,才使得林纾的翻译具有“抗腐作用”,因而可以免于被淘汰。难怪钱钟书自己偶尔翻开林纾的翻译,发现它居然还有点吸引力,许多地方都值得重读。甚至觉得有的译本比原作还有趣,宁可去读林纾的译文。由此可见,不是所有的“讹”都起着负面影响,也有部分的“讹”可以使译作胜于原作。钱钟书在《林纾的翻译》中也说道,“译者运用‘归宿语言’超过作者运用‘出发语言’的本领,或译本在文笔上优于原作,都是有可能性的。”德国翻译家Hugo Friedrich在分析罗马翻译时也曾概括过类似的观点。其中有两种观点,一是把翻译当成一场与原作的竞赛,另一种则是创造出的新的作品风格,完全舍弃原作的风格。林纾的翻译即是后者。

然而,到底什么样的“讹”可以起到“抗腐作用”却很难把握。在第一首英译诗中,增改删节的“讹”很多,却未起到任何“抗腐作用”。批判的声音远大于赞赏的声音。译者对原诗的误解曲解很多,导致译诗在很多程度上失真走样。完全没有体现原作的音美形美义美。第二首译诗太阳变动很多,但这样做的结果却是原作的诗意荡然无存,同样没有起到“抗腐作用”,并没有让读者觉得译本比原作意境更深远。反而让人觉得平淡无味,感情过于直白,有失中国古诗的特点。第三首比较忠实于原文,增改删节的“讹”也有。特别是将第一句中的“明月光”改成“a pool of light”,足见译者驾驭两种语言的功底。因为汉语是重意合和综合的直感语言,而英语则是重形合和分析的理性语言。如果译者按照原文直译成 “moonbeans” 或“moonlight steams”,就会冲淡第二句的疑问,让外国读者感到奇怪。

由此可见,无论是删减还是增补,都应该顺应目标语读者的表达习惯和熟悉的表现形式,使译文与原文在总体感觉上保持一致。林纾的翻译之所以在当今社会仍具有抗腐作用,就是因为他在翻译过程中更加注重读者的感受。许译优于其他两首英译的原因,也许由于他在忠实于原文的基础上更为注重读者的感受。这也是现今翻译界提倡要以读者为中心(reader-centered)的原因,应将翻译的评判焦点放在读者身上,考虑读者在阅读译作时的反应。

四、结 语

然而,如何预设译者的读者群又是个难题。由于读者是个群体,有着不同的欣赏水平和阅读兴趣。如何去迎合读者的口味是每个译者面临的考验。文学作品的翻译还应该多样化,有适合大众口味的译本,有适合学者研究的译本,并在序言中写明适合何种水平的读者阅读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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