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留守妇女的“生活世界”调查研究——以安徽省200名对象为例

(安徽大学社会与政治学院，安徽合肥 230601)

1 研究背景

近年来，随着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快速发展，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口尤其是男性人口转移到城市，导致农村出现很多留守家庭。留守妇女作为目前农村生产生活的主要劳动力，其对于留守家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由于丈夫在家庭中的缺位，她们需要独自承担家务劳动和田间劳作，内心的情绪也无法及时得到宣泄，长久以来给留守妇女的生活带来了很多困境。

目前学术界针对留守妇女的研究较多集中在对其生理、心理和幸福感等生活现状的描述，新农村建设中留守妇女的相关问题研究以及少量的社会工作介入农村留守妇女的实务研究。[1]不难看出，现有的研究较多停留在一般性、表层性问题上，且研究缺少实证性。

舒茨所说的“生活世界”是指人们在其中生存并进行各种日常活动的社会环境，它与自然态度和主体间性两个概念是密不可分的。自然态度即人们对日常生活所持有的最初的不言自明的态度和自然而然的行为。主体间性是指处于生活世界中的各个主体之间的交互关系，人们可以通过互换视角、平等对话而达到相互理解。[2]笔者在定量与定性研究的基础上，运用舒茨“生活世界”理论对农村留守妇女的日常生活进行解读，试图了解农村留守妇女的自然态度以及她们与家庭、社会的主体间性状况。

2 调研结果分析

安徽省作为农业大省和人口大省，农村劳动力的输出总量在全国名列前茅。因此笔者在安徽省合肥市肥东县下辖的村(社区)中随机挑选200名农村留守妇女作为研究对象，并从中挑选5名妇女做深入访谈，从而掌握农村留守妇女生活状况的第一手资料，调查结果显示农村留守妇女存在以下几方面问题：

2.1 个人经济情况困难

为了与留守儿童和留守老人做出区分，本次调查的农村留守妇女年龄段在18-60岁。调查发现留守在农村的妇女普遍处于40-55岁，处于人生的中年时期，由于家庭重担，她们不得不放弃与丈夫相守的机会，留守在家里照顾老人和孩子。而其中大部分农村留守妇女的家庭经济状况较差，家庭人口在4人及以上的占比89.76%，家庭月收入低于5000元的留守家庭占比74.56%。按照2019年人均年收入低于3747元的贫困线标准来看，大部分农村留守家庭的经济水平都处于贫困级别，这也是目前农村留守妇女面临的最迫切的问题。

2.2 生活负担较重

丈夫外出打工，家中的一切全部交给妻子，身为留守群体中劳动能力最好的妇女自然而然地需要担负起整个家庭的重任，一方面要照顾相对弱小的老人和孩子，另一方面还要完成繁杂沉重的日常劳动。调查显示，66.73%的妇女既需要抚养教育孩子，还需要赡养一位或两位老人，93.55%的留守妇女表示家中还有田地需要忙活，其中2%的留守妇女家中有副业养殖需要料理。这种高强度高压力的负荷远远超出了一个青壮年劳动力所能承受的范围，这种常年单一的生活方式，给留守妇女带来了很大的压力。

2.3 精神文化空虚

调查显示，64.11%的留守妇女留守时间在三年以上，丈夫一年到头只是偶尔回来，也有丈夫出国务工几年不回来，夫妻长期两地分居，许多留守在家的妻子与家中老人出现分歧或是争吵，54.25%的留守妇女与公婆之间的关系一般。同时，由于身处农村，没有丰富的日常娱乐活动，妇女们的闲暇时间通常是打麻将、玩扑克牌、看电视或串门聊天，这些也使得留守在家中的妻子精神文化空虚，没有追求。

2.4 文化水平较低

本次受调查的留守妇女普遍受教育程度不高，初中及以下学历的占比76.21%。以小学及初中学历为主流的留守妇女群体在高新科技迅猛发展的城市举步维艰。通过访谈发现，这些留守妇女普遍认为自己不识字，即使跟随丈夫进城工作，她们也只能从事诸如家政、保洁阿姨、食堂阿姨、工厂工人等低薪劳累的体力劳动，与干农活的收入其实差不多，而且如果她们外出，家中的小孩和老人就无人照顾，所以她们宁愿选择扎根在农村，料理农活和照顾家人，减少在城市工作的丈夫的压力。

2.5 思想观念保守

调查显示，有74.14%的农村留守妇女表示家里的经济收入主要来源于丈夫，且有63.62%的妇女有外出工作的想法，但由于需要照顾家庭，她们被迫放弃与丈夫一起外出工作的机会，留守在家中，做一名“主内”的贤妻良母。通过访谈发现，大部分妇女认为自己挣不到钱，在家中没有什么话语权，如果与丈夫一起外出工作，如果孩子听话，学习成绩好还好说，如果孩子成绩不好的话就会被村里人说成只知道挣钱，孩子都照顾不好。

2.6 社会支持薄弱

农村留守妇女是一个特殊的群体，同属于农村“三留守”群体，但相较于留守老人和留守儿童，她们受到的关注度较少，政府和一些社会组织对于农村留守妇女的支持比较薄弱，开展的针对性活动较少，不能满足她们的需求。在调查中发现，63.23%的妇女不了解有关于农村留守妇女的政策，但是有88.41%的农村留守妇女表示自己可以接受有关留守妇女的帮扶活动。

3 原因分析

笔者以舒茨的生活世界理论为基础，进行深层次的研究发现，农村留守妇女的生活世界是单一的，非主体间性的。在她们的自然态度里保守宿命占据着绝大部分的比例，她们缺乏抗争意识和融入意识。从生态系统理论出发分析造成农村留守妇女产生这些问题的原因，不难发现留守妇女问题的产生是个人、家庭、社会共同作用的结果。

3.1 传统观念导致的思想保守

一方面，受“先成家后立业”、“叶落归根”以及“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思想影响，导致留守妇女群体中大部分都是中年妇女。[3]在“男主外，女主内”思想的影响下，女性自然而然地留守在家围着灶台、孩子和老人打转。同时在中国，向来讲究“先成家后立业”和“落叶归根”，所以在男性还未组建新家庭之前很少选择外出务工，并且在年老时也选择回到家乡养老退休，所以留守妇女群体中自然就被中年妇女占据了很大的版块。

另一方面，留守妇女自身眼界较为狭隘，导致他们不愿意主动提升自己的文化水平和劳动技能。留守妇女自身受教育程度偏低决定了她们的眼界较为狭窄，宁愿把大量的闲暇时光花费在与其他妇女的聊天或打牌中，也不愿提高自己的劳动技能，自然很难适应高速发展的城市生活，就业空间越来越小。

3.2 家庭成员间沟通障碍

首先，夫妻之间的长期分居，导致双方产生距离感。夫妻关系应该处于家庭的核心地位，但在调查中笔者发现多数留守妇女和丈夫在通讯互动中的谈话内容更多集中在孩子或者家庭生产状况上，夫妻之间直接的情感交流较少。并且由于丈夫外出务工不仅承担了家庭内主要的经济来源，还接受着城市文明观念的影响，因而无形中掌握着一定的特权，导致妻子自我价值感偏低，认为自己与丈夫之间存在差距，夫妻之间很容易产生观念分歧。

其次，丈夫在家庭中的角色缺位，导致家庭界限模糊不清。由于丈夫在家庭生活中的缺位，教育孩子的责任自然落到留守妇女的肩上，但妇女本身文化水平有限，在教育孩子方面往往显得力不从心，尤其当孩子处于叛逆期时，留守妇女会更不知如何与孩子相处。

最后，婆媳之间生活方式的不同，导致双方磨合困难。婆媳之间很难相处，这是一个千古难题，由于婆媳之间的生活卫生习惯、消费方式不同和教育方式等方面的差异，导致二者之间的互动如同博弈，再加上缺少丈夫作为二者之间的调和剂，留守妇女要凭一己之力建立亲密的婆媳关系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3.3 社会关注不够

首先，社会招工存在性别歧视。一方面，我国城市处于基础建设阶段，所需要的劳动力大多为体力劳动上占优势的男性，妇女在就业市场中受到极大的限制。另一方面，留守妇女自身素质达不到劳动力市场对劳动者技能的要求，[4]以至于她们在就业中往往处于弱势地位，这使得很多留守妇女难以在城市就业市场中找到合适的岗位。

其次，户籍身份阻碍了农民工举家进城。农村人口在城市因为没有城市户籍而无法享受城市人口应享有的资源和利益，如：教育、就业、看病等，从而极大地增加了农民工在城市落户的成本。因此，一方进城，一方留守成为他们最理性的选择。

最后，农村基层的政策落实不到位。调查结果显示绝大部分留守妇女对政府的相关政策不了解和漠不关心，但却很明显的表达了对改善单调枯燥生活的期望。这表明，我国政府在留守妇女方面的工作仍有欠缺，村组织功能的不健全，政策落实的不到位形成了留守妇女单调乏味的日常生活方式，也制约了妇女参与乡村建设的意识和能力。[5]

4 对策建议

4.1 提高农村留守妇女在个人层面的自我发展意识

第一，激发个人潜能。农村留守妇女需要运用优势视角辩证地看待自己的生活世界，充分利用自身拥有的优势资源来面对生活压力。[6]一方面，与前辈女性相比，现在的留守妇女所需承担的抚养和赡养负担要小得多，孩子数量少，公婆年龄不算大，可以帮助自己分担家务和农活。另一方面，丈夫的外出使得她们自身的生活独立性得到提高，在面对困难时能够冷静应对。

第二，强化社会角色意识。[7]可以通过多种宣传渠道，向农村留守妇女倡导新时代女性的巾帼风采，开拓农村留守妇女的眼界，从而激发她们的社会角色意识，促使她们做出改变，主动走出家庭，学习职业技能，融入社会，将社会的使命感和家庭的责任感高度统一，找到适合自己发展的最优路径。

4.2 加强农村留守妇女在人际层面的赋权

首先，构建平等对话的家庭互动模式。留守妇女的夫妻关系、亲子关系、婆媳关系以及与娘家的关系都是值得关注的问题。[8]要帮助留守妇女获得更多的家庭支持，不仅要从提升留守妇女的文化素质出发，还应该关注家庭中的其他主体。可以运用家庭社会工作的专业技巧帮助家庭中的各个主体之间学会换位思考，维持良性沟通。同时还可以充分发挥网络媒介的作用，弥补丈夫在家庭生活中的缺席。

其次，组建留守妇女互助小组。对于有共同需求和问题的留守妇女，可以通过专业社会工作者的介入，成立留守妇女互助小组，对其进行集中的辅导。互助小组的成立不仅可以帮助她们解决共同面对的生产劳动问题，还可以扩大她们的社交网络，促进留守妇女之间的沟通交流，让她们在人际沟通中了解自己，欣赏自己。[9]例如，针对有劳动技能培训需求的留守妇女，可以组建职业能力提升小组，学习新的劳动技能，提升自我，从而更好的应对高速发展的社会。针对存在情感困扰的留守妇女，可以开展情绪管理小组，妇女之间可以互相交流不良情绪并学习正确的情绪管理方法；针对存在子女教育问题的留守妇女，可以组建家长教育小组，让留守妈妈可以接受外界的教育信息，改变对孩子的教育方式。

最后，发挥农村基层服务平台功能。[10]农村社区并不缺乏关爱留守妇女的基础设施，如妇女之家、心理咨询室、文化广场等，但多数设施并没有充分发挥应有的功能。因此，社区妇联组织需要积极引导，针对留守妇女的兴趣爱好，定期举办广场舞比赛、手工编织义卖等，丰富留守妇女的休闲娱乐生活。同时，社区还应发挥资源链接者的作用，做好与妇联，区政府，各类地方企业的联系工作，及时向上级部门反馈留守妇女的意见并将相关政策，企业的招工信息告知当地的留守妇女。

4.3 宏观层面：完善农村留守妇女在政策层面的保障机制

首先，完善相关政策。农村留守妇女现象形成的原因颇多,要解决留守妇女问题，不仅要从保护留守妇女权益的角度出发，还应该为与留守妇女紧密相关的重要他人提供政策支持。[11]例如，推行农民工带薪探亲制度，增加丈夫与家庭之间的互动机会；完善农村医疗和养老保障制度，兴建日间照料中心、福利院等，减轻家庭养老功能；提升农村教育质量，优化农村教育资源配置，大力兴办农村幼儿园，托管所，减轻家庭教育负担；加快城市教育、医疗、社保、户籍制度的改革，推动乡村土地规模化经营，降低农民工举家进城的成本。

其次，督促政策执行。政府部门需要督促地方社区以“三八妇女节”，“母亲节”，“12.4法制宣传日”等节日为契机，围绕“男女平等”、“女性自我保护”、“政治参与”、“女性权益维护途径”、“自主创业发展”、“模范家庭”等主题开展形式多样的宣传教育活动，引领妇女思想进步。同时政府部门以及相关组织还应该积极引导，制定活动参与奖励制度，以提高留守妇女的学习积极性。

最后，积极发展地方经济。只有促进当地经济发展，才能缓解劳动力向外迁移的现状。一方面，政府部门应该加快乡镇建设的步伐，发展乡村经济，通过提高农业经营补贴，加快农村产业结构的调整，改善农村交通条件等方式来留住农村的劳动力。另一方面，应该进一步落实农民工返乡创业的扶持措施，通过将返乡创业的农民工纳入小额信贷扶持范围，统筹规划农民工的创业用地问题，保证农民工创业辅导和培训体系到位[12]等方式吸引农民工返乡就业创业，带动区域经济发展，从根本上减少留守现象的增加。

5 小 结

大量农村男性劳动力进城务工，农村妇女留守在家中进行生产和生活劳动，成为新农村建设中的一股重要力量，为农村经济的发展和保障城市农民工安心务工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值得欣慰的是，如今有越来越多的理解和支持的眼光正投向这个群体，但要想帮助她们真正走出困境，需要深入群体之中去了解她们的日常生活和人际互动，通过调查发现这一群体的个人生活态度里保守宿命占据了绝大部分，生活世界也是单一的、非主体间性的，因此个人、家庭和整个社会都需要做出改变，只有这样才能充分发挥农村留守妇女的价值，实现社会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