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日本人的“边境性”
2019-12-26曹亚萌
曹亚萌
(武汉大学,湖北武汉 430000)
引言
大抵每个国家都有一些乐于对自己国家进行整体思考的人,但对于民族成分复杂、历史悠久、文明绵延的国家,通过整体性思考给予一个整合性答案则明显困难多。关于日本民族性格的书,林林总总有很多,而其中日本人自身写的论著又占据了主要位置。人们总说日本是一个酷爱对自己国家、人民的性格进行分析总结的国家。
日本人所呈现出的边境人所特有的表现、特点,我认为则一定会投射到与其相对的以中央人自居的中国人的身上。中国与日本虽同属于亚洲国家,但两国却在很多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本论将通过《日本边境论》一书的视点,试探讨“中央-边境”这一世界观的表现特点以及其形成的原因。
1 中央-边境
“中央-边境”世界观是其存在于地缘政治学延长线上的概念。由此可知,它不仅继承了地缘政治学概念原有的方向性、相对性,进一步包涵了抽象的先进-落后的意思。
1.1 地缘政治学上的意义
当提到“中央-边境”这一世界观的时候,作为中国人的我们脑海里立即闪现过的,大概一定是华夷秩序。当然,华夷秩序仅仅只是“中央-边境”世界观的其中一个重要的表现形式而已,世界上还有很多文化,或多或少都拥有过这种如同同心圆般的世界观。
“华夷秩序”如文字所示,是由相当于中央的“华”,即中华,和中华周边的数个附属国家—夷组成。一般而言,有不少人认为“华夷秩序”成立的关键因素是作为“华”的中央国家的存在。但其实,“华夷中以夷自居的人们与中央的人们共有同一个世界观,并且只有他们将自己处于边境这一意识内面化,作为自身的习惯之后,这一秩序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就如内田树在《日本边境论》中所说,夷的存在在“华夷秩序”中同样重要。也就是说,“中央-边境”世界观中,“华”和“夷”都必不可少,若缺失了任何一方,那么“华夷秩序”也在那个节点上失去了它原本的意义。
1.2 参照物
人们常说,日本人善变,是个“向日葵”般的国家。比如很久之前的圣德太子时代,日本派遣大量的遣隋使、遣唐使,通过朝鲜和海洋,孳孳地引导、吸收着中国的文化。特别是在大化改新后,日本更是一跃而成为律令制的国家。这样的文化导入,一直延续了近千年。但随着“黑船事件”,美国撞开日本国门后,文化的导入依旧如常般持续着,只不过对象换成了西欧各国。自此,日本开始从西欧引入思想、文化、技术等等各方面。再之后,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终结,日本战败后,这次日本又被美国式的文化所压倒,直到现在,依旧根据美国来做出自己的决定。这样看来,日本人确实是一个善变、没有自身原点的民族。我认为这一点,也是“中央-边境”世界观中边境人所独有的特点。即,边境人需要寻找一个参照物才能确立自我。
因为边境人的参照物是比自己更强大、更有力的事物,因此边境人与参照物之间必定包含着“先进-落后”的意味。从上面所记述的日本历史的表现,我们亦可看出,日本这种“向日葵”般的举动正是其将中国、西欧、美国作为自身的参照物的表现。而与之相反地,以中央自居的中国,却没有出现过如此大规模的变化。虽然不能说中国所有文化都由自身内部产生,但外来的文化想要进入中国,则必须需要经过长时间的准备和一定的接纳才能被中国人接受。就连在中国历史上占据重要地位的佛教,传入中国后,也“入乡随俗”地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并且历经极长时间才最终普及中国。佛教在公元前就经西域传向中国,但那是还仅仅只是处于给皇室翻译圣书的阶段。从东汉明帝正式接纳佛教到唐朝的玄奘西渡印度求取真经,中国用了 500年的时间才达成“汉传佛教”。我们现在仍可用肉眼就能发现汉传与藏传佛教间的巨大差异,这便是外来宗教的中国化。
然而,我并不是说中央文明发展的历史上没有参照物,或者边境文明在吸收外来文明的时候,全部参照外来文明并照单全收没有一丝一毫的转变。在这一世界观中,何为中央何为边境,我认为取决于该文明对参照物的重要程度。
1.3 内生-外生
边境文明通常多吸收、消化来自外部的异文明,而中央文明则多注重自身内部的文明创造,即便之后多少会与外来文明进行融合,但形成的多是带有自身独特性的文化。与上述论述参照物时相同,一个国家的文明不能说只有内生或只有外生,只是对于外来文明它们用怎样的眼光来看待。
中国自鸦片战争以后,文化方面的力量逐渐衰弱,现在引进吸收许多外来(西欧等先进国家、美国、日本)文明。因此,不少学者认为现今的中国带有“边境性”。但是,我并不怎么赞同这一观点。这同参照物和内生-外生时所论述的一样,带有边境性的国家一定无时无刻地向外寻找参照物,所有文明的诞生都是外生。即便边境文明也会向内探求自身的文明。并且,中央文明也会通过参照物,引入外部的文明。这其中最为重要的是,把它们放在文明的何种程度。
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西洋先进的技术与军事、以及大量的思想涌入中国和日本。但同处于东洋的两国,彼此却采取了方向性截然不同的方法。作为边境国家的日本,灵活运用边境这一优势,有效率地无防备地吸收引进外来思想。日本就宛如一张白纸,用笔墨便可随意书写。这是边境人“学习效率高”的优点,同时也让他们背负上了自身文化没有原点、只要有参照物便立刻更新自我等缺点。那放眼中国呢,能和日本一样立即接受新的事物吗?答案肯定是不。纵然是发展速度飞速的如今,外来思想在传入时如果不身着中国式的服装,就无法在中国文化中生根发芽。就如佛教一般,只有在一定程度上与中国文化进行融合后,才能被中国人接受。因此,认为现代中国是边境国家这一伦说我难持赞成意见。我认为中国依旧是一个更加重视内生文化的国家,而不似日本更加重视外生文化。
2 形成原因
2.1 从地理环境的差异到各种方面
关于“中央-边境”世界观的形成原因,不用说有许多不同的论说。中国是在大陆上诞生的国家,而日本则是远离大陆的海岛国家。从距离上来看,日本一开始便位于文明传播的不利位置。由于远古技术的限制,文明传播的速度本身就极其缓慢,加之日本与大陆之间以海相隔,使得文明的传播更加困难。因此,中国同日本的技术水平存在巨大差距,各自文明在历史上第一次崭露头角的时候,与其它文明对比的同时,自然而然便产生了两种截然不同的自我认识。
再加上,岛国日本原本自然资源就算不上丰富,矿产资源、农业资源、河流资源等等的物资较之大陆明显贫乏。以上的诸多状况相交织,日本在历史上的首次登场就被很多不利因素所包围,充斥着自卑的心理。当它第一次碰到强有力的文明(朝鲜、中国)时,大概便产生了边境人的心理吧。
2.2 强烈的本民族意识
带有边境性格的国家,自身没有可以回归的原点并且本民族的意识淡薄,而以中央自居的人们,则带有狂热的本民族意识。显然我对于这样的论点,也抱有质疑。我认为,边境人的本民族意识有时甚至强于中央国家的人民。
如果认为必须要有参照物才能定位自己是边境人本民族意识薄弱的表现的话,那它在与先进、强力的文明相遇的时候,应该会无法抵抗最终导致被同化。历史上,中国周边的众多异民族,如匈奴、鲜卑、柔然、契丹、回鹘等,由于太过接近中央文化,加之本民族文化的弱小,在与强有力的农耕文明所抗衡时,大都在历史上渐渐失去踪影。这便是本民族的意识在不知不觉间被中央文化蚕食,最终导致被同化的结果。日本作为边境国家与中国文明相对峙时,如何才能自保不被同化呢。我认为,日本在与中央文明接触的一瞬,便诞生了强烈的本民族意识。圣德太子写给隋炀帝的书信经常被人提及,圣德太子在心中写道,“日出之国的太子,写给日落之国的天子”。内田树在《日本边境论》中,将此解释为“圣德太子故意装作不知道而写下的言论。”这确实是其中一个推测,而我认为,这是日本在与异文明接触时所表现出的强烈的本民族意识。面对强有力且先进的文明,将所有有用的东西都尽可能地引入进来,为了确保自己文明不被同化,因此拥有强烈的本民族意识。
3 结语
日本处在边境这一命题早已不是新鲜的理论了。在研究日本的边境性时,不仅需要关注日本本身的情况,站在其对立面的中央文明(中国)也是需要我们考虑的对象之一。“中央-边境”世界观中,两者缺一不可,只有同时存在,才能呈现出它真实的意义。一种世界观的形成,是许多事物协同运动的结果。本论所探讨的是,只是其中非常微小的一部分。
“中央-边境”世界观首先从地缘政治学的意义上出发,之后又产生了一些抽象性的含义。比如,对于边境来说,必须有参照物才能确定自己的位置。这一点,与本尼迪克特所著的《菊与刀》中“各得其所”的论说相符合。中央文明是从内部诞生文明,而边境文明则常向内引入外来文化。这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我认为也与其地理环境和强烈的本民族意识有着密切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