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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抛弃的人》的后殖民主义阐释
——牙买加诗人洛娜·古迪逊诗歌研究

2019-12-26张焕新周秀丽

文化创新比较研究 2019年9期
关键词:殖民者殖民主义殖民地

张焕新 周秀丽

(辽宁对外经贸学院外国语学院,辽宁大连 116052)

引言

非裔牙买加籍女诗人洛娜·古迪逊(Lorna Goodison,1947-),是二战后西印度文学的领军人物,牙买加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全国委员会成员,为世界文学的发展做出了重要的贡献。著名诗人及学者Edward Bough曾给予她高度评价:“洛娜·古迪逊的成就之一就是在世界文学史上用她的诗歌题写了牙买加的情感与文明”[1]。古迪逊的诗歌以一种将文字的节奏与历史的笔触融合在一起的方式,为世人展现了许许多多意象丰富又充满民族特色的诗歌。本文基于后殖民主义理论,侧重于对古迪逊著名诗歌《被抛弃的人》中的殖民历史和文化内涵进行解读。

1 后殖民主义

后殖民主义诞生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是欧美资本主义国家在“二战”之后的冷战和后冷战时期对“落后”民族和国家进行文化围剿和文化渗透的一种侵略政策[2],侧重于考察昔日宗主国文化与前殖民地文化间的殖民与被殖民的关系,旨在扶持殖民地被弱化、边缘化的民族文化。从历史时间的角度看,后殖民主义扣连着过去的殖民史以及它的当代影响,从而具有一种辩证性的指向:既指向过去的殖民历史经验,旧殖民主义统治的结束是它历史或逻辑上的起点;更注重殖民主义之后的当下,殖民主义遗产及其带来的种种政治、经济、文化和心理后果[3]。考虑到后殖民主义既要回溯过去的殖民史,又要延伸到现在后殖民的日常现实面,它的理论实践将“透过时间的维度(或者说历史的维度),以及空间的维度(地理的空间和文化观念重整的他者的第三空间),重新形成和展演从属国家的新历史、新认同、新地理及新的世界概念——跨国家的,而不是西方的,从而寻求更公平正义的社会[4]。

牙买加籍女诗人洛娜·古迪逊创作的著名诗歌《被抛弃的人》从殖民者侨居殖民地牙买加的亲身经历角度出发,再现了牙买加充满压迫剥削的殖民历史和被侵略弱化的民族文化。自1494年哥伦布发现位于加勒比海西北部美丽的牙买加开始,1509年西班牙便将牙买加改名为圣地亚哥(Santiago),并宣称为其殖民地,作为廉价劳动力和雇佣兵的来源。到了16世纪后期,牙买加多次遭到来自法国、英格兰、荷兰等国的海盗袭击[5]。回首牙买加的历史,小小的岛国上充满了武装力量的占领、海盗式的掠夺、血腥的奴隶买卖。在后殖民主义的框架内,“后”字具有多重含义,其一,意味着种族隔离、殖民主义瓜分和占领的终结;其二,暗示着前殖民地国家的独立、解放和重新统一,有旧时代结束和新时代到来;其三,代表着在殖民主义结束之后,被殖民者仍然受到的殖民影响。《被抛弃的人》中的主人公来到殖民地,或是出于被迫,或是出于谋生的需要,但是他们的到来和融合否定了只有西方先进国家和地区的民族文化才是世界文化的中心和楷模的霸权主义观,彰显诗人对民族文化诚挚的情感和鲜明的民族主义性。

2《被抛弃的人》的后殖民主义阐释

原诗:Arriving with a band of thespians/ he took up with and married a native/ and promised not to return to England./ For this promise made,his family gave/ a stirling sum by H.M.Royal Mail.// In time he became the theatre critic/ writing on efforts of natives,/ likening them to characters known on/ the boards of England./ Thus Louise Bennett/ was Puckish,Sagwa Bennett,Falstafian.// A few remarkable presentations/ were declared to be worthy of Burbidge.// Then there came a day that the natives said/ they would like to comment upon themselves./ Taking umbrage,he turned his pen on them.//

本诗共分为四个诗节。第一诗节讲述了一些原宗主国人民被迫来到殖民地牙买加,承诺不再回英国,并与牙买加当地人结为夫妻,而“他”的家人每个月会从英国皇家邮局寄来一大笔钱;第二诗节诗歌的主人公“he”由戏剧演员转变为戏剧评论家,关注当地人为建立和维护自身文化所做出的努力;第三诗节“他”赞扬了殖民地的戏剧表演水平可与英国莎士比亚剧的顶尖演员的表演相提并论;最后一个诗节描写了当地人愿意接受对本民族文化的评论,愿为自己的文化发声。古迪逊在诗中以“he”的心路历程表达对牙买加民族文化的追寻,宣扬殖民地本土文化,对抗殖民者的文化霸权。

2.1 消除文化对立,实现文化融合

1509年,西班牙宣称牙买加为其殖民地。1670年,按照马德里条约,西班牙正式将牙买加等地割让给英国,英国于1672年成立皇家非洲公司,从西非,尤其是狮子山大量贩运黑奴[6],英国殖民者与牙买加被殖民者之间的角色对立由此形成。在后殖民主义的框架下,殖民者把自己的民族想象得至高无上,而在本国国界之外生活的其他民族,尤其是“被殖民者”则被想象成低下的、不文明的种族,这种拯救世界的崇高使命使西方的民族主义把殖民世界演变成了一个二元对立的世界[7]。从民族文化的角度来说,一方面,殖民者会把被殖民者看成是低下不文明的种族,尤其是一旦殖民者的侵略扩张受到被殖民者的抵御和反抗时,被殖民者就难逃在殖民势力的眼中被描绘成是罪恶的化身的命运。殖民者之所以总是回避着和被殖民者进行真正的接触,是因为他们害怕自己被传染上罪恶,这是对被殖民者的否认,也是对被殖民者民族文化的否认。另一方面,殖民者又完全依赖于被殖民者,这正是因为被殖民者的低下才能反映出了殖民者在文化身份、道德修养和社会地位等等方面的自我优越感[8]。

本诗中,古迪逊选择了“Remittance Man”(被抛弃的人)作为诗歌的题目。“Remittance Man”通常是指有一定的出身和地位却被抛弃、进而被遣送至殖民地的英国人。这些代表着殖民统治者的英国人被抛弃到殖民地的行为是种族优劣性的一种表现—被弃者被遣送到经济、文化、政治不如英国的国家和地区,也就是文化对立的表现。本诗中,“Arriving with a band of thespians/ he took up with and married a native/ and promised not to return to England.”讲述了主人公“he”带着一群戏剧演员离开宗主国英国,侨居殖民地牙买加,与当地人通婚,并允诺不再回归英国,这些与英国殖民者背道而驰的行为,从侧面表现了主人公对殖民地民族文化的认同。其中,尤其是“he”与当地人的跨国婚姻,凸显了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种族融合,也实现了殖民者文化与被殖民者文化之间的重叠、交叉和平等,二者文化的“杂交性”使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的统治与反抗、征服与奴役等等二元对立的形式发生了变化,使二元对立的文化由“存在缝隙”转变成“交集”,最终达到“融合”,这是对殖民者所认为的“文化身份先天给定”和“不可改变”说法的强有力否定。

2.2 追寻民族文化

在这首诗中,诗人用“efforts of natives,characters on the boards of England,Louise Bennett,Sagwa Bennett”等意象来体现牙买加人民追寻民族文化的痕迹。回首牙买加的历史,是一段充满剥削、压迫与反抗的历史:牙买加岛最早的居民是来自于南美洲的印第安人部族阿拉瓦克族,自1509年后,先后受到来自西班牙和英国殖民者长达数百年的物质侵略和精神压迫。古迪逊在诗歌《海盗劫掠了我》中描述了殖民者对牙买加残暴的破坏行为:百年祖屋被夷为平地,人们变得无家可归,昔日宁静祥和的岛国,如今硝烟弥漫,一片狼藉。回首牙买加的文化历程,也是一条布满荆棘险阻的道路。在诗歌《被抛弃的人》中“In time he became the theatre critic/writing on efforts of natives,/likening them to characters known on /the boards of England.Thus Louise Bennett/was Puckish,Sagwa Bennett,Falstafian.”诗歌中的“he”从原来的戏剧演员成为了一名戏剧评论家,并关注于殖民地人民为追寻民族文化所做出的努力。在后殖民主义理论中,最突出的理论成绩之一是凸显了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文化的不平等关系。回溯历史,殖民者认为殖民地的民族文化是不开化、不文明的,他们的命运注定要被殖民者文化所消灭和取代。“natives”在殖民势力的压迫下,沦为羸弱的群体,被弱化、边缘化。身处水深火热的殖民地的人民在殖民者标榜文明先进高尚、充当救世主的角色下,感到自卑怯懦,憎恨厌恶自身文化,以至于抛弃自己原本的文化属性,暗含了殖民者对殖民地进行的文化霸权。在诗句“likening them to characters known on /the boards of England.”中“he”将“natives”为民族文化的付出的努力比作英国戏剧舞台上的人物,把殖民地人民对民族文化不懈追求的恒心与英国戏剧演员对表演的精益求精的恒心相提并论,突出被殖民者对本族艺术充满热爱、对民族文化勇于追求,体现了“he”对殖民地民族文化的高度认同,也说明“he”这个人物对各民族文化有着包容、融合的态度。

牙买加的文化成为世界文化舞台上重要角色之一的必要条件是必须保持它的民族性,用民族语言来展现它的价值。诗人与爱尔兰诗人威廉·巴特·叶芝一样具有强烈的民族主义[9],古迪逊对牙买加文化与文明有充分的肯定与期待,本诗中提到Louise Bennett(路易斯·贝内特),她是牙买加诗人、民俗学家,致力于用牙买加方言或克里奥尔语(Creole)创作和表演她的诗歌。Louise Bennett不仅将牙买加的语言和文化展现给更广阔的世界,更使当今的我们得以领略殖民地所拥有的优秀民族文化。诗歌中用“Puckish”形容Louise Bennett,既是古迪逊对她诗歌、表演创作视角独特的赞扬,同时也是表达对牙买加语言和文化的喜爱之情。为了改善牙买加青年的文学品味,他们制定各种方案宣传民族文化,诗歌中着重提出了戏剧表演的影响力。牙买加文化中,民族英雄马克斯·加维(Marcus Garvey)创造的戏剧舞台人物Sagwa Bennett(萨格瓦·贝内特)在牙买加人民中广为人知,经久不衰。诗句中“he”用“Falstafian”加以修饰,Falstafian,福斯塔夫,来源于莎士比亚历史剧《亨利四世》中的人物,他成功的喜剧形象以及无限的幽默深入人心。古迪逊把英国戏剧之父莎士比亚创作的喜剧人物和牙买加民族英雄创作的喜剧人物相提并论,暗喻牙买加戏剧文化的创作水平具有世界水准,蕴含了古迪逊对牙买加文化的高度认同,并对牙买加的未来发展充满信心。

2.3 反抗文化霸权主义

对历史上部分有殖民欲望的西方发达国家而言,首要任务是建构文化霸权。葛兰西首先提出文化霸权主义,是指对其他民族传播自己的文化,却拒绝其他民族文化的流入[10]。就文化立场而言,后殖民主义批判西方文化霸权[11]。古迪逊在诗歌中的主人公与殖民地人民结婚,正是对西方文化霸权的反抗,意在牙买加建立一个没有殖民侵略,没有中心和权威的多元文化社会。英国相较于岛国牙买加来说,是一个民族的自身已达到高度成熟的状态并且拥有巨大的军事力量,因此,它为了追求自身发展向海外进行了殖民扩张。16世纪,牙买加沦为英国的殖民地。古迪逊在诗歌中写到“efforts of natives”,描绘出牙买加人努力弘扬本民族文化,暗喻殖民者对被殖民者精神家园的入侵带来了无法抹平的伤痛。诗人在:“A few remarkable presentations / were declared to be worthy of Burbidge”中提到“有些非凡的戏剧作品是称得上伯比奇式表演的”。作为被认为英国有史以来莎士比亚剧的顶尖演员之一理查德·伯比奇(Richard Burbage)[12],尤其擅长饰演《哈姆雷特》《李尔王》《奥赛罗》等悲剧角色,这些角色赤裸裸地揭露了野心家的罪恶与自负。在这首诗歌中,“he”称牙买加的一些戏剧达到了伯比奇的表演水准,一方面是肯定了殖民地牙买加的民族文化--肯定殖民地人民对本民族文化的不懈追求,肯定当地人戏剧水平的造诣;另一方面,是辛辣地讽刺了殖民者的文化霸权主义和固步自封--殖民者国家把本民族的文化价值观念作为衡量的标准,向殖民地国家和地区进行语言、宗教、生活方式等各个方面的文化渗透,迫使他们接受其文化和观念,导致殖民地人民逐渐丧失本民族文化。

在后殖民主义的语境内,基本上是以民族身份这一标准来界定作家的身份,民族身份对古迪逊在诗歌中关于母体文化的追溯上有着深远影响。古迪逊的人生中拥有双重流散身份:1947年,她出生并成长在牙买加,1992年,她作为教授就职于美国密歇根大学,定居美国——由牙买加到美国的流散经历是她在现实生活中的流散;古迪逊一直坚定地认为自己的祖父是从非洲被贩卖到牙买加的黑奴,自己是黑奴的后代——由非洲到牙买加这是她血缘上的流散。对于洛娜·古迪逊这样的流散诗人来说,她的身份已经无法用民族身份来判定了。这种双重流散身份,使得在古迪逊在人生阅历中拥有的两种差异较大的文化发生碰撞,正是这种文化差异的碰撞使洛娜·古迪逊拥有了双重视角并能够借此来审视牙买加的历史和民族文化,古迪逊对牙买加的悲惨的殖民遭遇拥有了更为清醒冷静的眼光,得出了许多更加理性、更为综合的思考与探究,她将这些思考体现在了她的诗歌作品中。在这首诗歌中,诗人笔下“he”也具有流散身份——在被迫的情况下离开宗主国,在殖民地定居生活,这是一种血缘的流散也是生活上的流散。正是因为流散带来的文化冲撞,使得“he”对牙买加受到殖民长达数百年的剥削和压迫感同身受,对牙买加优秀的民族文化高度肯定。在诗句“Then there came a day that the natives said /they would like to comment upon themselves./Taking umbrage,he turned his pen on them”中,“there came a day”是指在这一天,受到文化霸权压迫的殖民地人民终于有勇气来为自己的民族文化发声,向世界展示自己的民族文化,并得到了世界人民的认同。诗歌中“umbrage”来源于拉丁语“umbra”意为不快的阴影,“he”有着被宗主国抛弃的阴影,有着见证殖民地血腥场面的阴影,这种挥之不去的痛苦记忆,使他充满斗志地创作,用手中的笔创造出更加优秀的戏剧舞台人物,以此弘扬殖民地人民的民族文化,凝聚民族向心力,反抗殖民者的文化霸权主义。诗歌中古迪逊秉持这样的观念─民族之间应该和平相处,殖民地人民为自身文化发展应不懈追求,对殖民地进行残酷剥削的殖民者们应该反思其文化霸权给身处水深火热生活中的殖民地人民带来的伤害。

3 结语

西方殖民者受征服和支配欲望的影响,对弱小落后的国家或地区发动殖民入侵,破坏物质家园,同化精神世界,消灭异族文化,使殖民地陷入种族、文化价值、生产方式、语言和社会习俗之差异的多种冲突地带[13]。古迪逊创作的诗歌《被抛弃的人》体现出的不仅仅是殖民者和被殖民者的种族、文化等冲突,还表现出对殖民地民族文化的尊重和认同,同时希望引起西方殖民国家对自身文化的反思。诗歌中表现出的殖民者与被殖民者的文化融合及多元性思想挑战了殖民国家中心主义的思想,对将殖民者民族文化视作价值及意义上的惟一标准的观念进行否定与拆解,从而为殖民地被弱化和边缘化的民族文化赢得一个更为公平公正的生存环境,为创造一个平等与宽容的社会提供了可能性。诗歌中“he”的文化意识由殖民者一方转向被殖民者一方,表达了诗人古迪逊对多元文化并存与宽容平等的世界格局的追求。虽然殖民历史已经渐行渐远,但其带来的伤害仍没有被时间磨灭。后殖民主义的这种视角,不只是要将遗留在殖民国家和地区的殖民思想去除,也要把留在西方的殖民主义意识形态消弭。在多元文化的今天,用更为理性冷静的眼光寻找并确立自身文化的民族身份,仍是全世界各民族的共同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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