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学经典原著选读的教法创新
2019-12-26王涛
王涛
(西南政法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重庆 401120)
在政治学经典原著选读的教学实践中,我们将原著分成了六类:一是20 世纪前西方政治学发展演化过程中出现的经典原著,二是中国共产党创立前中国政治学发展演化过程中的经典原著,三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政治学经典原著,四是中国革命和建设时期党和国家领导人的经典论著,五是当代西方产生过较大影响力的政治科学著作,六是改革开放以来比较重要的中国政治学者的代表性著作。通常,我们会依据特定主题从每一类原著中挑选一部(篇) 或者最多两部(篇)来研读,如果选的是大部头,就只读其中的一些重要章节。经常关注的主题包括国家理论、正义理论、民主理论,以及政治合法性、政治现代化、政党政治等。选择经典的标准有两个:一个是理论的完备性,另一个是作品的影响力。课程教学采取了两种形式:一种是课堂内的教学,另一种是课堂外的读书会。以课堂内的教学为主(这是选课学生必须参与的),以课堂外的读书会为辅(这是学生自愿参与的)。为什么要在课堂内外把学生组织起来阅读专业经典原著呢?
1 心灵对话的局限
在我们看来,阅读专业经典原著是一场今人与古人之间的对话。这场对话的深刻程度,虽然与原著的作者有关,但更取决于作为读者的我们。因为读者可以选择作者,但作者却不能选择读者。作者的思想已经变成纸上铅字,已非他所能修改;或者斯人已逝,他再也无法为自己争辩。意大利的历史哲学家克罗齐,曾经提出过一个著名的命题——“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如果我们更细想一下,我们就看出,这种我们称之为或愿意称之为‘非当代’史或‘过去’史的历史已经形成,假如真是一种历史,亦即,假如具有某种意义而不是一种空洞的回声,也就是当代的,和当代史没有任何区别。像当代史一样,它的存在的条件是,它所述的事迹必须在历史家的心灵中回荡,或者(用专业历史家的话说),历史家面前必须有凭证,而凭证必须是可以理解的。”经典原著实际上与历史是一样的,它们的生命都是由今人的心灵或者说当前的精神所赋予的。不同于我们幼时的习文识字,阅读经典原著其实是两个灵魂的碰撞。这种比喻意义上的对话,发生在读者的内心深处。所谓静下心来阅读政治学经典原著,就是指在一定社会经验的基础上,通过调动我们既有的知识储备,发挥自己的想象力,来与过去历史中的那些作者们展开一场场跨越时空的对话。假设许多人都来阅读同样一份文献,再假设大家都拥有大致同等的阅读兴趣,由于每个读者的知识面都不一样,社会经验、想象力和理解角度也不相同,最后必定会产生不同的收获。但假如作为今人的我们,可以把我们自己的阅读和思考与相互间的激励和启迪结合起来,而不是完全封闭在单个心灵的孤独求索之中,那么我们读书的收获肯定会更多一些。发生在读者心灵世界的两个灵魂的对话是开展有意义的辩论的前提,但现实世界中多个鲜活的灵魂相互间的激烈对撞必定更加有价值。
2 加入辩论的必要
真理不辩则暗,真理越辩越明。在柏拉图的《理想国》中,正是在与众人的辩论中苏格拉底才逐渐接近了正义的本性(自然)。良好而有益的辩论,不但能够让我们接近真理,而且还能够排除深刻的分歧,使大家齐心协力。所谓辩论,就是要在思想的交锋中为我们论点提供合理性的证明(justification)。“证明是对那些不同意我们意见的人们或当我们犹疑不定时对我们自己所做的论证。它假定在人们之间或一个人自身的不同观点之间存在一种冲突,并寻求说服别人或我们自己相信作为我们的要求和判断的基础的那些原则的合理性。证明是被设计来用推理使分歧意见达成一致的,它首先从讨论中所有各方所共有的见解开始。”证明既是主体内在的一种批判性思考,更是主体间的一种反思性活动。苏格拉底的学生克塞诺封,在他的《回忆录》中也提到了这种苏格拉底式的“辩论”方法:“在考察辩论主题的时候,他(苏格拉底)从一些公认为真理的命题出发,认为这样就为他的推理打下扎实的基础了。因此,每当说话的时候,就我所知,他是最容易说服听众同意他的论点的。”辩论不是单个主体的独断,而是多个主体的相互启发。一方面,辩论要求我们仔细审查我们自己的观点是否有理有据;另一方面,辩论中的他人会指出我们自己观点可能存在的漏洞。辩论的最终目的是要加深我们对原著的理解,所以我们必须从一些共同认可的东西入手,不断地将我们的认识引向深化。在集体阅读经典原著的时候,重要的不是在辩论中谁说服了谁,而是通过辩论共同收获了什么。
3 教法上的创新
在我们的教学实践中,原则上要求每一位选修政治学原著选读的学生都做一次主题报告(presentation),报告内容包括三个部分:一是提供阅读材料的背景知识,介绍作者的主要观点;二是对阅读材料进行分段,概括各段的段意;三是选择重要段落来句读——逐字逐句做解释。做完报告的同学需留在讲台上参与全体互动,向同学提问或者解答同学提问。教师的任务包括:确定学生做主题报告的时间和顺序,给予做主题报告的学生必要的指导;在课堂(或读书会)上,对一些有代表性的政治理论做初步的解读,对一些基础性的知识点做补充性的阐释,与做主题报告的学生一起维持秩序,在必要的时候协助他们句读、提问或者解答,同时鼓励辩论中不同观点的表达,引导表达观点的学生阐述自己的论证思路;在每次课(或读书会)结束后,还要总结各方的观点,进行简单的点评。其他学生需要完成的工作主要是:事先阅读给定的材料,积极参与问答和辩论。
在指导学生做课(或读书会)前准备的时候,我们遇到了三个问题,值得引起注意。第一,直接读原著还是先看二手资料。我们建议学生不要忽视二手辅导资料,即国内外学者尤其是中国学者所撰写的经典导读著作。在阅读经典原著之前,借助导读著作先熟悉作者的概念框架和主要的论证思路能够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无须担心我们会被这样的二手资料误导,它们的作用只在于让我们做研读前的热身。深入阅读原著本身就能够避免我们被误导。第二,原著作者有没有特殊的立场。政治思想史中的施特劳斯学派强调对经典文本“字里行间的微言大义”的解读,我们对此持保留的态度,但也建议学生在阅读和思考中要想象一下原著作者意在对谁说话,旨在为谁说话;原著作者假想的读者是什么人,其主张从客观上讲对哪个社会集团更有利。第三,如何获取阅读材料。我们优先推荐学生去图书馆借阅要研读的文献。如果出现借阅不到的情况,教师会提供阅读材料的电子版,学生可以在智能手机、电子书阅读器、移动电脑等电子设备上进行阅读。为了方便使用电子设备的学生,在读书的过程中,我们要求所有发言的人(包括教师在内)都需对所讨论的阅读内容的页码和段落数特别加以说明。
我们教法的创新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第一,通过做阅读理解来帮助学生开展阅读。我们借鉴了外语专业“泛读”(extensive reading)课程教学的有益经验。在课堂(或读书会)上,不仅做主题报告的学生要做阅读理解,即对阅读材料进行分段并概括各段段意,而且互动中被提问的学生也要来做这样的工作。我们的课程教学(或读书会)实际上就是对学生阅读理解完成情况的最终检验。这既是一个掌握并熟练运用专业基础知识的过程,也是一个阅读、理解与互动相结合的过程。从中不仅可以锻炼学生的学习能力、阅读能力、表达能力,而且还能够培养学生的实践能力、领导能力、组织协作能力。第二,通过重要段落的句读来促进学生做深入阅读。我们借鉴了外语专业“精读”(intensive reading)课程教学,以及中国古文(文言文)教学的有益经验。我们鼓励学生静下心来阅读一手的专业文献资料,钻进文本的内容中去,在深入理解的基础之上参与课堂互动。我们不鼓励学生做没有依据的猜想,进行天马行空式的漫谈,而是要求其在面对提问时、在表达自己的观点时,根据阅读材料的内容做出有根据的即兴反应。从中既可以强化学生的语文修养、专业素质、思维能力,又可以提升学生思想的专注性、认识的深刻性、想法的创造性。第三,将辩论引入政治学经典原著选读。这是我们在教法上最大的创新之处。我们认为,辩论即证明。在主题报告结束后的问答过程中,我们要求所有发言的人(包括教师在内)都不能够只是简单地提出某个观点,而是要给予证明。我们的读书活动不把辩论仅仅当作展示语言魅力的手段,而是把辩论主要当作进行批判性反思的途径。批判性反思的能力对于有价值的人生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只要我们坚持用辩论的方法来共同研读经典原著,久而久之,我们就不再是风俗习惯或者流行言论的盲从者,而是能够对“最重要的事”进行独立思考的人;我们会逐渐养成习惯,在接受某种似是而非的观点之前,先对其进行批判性的审查,仔细分辨这些观点是否连贯、如何连贯以及是怎样为自己做辩护的,等等。
时光不能虚度,在最美好的年华,大学生应当沉下心来读书。读书要读专业书,专业书虽然枯燥,却能够增加大学生的学识,提升大学生的阅读能力,锻炼大学生的专业思维。在读书的过程中,不少同学提出过这样的疑惑,那就是他们读过的书很快就忘记了。其实,大可不必为此担忧。因为我们读过的书,尤其是精心研读过的书,早已经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们的思维方式,储存到我们无意识的记忆库中去了。但是,当我们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在将思路转换成文字的时候,就会突然从脑海中冒出一些想法,让我们自己都感到吃惊。我们会意识到,当初读过的书,原来一直伴随我们,从来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