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戏
2019-12-25洵公子
洵公子
每过一段时间，江湖上就会出现一个坏人与整个江湖作对。李狐就是这样一个坏人，他人如其名，生了一张狐狸般的奸诈嘴脸，武功奇高，没有感情也没有人性。据传闻被他杀害的人，尸体上被捅了整整一百零八个窟窿，身体里的血尽数被吸干，所以又有传闻说李狐喜欢喝人血，还是活人的血。
江湖上竟然有如此十恶不赦之人，七大门派以及江湖上的重要人物齐聚松山卧云寺，共同商议，决定齐心协力，诛杀李狐。
可时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李狐却依然逍遥法外，四处杀人。谁能想到，倾尽整个江湖的力量，用尽所有厉害的手段，居然连李狐的影子都没有抓到。
是江湖没落了吗？还是七大门派领导能力不足？
为了安抚民众的惶恐情绪，松山卧云寺特别制作了一款“驱狐护身符”，据说是由卧云寺的得道高僧空度禅师亲自参与设计并开光，每一个护身符都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道佛法洗礼。有松山卧云寺这块金字招牌加持，一时间，江湖乃至民间都掀起了一股抢购护身符的热潮。
但是这股潮流仅仅维持了半个月就过气了。李狐落网了。一个江湖七大门派都对付不了的李狐居然是被一个酒鬼收服的，听上去似乎不那么令人信服，可事实就摆在那儿，叫人不得不信服。
据酒鬼说：“那天我正喝酒呢，忽然冒出个人来要打劫我，他说他就是李狐，让我把钱交出来。我说我没钱只有酒，然后他就管我要酒喝。当时我就生气了，什么也没想就一拳打了过去，然后那个李狐就被我打晕了。”
京城，南塘老街，万福楼。
写戏先生唐海若很是苦恼，本来他已经策划好的一场侠戏，眼瞅着好戏就要收场了，谁知半路突然杀出两个程咬金，彻底将这场大戏给搅乱了。江湖上根本就没有李狐这个人，一切都是万福楼策划的一出大戏，仅仅是为一个大人物初入江湖所做的垫脚石而已。所有的前戏都已经做好了，主角却被一个酒鬼抢了去。这个冒名顶替的假李狐又是何来路？
唐海若郁闷地来到了刑部大牢，见到了他戏中的人物，江湖头号坏人李狐。
在创造“李狐”这个人的时候，唐海若从没想过这世上竟真有长得像狐狸一般的人。在见过了这个假李狐之后，唐海若忽然有一种“李狐”从戏中走出来的感觉。
唐海若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冒充李狐？”
“我不是冒充的，我就是李狐。”手脚被拇指粗的铁链锁住的犯人气哄哄道。
“呵呵，见了我还要演戏，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我才不管你是谁，反正我是李狐。”
“我叫唐海若，是万福楼的写戏先生。”
那犯人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兴奋：“你早说你是唐海若，那我就不是李狐了。”
“为何？”
“有人事先跟我说好了，叫我扮演一个叫李狐的坏人，然后被官府抓起来。如果我走运的话会等到一个叫唐海若的人来找我。”
“然后呢？”
“然后我就能加入你们的江湖，成为江湖中人了。”
唐海若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怒火，他虽然是一个写戏先生，但也是整个天隆王朝江湖的缔造者。现在竟有人敢在他面前策划了另一出戏，这不是公然挑战他的权威吗？
唐海若很生气，但现在又不是查明真相的时候，上面的大人物可只给了三天时间。
唐海若压下心中的火气，对假扮李狐的犯人道：“江湖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进来的。十二个时辰之内，你能从这刑部大牢里逃出去，杀死那个打你的酒鬼吗？”
犯人爽快地点了点头，道：“可以，然后呢？”
“然后来万福楼找我，我就让你成为江湖中人。”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在唐海若意料之中，天隆朝所有百姓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一拳打晕李狐的英雄被人杀了，尸体被挂在东城门楼上示众，身上被捅了一百零八个窟窿，身体里的血也被吸得一干二净。还有更加令人惶恐的消息，李狐从刑部大牢里逃走了。
一时间，偌大的京城被一股阴森恐怖的气息笼罩着。
入夜时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突兀地响起，马蹄声不大，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空旷的街道上，一个模样俊朗的少年骑着一匹白马，向着南塘老街的方向缓缓行去，一路行至万福楼前，停了下来。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一轮明月就挂在了万福楼的飞檐下。再向上看去，但见一人遗世独立于飞檐之上，正是李狐。
少年在下，李狐在上，二人遥遥相望，分别说出了自己的戏词。
“你找我？”
“是。”
“你可知我是谁吗？”
“李狐。”
“既然知道，你还敢来？”
“为民除害，不敢不来。”
“哼哼，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
“不试试怎么知道。”
说完了话，少年拔出了腰间悬挂着的一柄华丽丽的长剑。
李狐也拿出了他的武器，一柄为他量身定做的玄铁刺，自万福楼的飞檐上一跃而下。
……
万福楼里，唐海若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二人打来打去，一脸欣慰：“这场戏总算可以圆满落幕了。”
“是啊，等过了今晚，沈慕白的名字就会传遍整个江湖，咱万福楼也总算能给申阁老一个交代了。”说话之人脸上戴了一个奇怪的面具，与唐海若并排站在窗前，目光却落在了那名白衣少年的身上，他是这场江湖大戏真正的主角，天隆王朝内阁首辅申时行的公子，化名沈慕白。当然，这位公子对于幕后的一切毫无所知，以为自己真是实至名归的抓捕恶人李狐的大英雄。
唐海若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祁班主，你說这个李狐到底是谁找来的？”
祁班主淡然一笑，反问道：“难道唐先生还想要追查到底吗？”
唐海若道：“当然要追查了，咱们万福楼为了搭上朝廷这层关系可是费尽了心思，现在却有人在背后捣鬼，险些坏了这场好戏，此人若是不除，迟早会成为江湖一大祸患。”
祁班主满含深意地笑道：“唐先生，你有私心啊。”
唐海若摇摇头：“祁班主明鉴，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江湖着想，你可不能冤枉我啊。”
祁班主笑道：“唐先生误会了，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世人都有私心，只不过你是咱们万福楼的写戏先生，我不希望见到你被自己的私心蒙蔽了双眼而已。”
祁班主指向外面那两个打架的人问道：“唐先生，你知道那个李狐的私心是什么吗？”
唐海若道：“他想赚钱，应该是个挺有本事的穷人。”
祁班主接着问道：“那沈慕白的私心呢？”
唐海若应道：“沈公子虽然有权有势，但也是少年心性，应该是想体验一番江湖武林的快意恩仇。”
祁班主点了点头，视线忽然一转，落在了唐海若身上，一本正经地问道：“那么你呢，你的私心是什么？”
唐海若面色一变：“我没有私心，我只是想这场戏能够完美落幕……”话到这里，他忽然沉默了一阵，缓缓道，“其实，这就算是我的私心了吧。”
祁班主望了他一眼，说道：“这个在背后捣鬼的人，对你、我乃至整个江湖都没有什么恶意，否则他也不会找了一个和李狐一模一样的人来。或许他只是看不惯某些门派的投机欺诈行为，比如，松山卧云寺。”
唐海若缓缓吐一口气：“祁班主说得有道理，是我多虑了。”
祁班主望着外面已经被沈慕白打倒在地的李狐，感慨道：“唯有乱世纷争、人心惶惶，才能成就江湖。而今，世道不一样了。我们不能毁了这太平盛世，便只能以这种方式，让江湖看上去仍旧像个江湖了。”
唐海若点点头：“只有这样，我的戏才能写下去。那么，这件事，就这样结束吧。”
选自《今古传奇·武侠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