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交际中的“双语”及“多语”现象探析
2019-12-25李晨
李晨
(西安文理学院艺术学院,陕西西安 710065)
1 相同母语在不同地区的“双语”或“多语”现象
在日常交往过程中,你也许遇到过这样的现象:明明大家讲的都是汉语,你明明听清了对方的发音,却搞不明白对方讲的是什么意思,无法做出正确的反应,有时候还会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成为大家的嘲弄对象。出现这种现象,并不是因为你不会听,也不是你的语言理解能力出现障碍,而是因为你遇到了语言交际过程中的“双语”或“多语”现象。这种现象,从根本上讲,是因为受地方方言的影响而形成的语言在地域上的差异。当然,在内地,这种语言交际过程中的“双语”或“多语”现象,指的是在讲同一母语——汉语的情况下出现的语言现象。
例如,“说”在普通话里的发音为(说)“shuō”,在渭北一代的发音为 (梭)“suō”,在长安县一带念 (赊)“shē”,而在有的地方则念(雪)“xuē”。因此,你走到长安一带或者遇到长安县人时,他们常常会说起“xxx shē(赊)他怎么样”时,也许会为这“shē(赊)”琢磨半天。在蒲城县,当你走到一个家庭或者营业性小旅店时,主人们往往会热情地对你招呼:“黑来,锉哈(heī lāi,cuò hā)”,你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句热情的招呼语的意思是:“进来,坐下”。在渭南地区一些地方,人们说话时语速快,语气硬,在这些地方你常常会听到这样的话:“咋哩(zà li)”,很有斩钉截铁的意味,却怎么也无法将其与普通话中温柔的“怎么啦”相提并论,还以为对方底气十足的话语中藏着恶意呢,同样,在户县“咋话(zà huà)”也是人们的口头禅,它的意思和渭南的“咋哩(zà li)”有着相同的意味。试想一下,如果不明真相,当渭南人遇到户县人时,一个“咋哩(zà li)”,一个“咋话(zà huà)”,脾气稍微火爆一点的难保不会发生不愉快的事。外省人到陕西来,也会遇到这种现象。“文化大革命”期间,流传着这样一个笑话,说是一个河南人,被上级委派到陕西渭南某地担任某工作组工作人员,吃派饭时,来到一家较贫困的农家,主人为表盛意,特意借了些粉做成了关中面食蒜蘸面,请该工作人员享用。该工作人员来自河南,不知道蒜蘸面该怎么吃,于是很茫然地端起了盛面片的大碗,主人提示他“蘸着吃”,正襟危坐端着大碗的工作人员赶快站立起来。主人又告诉他:“蘸着吃”,该工作人员就再也不敢坐下来了。主人再次提醒他“蘸着吃”,该工作人员无可奈何地说:“我已经站起来了,还要我怎样”。一时间,这个笑话成了人们嘲笑外地人听不懂关中话的最有力的佐证。这种因地域性文化差异所引发的语言交际障碍,同样困扰着走出陕西的关中人。在浙闽等地,当地人快速的交谈对关中人来讲无疑是在听黄鹂歌唱。由此可见,语言交际过程中的“双语”或“多语”现象对人们的正常交流有时会起到阻碍的作用。
2 同一空间不同文化背景的“双语”或“多语”现象
在家庭范围内,有时也会出现这种语言交际的“双语”或“多语”现象。这种家庭人们称其为“双语”或“多语”家庭。由于存在着语言交际差异,这种家庭在日常的交谈和交流中,就有了一种区别于单语家庭的特征。语言研究中将其称为“双语特征”或“多语特征”。为了搞清楚这种特征,笔者有意对这类家庭进行了访问。
在户县城西丈八村有这样一个家庭,全家共有六口人:父亲郭太平,母亲李瑞云,儿子郭志军,女儿郭丽娟,媳妇崔萍,小孙女郭莹莹。在访问过程中我了解到,这个家庭的父亲郭太平和母亲李瑞云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平时交谈说的是正宗的户县方言。女儿郭丽娟上高中,回到家后和父母交谈也是满口方言。儿子郭志军大学毕业后留在机关工作,娶的是城里的媳妇,他俩交流说的是标准的普通话,当然小孙女郭莹莹说的也是普通话。等到儿子、媳妇、孙女回到农村后,这个家庭在语言交流中就会出现这样的现象:普通话和户县当地方言同时使用。具体是:父亲、母亲说的是当地话,媳妇说的是普通话;儿子和父母及妹妹说话时,用的是当地话,和媳妇及郭莹莹讲话时,用的是普通话;女儿和父母及哥哥讲话时,说的是当地话,和嫂子讲话时,讲的是普通话,小孙女和爸爸妈妈讲话时,用的是普通话,和爷爷奶奶讲话时,却在学习当地话,有时讲的还真像一回事。这是一个典型的双语家庭。笔者在访问中发现,这个家庭的成员在语言使用上尽管存在着差异,却不影响彼此的沟通。谈到这种情况时,这个家长郭太平说:“刚开始没把人‘把作(bà zuò)死’”,见我不明白,儿子郭志军在一旁解释:“‘把作’是当地话,意思是难受、不舒服”。原来,刚娶回媳妇时,老两口和儿媳妇讲话时,尽量不说让媳妇听不懂的当地话,结果搞得有时连话都不会说了,还闹出了几个笑话。小女儿郭丽娟认为嫂子崔萍是她学习普通话的最好教材。媳妇崔萍告诉我,刚开始她对户县话一点都听不懂,比如“饭菜有滋味”,户县话是“饭菜有入(rù)”,当第一次家人问她“饭菜有入(rù)没有?”时,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再比如普通话“赶快”户县话却是“老伙(lǎo huò)”,普通话讲“开始”,户县话却是“恒(héng)”,如“电视恒(héng)了”,意思就是“电视开始了”。她现在听户县话,基本上都能听得懂,只是不会说罢了。她说“我学户县话还不如莹莹学得快呢!”正说着,只见郭莹莹湿着裤子跑过来了,她嚷着说:“隔壁小三把我的衭(fù)浇湿了,他嫌我笑他喋(dié)了两碗面,跟猪一样。”一旁的爷爷郭太平笑道:“把他家的,还张(zháng)的很,我娃保夫(báo fū)”。见笔者不明白,儿子郭志军笑着解释说:“衭(fù)就是裤子,喋(dié)意思是吃,张(zháng)是张狂的意思,保夫(báo fū)意思是别哭。”可以肯定地讲,现在这家人在交流上已不存在任何问题了。
在西安北郊某厂有一个“李姓”家庭,全家四口人,讲四种语言,是个典型的多语家庭。父亲李福泰来自渭南农村,讲渭南话,母亲王兰是陕北人,说陕北话。儿子李琛从郑州大学毕业后领回了一个河南媳妇,儿子讲普通话,媳妇陈郁洁讲的是河南话。在这个家庭访问时,笔者见识了一种真正的语言四重奏。儿子李琛和父亲交谈时,讲渭南话,和母亲王兰讲话时,也能乱真地发出地道的陕北口音,和媳妇陈郁洁讲话时,也会把“你”念成“恁(nēn)”,把“我”讲成“俺”,讲上几句正宗的河南话。据了解,娶回新媳妇时,这家在沟通上还真有点困难,于是儿子李琛便客串翻译,把彼此讲的话解释清楚,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家庭成员之间的交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媳妇陈郁洁和父母讲话时,尽量向着普通话靠拢,只有在接娘家亲友的电话或者和丈夫谈话时,还保留着说河南话的权利,她幽默地告诉我:“俺都被他们同化了”。表现比较突出的是父亲,竟然也操起了“醋溜普通话”,他说:“讲这种醋溜普通话,还不是为了和家里人特别是媳妇沟通方便一点嘛”。在饭桌上,主人热情地招呼我用餐,家长李福泰说:“多调(tiáo)些辣子,多整些醋”的招呼声,仍露出了渭南话的底子,然而,从他们彼此亲热的交流中,丝毫看不出在交流上有任何障碍,每个人的意思大家都能正确的理解。
3 “双语”或“多语”现象在交际中的大融合
语言是人类交际的工具,人们通过使用语言达到彼此之间交流感情、增进了解的目的。由于语言产生后,因文化、经济、社会乃至地理条件等因素的影响,在发展上存在着明显的地区性差异,这种地区性差异从严格的意义上讲就是产生地方方言的原因。在我国目前就有八大方言区,各方言区之间存在着语音等方面的变化,不同地区人员在沟通与交流上存在着一定的困难;同时,各方言区语言的发展也不平衡,存在着变异现象,即同一方言区,各地的语言也是千差万别的,这也是形成“双语或多语家庭”的原因。另一方面,由于各地在经济、文化等方面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社会交流日趋活跃和频繁,经济、文化的融合日益广泛,各地区在语言的发展上也同样出现融合现象,这也促使“双语”或“多语”家庭在日常的交流过程中存在着以下特点:(1)家庭成员在语言使用上力求寻找一个平衡点,以保证彼此之间沟通的顺畅,如两个家庭中的儿子,第一个家庭中的女儿,就是这种平衡点;(2)无论是“双语”或“多语”家庭,在使用语言上,都以普通话作为沟通交流的支点(或基础);(3)这类家庭成员在沟通上都彼此明白,不会存在大的障碍;(4)“双语或多语”现象还会存在下去,但已出现融合统一的趋势。
4 结语
“双语”或“多语”现象,是语言发展的一种必然趋现象,正是由于这种现象的存在,语言才会呈现出多姿多彩的特点。“双语”或“多语”家庭在交际过程中呈现的特点,对中文教学有很大启发。由于我国地域辽阔,方言众多,为了规范语言,国家规定了现代汉语标准语即普通话——“以北京语音为标准,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标准,这为汉语的发展提供了标准和方向。因此,在中文教学过程中,应大力提倡并坚持使用普通话,规范中文的发展,以增进地区之间的了解和融合,同时,在教学中应注意研究各地语言之间存在的差异,保留并发扬各地语言的精华,使语言在规范的同时仍能保留多姿多彩的特点,保持语言的生命力,促进汉语进一步发展。